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藍風清,朵朵白雲。
那是夏彤在上學路上第一次有人陪伴,平日裡漫長的一小時路程,在那一天忽然變短了,就連她一向沉重的步伐,也好像乘上了風一樣,飛躍了起來,變得輕快,變得跳躍。
一路上,夏彤的話不多,曲蔚然的話也不多,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偶爾間也會有幾句對話,每一次都是曲蔚然問,夏彤回答。
夏彤答完了,總是想找話來接上,可想來想去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有些懊惱為何自己這般不善言辭。
「今天早讀課要聽寫的英文單詞你背下來了嗎?」
夏彤有些心虛地說:「背了一半了。」
「才背一半啊?那你今天又要被老師打手心了。」
夏彤臉紅了紅,覺得有些丟臉,因為自己小學沒學過英語,所以背單詞特別慢,每次大家都背完一個單元單詞了,她才背了兩課的,而英語老師又極其嚴厲,聽寫錯了的,錯一個打一下手心,每次聽寫完之後,她都會被叫到講台上,被打得眼淚汪汪的。
「那現在背吧,走路背書很有效果的呢。」
「真的?」
「當然啦,我教你。」
就這樣,夏彤和曲蔚然開始熟了起來,在班裡孩子還是男生一派女生一派的時候,他們倆就每天一起上學,一起下學,有的時候夏彤被老師留堂,曲蔚然還會在教室外面等她。
雖然夏彤總是叫他不要等,可他依然如故。一開始,夏彤會很不好意思,覺得自己耽誤了他回家的時間,可後來,她慢慢發現,曲蔚然並不急著回家,他甚至和自己一樣,不想回家。
那時學校後門有很多還沒蓋好的樓房,那是他們的秘密基地,他們每天放學都會特地繞到學校後面走,然後爬進這些樓房。樓房裡面沒有裝門窗,四面都是水泥色,在空蕩的房間裡,風聲顯得特別大,他們喜歡從一個房間爬進另外一個房間,從一樓爬到六樓,從一棟爬到二棟,他們從來不走樓梯,而是走工人們為方便施工而臨時搭建的外牆梯。
那些梯子用竹子搭起來,竹子中間鋪著竹扁,沒有扶手,走在上面甚至有些搖晃,還經常發出「咯嘣咯嘣」的危險聲音。
這樣危險的地方,卻是曲蔚然最喜歡來的,他最喜歡爬到最高一層,站在樓房外面的這些竹扁上跳,聽著那驚心動魄的「咯嘣咯嘣」,他還喜歡讓夏彤陪著他一起跳。
有好幾次,夏彤都覺得,那些竹扁要給他們跳散架了,她驚慌地叫他別跳了,可曲蔚然跳得更起勁了。
「曲蔚然,你別跳了,要散了。」夏彤害怕地蹲在竹扁上叫。
曲蔚然笑:「要散了你還不跑?」
夏彤搖頭:「你不跑,我也不跑。」
這句話說出來,夏彤和曲蔚然都有些愣住了,夏彤慌忙低下頭,臉上又開始火燒火燎地發熱,她抓抓臉頰,四處張望著,然後指著前方說:「看,那是我們學校操場。」
曲蔚然盯著她慌亂的表情看了一會兒,輕輕一笑,轉頭望去:「學校操場有什麼好看的,那麼小。」
「嗯……」夏彤嘟著嘴巴不說話了。
曲蔚然也蹲了下來,和她並排蹲著,眼神和她看著同一個方向,那邊,正是夕陽西沉,太陽的光輝一點一點地從天邊消失,漸漸地,只剩下一點點橘色的邊緣,天邊的鳥兒從橘色的晚霞中飛過,兩個孩子由蹲著變成坐著。
他們並排坐在危險的竹扁上,雙腳在空中微微晃悠著,揚起頭望著遠方的落日。
夏彤呆呆地問:「你說,日出是不是也這麼漂亮?」
「不知道。」曲蔚然沒看過日出。
「嗯……」夏彤有些失望,轉過頭,又盯著日落看。
過了好一會兒,感覺身邊的曲蔚然動了,她轉頭看他,只見他從書包裡摸出那個長盒子,夏彤的眼睛滿是驚喜,她急急地問:「這是什麼笛子?」
「這不是笛子,是口琴。」
「口琴?」原來這叫口琴啊,她終於知道了。
「嗯。」曲蔚然笑笑,將口琴遞到夏彤面前,「要試試嗎。」
夏彤睜大眼,看著他手中漂亮的銀色口琴,抿著嘴搖頭:「我不會吹。」
「沒關係的,口琴即使胡亂吹也很好聽的。」
「胡亂吹我也吹不來。」夏彤不好意思地看他,可看到曲蔚然鼓勵的眼神時,她又忍不住抬手接過口琴,在手中玩把了一會兒,在唇邊,輕輕地吹了一下,口琴發出破裂的單音節,很奇怪,很難聽。
「哦,好難聽。」夏彤吐吐舌頭,將口琴放下,用手心在她吹過的地方使勁地擦著,當她覺得銀色的琴身變得乾淨後,抬手遞還給曲蔚然。「還是……你吹給我聽吧。」
曲蔚然接過口琴,微微低下頭來,白皙的雙手扶著銀色的口琴,輕輕一吹,悠揚的琴聲傾瀉而出,在高樓的上空盤旋,隨著風,飄向遠方。
夏彤認真地看著,認真地聽著,她貧乏的詞彙量裡,不知道如何去形容現在這種感覺,她只覺得,這男孩,漂亮得好像隨時會飛走,這聲音,乾淨得不可思議,這一刻就像被賦予了魔法,閃著點點光輝,永久地烙印在她的心裡。
自從夏彤認識曲蔚然之後,每天放學都在外面遊蕩很久,一直到天黑了才不得不回家,每天在黑暗的夜色下敲響家門,總是需要她鼓足很大的勇氣。
夏彤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終於抬起手,輕輕地叩響房門,門還未打開,房間裡就傳來叫罵聲:「你還知道回家啊,小野種,你死在外面好了。」
隨著叫罵聲,沉重的木門被猛地打開,林欣冷著眼怒罵道:「現在都幾點了!你還知道回來啊?」
「你不要擺這副死樣子,你以為我想罵你啊!我看都懶得看你一眼!你要不想回家,你就永遠不要回來!你什麼意思啊?每天這麼晚回來,覺得我對你不好是吧?我虐待你了!是不是啊!」
「啊!說話!」
夏彤低著頭,一聲不吭地站在家門口,林欣越罵越激動,拉扯著夏彤,將她往門外推:「不想回來就滾哪,快滾,你還賴在這裡幹什麼!」
夏彤也不辯解,只是用力地拉住門把,不讓林欣將自己推出去,她又何嘗想回這個家,可是除了這裡,她還能去哪兒呢?夏彤抬眼,眼神望向坐在客廳裡的爸爸,眼中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祈求。
「好了,先讓她進來吧!」夏文強終於坐不住了,從房間裡走出來,將林欣拉開,一把將夏彤扯進家門,啪地將房門關上,「有什麼事關上門說,你怎麼回事啊,老是開著門大吵大鬧的,是不是怕人家聽不見你在罵人啊?」
「你寶貝女兒,我一罵你就護著,她一天到晚和那神經病的小孩在一起,遲早有一天被殺掉你都不知道!」
「什麼神經病!我看你快成神經病了!」
「那西院的小男孩!姓曲的,他爸不是神經病,他媽不是婊子啊,整個院子也沒小孩敢和他玩,你寶貝女兒不得了哎,天天和人家在一起,真是物以類聚,婊子的孩子和婊子的孩子一起玩!」
一直沉默的夏彤聽到這裡,猛地睜大眼,憤怒地瞪著林欣,眼裡的憤怒和仇恨毫不遮掩。林欣怒了起來,抬手就是一巴掌:「你還敢瞪我!現在膽子大了,還敢瞪我了!給你吃給你穿,對你太好了是吧!」
夏彤的臉被打得撇到一邊,她緩緩抬手摀住臉頰,使勁地瞪著眼睛,她不覺得疼,真的不覺得,因為她心裡壓抑已久的憤怒與憎恨已經將她完全燃燒了起來,她再也忍不住了,她揚起臉,狠狠地盯著林欣,林欣被她盯得心中微微一顫,她愣了一秒,又抬起手來甩她一巴掌:「你還敢瞪我!你再瞪就把你眼珠子都挖掉!」
「好了,小孩子說兩句就可以了!你幹什麼呢?你打給誰看啊!」夏文強一把拉過林欣的手,怒罵道,「林欣你怎麼變成這樣,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不是怎麼樣啊?」林欣猛地推了一把夏文強,「你說我以前是怎麼樣的啊!」
「至少你以前不會像潑婦一樣叫罵。」
「這還不是叫你們父女給逼的!我看到你們就來氣!看到你們就來氣!這日子沒辦法過下去了!夏文強!我告訴你,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再也不想和這個婊子養的孩子待在一個屋裡……」
「我媽媽才不是婊子,才不是!你憑什麼罵我媽媽?你有什麼資格罵她!明明是你搶了人家的丈夫,是你破壞了我的家,你才是第三者,你才是……」
「啪」的一聲,夏彤的臉上又是一痛,耳朵裡一陣嗡嗡作響,罵人的字還沒說出來,就被打了回去,夏彤摀住臉頰,有些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看著夏文強,一臉的茫然。
「爸爸……」夏彤忍不住叫。
「我說過別叫我爸爸。」夏文強冷硬地說,「我說過讓你別惹你阿姨生氣。你要是再惹你阿姨生氣,我就把你送回去。好好的日子,都給你破壞掉了!」
夏彤愣愣地看著自己的爸爸,眼淚就這麼落了下來,她好久沒哭了,她也告訴過自己,不要輕易地哭,那樣的眼淚會很不值錢,可這一次,她又輕易地哭了出來,眼淚像關不住似的,一串一串地往外落。
夏文強轉身哄著林欣說:「好了好了,我教訓過她了,你就別生氣了,你一向大度的,怎麼在這事上老是計較呢?」
「我計較?」林欣冷笑,甩開夏文強的手開始辯解。
他們說了什麼夏彤聽不清楚,耳朵被打得一直嗡嗡地響,臉上火辣辣的,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低著頭,從家裡走了出去,在房間裡爭吵的兩個大人誰也沒注意她,也不想注意她,也許在他們的潛意識裡,更巴不得這個孩子走丟了才好。
夏彤的書包還背在肩膀上,她拖著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著,她自己也不知道要去哪兒,在這個偌大的城市,她誰也依靠不了,有的時候她會想,如果她離開這個家,她會餓死路邊嗎?如果她一個人回去找媽媽,會忘記回家的路嗎?
夏彤在四合院裡緩步走著,等她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她已經站在了曲蔚然的家門口。
她望著厚實的木門,沒有動,只是靜靜地望著,她想敲門的,想去見見他,哪怕只是像以前一樣偷偷看一眼他的笑容也行。
夏彤在門口沉默地站了很久,最終還是沒有敲門。可當她轉身想走的時候,門忽然從裡面打開了,夏彤驚奇地回頭,只見一個高瘦的男人站在門口,那男人相貌極其普通,先是微微吃了一驚,然後輕輕揚唇一笑,那一瞬間,他那普通的面容忽然變得溫和俊雅起來。
夏彤微微一愣,心裡猜想,他一定是曲蔚然的爸爸吧,雖然長得不一樣,可笑起來,一樣的漂亮。
「小朋友,你是要來我家嗎?」男人蹲下身來,親切地望著她問,「咦,你怎麼哭了呢?」
夏彤低著頭不說話。
男人耐心地又問了一遍:「小朋友,你是要來我家的嗎?」
夏彤呆呆地點點頭,然後又搖搖頭。
男人笑得眯起眼睛:「你是在點頭呢?還是在搖頭啊?」
夏彤抿抿嘴唇,輕聲說:「我……我來找曲蔚然。」
「哦,找曲蔚然啊,他在家呢。」男人好像很高興,拉著夏彤往屋子裡走,進了房間,他高聲叫,「曲蔚然,你朋友來找你玩哦,快出來呀。」
裡面的房間忽然傳來很大的動靜,房間門猛地被拉開,曲蔚然跑出來,一臉震驚地看著夏彤。
夏彤被他看得有些窘迫,低著頭小聲說:「我……我來,我來問問今天晚上的數學作業是什麼?」
曲蔚然看著她,眼裡有著一種夏彤看不出的情緒,像是害怕一樣,他慌忙跑過來,將夏彤往門外推:「走!你趕快走!回家去!」
夏彤被他推得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推到了門外。
曲蔚然連給她反應的時間都沒有,一把將房門關上,在屋子裡面說:「以後別到我家來了!」
夏彤維持著被他推出來的姿勢,愣愣地站了好久後,才說:「哦,知道了。」
房間裡的男人站在門後,一副疑惑的樣子望著眼前的男孩,男孩低著頭,雙手死死地按著門把,男人輕輕一笑:「這麼緊張幹什麼?不請小朋友進來坐坐嗎?我剛剛看到她在哭哦。」
男孩轉過身來,漂亮的面容上有一絲緊張,他低著頭,垂下眼睛,有些小心翼翼地從男人身邊繞過,輕輕地說了一聲:「不用了,和她不是很熟。」
「哦。」男人依然眯著眼睛輕笑,他抬起手想揉一揉男孩那柔軟的頭髮,可男孩一見他抬手,瞳孔猛然放大,身子條件反射一般往後一退。
男人的手靜靜地停在空中,那隻手蒼白、修長,他看著將雙手高高舉起、護在頭部的男孩,眼睛慢慢地睜開,溫和的笑容緩緩地僵在臉上,他低下頭垂著眼睛望著曲蔚然,輕輕地彎下腰來,對著他的眼睛問:「曲蔚然很怕我呢?」
曲蔚然沒說話,低著頭慢慢地後退著,一步一步,房間裡的空氣不知為什麼,忽然變得異常讓人窒息,好像連呼吸一口氣都很困難一般。男人低著頭,輕輕搓揉著雙手,喃喃自語道:「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說完,他忽然抬起雙眼,眼裡的神色像是不清醒一般,滿是一種病態的迷茫,他的身影跟著曲蔚然後退的腳步,一步一步地上前,一直到將他逼入牆角,將眼前的男孩完全擋在陰影裡,男孩抬起頭,眼裡的恐懼與慌張,讓人心驚膽寒……
第二天清晨,夏彤一如往常,早早地在四合院外的小道上等著曲蔚然,可她等了很久,曲蔚然也沒來,她不時地對著四合院裡面張望,卻怎麼也盼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一直到上學的時間已經快到了,她才不得不獨自往學校走去,可她每走幾步路總是會回頭看看,看看曲蔚然會不會忽然從後面追上來,可每次回頭看,換來的都是失望。
夏彤撇了撇嘴,拉緊書包帶子,低著頭不安地想,是不是還在生氣呢?因為昨天她去了他家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等一會兒和他道個歉吧,她以後再也不去他家就是了,只是希望,他可千萬別不理她呀。
夏彤就這樣焦躁地想了一路,可那天,一直到上課鈴打響,夏彤也沒有看見曲蔚然,她以為他遲到了,可是他第一節課沒來,第二節課沒來,一直到放學也沒來。
第二天沒來,第三天也沒來。
夏彤坐在教室裡,呆呆地看著第一組最後一排的空座位,心裡慌慌的。他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可是那天晚上見他,明明就是好好的呀。
夏彤煩躁地皺著眉頭,猶豫著晚上是否要去曲蔚然家裡一趟,看看他,可一想到他那天晚上的那句話,她又卻步了。
「夏彤。」
「夏彤!」講台上語文老師一聲大喝,將開小差的夏彤拉了回來,夏彤連忙站起來,一臉茫然地看著語文老師。
語文老師是個非常嚴厲的老太太,每一篇課文,她都要求學生們在她正式上課之前背會,而且每個人都要到小組長那邊去背,小組長到班長那邊背,背完了,語文老師還要在課堂上隨即抽查,以防大家互相包庇,不會背的說他們會背。
而今天,夏彤就被抽到了。
「你背啊。」語文老師看著她,不耐煩地說。
夏彤侷促地站在座位上,磕磕絆絆地背了幾句,最後咬著嘴唇,低著頭,艱難地絞著手指。
語文老師生氣地將書甩在講台上:「從來沒見過你這麼笨的學生,你笨也就算了,你自己還不努力,你真是沒有救了,你是不是想今年再留一級啊?」
夏彤愣愣地看著她連忙搖頭,嚇得不知道說什麼了。
「你站到後面去,放學背完了再走!秦晉你看著她背。」語文老師轉頭對一個男生說。
「知道了。」被叫到名字的男生抬起頭,輕輕點一下,轉頭望了一眼夏彤,一臉的瞧不起與不耐煩。
秦晉是班裡的語文課代表,是老師最信任的小幫手,每次老師留下人來背書,都讓秦晉看著,他和夏彤也是老朋友了,因為每次被語文老師留下來的人裡必然有夏彤。
秦晉非常討厭夏彤,他總覺得夏彤那委委屈屈的模樣看著就讓人想欺負一下,所以他也經常和班裡的同學一起嘲笑她是留級生,每次她和其他同學留下來背書的時候,他總是讓她最後一個背,即使她最先背會的,也讓她最後一個背。
這一次也是一樣,留下來的四個同學都背完了,秦晉才轉頭望向夏彤,可夏彤坐在座位上,雙手捧著書,默默地看著,一點聲息也沒有,毫無一點想去找他背的動靜。
笨死了,到現在還不會背。秦晉忍不住在心裡鄙視道,他拿出數學作業開始做了起來,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夏彤還是沒有要去找他背書的意思。
秦晉終於等得不耐煩了,他走到夏彤桌子旁邊,敲敲她的桌子,皺著眉頭問:「哎,你要不要背啊!」
夏彤抬起頭,輕輕地瞅著他,搖了搖頭:「我還不會背。」
夏彤那雙盈滿了委屈的眼睛,像是閃爍在夜晚的星光,明亮得不沾染一絲塵埃,平日裡看著並不搶眼的面容,在落日的餘暉下顯得那麼純潔清新,恍惚間似有一絲聖潔的光輝輕輕將她圍繞。
秦晉眨了眨眼,心裡忍不住想:長得還是蠻可愛的,腦子怎麼這麼笨呢?「你背啦,我可以提醒你一下的。」
反正他想回家吃飯了,才不是因為她長得可愛才給她放水的哦。
夏彤猶豫著看他,秦晉一下把她的書抽過來,坐在她前面的座位上:「背吧。」
「嗯……」
「背啊!」
「第一句是什麼?」
「……」喂喂,她笨得也太過了吧,在教室坐了一小時了,連第一句都不知道!可惡,他還餓了哎,要回家吃飯的哎。
夏彤看著秦晉崩潰的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其實她根本就沒看書,一個字也沒看進去,她一直在想著曲蔚然為什麼一直沒來學校。
「算了,回家吧。」秦晉將書丟給夏彤。
「不背了?」
「我會和老師報告,你到晚上六點還沒背出來,我要回家吃飯,所以放你回家了。」
「哦。」夏彤點點頭,收拾好書包背在肩上往教室外面走。
「喂,老師一定會罵人的哦,你不怕嗎?」
夏彤想了想說:「習慣了。」
「哈,你皮好厚哦,老師明天一定還會罰你站壁的。」秦晉拿起書包,追上夏彤的腳步,和她一起往學校外面走。
夏彤的話不多,可秦晉的話很多,一路上不停地講著最近一直在看的動畫片,一邊講還一邊比畫著,講到《聖鬥士星矢》的時候,他還學著動畫片裡的動作,大叫一聲:「天馬流星拳!」
一直安靜的夏彤忽然一把抓住他,對他「噓」了一聲。
秦晉保持著天馬流星拳的造型,好奇地豎起耳朵聽著。
「喵喵……」
小貓的叫聲讓秦晉驚喜得睜大眼,他蹦跳著跑到路邊的花圃前面,撥開樹叢,一隻小白貓露了出來,小貓只有老鼠一般大小,夏彤用雙手將它捧在掌心。
「哎哎,好可愛哦,好小哦。」秦晉驚嘆地伸手摸了摸貓貓,貓貓的身上都是灰塵,秦晉摸了兩下,手就黑了。
小貓一直半睜著眼睛,喵喵地在夏彤手心叫著,秦晉摸著它說:「它肯定是餓了吧?」
「嗯。」夏彤看著手心的貓貓,它的身子貼在她的手心,她感覺到它溫溫的熱度,小貓的四肢微弱地掙紮著,時常抓過夏彤的手腕,有些疼,但完全可以忍受。
夏彤以前在老家的時候養過貓,這只小貓一看就是還沒斷奶的,如果沒有人細心餵養它的話,不用兩天,就會死的。
「啊啊,對了,我書包裡還有牛奶,給小貓吃吧。」秦晉從書包裡拿出一盒牛奶,又將自己鉛筆盒裡的筆全部拿出來,將牛奶倒進鉛筆地盒裡,小心翼翼地端到小貓嘴邊讓它喝。
可小貓完全不領情,扭著腦袋就是不喝。
秦晉有些急了:「它怎麼不喝啊?」
「貓太小了,不會這麼喝。」她說完用手指沾了一些牛奶,然後伸進貓貓的嘴巴裡。
「哦,原來要這樣啊。」秦晉依葫蘆畫瓢地也用手指沾了牛奶,餵著小貓。
小貓本來是不願意吃的,可這兩個孩子不由它拒絕,一次一次地將手指上的牛奶直接塞進它嘴巴裡。
「你家能養貓嗎?」夏彤一邊餵小貓,一邊問。
「啊,我家,不行啊,我媽媽最怕動物了,特別是貓啊狗啊的,天知道我多想養只大狗。」秦晉的語調裡有些抱怨,「你們家能養嗎?」
「不行。」夏彤想也不想地回答,她自己都沒人願意養,何況是她撿的貓呢?
兩人最終決定自己偷偷養它,不把它帶回家,而是找了個紙箱子,將小貓放進去,藏在秦晉家樓下的牆角。
那天晚上,秦晉在家裡偷偷地拿了毛巾、小鐵碗、牛奶、小饅頭、開水,還將自己小時候用的奶瓶也翻找了出來,一起裝在箱子裡,而夏彤,也在自家的餐桌上夾了兩條小黃魚,捨不得吃掉,偷偷地用塑料袋包起來,放進書包裡。
也是在同一時間,同一個院子,在離夏彤家不遠的房間裡,一個男孩坐在床上,雙手捧著一本厚厚的《一千零一夜》,他的眼睛有些無神地望著書頁,久久沒有翻動。
房門被輕輕推開,清瘦的男人走了進來,他的雙手端著豐富的晚餐,他的嘴角帶著溫和儒雅的笑容,他微微地歪著頭,望著男孩柔聲說:「吃晚飯了哦。」
男孩沉默地翻著手裡的書。
男人走了過去,將手裡的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彎下腰,一臉歉意與討好地問:「還在生爸爸的氣啊?」
男孩猛地抬起頭,漠然地盯著他,一張漂亮的臉上滿是烏青的淤傷,嘴角還有裂開的傷口,纖細的脖子上還有紫黑色的掐痕。
男人輕輕皺了皺眉頭,抬手,在他臉上的傷口上輕輕碰了一下,眯起眼睛,燦爛地笑著: 「原諒我吧,曲蔚然。」
男孩的身子不可抑止地輕輕顫抖起來,眼裡滿是倔強和強忍著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