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0 章
秘密

兩碗能照見人影的稀粥。兩個又冷又硬的饅頭,還有一碟黑乎乎的鹹菜。

這就是慕念春主僕的早飯。

石竹瞪著桌子上的早飯,彷彿瞪著生死仇敵。慕念春早有心理準備,雖然沒什麼胃口,卻主動拿起了饅頭咬了一口。饅頭又乾又硬,還有些澀味,實在難以下嚥。可如果不吃,就沒體力支撐下去。

「石竹,你也吃。」慕念春輕聲說道:「不吃東西可沒力氣。」

石竹一臉難過的應道:「奴婢吃什麼都行,可小姐自幼嬌生慣養,哪裡吃過這麼粗糙的東西。」

慕念春還有心情開玩笑:「偶爾吃一回,就當是嘗嘗鮮了。」

石竹哭笑不得,卻沒再說什麼,迅速的吃了饅頭喝了稀粥。雖然東西都很難吃,不過,總能果腹。吃完了之後,全身的力氣果然恢復了一些。

過了片刻,門外~~小說 .的黑臉侍衛又開了門,面無表情的端走了碗筷。

「等等,」慕念春忽的叫住了黑臉侍衛:「善能師太在哪兒?我要見她。」

黑臉侍衛板著臉孔說道:「將軍吩咐過,你只能在屋子裡待著,不准踏出屋門半步。」

慕念春從善如流的改口:「好,我不出去,那就請善能師太到我的屋子裡來。這總行了吧!」

黑臉侍衛:「」

忽然被人擄了來,不是應該哭天搶地痛不欲生嗎?這位嬌嬌弱弱的慕四小姐還真是奇怪,竟然還有心情關心別人的死活。

慕念春見黑臉侍衛沒有一口回絕。不由得精神一振,又放軟了語氣說道:「我手無縛雞之力,善能師太也是女流之輩。我只是想和她說說話而已。你們就在門外守著,我們哪裡也去不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這麼說也有道理。

將軍一大早就易容悄悄出去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黑臉侍衛是這幾個侍衛中的首領。他略一猶豫,才沒什麼表情的答應了:「好,我這就讓那個女尼到你屋子裡來。不過,你千萬別想著逃走之類的。踏出屋門半步,就休怪我手裡的刀不客氣。」

慕念春暗暗鬆口氣。

過了片刻,那個黑臉侍衛帶著善能過來了。

慕念春在看清善能之後。面色陡然一變。快步走上前握住善能的手:「你的臉色怎麼這般難看?」黯淡中透著不正常的紅暈,伸手在額間一探,燙的嚇人。就連手也比平日燙的多。

善能擠出一絲笑容,笑容裡有些令人不安的恍惚:「沒什麼。大概是有些發燒了。」

她本來就重病未癒。昨日見了韓越心神俱震心力交瘁。又在地上昏睡了半夜。早上醒來的時候便渾身發燙,整個人都昏昏沉沉的。

慕念春心裡一沉,忙和石竹扶著善能坐下。然後對黑臉侍衛央求道:「她的頭燒的厲害,這麼下去,身子肯定吃不消。還請幫著抓些退燒的藥來」

黑臉侍衛這次卻半點都不肯通融,一臉不耐的應道:「發點熱又死不了人,用不著喝藥。」

將軍再三叮囑過,誰都不能出院子半步,免得洩露了行蹤。就連一日三餐都不能出去買,只能由幾個不諳廚藝的漢子折騰。他們早上也吃的是稀粥饅頭。

慕念春無奈的退而求其次:「沒有藥,那就麻煩幫著燒點熱水吧!」用水擦洗身子也有退燒的效果。

那黑臉侍衛不情願的答應了。

很快,熱水就送來了。

石竹將善能扶到床上,慕念春用擰過的濕熱毛巾為善能細細擦拭。善能昏沉中對慕念春笑了笑,感激的低語:「麻煩四小姐了。」

慕念春輕聲道:「我們雖無師徒之名,可我心裡一直把你當師傅看待。如今我們又一起落了難,彼此守望照顧也是應該的。」頓了頓又試探著問道:「你和韓越是什麼關係?」

聽到韓越的名字,善能眼中閃過難以形容的複雜。她不答反問:「你和韓越之前就相識?他似乎對你恨之入骨。」

這一次,輪到慕念春啞然了。

韓越闖進屋子裡來的時候,善能也在場,親眼目睹了韓越對她的異常之處。「被齊王牽累」這樣的借口,用來忽悠石竹還行,卻騙不過善能。

幸好,善能也沒追問。她靜靜的躺在床上,怔怔的看著房頂。想起昨夜韓越飽含恨意的冰冷話語,心裡湧起無盡的苦澀。

當年的事她實在是有苦衷的。可不管是什麼苦衷,韓越恨她都是應該的。一個八歲的孩子,沒了爹沒了娘,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宮廷裡生活了四年。又得知了自己的真正身世也怪不得他這麼恨她這個親娘

不知不覺中,淚水滑落眼角。

慕念春坐在床邊,凝視著無聲啜泣的善能,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濃。

善能和韓越到底是什麼關係?

看年齡,善能比韓越至少也大了十幾歲。而且,善能在慈雲庵出嫁也有十幾年了。看韓越當時的反應,顯然也極為震驚。前世的時候,她可從未聽韓越提前過善能這麼一個人

善能依舊在無聲的落淚,將頭扭到了內側。從慕念春的角度,正好看到善能的側臉。線條竟有些莫名的眼熟,細細一想,和韓越竟驚人的肖似等等!

慕念春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倏忽睜圓了眼睛,脫口而出道:「難道你是韓越的親娘?」

善能全身一震,竟忘了哭泣:「你你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是越兒告訴你的?」

慕念春不敢置信的看著善能。

她竟然真的是韓越的親娘!那個傳聞中絕色無雙的韓夫人!可她當年不是為韓大將軍殉情死了嗎?為什麼會在慈雲庵裡躲了這麼多年?

她曾經無數次猜測過善能的神秘身份,真相大白的這一刻,卻遠比她想像中的更荒誕離奇。

善能誤會了慕念春的沉默。在她看來,一定是韓越親口告訴了慕念春事實。既然慕念春已經知道了,也就無需再遮遮掩掩了。

「我姓葉,閨名一個眉字。」善能緩緩說道,十六年了,她還是第一次張口提起往事:「我在家中是庶出,上面還有一個嫡出的親姐姐,閨名惠字,也就是趙王的生母惠妃。」

一旁的石竹早已聽的目瞪口呆。

慕念春表現的還算鎮定。連重生這麼離奇的事情都經歷過了,再聽善能的故事也就沒那麼驚悚了。

善能陷入回憶中,聲音低了下來:「我自幼喜歡廚藝,尤其是素齋做的極好。惠妃見我伶俐,常召我入宮陪伴。我時常做素齋給皇上和惠妃品嚐」

怪不得皇上會對她的素齋有似曾相識之感。原來是真的嘗過善能的廚藝。

慕念春沒有發問打斷善能,只安靜的凝聽著。

這段沉重的往事藏在心底已經多年,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很自然的傾訴出來:「後來,我定了親事,嫁給了韓雲海為妻。成親當日,我不巧來了葵水。那三天裡,根本未曾和他圓房」

什麼?!

慕念春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果當年韓雲海根本沒和妻子圓房,那韓越又是怎麼來的?

「越兒一定都告訴你了吧!」善能自嘲的苦笑,沉浸在痛苦的回憶裡,一時竟未留意到慕念春的神色異樣:「其實,他是皇上的骨血!」

慕念春再也無法維持平靜,霍然站了起來:「你說的都是真的?韓越竟是當今皇上的親子?」

善能沒料到慕念春反應這麼大,也是一驚:「你、你不是已經都知道了嗎?」

慕念春腦海一片紛亂。

怪不得韓越前世要殺了趙王父子搶了皇位,怪不得他要殺盡皇室中人,怪不得他野心勃勃殘忍嗜殺。原來,他身上流著的竟是周家的血!

這麼說來,韓越和齊王豈不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不知沉默了多久,善能才又重新張了口:「四小姐果然聰慧之極。其實越兒根本什麼都沒告訴你,剛才是你有意詐我。我一時不察,竟把這個秘密說了出來。」語氣中流露出自嘲。

慕念春勉強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對不起,我不是成心要刺探你的秘密。只是覺得你和韓越關係不同尋常,相貌又有幾分相似,所以才出言試探。沒想到,竟猜了個正著。」

善能苦笑著歎了口氣:「也罷,既然已經告訴你了,也沒什麼可再隱瞞的。」頓了頓又低聲道:「韓雲海回京之後,我正好生下了越兒。他心裡很清楚這個孩子不是他的,皇上召他進宮,又是封賞又是為孩子賜名,他就猜到了是怎麼回事。他心中憤怒之極,卻又無可奈何。我們兩個一直都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他在京城只住了幾個月,又被皇上派去鎮守邊關。這一去,就是八年。」

八年後,韓雲海的屍體被送回了京城。

她在韓雲海的屍體旁哭了一整夜。

如果不是因為她,韓雲海也不會英年早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