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廚房出來的時候,慕念春已經恢復了冷靜。
麻煩已經擺在了眼前,再生氣也於事無補。還是想想怎麼應付難纏的齊王母子才是正理。
「......奴婢之前送蘿蔔丸子去的時候,容妃的臉色十分難看。齊王殿下和太孫殿下也沒說話,氣氛十分僵硬。不過,只過了一會兒,容妃就被齊王殿下哄好了。」
石竹語氣中竟對齊王有了幾分欽佩的意味。
慕念春瞄了石竹一眼,似是看出了她的心思:「怎麼了,是不是覺得齊王很厲害?」
石竹點了點頭,又唯恐慕念春不高興似的,忙解釋道:「奴婢就是覺得,齊王肯放下身段哄容妃娘娘,其實也算是孝順了。」
慕念春扯了扯唇角。
時下最重孝道兩字,齊王身份再尊貴也不能例外。明著忤逆容妃是絕對行不通的。若是容妃一狠心鬧到了皇上皇后面前,吃虧的必是齊王無疑——當然了,這只是個假設。容妃再心狠,也不可能鬧到這麼一步。
所以,母子有分歧相爭的時候,就看誰更厲害更堅持己見了。齊王精明深沉,容妃深沉精明,這對母子,沒一個省油的燈。
慕念春由衷的希望容妃更甚一籌!
......
雖然不想見齊王,卻不能失了禮數。再說了,以齊王的性子,既然是來了,自己想避也避不過去。慕念春索性落落大方的主動去請安。
當著容妃的面,齊王就算是再荒唐任性,也不敢「胡言亂語」吧!
事實證明,她實在小覷了某人的臉皮厚度。
她剛斂衽行禮,還沒來得及張口說話,齊王已經欣喜的起身走了過來:「慕四妹妹,今日辛苦你下廚了。」
慕念春:「......」
容妃:「......」
看著眼前那張神采奕奕的俊臉,慕念春如枯井一般波瀾不驚的心境一去不返,無比後悔為什麼沒把廚房的刀帶上!
齊王一臉體貼:「慕四妹妹。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對勁。是不是下廚辛苦累著了?快些坐下休息片刻。」又轉頭吩咐鄭喜:「還不快去泡一壺熱茶來!」
鄭喜也被自家主子的熱情驚到了。好在他平日看慣了主子的荒唐行徑,很快就反應過來,利落的應了一聲,麻溜的閃人。
慕念春用最快的速度鎮定下來。逼著自己擠出若無其事的淺笑,用禮貌中帶著冷淡疏離的語氣應道:「多謝殿下關心。我習慣了下廚,只覺得下廚是樂事,沒什麼辛苦的。」
頓了頓,又道:「殿下身份矜貴,我實在擔不起殿下這一聲稱呼。斗膽請殿下收回,還是叫我一聲慕四小姐的好。」
拒絕的態度表露的再明顯不過。
齊王卻懶懶的笑道:「有什麼擔待不起的。長栩是我的伴讀,我們兩個情同兄弟,你是長栩的妹妹,我自然也叫你一聲四妹妹。」
這次更好。直接連姓氏都省了。
......若論厚顏無恥,齊王絕對是大秦朝第一人!
慕念春果斷的放棄了和齊王交流,淺笑著轉向容妃:「娘娘,殿下這般稱呼,念春心裡實在惶恐呢!」
容妃娘娘。快點管管你的好兒子吧!
容妃娘娘很頭痛!容妃娘娘很生氣!
齊王故意當著自己的面喊的這麼親熱,顯然是在表明態度和決心。這當然令人火冒三丈。可慕念春避如虎蠍的反應,也令她心裡不悅。
自己的兒子這麼優秀出色,青睞慕念春是她的福氣。可她竟然這般嫌棄?!
身為母親的驕傲自尊,和對親事的考量斟酌陡然衝到了一起。那種雙重的惱怒,逼的再冷靜再有城府的人也為之憤怒抓狂!
容妃深呼吸一口氣,先警告的瞪了齊王一眼:「恪兒。你又冒失唐突了。怎麼可以隨便稱呼姑娘家妹妹,你就算不顧及自己,也得顧及慕家的清貴名聲。若是傳開去,讓人生了誤會,你讓慕太傅和慕大公子的顏面往哪兒放?」
說到後來,語氣已經頗為嚴厲。
齊王這次倒是沒頂嘴。從善如流的點了點頭:「母妃教訓的是,確實是兒子思慮不周。日後當著外人的面,一定不會胡亂稱呼。」沒等容妃鬆口氣,又笑道:「私下見面再這麼稱呼好了。」
容妃:「......」
慕念春:「......」
冷靜!不能被氣的失了分寸進退!她不情願,容妃不同意。齊王就算再厚顏無恥,也不可能如願以償!
慕念春在心中默念數次,很快冷靜了下來。不再糾結稱呼問題,恭敬有禮的告退:「娘娘和殿下多日不見,定然有些知心話要說。念春就不多叨擾了。」
容妃巴不得慕念春早點從眼前消失,連客氣的挽留都沒有,異常乾脆的應允了。
慕念春暗暗鬆口氣,轉身正待離開,身邊忽然多了一個身影。耳邊傳來齊王漫不經心的聲音:「四妹妹,我送你一程。」
......她引以為傲的冷靜自制,在不按常理出牌的齊王面前,經常處於岌岌可危的邊緣。
慕念春神色淡然的婉言拒絕:「多謝殿下美意。不過,總得顧及瓜田李下之嫌,若是讓人看到殿下親自送我,對殿下的名聲有損。」
齊王挑了挑眉,正要張口,慕念春又繼續道:「當然了,殿下恣意慣了,想來並不在意這些。可我很在意閨譽名聲。而且,我們慕家家規嚴謹,若是被祖父或是父親知道了,一頓斥責是免不了的。言語冒失之處,請殿下多體諒。」
說完,優雅的福了一福,翩然離開。
從頭至尾,沒有回頭看過一眼,走的乾脆利落,沒有半點眷戀不捨。
......
齊王沒追出去,站在原地,定定的看著慕念春的背影遠去。眼睛閃出異樣的光芒。唇角微微揚起。
周琰不小心瞄到了他此刻的表情,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十四叔現在的表情實在是......用什麼樣的形容詞似乎都不足以形容。如果硬是要打個比方,大概就像是一頭擇人而噬的禽獸......不對,是猛獸盯著竭力逃離自己的獵物。就是這種感覺。
周琰很佩服自己。竟然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想出了這麼合適的比喻。
容妃瞄了齊王一眼,面色微沉。卻意外的沒說什麼。
太孫也在場,有些事不宜說的太直白。總之,有她在一日,慕念春休想嫁進齊王府。就算不得已讓步,也最多是齊王側妃。
正妃的位置,必須留給她中意的兒媳!
母子兩人心照不宣的將此事壓了下去,只說些日常閒話。
太孫得回太子府,待了半日就得離開。齊王卻沒有隨著一起走,冠冕堂皇的理由是:「難得有機會陪一陪母妃盡盡孝道。住上兩日再回去也不遲。」
真正的居心其實眾人心知肚明。
周琰識趣的沒有揭穿他的心思,衝他擠眉弄眼的笑了笑,**的低語道:「近水樓台先得月,十四叔,加油!爭取早日打動美人芳心。最重要的是要讓容妃娘娘點頭應允這門親事。」
齊王似笑非笑的瞄了周琰一眼:「膽子真是越來越肥了。竟敢來調侃我!」
不用更多的威脅,只輕飄飄的一句,周琰立刻老實了,討好的笑道:「我哪有膽子調侃十四叔,我這是由衷的祝福十四叔早日抱得美人歸。」
這話聽著倒是很順耳。
齊王送了周琰出慈雲庵,便回了容妃的院子。
因為齊王突然要留下住兩日,鄭喜忙著回齊王府收拾衣物。容妃則忙著命人收拾住處。
這處院落不算小。大大小小的客房有七八間。容妃住了一間,身邊的宮女又住了兩間。慕念春和石竹住了後面的兩間。還剩下三間空的客房,讓齊王住下綽綽有餘。可容妃一想到齊王會和慕念春住在同一處屋簷下,就覺得滿心不痛快。
母子難得相聚兩日,她自然捨不得讓齊王住到別處去。看來,只能命人去暗示一聲。讓慕念春主動搬到別的院子去了......
容妃喊來綠蘿,低聲耳語了幾句。
綠蘿有些愕然,卻不敢流露出來,低聲應下了。
可還沒等她出屋子,石竹便來了。恭敬的說道:「容妃娘娘,小姐覺得現在的住處有些擁擠,想搬回之前的院子居住。特地命奴婢前來向娘娘稟報一聲,還請娘娘恩准。」
容妃先是一怔,旋即會意過來。
好一個聰慧伶俐的慕念春!別的不說,只說這揣摩人心的功夫,就將看著聰明實則淺薄的陸無雙比的沒了影子。
自己的兒子,總算是有幾分眼光!
可惜,齊王根基太淺,必須要結一門好親事。永寧侯府比慕家強太多了。從這一點來說,慕念春無論如何也及不上陸無雙。
想及此,容妃稍微動搖的心意,陡然冷硬如鐵,淡淡的說道:「也好,現在的住處確實是委屈慕四小姐了。你回去說一聲,就說本宮應允了。」
石竹垂首應了。
小姐說的果然沒錯,齊王一留下,容妃娘娘巴不得她識趣些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