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正善見慕長栩這般反應,忽然有了不妙的預感。
「長栩,元春,」慕正善沉聲問道:「太子妃召你們兄妹明天去太子府,你們可知道原因?」
慕長栩俊臉陡然白了,反射性的看嚮慕元春。
慕元春的俏臉也在隱隱泛白,指甲掐進了掌心,一陣陣刺痛。
慕正善原本還存著幾分僥倖,此時心裡陡然一沉。看他們兄妹兩個的樣子,分明是真的發生了什麼事:「到底是怎麼回事?」
慕長栩沉默片刻,才低聲道:「父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明天我自會去向太子妃請罪......」
「不,都是我的錯。」慕元春深呼吸口氣打斷了慕長栩:「大哥,你不用為我遮掩。」
慕長栩一驚,連連沖慕元春使眼色:「妹妹,你千萬別胡言亂語,此事和你毫無關係。」這種事怎麼能親口承認。父親肯定會勃然大怒。
慕元春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
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有什麼可遮掩的。千算萬算也沒算到太子妃的態度竟如此強硬,非但沒顧及慕家的顏面,連太子府的顏面也不顧了。事已至此,也只能放手一搏:「父親,我請大哥邀請太孫來做客,太孫今天上午來了,一直待到下午才走......」
慕正善全身一震,不敢置信的看著慕元春:「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慕元春咬了咬嘴唇,眼中泛起水光。
「你......你好大的膽子!」慕正善氣的全身哆嗦,連話都說不出來了:「你竟然邀請太孫到慕家來......你怎麼敢!」最後四個字,如同春雷乍響石破天驚!
慕元春反射性的瑟縮了一下。
慕正善怒道:「你的閨儀閨訓都學哪兒去了?女子當謙恭溫馴,當遵守三從四德。終身大事更需聽從父母之命。你怎麼能和太孫私下授受,還張口邀他到慕傢俬會?簡直就是不知廉恥傷風敗俗!我們慕家怎麼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慕正善素來儒雅溫和。極少當眾發火。即使偶爾動怒,也就是板著臉孔斥責幾句罷了。此刻這樣絲毫不顧及顏面的勃然大怒,幾乎從未有過。
慕元春眼圈紅了。淚水在眼中直打轉。
慕長栩不假思索的挺身而出,上前兩步護住慕元春:「父親。是我張口邀太孫來做客。你要怪就怪我,不要怪妹妹......」
「啪」的一聲脆響,將慕長栩所有的話都打了回去。
慕長栩白皙的臉孔上多了五道明顯的指痕。
屋子裡陡然一靜。
這還是慕正善第一次動手打慕長栩。
慕正善沒有半點後悔,怒瞪著慕長栩,咬牙切齒的說道:「你以為你這麼做就是一個好兄長了嗎?你這麼做不是在幫她,而是害了她!私相授受,這樣的名聲若是傳了出去,她以後還怎麼見人?我們慕家的臉面也都被丟盡了!你自幼飽讀聖賢書。應該知事明理。為什麼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慕長栩聽了這番話,既羞又愧。左臉火辣辣的疼痛,和心中的羞慚交織在一起,真是無地自容。
慕元春忽的從慕長栩的身後走了出來,淚水盈然,卻一臉倔強:「父親,你在意的到底是慕家的名聲,還是我的名聲?若是慕家容不下我,我這就走!」
「你......」慕正善被噎的說不出話來,心裡的火苗卻燃的更旺。
「我心悅太孫。太孫也對我有意。我想為自己的終身幸福爭取一回,為什麼不可以?」慕元春淚水不停的滑落眼角,卻沒有擦拭。就這麼直直的站在慕正善面前。
慕正善心頭火氣,反射性的又揚起了手。
慕元春沒有躲讓,反而義無反顧的仰起了臉。
對著那張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俏臉,慕正善的手遲遲落不下來。
張氏看了只覺得解氣痛快。可一想到接下來的麻煩,頓時沒了看熱鬧的心情。歎口氣說道:「老爺,現在再生氣也無濟於事。還是想想該明天該怎麼應付太子妃的責難才是。」
太子妃明明沒相中慕元春,慕元春竟私下勾搭上了太孫......這種事不必等到傳出去,慕家已經顏面掃地沒臉見人了。更何況,太子妃顯然沒打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主動召慕家人前去相見......
屋裡沒有別的聲音,只有慕元春細微的啜泣聲。
慕念春咳嗽一聲。打破了沉默:「父親,母親說的對。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責怪大姐和大哥也於事無補。現在最要緊的是怎麼解決此事。」
慕正善緩緩放下手,和張氏對視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焦急和憂慮。幾乎不約而同的歎息了一聲。
半晌,慕正善才冷冷說道:「你們兄妹兩個先回去休息,明天早上過來,我親自領著你們去見太子妃。」
說完,看也不看慕元春兄妹一眼,便轉身去了內室。張氏忙追了上去。
屋裡只剩下慕念春三人。
慕念春似笑非笑的張口:「時候不早了,大哥大姐也該回去歇著了,明天還要早起呢!」
慕元春一臉淚痕十分狼狽,卻不肯示弱,忿然應道:「少來假惺惺的這一套。沒到最後一刻,結局怎麼樣誰也不清楚。我未必會輸!」
慕念春不為所動,淡淡一笑:「既然大姐這麼有信心,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
兄妹兩人一路無話,默默的走到了賞梅院。
慕元春停下腳步,愧疚的看嚮慕長栩。
清冽的月光下,慕長栩臉上的指痕清晰可見。甚至微微有些浮腫,俊秀的臉孔也有些扭曲變形。眉宇緊鎖著。
「大哥,對不起。都是因為我的緣故,才連累了你。」慕元春眼中閃出水光:「你長這麼大了,父親還是第一次動手打你.....」
慕長栩聰明過人又勤奮好學,慕正善口中不說,心中卻一直以長子為傲。平日縱然要求嚴格,卻連重話也沒說過。這一回,慕正善顯然是生氣失望到了極點,才會動手打了慕長栩。
慕長栩心情低落消沉之極,卻硬是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麼,我的臉早就不疼了。」
臉上不疼了,可心裡呢?
慕元春用力的咬了咬嘴唇,哽咽著說道:「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我心裡也好難過。」吸了吸鼻子,又說道:「事到如今,我已經沒有退路,必須要不顧顏面奮力一搏。等我做了太孫妃,就再也沒人敢欺辱輕視我們兄妹了!」
直到此刻,她還是不肯放棄做太孫妃的念頭。
慕長栩沉默了,半晌才說道:「你先進去休息吧!我還要溫習書本,就不多陪你了。」說完,便轉身離開了。
慕元春怔怔的看著他的身影,心中閃過一絲驚慌。大哥挨了打,心情一定很低落,也一定對她很失望吧!他會不會因為此事再也不理她了......
不,不會的。這世上唯有大哥和她最親也最疼她。就算心裡有些不快,也絕不會不理她的。
......
晚上,周琰一直在等著太子回府。
皇上逐漸年邁,體力精力都無法應付繁瑣的朝務。早在幾年前,太子便開始上朝理事。除去一些重大的決策需要由皇上親自決斷,其餘的繁瑣朝務幾乎都落在了太子身上。壓力之重可見一斑。太子晚歸是常有的事。
周琰在書房等了許久,也不見太子回來,不由得暗暗心急。特地打發方同去門房處問了一問。
方同很快就回來了:「聽門房的管事說了,太子殿下剛打發人回來,說是今晚要留在宮裡,不回府了。」
周琰:「......」
怎麼會這麼湊巧?!
方同見周琰面色不對,忙笑著安慰道:「有話等明天再說也不遲。不過是一天而已,太子妃總不會這麼快就去平遠侯府提親。」
烏鴉嘴!
周琰瞪了方同一眼,悶悶不樂的轉身離開。
這一夜,對許多人來說都是不眠之夜。
慕正善和張氏相對無言難以入眠,慕長栩一直呆呆的坐在書房裡,慕元春在窗前站了半夜,周琰躺在床上時而微笑時而歎氣,羅鈺在練功房裡踢壞了三根木樁......
太子妃也是心事重重滿腹隱憂,一夜只睡了短短兩個時辰。晨起的時候,臉色當然好看不到哪兒去。敷了一層厚厚的脂粉,總算遮掩住了徹夜難眠的憔悴。
太子妃隨口問道:「太孫人呢,怎麼到現在都不見人影?」
按著平日的習慣,周琰梳洗過後就會來請安,然後和她一起用早飯。今天卻一直不見他的身影,太子妃心下不由得暗暗奇怪。
身邊的丫鬟略一遲疑,然後低聲應道:「回太子妃的話,今日太孫一直都沒來請安。」
太子妃神色一僵,忍住怒意,故作平靜的說道:「或許是他起的遲了,打發人去叫一聲。」
那丫鬟戰戰兢兢的答道:「可是,太孫殿下已經去上書房了......」
什麼?
太子妃霍然起身,面色難看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