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的光芒逐漸隱去，依然半點到頂的徵兆都沒有。
四周怎麼看都是一樣的，眼前全是灰色，好像一扇一扇通往未知空間的大門，張牙舞爪地要將人吞噬，稍微走錯一步，就再也回不來了。
王旺旺趴在那裡，胳膊從對方頸子上繞過去，手裡提著剛剛接過來的大包。
雨一點變小的趨勢都沒有，並且裡面像雹子一樣的冰粒還越來越大，一陣緊似一陣。
王旺旺將爪子擋在鐘清文腦袋上，幫他遮著。
鐘清文抬眼看了看，也沒說話，就隨她去。
「這種天氣竟然還有冰雹……」王旺旺說。
「應該不是。」鐘清文說，「這叫霰吧。」
「唔？」
「霰通常是因為大氣層溫度下降過於迅速而形成的，沒有冰雹那麼硬，很容易碎，多在冬季下雪前或下雪時出現，而冰雹常出現在夏天。」
「你還挺淵博的呢……」王旺旺說，「原來不是只愛賺錢哈哈。」
「賺錢只是生活中很小的一部分。」
「那最重要的是什麼？」
「最重要的……」鐘清文抿緊了唇，頓了一下才道，「以後你就會知道了。」
風越來越大，氣溫也越來越低了。
目前看來應該是在零下幾度，山上夜裡極有可能大幅降溫。
兩人現在如此疲憊，體力有限，如果身體冷卻凍結，可是相當不妙。而且，萬一在那之前就因為雨雪和冰粒而暈倒，就會更加危險。任何人都知道，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冬天在山裡過夜將會是多麼地不利。
「喂……」眼看情況越來越遭，王旺旺趴在鐘清文耳邊小聲說：「鐘清文，放我下來。」
「你幹什麼？」
「你先別管……」王旺旺又重複了一次，「放我下來。」
「你最好真有事……」
再次挨著了地，王旺旺說：「如果只有你一個人，肯定能上去的。」
「我都不確定，你就知道了？」
王旺旺說：「你的體力依然充足，可以走得很快。」
「哦？」
「我想，如果只有你一個人，肯定能上去的。」
「然後？」
「我只會拖累你……」她走不了路，需要靠人背，否則就只能慢慢地挪了。
頓了一頓，王旺旺又說：「總之，退一步說，就算不是百分之百，但你能夠到頂的希望還是很大的。不過如果帶著我這個人，就肯定不成的。」
「說這幹嗎？」
「就這幹嗎……」王旺旺想這鐘清文還真逞強，「天黑之前還上不去，在這過夜可能是會死的。」
「所以？」
「所以……」王旺旺的聲音越來越小，「你……自己走吧……」
「……什麼？」
「本來你就是陪著我來的，後來，同樣是我不聽勸說非要登山，會遭遇這種事都是因為我的緣故。現在，又是我扭到腳，拖慢速度，連累了你，你完全沒必要由於我而把自己至於危險之中，你真的真的不要管我了。」
「你腦子壞了吧？」
「我絕對不行了。」王旺旺說，「你留下來沒有任何用處，就是再多一個人危險。這個時候應該理性一點，能上去一個是一個，總比兩個人都被困住強。」
「你放棄了？」
「那也不是……」王旺旺說，「我留在這，也不是沒希望，應該也能挺到明天，那時你再下來找我。」
王旺旺只是覺得不能害了鐘清文。
她倒沒有覺得一定會死，即使她真的很怕。她本不是悲觀的人，甚至非常樂觀，不過此時此刻卻無法不那麼想。
「那個……」王旺旺說，「如果，我真的出事了……你就對我爸爸媽媽說呢，生死有命，我這輩子很幸福很開心，認真地生活過，凡事盡了全力，不曾感到後悔，沒有任何遺憾。我不能盡孝了，但是……下輩子還做他們的女兒。」
「說什麼傻話呢。」鐘清文打斷了王旺旺，「我不會讓你出事的。」
「你說的又不算。」
「好吧。」鐘清文退了一步，「如果要死，那就死在一起。」
「胡說什麼……」她可不想再搭上一個人。
鐘清文伸出手去，輕輕地將王旺旺的頭抬了起來，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我絕對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你……」
「永遠都不會的。」
「……」
「別的不敢保證。但是你死的那時候，我肯定不是活著的。」
王旺旺突然有些無法直視對方的眼神，慌亂地移開了目光。
鐘清文又伸過手去，好像想摸一摸她的臉，但是稍微頓了一下之後硬是改變方向，幫著王旺旺把已經歪掉的雨衣帽子仔仔細細地整理好。
本來它已經快要掉下去了，水點劈里啪啦地打在頭上。
鐘清文看了看王旺旺狼狽的樣子，又將擋在她額前那幾綹濕漉漉的頭髮給撥到了一邊去，露出了一雙有些灰心喪氣的眼睛。
「打起精神來。」
「你……」冰涼的皮膚感受到了一點人的體溫，讓人想哭。
「你怎麼說都沒用的。」鐘清文又道，「明白了就快點爬上來。」
「嗯……」不知是為什麼，她能感受到鐘清文的堅持。於是王旺旺又回到了剛才趴過的位置，看著鐘清文肩頸處漂亮的弧線，心裡忽然有一點亂。
鐘清文背著她一步一步地向前走，雖然步子很大，但是一直很穩。
王旺旺看著這天地間的一片水氣，摟著另一個人，竟然不像剛才那般不安，也許是由於鐘清文剛才那番話讓她變得堅強起來，因為，她並不是一個人在這裡，同伴相互之間的攙扶給人力量。只要還在一起，那什麼困難都有可能被克服。
她緊緊抱住了鐘清文，將臉埋在他的頸窩處。
她有一種感覺，她們能出去的。
又走了幾分鐘，王旺旺覺得眼前的景物突然有哪裡不太一樣。
畢竟，從幾個小時前開始，周圍就一直是差不多的情況，白茫茫霧濛濛的。
不過她沒太反應過來，她整個腦袋都被澆得麻木了。
王旺旺搖了搖頭，仔細向前看去。
——雨裡有一個小黃點。
雖然很不起眼，幾乎完全被湮沒了，在這山上之間顯得如此微小。但是，這突然一點的不同所帶來的視覺刺激，還是讓人立刻就抓住了它。
不過，還沒等王旺旺仔細研究到底是什麼，那小黃點就不見了，幾秒中之內消失得無影無蹤，再也尋它不見。
「鐘清文……」王旺旺說，「你剛才看見什麼沒有？」
「嗯？」
原來只有自己一人瞧見……因為是在鐘清文的背上，所以比他要高。
「是一個小黃點……」王旺旺有點困惑地說，「不過現在又沒有了……」
鐘清文問：「那小黃點會動？」
到這裡王旺旺也反應過來了：「是人！是人！」
她拍著鐘清文的腦袋：「快追！快追！」
「……」
「駕！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