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青山鎮的說書先生最近可謂是半喜半憂,喜的是最近一天的收入快趕上過去半個月的了,憂的是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一下又開始流行起了才子佳人風。你一說別的,下面聽書的人就不樂意,輕則翻臉,重則動手。

  說來也奇怪,本以為這些陌生面孔只是出現個一兩天,結果一連十天半個月都準點坐在茶館裡。一群大老粗,什麼都不聽,就聽那些風花雪月,還一個比一個認真。你要仔細看看,保準能找到做筆記的。

  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比說書先生更崩潰的,大概就是阿青了。但凡她最近碰到的山賊,都會莫名其妙地往她手裡塞紙條。字是一個比一個醜,內容是一個比一個奇怪。

  喜歡一個人要送花~

  給她買衣服買首飾買買買~

  帶她去浪漫的地方,營造浪漫的氛圍~

  英雄救美突顯你的男子氣概吧~

  適當的誤會也能加深感情~

  可是,究竟自己為什麼要突顯男子氣概,做一些追求女孩子才會做的事啊!

  更有甚者直接在她打算下山的時候往她手裡塞了一條韁繩,擠眉弄眼地說道,「性格特別溫順,正好葉少爺不是不會騎馬嗎,好好教他,還可以有點肢體接觸。」

  語罷還一臉曖昧地笑了笑,湊近小聲說道,「記住,若即若離,欲擒故縱!」

  阿青氣得一腳踹了過去,那山賊卻如同早就料到一般,飛快的跑開了,一邊跑還一邊喊,「若即若離,欲擒故縱,記住啊!」

  阿青看著那山賊逃跑的背影,氣得是牙也癢癢的,手也癢癢的,狠狠地瞪了正在悠閒吃草的白馬一眼後,沒骨氣地拉著韁繩往山下走了。

  上次見葉寒對白那麼感興趣的樣子,應該會喜歡騎馬吧。

  葉寒到了約定地點後,便看見阿青牽著一匹毛色雪白的駿馬站在那裡。白馬百般無聊地甩著尾巴,阿青也謎之同步地轉著手裡的狗尾巴草。一人一馬,倒顯得默契非凡。

  大概是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阿青抬起頭來衝著他笑了一下,開心地揮著手,「這邊!你來啦!」

  葉寒緩步走了過去,溫柔地撫摸著白馬的身體,「這是你的另一匹馬嗎?叫什麼名字?」

  「叫黑!」

  阿青迅速答到,生怕葉寒看出來馬不是她的。萬一讓葉寒知道這馬是山賊們為了讓她追男人而進貢上來的,那真是完全沒臉見人了。那白馬聽見這名字瞬間從鼻子裡噴出一股氣來,像是在抱怨名字難聽一般。

  葉寒聽見這名字,突然笑出了聲。阿青取名字是不是也太隨意了,白馬叫黑,黑馬叫白。不過她自己的名字本身也很隨意就是,簡直就是在用各種顏色隨意命名。

  阿青卻被葉寒這突如其來的笑,帶走了所有神思。好像還是第一次看見葉寒笑得這麼開心,以往的葉寒總是很平靜的模樣,即便開心的時候也只是彎彎眉眼和嘴角,感覺真正意義上的笑離他總是很遙遠。不像自己,用木頭的話來說就是,每次一笑起來,見牙不見眼。

  她看著葉寒的笑容,有一種見到雪地裡第一縷陽光,冰河破碎的瞬間的感覺,似乎怎麼看都看不夠。

  「不過,你約我來這裡是幹什麼?」

  大概每個男人心中多多少少都有英雄夢,葉寒雖不會騎馬,可對馬匹卻愛不釋手。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前的白馬上,完全沒注意到後面的阿青。

  「教你騎馬。」

  阿青見葉寒心思都在黑身上,突然想起了下山前山賊的話。鬼使神差地一步步小心地靠近葉寒,像做賊似的,緊張地手心都快要出汗了。

  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千萬別回頭,千萬別回頭……

  一步,兩步,三步……近了更近了……

  阿青感覺自己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為了不發出一點聲音,呼吸都閉住了。

  「真的嗎?」葉寒突然開口,驚喜地問道。

  阿青被葉寒這突如其來的回頭直接被嚇得一哆嗦,也不知道葉寒有沒有看出來些什麼,結結巴巴地說道,「是是是啊。」

  「謝謝!」

  所有的歪思邪念在葉寒這一回頭裡,直接嚇沒了,不過看見葉寒這興致勃勃的表情,好像也挺好的。

  阿青平復了一下情緒,將葉寒扶上了馬,另一隻手死死地拽著韁繩,生怕黑突然發瘋。葉寒上馬的姿勢簡直慘不忍睹,完全就是爬上去的感覺,跟平日裡山賊們利落的作風完全不一樣。可怕的是,阿青居然覺得這樣也挺有趣的。要是換成山賊,只怕已經被她嘲笑到外婆家了。

  「腰背挺直,雙腿夾緊。」

  不過,上馬後的葉寒倒頗具大家風範,白衣隨風飄擺,白馬沒有一絲雜色,一人一馬慢慢地走在草地上,很有仙人下凡的味道。

  相比葉寒坐在的悠閒和喜悅,牽著繩子的阿青完全處於一種肌肉緊繃的狀態。

  山賊們教騎馬十分簡單粗暴,學會騎馬的過程更是十分簡潔,上馬,被摔下馬,上馬,被摔下馬。所有細緻溫柔的教學,在青山上都是夢。

  可若是讓葉寒用這種方式學會騎馬,顯然不切實際。別說葉寒會不會在教學過程中直接死了,她也捨不得葉寒受此折磨。

  就這樣,一個人牽著馬,一個人坐在馬背上,走了好久。久到阿青突然產生了一種奇怪的念頭,如果葉寒永遠都學不會騎馬,是不是自己就能幫他牽一輩子了。

  忽然,幾顆帶著內力的石子向這邊飛了過來,阿青臉上一變,瞬間拔劍格擋。她不知道來者何人,甚至因為要分神握緊韁繩,防止受驚的黑亂跑,都沒辦法凝神去聽他們身在何處。

  來人見一擊不成,又再次扔了石子出來。石頭與劍的碰撞發出刺耳的聲音,石頭越來越多,所蘊含的內力也越來越大,阿青感覺自己的虎口都在發麻。

  不過,如果要殺人為什麼只扔石頭,所以是惡作劇嗎?

  連續的攻擊雖沒打到實處,卻讓人和馬的神經都漸漸緊繃。在又一輪的攻勢下,黑突然發了狂,阿青一個沒注意,韁繩就從手裡脫了出去。

  黑髮瘋一樣的狂奔,葉寒整個人如同在海上的一葉小船,只能隨風浪起伏。他冷靜地伏在黑的身上,兩隻手用力地抱緊黑的脖子,努力不讓自己被摔下去。大腦飛速運轉,思考著獲救的辦法。可受驚的馬力氣實在太大,一個不慎就會掉下去。

  韁繩脫手的瞬間,阿青的心都漏了一拍。向石頭的來處掃了一道劍氣後,便再也不管身後的人,只是緊緊地盯著隨著馬不段搖晃的葉寒,將輕功運到極致。

  身後的樹林裡,兩個山賊見阿青追過去後,興奮地擊掌,「英雄救美,成功!」

  風在耳邊呼呼作響,阿青幾次伸手想要抓住韁繩,最終都差了分毫。葉寒原本緊握的手,也因無力正一點點地分開。汗水模糊了視線,阿青心裡也越來越著急。感覺到葉寒似乎已經快被甩下去時,心一橫,一道氣力打在馬腿上。

  黑的腿一彎,難保平衡,向前傾去,葉寒也因此直接被甩了出去。阿青瞬間加速衝了過去,一把攬過葉寒的腰,二人呼吸交纏,阿青卻難生半分旖旎。

  二人落地時帶起一地花瓣,剎那間這一方天地彷彿下起了花雨。阿青卻毫無心思欣賞這難得的美景,只是不斷地打量著葉寒的全身,看看是否有傷處。

  「你有沒有感覺哪裡痛?」阿青一臉緊張地問道。

  葉寒啞然失笑,「明明一直在出力的是你,怎麼倒先關心起我來了,你有沒有哪裡受傷才是這真的。」

  阿青這才感覺到手掌似乎有些痛意,一抬手,卻發現掌心裡已經血肉模糊。葉寒看著眼前對自己身上的傷毫不在意的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些難過。明明是該在家裡被嬌寵的女孩子,怎麼會成長成現在刀槍不入的模樣。

  他從懷裡掏出了一塊手帕,小心地包裹著阿青的手,啞著嗓子問道,「不疼嗎?」

  阿青看著葉寒纖長光潔的手有些出神,完美如藝術品,像是用白玉細細雕琢出來的一樣,不像自己的手,滿是粗繭。

  她突然想起在她很小的時候,書生說她的手指又細又長,很適合握筆彈琴。可惜,她這一輩子,筆沒握過幾次,琴更是碰都沒碰過。陪著她的只有她的劍、她的刀,練武帶來的粗繭,不僅代表著她的成長,也見證了青山的壯大。從一開始,她就沒得選。生於青山,長於青山,或許最終她也將死於青山。

  阿青看著葉寒小心翼翼的動作,突然有些鼻酸。怎麼會不疼,只是麻木了,也習慣了。習慣了堅強地扛起一切,習慣了咬著牙度過所有苦難,習慣了當一個男人。

  她看著葉寒認真的側臉笑了一下,語氣輕快地說道,「不疼啊,一點都不疼,不用擔心。」

  「怎麼會不疼,我看著都疼。」葉寒的眼裡滿是認真,阿青甚至有種錯覺,他是心疼她的,「疼要說出來啊,是誰教你的,疼也不說。」

  「嗯……」阿青低下了頭,看著手上的傷口,突然有了落淚的衝動。

  可不可以不要對我太好,萬一我再也沒法放手了怎麼辦,萬一有一天我真的把你綁到山上怎麼,請對我殘忍一點吧,葉寒。

  而不遠處的樹上,兩個山賊興致盎然地看著下面的兩人,開心地說道,「送花,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