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戌時正。
容妃一臉憂慮無心說話,慕念春也在惦記著齊王。婆媳兩個就這麼默默對坐著。
當宮女稟報齊王到了昭陽宮時,容妃和慕念春不約而同的起身迎了出去。
齊王眉宇間隱隱透出幾分疲倦,面色還算平靜,打起精神笑道:「讓你們久等了。你們都用過晚膳了吧!」
容妃苦笑一聲:「午膳用的遲,再者你沒回來,我哪有心思用什麼晚膳。」
齊王略顯誇張的摸了摸肚子:「你們不餓,我可餓的狠了。今日一天幾乎米粒未進,一直撐到現在,差點沒力氣走到昭陽宮來。」
顯然是有心逗容妃和慕念春。可兩人俱都一肚子心事,實在笑不出來。
慕念春張口說道:「晚膳一直用熱水溫著,有什麼事等吃了晚膳再說。」
飯菜再美味,此時也嘗不出什麼滋味來。草草吃了幾口之後,三人便都擱了筷子。
不待追問,齊王便主動說起了白日的情形:「父皇領著群臣祭天,忽然聽聞烽火台燃起了狼煙,父皇情緒激動,當時就昏了過去。太子命人將父皇送回了福寧殿,然後領著群臣到金鑾殿裡商議對策......」
邊關離京城有數千里之遙,就算日夜兼程不停換馬,戰報也要有半個月才能送達京城。一來一回就要一個月之久。為了不耽誤軍情傳送,戰事緊急時就會在烽火台燃起狼煙。很快就能傳遞到京城。
韃靼人是遊牧民族。放牧牛羊逐水草而生,以彪悍勇猛著稱,就連老弱婦孺也都上馬能騎下馬能戰。二十多年前邊關一直戰事不斷,邊城屢屢遭受戰亂,不知死了多少無辜百姓和將士。韓雲海用計大敗韃靼騎兵,將韃靼人驅逐出邊關,之後又鎮守邊關八年。韃靼騎兵屢次侵犯邊關都鎩羽而歸,韓雲海之名在韃靼部落裡威名赫赫。
韓雲海意外「病亡」之後,由身邊的副將李易接替了將軍一職,繼續駐守邊關。這麼多年來。雖偶有摩擦。卻一直沒出過什麼紕漏。大秦的百姓們過慣了安居樂業的生活,如今正值新年忽然生出戰亂,消息一旦傳開,不知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太子一直提防著趙王作亂。對另外兩個藩王也是百般提防。沒曾想防來防去。第一個燃起戰火的地方竟是要緊的邊關。邊關戰報還在路上沒抵達京城,烽火台燃起的狼煙已經將軍情告急的噩耗傳了過來。
太子心中如何急切憂慮不必多說,立刻召集群臣商議對策。商議了大半日。中心只有一條。立刻籌集糧草派兵遣將,向邊關援軍。
容妃也算有些見識,忍不住問道:「京城離邊關路途遙遠,若是從京城派兵,大軍在路上耗費時日太多,只怕救之不及。也耗費糧草。」
齊王嗯了一聲:「這些太子早就考慮到了。所以京城駐軍暫時不動,由兵部發令,將西北諸省的駐軍調派過去支援,糧草也就近籌措。再命晉王和吳王發兵支援。」
一旦興兵打仗,就不是三天兩日的事。兵強馬壯固然重要,糧草輜重的補給也同樣重要。大秦休養生息多年,國庫充盈,糧草十分充足,倒也不懼打仗。真正值得憂慮的,是外有野狼內有猛虎。一旦兩邊開戰,很容易顧此失彼。
京城駐軍不動,就是為了防備趙王趁機發兵作亂。命晉王和吳王發兵支援邊關,不僅是因為兩個藩王手中各有三萬精兵,更存了試探之意。
慕念春一直默默聽著,聽到這裡卻微微蹙了蹙眉。
吳王晉王沒趙王那麼大的膽子,不敢明目張膽的作亂,卻都是有野心的。前世皇上「病亡」太子被暗殺,年輕的太孫登上了皇位。趙王第一個領兵作亂,吳王和晉王紛紛起兵響應。如今太子派吳王晉王援兵邊關,該不會出什麼岔子吧......
齊王似是看出了慕念春的憂慮,當著容妃的面卻沒解釋什麼,繼續說道:「戰火一時半會兒還到不了京城,再說了,打仗保家衛國都是男人們的事,你們不用太過憂心。」
容妃歎口氣:「話是這麼說,可傾巢之下焉有完卵。一聽到打仗,我這心裡就七上八下的不安穩。」頓了頓又低聲道:「你父皇今日是被救醒了,可誰也不知道他能撐到什麼時候。你可得提前做好心理準備。千萬別事到臨頭慌了手腳。」
齊王淡淡說道:「母妃放心,父皇福大命大,不會有事的。就算父皇真的駕鶴歸西,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你和念春受半點委屈閒氣。」
不需要擲地有聲,平淡的語氣中自然透露出了強大的自信。
容妃聽了只覺安慰,提了半天的心慢悠悠的落回了原位,臉上也終於有了一絲笑意:「我在宮裡不會有事的,你不用記掛我。倒是你,要時時多加幾分小心,進出多帶些親兵。」
齊王笑著應了下來,好生安慰了容妃一通。
容妃心神一定,就開始心疼起滿臉倦色的齊王了:「這一日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你也別太過勞累了,快些出宮回府歇著吧!這個新年,大概是誰都過不安穩了。」
齊王確實倦了,也不和親娘客套,起身告退。
慕念春也隨著一起告退。
容妃素來看慕念春不順眼,今日總算稍稍改觀,難得的關切了一句:「你今日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著吧!」
慕念春笑著應了。
......
出了宮上了馬車之後,慕念春臉上的鎮定從容頓時褪的一乾二淨,白淨的小臉上滿是無法抑制的憤怒,咬牙切齒的說道:「韃靼人入侵邊關肯定是韓越搞的鬼!世上怎麼會有這等心狠手辣不擇手段的人!只為了一己私慾,竟敢暗中和關外的韃靼人勾結。戰火一起,不知要死多少無辜的人!」
齊王也收斂了漫不經心,神色沉凝:「這半年來,韓越一直按兵不動,我早猜到他在暗中有所籌謀。原本我只以為他會以趙王的名義勾結吳王和晉王一起作亂,或是重施故技,暗中命刺客刺殺太子。卻沒想到他有這麼大的野心和膽量,竟暗中勾結韃靼人。」
說到這兒,齊王的聲音裡多了幾分徹骨的寒意:「邊關佔據地勢之利,易守難攻。邊關大將軍李易也是長於治軍之人,這麼多年來領著十幾萬邊軍將邊關守的固若金湯。韃靼人想侵犯邊關絕不是一回兩回了,每次都被擋了回去。此次韃靼人竟能入侵邊關,其中必然有些蹊蹺。」
慕念春聽的暗暗心驚,靈光一閃:「你的意思是,邊軍裡有奸細?!」
「肯定有。」齊王沉聲說道:「而且,這個奸細的身份絕不會低,暗中洩露了軍情給韃靼人,或者乾脆就做了內應。所以韃靼人才能這麼輕易的就進犯了邊關。這個奸細,肯定是韓越的人。韓越這半年裡先聯繫了這個奸細,然後又暗中和韃靼人互通消息,趁著年底邊軍心思浮動之際動手。這一切,都是韓越一手計劃安排好的。」
慕念春後背一陣陣發涼,下意識的問了句:「可是,韓越一直都在趙州,手怎麼能伸到邊軍裡?」
問完之後,才驚覺自己問了蠢話。
當年韓雲海在邊關駐守半年,麾下將領眾多。就算韓雲海去世多年,韓家還有韓雲石在。韓雲石對皇上一直心懷憤恨,暗中在邊軍裡安插幾個內應也不算稀奇。韓雲石如今投奔了韓越,韓越只要通過韓雲石,就能動用這些棋子。
果然,就聽齊王說道:「邊軍有十幾萬,大小將領也有數百人。有一兩個眼線不足為奇。就算是我,在邊軍裡也安插了眼線。只是路途遙遠,傳遞消息不便。到底是怎麼回事,還得等些日子才能知曉。」
慕念春啞然,想了想,又將自己之前的顧慮說了出來:「太子命吳王晉王領兵支援邊關,難道就不怕他們存了異心嗎?若是邊軍腹背受敵,可就真的糟了。」
齊王扯了扯唇角,眼中閃過冷意:「這半年來,太子一直在暗中部署。吳王晉王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太子的耳目。一旦他們有異動,只怕會被吞的連根骨頭都不剩下。」
趙王暗中招兵買馬,兵力已經有了十萬之多。吳王和晉王可就差的遠了,兩人暗中的兵馬加起來,也只堪堪**萬之數。更何況,吳王晉王的膽量也要小的多。如今皇上還撐著一口氣,太子也安然無事,他們哪有這個膽子造反。
太子有意派他們領兵支援,未嘗沒打著消耗他們兵力的意思。
至於趙王,擺明了會趁著這個時候作亂,太子當然不會作繭自縛命趙王領兵支援。
慕念春聽了這番話,不由得自嘲的一笑:「我到底長於內宅,目光短淺,竟沒想通這一層。」
齊王目光柔和下來:「這些事無需你憂心。你放寬心,在府裡好好待著,盡量少出來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