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隔日開始,慕元春便被禁了足。除了送飯的杜鵑,所有一應伺候的丫鬟婆子不准靠近半步。
慕婉春暗暗好奇,立刻嚮慕念春打聽起了緣由。
慕念春漫不經心的應道:「聽說大姐是生了一種奇怪的病,臉上全是紅疙瘩,而且會傳染。」
慕婉春立刻打消了去賞梅苑一探究竟的念頭,親熱的挽起慕念春的胳膊笑道:「我們還是別去驚擾大姐了,讓她安心靜養好了。」
慕念春笑了一笑,和慕婉春攜手一起去閨學。
以慕婉春的性子,不出兩天,這個消息便會傳遍府中上下。最妙的是,慕元春連辯解的機會都沒有。
慕元春突如其來的「生病」,惹來了二房慕正德夫婦的猜疑。
「老爺,元春前兩天還好好的,怎麼去了一趟太子府回來就生病了?」吳氏滿心的疑惑:「也不見請大夫來,忽然就關了院子靜養。怎麼看都有些不對勁。」
慕正德略一思忖說道:「這事確實有些蹊蹺。不過,既然大哥大嫂都不肯明說,我們就當做什麼都不知情好了。」
吳氏口中應了,在張氏面前,卻有意無意的提起了此事:「......大嫂,聽說元春忽然生了急病,臉上長了紅疙瘩,還會傳染。是不是該請個好大夫來瞧瞧?姑娘家的臉面可比什麼都重要,留了疤痕可就糟了。」
張氏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已經讓大夫瞧過了,說是只要不見光,多養些日子就會好了。」這是之前就編好的理由,免得眾人起疑心,
吳氏也不是傻子,當然不會這麼簡單的被糊弄過去。不過。張氏不肯說,她也不好刨根問底。只得笑著扯開了話題。
......
慕正善對慕長栩十分失望,可會試是頭等大事。自然不能不問。
一大早,天還沒亮。慕正善便起了身。張氏也隨著起床,一邊吩咐準備馬車,一邊命人去叫慕長栩。
馬房很快就準備好了馬車。打發去松濤院的下人也很快來覆命:「大少爺已經收拾好了,一會兒就會過來。」
過了片刻,慕長栩果然來了。
慕正善打量慕長栩一眼,不由得一驚:「長栩,你這是怎麼了?」
慕長栩面色晦暗,隱隱有些不正常的潮紅。一看就知道不妙。
「沒什麼。我很好。」慕長栩一張口,就更不妙了,聲音竟有些異樣的沙啞。
慕正善心裡一沉,大步走上前,用手探了探慕長栩的額頭,手下一片滾燙。這麼關鍵要緊的時候,慕長栩竟是發燒了。
慕正善面色難看極了,卻並未亂了陣腳,沉聲說道:「張氏,你現在就讓人去請大夫來。」
「我真的沒什麼。」慕長栩沙啞著說道:「時間不多。我現在得去貢院,不然就趕不上進考場了。」
慕正善皺眉說道:「你已經生病了,哪裡還能去考試。」會試要考整整三天。慕長栩生病了哪裡能撐得下去?
慕長栩卻異常堅持:「父親,我真的沒問題。我現在就出發去貢院。」說完,轉身便走。慕正善阻之不及,只能歎口氣追了上去。
慕正善親自送了慕長栩到貢院外。
此時貢院外已經來了不少考生。再加上來送考的親友,吵吵嚷嚷挨挨擠擠。慕長栩下了馬車,不小心被旁邊經過的考生碰了一下,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慕正善一驚,忙伸手扶住了慕長栩:「小心些。」
慕長栩穩住身子,定了定神說道:「謝謝父親。」
「長栩。你還是放棄這次會試吧!」再生氣也是自己的長子,慕正善打從心底裡擔憂他的身體:「你這副樣子。根本不可能撐得過三天的會試。」
慕長栩默然片刻,才抬起頭。目光中滿是懇求:「父親,我為了這次會試,已經準備了兩年之久。我真的不想放棄,求求你了,讓我進去試一試。我一定可以的!」
身體狀況如何,沒人比慕長栩自己更清楚。
近來發生的一連串事情,一件比一件糟心。尤其是從太子府回來之後,慕長栩更是心思憂結。連著兩天晚上都沒睡,昨天夜裡在書房呆坐了半夜。
一大早起來,他就覺得頭腦昏沉步履沉重,心知是憂慮過度又受了寒氣所致。可他絕不想因此就放棄會試。
慕正善心裡一顫,忽然有些酸澀。終於什麼也沒說,眼睜睜的看著慕長栩排隊進了貢院。
......
「長栩發燒,還堅持要去參加會試。」張氏語氣裡可沒多少關切,幸災樂禍的說道:「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安然撐過三天。」
會試強度之大,絕非常人所能想像。三天都在一個小的號房裡,除了吃睡,其餘的時間都用來完成考題。饒是如此,考試結束的時候,也會出現不少考生無法完成考題的現象。以慕長栩眼下的身體狀況,能不能撐得過真的不好說。
慕念春眸光微閃,笑著提醒道:「娘,在爹面前,你可得收斂一些。千萬別讓爹察覺出來。」
這一世,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
前世,慕長栩經過了精心充足的準備,在會試中大放光芒。在接下來的殿試中博得了皇上的青睞,被點為探花。年紀輕輕便任翰林,一時傳為佳話。慕長栩春風得意,慕元春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將她們姐弟映襯的黯然無光。
而現在,慕元春和太孫妃的位置失之交臂,被軟禁在閨房裡。慕長栩憂思過度,帶病去參加會試......
結果到底會如何,真令人期待。
張氏心情舒暢,一臉笑容:「你放心吧!這點小事我豈能不知道,不會在你爹面前露馬腳的。」頓了頓,又低聲說道:「元春此次惹了禍,你爹顏面無光,對她徹底失望。就連你祖母也氣惱之極。我看啊,從此以後,她是休想再翻身了。」
終於能摘掉這顆眼中釘了。
慕念春卻淡淡一笑:「我們此時卻是佔了上風。不過,不能因此就小覷了她。」慕元春若是這麼輕易就能對付了,她前世又豈會被害的這麼慘?
張氏不以為然的說道:「她想做太孫妃是徹底不可能了。太子妃的態度你也都看到了,絕不會容她過門。她還能有什麼法子?」
「這個我也說不好。我只是覺得,她不會這麼輕易就放棄。」慕念春加重了語氣:「娘,你千萬不能疏忽大意。」
她說的這麼慎重,張氏終於收斂了輕視的心思,點點頭應下了。
張氏想了想,忽的又笑道:「長栩帶病去參加會試的事,府裡的人肯定都知道了。慕元春現在也該知道了吧!」
慕元春被軟禁在屋子裡,每天能接觸到的只有送飯的丫鬟。不過,這麼重要的事,那送飯的丫鬟肯定不敢隱瞞。
如果慕元春知道慕長栩生病了,心裡會是什麼滋味?
......
賞梅院裡,安靜的近乎沉悶。
丫鬟們都老老實實地待在屋子裡,不敢隨意出來走動。就連方媽媽也不敢隨意出院子,隨意的做了些針線活。一個不小心,便被針尖戳中了手指。
方媽媽皺了皺眉頭,停下了手中的針線活,怔怔的發呆了片刻。
小姐被勒令禁足,閨房的門被反鎖著,只有一日三餐才能開門。除了送飯的杜鵑外,連她這個奶娘也不准靠近半步。
小姐一向好強,現在這樣,心裡一定很難受吧......
「方媽媽,」杜鵑靈巧的身影閃了進來,一臉忐忑的低語了幾句。
方媽媽霍然起身,一臉驚慌:「你說什麼?真的是這樣嗎?」
杜鵑苦笑一聲歎道:「這樣的事情,我怎麼敢亂說。這事我也是聽廚房裡的人說的,一個個說的有鼻子有眼,只怕不是假的。」頓了頓又遲疑的問道:「方媽媽,這事是不是該稟報小姐一聲?」
方媽媽也躊躇了起來,半晌才答道:「這麼重要的事,還是別瞞著了。」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日後慕元春遲早會知道。若是她們隱瞞不報,只怕慕元春會更加惱怒。
晚上送飯的時候,杜鵑硬著頭皮提起了此事:「小姐,奴婢聽說,大少爺今天身子不適,卻不肯留在府中請大夫來看,硬是撐著去參加會試......」
「啪」的一聲脆響,打斷了杜鵑。
慕元春手中的碗直直的掉落到地上,摔的粉碎。
她蒼白憔悴的臉龐浮著難以置信的神情,顫抖著問道:「你說什麼?大哥怎麼會病了?」
杜鵑被嚇了一跳,囁嚅著說道:「具體怎麼回事,奴婢也不太清楚。只聽廚房的人說,大少爺可能憂思過度又受了寒氣,早上發了燒。老爺讓大少爺留在府裡,大少爺卻不肯,堅持去了貢院考試。」
慕元春聽的心如刀絞,淚流滿面。
都怪她!都是她的錯!
為什麼不肯再多等些日子?為什麼要在這麼要緊的關口逼著兄長為她傳信做嫁衣?都是她把兄長逼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