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的燈市熱鬧喧囂,前去看花燈的平民百姓數不勝數。坐著豪華馬車前往的少爺小姐們也不在少數。慕家的馬車在其中,倒也不算惹眼。
此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車廂內掛著一盞精緻小巧的風燈,柔和昏黃的光芒下,那張眉目如畫的俏顏愈發動人。
只可惜,神色漠然冷淡,沒什麼笑容。
俊美貴氣的緋衣少年挑眉笑道:「你該不是打算今晚一直都不理我吧!」這個少年,自然就是齊王。
慕念春皮笑肉不笑的應道:「我確實有這個打算。如果齊王殿下後悔約我來看燈市,不妨現在就回轉。」
.....齊王碰軟釘子基本上習以為常了,也沒放在心上,隨口問道:「你之前是不是和羅鈺說了什麼?」
前世羅鈺一心癡戀慕元春,甚至為了她一直不肯成親。周琰身亡之後,慕元春又暗中和羅鈺有了來往。如果羅家和慕家沒有家破人亡,慕元春肯定會嫁到羅家去。
以羅鈺對慕元春的癡情,若是沒有外力因素,無論如何也不會和慕元春真正決裂。
慕念春倒也沒隱瞞:「慕元春前世就利用羅鈺設計陷害我,這一世還是不死心。我當然要好好回敬一番。」
這一次,羅鈺是對慕元春真的死心了。
慕元春野心勃勃貪慕虛榮沒錯,可她對羅鈺也是有幾分真情的。羅鈺的訣別,對慕元春來說,無疑是有力的一擊。
齊王的目光定定的落在慕念春的臉上,似是要看清她神色間的微妙變化:「你......還喜歡羅鈺嗎?」
慕念春沒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神色格外冷淡:「這和你沒什麼關係吧!」
「怎麼沒關係。」齊王懶懶的挑眉一笑,語氣中添了幾分**:「你以後是我媳婦。我當然不希望你心裡有別的男子。」
聽到媳婦這兩個字,慕念春下意識的蹙了蹙眉,語氣更冷凝了幾分:「我一開始就明確拒絕過。是你一再強求這段姻緣。我性子天生彆扭無趣,心思又多。你若是看不順眼,後悔還來得及。反正賜婚的聖旨還沒下......」
「我隨口說說而已。」齊王立刻接過話茬,笑嘻嘻的說道:「好了,不說這些。燈市就快到了,你喜歡什麼花燈,待會兒我買一盞送給你。」
......撂臉色說難聽話,齊王面不改色一一都受了下來。慕念春也徹底沒脾氣了。伸手不打笑臉人,總這麼一直針鋒相對。確實有些幼稚了。
慕念春也放緩了語氣:「挑一盞可愛的兔子燈吧!我帶回去送給五弟。他今天一直鬧騰著要來燈市,我不肯帶。他和我慪氣了好久。我帶一盞花燈回去哄哄他。」
齊王笑著嗯了一聲,忽的問道:「前世楓哥兒就是在上元節和你走散的吧!」
慕念春呼吸一頓,俏臉迅速的蒼白,心中一陣絞痛。
這件事,是她心中永遠無法釋懷的結。
齊王見她這般模樣,不由得暗暗後悔。說什麼不好,非要提起這樁陳年舊事。當年慕家小少爺在燈市上走丟的事不大不小,在京城也算是一個聳動的新聞。就連他也有所耳聞。因為此事,慕念春失了慕家上下所有人的歡心。被關在慕家後宅兩年之久。之後。更是代慕元春進宮......
「五弟不是和我走散,是被慕元春安排的人拐帶走了。」這個秘密藏在心裡太久了,她從未和別人說起過。此時卻很自然的說了出來:「我這般恨她,不是為了羅鈺,也不是為了她陷害過我的事。我只恨她為什麼要對付年幼的五弟。我娘因此大病了一場,之後每況日下,纏綿病榻。在我進宮前的一夜死了......」
慕念春的眼中閃出點點水光,聲音顫抖:「進宮的那一天,我覺得死活都無所謂了。這世上,已經沒了在意我的人。我活著死了又有誰會在乎?」
所以,她才會毅然和梁武帝同歸於盡。臨死前甚至是那樣的平靜。
齊王心裡莫名的有些抽痛。透過她迷濛的淚眼。彷彿看到了前世那個滿身滿心滄桑的慕念春。她孑然一人在深宮中苦熬十年,不知費了多少心思才博得梁武帝的信任和寵愛。可她的心裡。始終是孤獨冰冷的。
「你曾經對他動過心嗎?」當這句話問出口,齊王才驚覺自己竟將一直深埋在心底的話問了出來。
這個他。說的絕不是羅鈺或張子喬。
慕念春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一張暴戾陰冷卻又英俊無比的男子面孔,心裡泛起難以言喻的複雜滋味。半晌才低聲道:「你很介意我曾是他的寵妃嗎?」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對視。
慕念春善於掩飾真實情緒,齊王更是做戲高手。然而此刻,兩人竟都沒有掩飾什麼,就這麼直直的看入彼此的眼底。
「我得承認,我確實有一點介意。」齊王深呼吸一口氣,坦然承認了這個事實:「我嫉妒他曾經擁有你最美好的青春年華,我恨遇到你的那個人為什麼不是我......」
「哪怕是被我下毒毒死也無妨麼?」慕念春輕飄飄的來了一句。
齊王:「......」
齊王咳嗽一聲,陪著笑臉說道:「這個就算了。我和他可完全不同。他殘忍嗜殺,殺了所有皇室中人不算,還大肆清除餘黨。慕家人盡數死在他的一道聖旨下。你恨他是難免的。而且,他喜怒無常陰晴不定。你雖是他的寵妃,只怕也吃了很多苦頭。我就不一樣了,癡情專一,溫柔體貼,絕對是萬中無一的好丈夫。選擇嫁給我,絕對是你這輩子最明智的決定.....」
這麼不要臉的自吹自擂,聽的慕念春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剛才因憶及往事生出的唏噓悵然瞬間飛走了大半:「你差不多行了吧!我今晚吃的飯快都吐出來了。」
齊王咧嘴笑了。
有了這段插曲,馬車裡的氣氛陡然輕鬆了不少。
兩人很有默契的將那些沉重的往事擱下不提,隨手撩起車簾往外看。
天已經徹底暗了下來,遠處喧鬧的燈市卻璀璨奪目,來來往往的行人越來越多,馬車幾乎已經無法前行。
小貴子無奈的將馬車停在了一家酒樓門口。
鄭喜和石竹一左一右下了馬車,伺候各自的主子下馬車。
「要不要在酒樓吃了晚飯再過去?」齊王不知從哪兒變出了一把紙扇,打開紙扇輕搖,一副紈褲公子哥兒的做派。
慕念春隨口應道:「吃飯太浪費時間了,還是直接去燈市吧!反正燈市上有很多賣吃食的地方,隨便買一些,邊走邊吃也無妨。」
齊王笑著應了聲好。
兩人並肩同行,相隔不到一米。齊王時不時的轉頭看她一眼,目光熠熠,唇角含笑。慕念春微微垂著頭,沒有和他對視。在路人的眼中,這對少年男女衣衫鮮亮,相貌氣質出眾,顯然是彼此有情的一對相攜來看花燈。
今天晚上相攜出遊的少年男女著實不少。他們兩人雖然惹人矚目,卻也沒人盯著他們不放。更無人知曉,這個俊美的少年竟是赫赫有名的齊王。
慕念春在略顯擁擠的人潮裡,有些不適。不過,她很快發現了一件詭異的事。
前後左右的行人,不知何時變成了一些壯年男子。這些男子雖然穿著和普通百姓無異,卻目光炯炯身材健碩,一看就是練家子。
「這些都是你的護衛?」慕念春的語氣十分肯定。
齊王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燈市裡魚龍混雜,萬一有人混在其中對我不利,再禍及到你就糟了。所以我今日特地多安排了一些人手。」
光是散落在人群中的護衛就有百餘個,還有藏在暗中的暗衛,足以保護他們兩人的安全。
慕念春倒是沒怎麼詫異。堂堂皇子私服出遊,身邊怎麼可能沒有侍衛。當年齊王逃亡的路上被刺殺過無數次,應付這樣的危機極有經驗。她今晚大可以不必憂慮,安心的看花燈就是了。
進了燈市,各種造型奇巧絢爛奪目的花燈引入眼簾。
叫賣吃食的小販扯起嗓子吆喝,大姑娘小媳婦們三三兩兩湊在一起說笑,衣衫鮮亮的公子哥兒在僕傭的簇擁下大搖大擺的走過。一個獐頭鼠目生的猥瑣的青年男子,眼珠四處亂轉,看到姿色出眾的少女便有意湊過去揩油。結果被少女的兄長揮起拳頭揍了一拳,狼狽的逃走了,引來一連串的哄笑聲......
這樣鮮活又熱鬧的市井一幕,平日生活在深宅後院的慕念春幾乎從未見過。不知不覺中被吸引了過去,眉宇間也微妙的放鬆了,唇角微微揚起。
「拿著!」一支冰糖葫蘆塞忽的出現在她眼前。
慕念春轉頭,正迎上齊王燦爛的笑臉。大概是此時的心情很好,連帶著看他也順眼了不少。道了謝,接過冰糖葫蘆輕咬一口,酸酸甜甜的十分好吃。
慕念春不經意的抬頭,眼角餘光忽的瞄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動作陡然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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