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一出口,皇上的面色就變了,想也不想的呵斥:「胡鬧!打仗可不是鬧著玩的,你們兩個給朕老實的待在京城。」
一個是最疼愛的兒子,一個是大秦的太孫,兩人身份之尊貴僅次於太子。怎麼能到兵荒馬亂的邊關去,萬一出個什麼差錯怎麼辦?
「皇祖父先息怒,請聽孫兒一言。」周琰確實比以前沉穩多了,見皇上板著臉孔,並不慌亂,反而上前一步,誠懇的說道:「正因為邊關戰事危急,孫兒和十四叔才更要前往邊關。領兵打仗這種危險的事輪不到我們身上,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我們前去,最重要的是鼓舞士氣安撫受苦受難的百姓。今日在朝堂上,孫兒已經主動向父王請纓,十四叔也決定一起去。父王還在猶豫,沒有下定決心。所以我們特地來求皇祖父應允。孫兒知道,皇祖父一定會點頭同意。」
齊王暗暗讚一聲好。
今天在朝堂上,周琰的表現已經出人意料。現在這番話,更是質樸真誠。令人不忍拒絕。痛苦和磨難會讓一個人迅速的成長。周琰是真的長大成熟了,開始嶄露出大秦太孫應有的堅定和勇敢。
皇上原本對周琰有些不滿,正是因為周琰的軟弱和平庸。如今見了這樣的周琰,心中焉能不歡喜?
果然,皇上的面色緩和了下來,看向周琰的目光也溫和多了:「難得你有這份心。不過,你年齡還小,從未經歷過戰事,更沒見過戰場。它們都比你想像中的更複雜更危險。你是大秦的太孫,等朕歸天之後,你就是大秦的儲君。怎能冒這樣的風險?」
周琰挺直了胸膛。將之前在朝堂上說的那番話又說了出來:「......皇祖父,孫兒不是一時衝動,而是真的想好了。若天下的君子都不立危牆之下。大秦的城牆就真的危險了。男兒在世,當有所不為也當有所為。還請皇祖父成全!」慷慨激昂。態度堅決。
皇上也聽的一陣激盪,情不自禁的讚了一聲:「好!這才像我大秦的太孫!」
周琰眼睛一亮,振奮不已:「這麼說,皇祖父是同意了?」
皇上瞪了他一眼:「誰說朕同意了?朕只是誇你比以前有血性有擔當罷了!」
感情半天的口舌都白費了。周琰有些洩氣了,忍不住給齊王使了個眼色。十四叔,我盡力了,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相比起周琰的慷慨陳詞,齊王的神色平靜從容多了。話語也異常簡潔:「邊關兒臣非去不可。若是父皇堅持不允,兒臣就暗中帶上親兵去邊關。父皇最瞭解兒臣的脾氣,說得出就做得到。」
皇上一聽這話,頓覺頭痛。
齊王府親兵不過一千左右,這些親兵在太平時期也不算少了,可到了戰場上就不算什麼了。全部覆滅也就是眨眨眼的功夫......
平日裡慣著齊王,現在慣的這般任性執拗,也算是自食其果了。
皇上深知齊王吃軟不吃硬的脾氣,立刻放軟了語氣歎道:「朕這身體也活不了幾日了,你就忍心離開朕的身邊嗎?萬一朕閉眼的時候看不到你。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不瞑目。」
齊王聞言紅了眼眶,聲音略略低啞:「父皇一直疼惜兒臣,兒臣心中不勝感動。說句大逆不道的話。萬一父皇真的走了,這世上還有誰能像父皇一般庇護兒臣?兒臣堅持要去邊關,也是盼著能打退韃靼人立下戰功,日後五哥和朝中的群臣也能念著兒臣的功勞,讓兒臣平安就藩。父皇一直寵著兒臣,就請父皇再容兒臣任性一回。」
說著,緩緩跪了下來,深深的磕頭。
周琰心中一陣酸澀,隨著齊王長跪不起。
身在帝王家。既是他們的幸運,也是他們的不幸。父子兄弟互相猜忌。皇上在世。太子對齊王當然不薄。一旦皇上歸天太子登基了,誰能保證太子不對齊王動手?
他不是蠢人。早就察覺出父王對十四叔的忌憚了。他能做的也不過是和十四叔多親近些,希冀著父王能看在他的顏面上對十四叔心慈手軟些。
皇上看著跪在龍塌邊的叔侄兩人,眼眶也濕潤了。許久之後,才歎道:「罷了,朕就允了你們這一回。你們兩個聽著,一定要安然無恙的回來。」
周琰一陣激盪,揚聲應道:「謝謝皇祖父!」
齊王聲音中有幾分哽咽:「謝過父皇!」
皇上到底是讓了步。這個結果,早在他算計和預料中。
只要他示弱懇求,父皇肯定會心軟。他到底是利用了父皇的偏愛和憐惜......
......
「什麼?」太子不敢置信的看著齊王和周琰,面色難看之極,語氣中滿是震怒:「你們兩個竟然去求了父皇?」
他在勤政殿裡一邊看奏折,一邊在暗中思忖著要如何打消周琰的癡心妄想。沒曾想,不到一個時辰,周琰竟然就去了福寧殿,還說服了皇上點頭同意......
周琰最怕太子,太子一發怒,他的膝蓋就開始隱隱發軟。不過,此事已成定局,他也絕不可能退縮,挺直了胸膛說道:「是,皇祖父已經點頭同意了!明日就會下聖旨,父王,你就隨兒臣這一回吧......」
「你給我住嘴!」太子面色鐵青,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
周琰心裡一凜,頓時噤聲不語。
齊王卻沒有半點懼色,從容說道:「五哥,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你生氣也無濟於事了。我和周琰已經下定決心,此去必然竭盡所能打敗韃靼人。」
「你上下嘴皮一碰,說的倒是輕鬆簡單。」太子冷哼一聲,譏諷不已的張了口:「周琰只會讀書,你擅長吃喝玩樂,沒一個領過兵上過陣的。你們兩個就算去了邊關,又能做什麼?韃靼人若是知道你們兩個千里迢迢的送上門,來個生擒活捉怎麼辦?我在京城可救不了你們!」
一句比一句尖酸刻薄。
齊王面不改色:「我們先斬後奏,也怪不得五哥生氣。請五哥放心,我們此去邊關,一定會加倍小心,絕不會身陷險境。如果真的遇到什麼危險了,我也一定會擋在周琰身前,不會讓他有半點閃失。如果你還是不放心,我現在就對天立誓。」
說著,面色一整,鄭重起誓:「皇天在上,我周恪對天起誓。此去邊關,一定盡我所能保護周琰。只要有我在,絕不容任何人傷害他。有違此誓,就讓老天罰我無故橫死,不得善終!」
竟發了毒誓!
周琰霍然動容,眼中閃出水光:「十四叔......」
太子也是一驚,臉上的怒氣不由得漸漸收斂。
時下人人都信神佛之說,絕不可能隨意發誓。更何況還是這樣的毒誓。哪怕他對齊王心存芥蒂,此時也不得不信齊王的誠意。
周琰一直和齊王親密要好,倒也不是全無道理......
過了片刻,太子忽的說道:「周琰,你先出去,我有些話要單獨問一問十四弟。」
周琰略一遲疑,看了齊王一眼。父王該不是要對十四叔不利吧!
齊王衝他安撫的笑了一笑。放心好了,我能應付。
周琰這才稍稍放了心,不怎麼情願的退下了。
太子將周琰的神色變化盡收眼底,既好氣又好笑:「我算是白生這個兒子了。胳膊肘整日往外拐,瞧他那副放心不下的樣子,好像我會隨時吃了你一般。」
再怎麼說也是親兄弟。雖然感情淡薄心中忌憚猜疑,等閒他也不會輕易出手對付齊王。免得落下話柄為人詬病。
齊王淡淡一笑:「周琰多慮了。五哥一向對我照顧有加,怎麼可能對我不利。」話語中透著彼此心知肚明的意味深長。
饒是太子臉皮雄厚,也不禁微微發熱,咳嗽一聲說道:「十四弟,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這裡只有我們兄弟兩個,不妨說些掏心窩子的話。趙王父子心存謀逆一事,確實令我心中耿耿於懷。對吳王晉王都有提防之意,就連對你也有些疑神疑鬼的。都是我這個做兄長的心胸狹窄,今日我聽了你這番話,才驚覺你的心意。你對皇位根本沒有野心,否則,你不會寫出那篇檄文,也不會去戰事危急的邊關,更不會當著我的面發那個毒誓了。我該給你正式的賠個禮才是。」
話說的十分漂亮,不過,有幾分可信度就不好說了。
齊王心中暗暗冷笑。太子分明是在藉著此事逼著他表明態度,不過,這樣的舉動倒是正中他的下懷。他也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表明心跡」。
論演技,齊王可從來沒輸過任何人。
齊王一臉真摯誠懇的看向太子:「五哥這麼說,可真是讓我汗顏了。我自幼不喜讀書,也不喜練武,只愛吃喝玩樂。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攜妻眷就藩,做一個閒散的藩王。此次周琰堅持去邊關,我實在放心不下才想著陪他一起去。不然,以我的性子,哪裡想出這種風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