陸女官的臉漲的通紅。氣惱羞怒不敢置信,種種複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全憑著最後一點自制力,才沒當場失態怒吼。
娘娘還在屋子裡,她絕不能失態......
可惜,慕四小姐不懂什麼叫得饒人處且饒人,痛打落水狗這種事卻最擅長:「這麼多的宮花我一個人哪裡戴的過來,不如送一朵給陸女官如何?」
......真是忍無可忍!
陸女官終於色變,冷笑一聲道:「慕四小姐果然巧舌如簧,不知用了什麼法子,竟把娘娘也哄騙住了。還賞賜了一盒子宮花。」
「陸女官這麼說話可不妥。」慕念春慢悠悠的應道:「娘娘聰穎睿智,怎麼會輕易就被哄騙了。這話若是被娘娘聽見了,只怕......」
接下來的話不用再說,大家心領神會就好。
陸女官冷哼一聲,正要回擊。一個身著淺綠宮裝的宮女忽的推門走了出來,低聲說道:「娘娘吩咐你進去。」
省的在這兒繼續丟人!
陸女官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剛才慕念春出來的時候門沒關緊,露了一條縫。也就是說,她剛才說的話,已經都被容妃娘娘聽見了......
陸女官面色一白,再也沒了之前的趾高氣昂。
慕念春笑吟吟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和張氏相攜離開。
這個陸女官,衝動蠢鈍仗勢欺人,容妃肯留這樣的人在身邊,必然有其用意。不過,這一回陸女官被她擺了一道,想來是要吃些苦頭了。
......
容妃維持著端莊的坐姿,淡淡的看著跪在面前的陸女官。神色不喜也不怒。
陸女官熟知她的脾氣,愈發忐忑心虛。等了半晌依舊不見容妃問話,只得硬著頭皮張口:「娘娘。不知奴婢哪裡做錯了......」
一個茶碗蓋飛了過來,正砸中她的額頭,發出一聲悶響,「光當」一聲落到地上。摔了個粉碎。
陸女官額上一陣火辣的痛熱,不用照鏡子也知道額上必然腫了。眼淚在眼眶中直打轉,卻不敢掉下來,忙磕頭請罪告饒:「娘娘息怒,奴婢錯了。」
容妃依舊是不喜不怒的聲調:「哦?你說來聽聽,你是哪裡錯了?」
陸女官不敢抬頭,維持著磕頭的姿勢應道:「奴婢不該在背後說娘娘的不是......」
這次,飛過來的不是碗蓋,而是茶碗。
茶碗砸中了她的胳膊,茶水全部濺落到衣裙上。茶水並不燙。只是溫熱而已。所以,陸女官沒有被燙到。可她卻嚇的全身一個哆嗦,聲音裡也有了哭腔:「娘娘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真的知錯了!」
容妃聲音冷了下來:「你錯在哪裡?」
陸女官哭著應道:「奴婢不該去招惹慕四小姐,更不該在娘娘面前添油加醋胡亂告狀。娘娘是代皇后娘娘來禮佛的。若是在慈雲庵來發落了慕家的小姐,皇后娘娘一定會生氣......」
容妃看著涕淚交加的陸女官,眼中閃過一絲厭棄。
居然到現在沒想清楚是怎麼回事!
身為她的貼身女官,招惹一個官家小姐不算什麼,告狀求自己撐腰也無妨。這點小事, 皇后娘娘怎麼會計較?可她錯就錯在眼睛不夠亮堂,在招惹對方時沒有掂量自己的份量。沒有看出對方的厲害之處。被人狠狠羞辱了一通,如今又被擺了一道。到現在竟還不知反省悔改。
不自量力!不知死活!蠢鈍如豬!
「來人,把她送回宮去。」容妃淡淡的吩咐:「就說她偶感風寒,需要在屋子裡靜養數日。在本宮回宮之前,不准出房門半步。」
陸女官不敢求饒,哭著謝了恩。便被領下去了。
穿著淺綠宮裝的宮女,迅速的收拾了地上的水漬和茶碗粉末。又重新泡了一杯茶送了上來:「娘娘請寬心,為了她氣傷了身子,可實在不值。」
容妃笑著歎口氣:「綠蘿,她若是有你一半機靈。本宮就省心多了。」
綠蘿抿唇一笑。
在宮裡生活,人人都得生一副玲瓏水晶心肝。該說話的時候說話,不該說話的時候絕不能多舌。
這個陸女官膚淺蠢鈍,不知闖了多少回禍。可容妃偏偏不肯打發她,依舊將她留在身邊做女官。一來顯示心胸寬廣,二來也是為了讓眾嬪妃都小瞧了自己。更重要的,是借此向皇后娘娘表明心跡。
這個陸女官,是皇后賞賜給容妃的。以容妃的謹慎小心,怎麼肯授人以話柄?
......
「念春,這一切到底是怎麼回事?」剛一回院子,張氏便迫不及待的追問道:「為什麼容妃娘娘沒發落你,還賞了一盒宮花?」
可別小看了這盒宮花,這可是「忍痛捨棄齊王殿下」才換來的!
慕念春惡趣味的想著,笑瞇瞇的應道:「娘,你就別問這麼多了。總之,容妃娘娘沒生我的氣,倒霉的是那個陸女官。」
這倒也是。反正寶貝女兒沒吃虧,還刨根問底做什麼。
張氏想了想,也笑了起來,心裡油然而生一股驕傲之情。
那一盒宮花共有十二朵,每一朵花色俱都不同,惟妙惟肖十分逼真。慕念春挑了一朵紅色的海棠為張氏戴在發邊。嬌艷的色澤映襯的張氏面色紅潤好看,陡然年輕了幾歲似的。
慕念春笑著讚道:「娘,你戴著真好看。」
張氏生的玲瓏小巧相貌不俗,只要好好收拾打扮,也是個美人。
張氏被女兒誇的美滋滋的,口中卻假意嗔道:「我都一把年紀了,哪裡能戴這麼嬌艷的絹花。要是被你祖母見了,肯定會不喜。」
「祖母不喜不要緊,只要爹喜歡不就成了。」慕念春笑著打趣。
這話可說中張氏的心坎裡了。哪個女子不想收拾打扮的漂亮些,博丈夫的歡心?
張氏猶豫了一會兒,小聲說道:「要不然,我先把這花收著,等回府了以後再戴?」
慕念春忍著笑,一本正經的點頭附和。見張氏喜歡,索性又挑了些給張氏。一盒共有十二朵宮花,一半給了張氏,剩下的索性全都送給了愛美成性的慕婉春。
慕婉春看著精緻的宮花,心花怒放,興奮激動俏臉緋紅:「四妹,你真的要全都送給我麼?」
慕念春含笑點頭。
「四妹,你對我真是太好了!」慕婉春歡喜的摟了慕念春一把,然後便興致勃勃的一朵一朵試戴去了。
待全部試了一遍,慕婉春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來:「這麼精緻好看的宮花,你是從哪兒得來的?」
這裡可是慈雲庵,哪來這麼精緻的宮制絹花?
慕念春輕描淡寫的笑道:「哦,是容妃娘娘賞的。」
慕婉春:「......」
「事情的經過你就不用多問了,」慕念春還是那副漫不經心的語氣:「總之,這些花都送給你了。不和你多說了,我還要去廚房。」
說完,便起身走了。那輕鬆的樣子,就像扔了件礙眼的包袱似的。
慕婉春怔怔的看著慕念春遠去的身影。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四妹變的越來越令人難以琢磨了。就像一潭泉水,看似清幽,卻深不見底......
目光落在那些精緻漂亮的絹花上,慕婉春心裡剛浮起的一點疑惑立刻煙消雲散。喜滋滋的對著鏡子試戴起來。
......
善能今日有些心浮氣躁,在禪房裡坐了一個時辰,依舊無法平靜。
以陸女官的性子,肯定在容妃面前狠狠告了慕念春一狀。宮裡的娘娘們最重顏面,身邊的人受了閒氣,必然要找回場子才肯罷休。也不知道容妃會怎麼對付慕念春......
等等!她這是怎麼了?不過是相處了幾日的官家小姐罷了,開罪了容妃和她有什麼相干?她在這兒操哪門子的閒心?
善能自嘲的扯了扯唇角,想到慕念春慧黠俏皮的笑顏,又莫名的歎了口氣。算了,不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了。時候不早,也該去廚房了!
剛一踏進廚房,那張熟悉的俏臉衝她盈盈一笑:「善能大師,你來的遲了,我可等了你好久呢!」
善能楞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怎麼在這兒?容妃娘娘沒召見你嗎?」
慕念春隨意的笑道:「容妃娘娘召見我了,和我說了會兒話,又賞了我一盒宮花,便讓我回來了。」
善能:「......」
聽她這口氣,應付宮裡的娘娘簡直比吃大白菜還簡單。
慕念春沖善能眨眨眼,故作惋惜的說道:「那宮花做的精緻又逼真,可惜大師沒了長髮,不然,我就送大師兩朵戴一戴。以大師的美貌,肯定令人驚艷。」
善能回過神來,瞪了慕念春一眼:「貧尼是出家人,早已視皮囊色相為塵土。四小姐就別拿貧尼說笑了。」
冷淡不耐的語氣和往常無異,卻又多了一絲親暱隨意。
慕念春敏銳的察覺到善能態度微妙的改變,心裡一陣暗喜。
善能逕自走到案板邊準備和面做饅頭,頭也不抬的說道:「四小姐既然無事,就來幫忙做饅頭吧!」竟毫不客氣的指揮起慕念春做事來。
慕念春笑了笑,脆生生的應了,捲起衣袖跟著忙活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