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雨一下就是好幾天,一路南下,這邊已然偏近了水源,雨水充沛。
蘇錦棉身子倒是弱,夜裡著了涼,此刻犯起了風寒。
八皇子抬頭攏了攏蓋在她身上的狐裘,對她就感染了一點風寒便病入膏肓的模樣實在是有些費解。
「你不是學醫的嗎,身子怎般這麼的弱?」
蘇錦棉抬了抬眼,見他似乎真的想不起來幼年那時她被推入白玉河的事,當下也不多言,只是費力地喘著氣道:「醫者不自醫,這麼淺顯的道理八皇子原來還不知道嗎?」
八皇子靠在車內最前端,見蘇錦棉一上馬車就靠在窗邊,不由打開了臂彎,伸手把人一攬,蘇錦棉就被他攬進了懷裡,用狐裘緊緊地蓋住。
蘇錦棉一邊覺得冷,一邊覺得熱,呼吸都綿薄了起來。
八皇子是看不慣蘇錦棉滿臉蒼白的病態的,當下皺了皺眉,手下攬得越發的緊,幾乎是哽著嗓子喊道:「別多想,睡醒了便好了。」
車內掛著的玉珮在他話音落下之後,「鈴鐺」聲清脆地想起。蘇錦棉抬眼看去,只覺得這馬車比她剛出京城的時候坐的那輛要舒服了許多。
被晃得累了,也不多說,逕直閉了眼,頭一歪就靠在他的身上睡了過去。
南方如今天氣也是寒冷至極,一眼看去,冰霜遍野。這輛蘇錦棉乘坐的馬車被陳家父子前前後後保護著往前行著,前後左右加起來一隊人馬有了十幾人護駕。好在行的地方也是平坦的地勢,再加上這輛馬車本身配飾就已經頂級,減少了不少的晃動,才讓蘇錦棉一路睡得安穩。
八皇子倒不是一個喜歡低調的人,車廂內掛了幾串即使是蘇錦棉不怎麼識貨的人看上去都覺得玉色極好的玉珮。車外更是四角每個角落都掛了一塊小小的不起眼的掛飾,蘇錦棉上車之前倒是有留意過,甚是被它折煞了眼。
若是不懂行也就罷了,偏偏這貨色她倒是跟在蘇錦城的身後有見識過的。已經忘了是哪裡產的,倒是知道玉行器對這等貨物的估價都是上上等的好價格。
蘇錦棉不識貨自然也不會惦念,但想也知道他看得上的東西自然沒有平凡的。
等蘇錦棉一覺醒來,天色已然黑了。
卻是不在馬車上的顛簸搖晃,她只覺得一陣眩暈,睜開眼看,卻是極其簡單的一間屋子。
這算不上大又比小稍微大一點的屋子裡陳設倒是過分的簡單,僅一張四角桌橫在房間的中間,上面除了杯具之外也只是被放了一個花瓶,花瓶裡倒是如今很應景的梅花,正怒放著,張牙舞爪,算不上高潔卻是美麗地煞人眼。四張半舊的圓木椅,以及如今已經被她霸佔的黑木床。
蘇錦棉直起身子看了看,見四下沒人,自己又是衣衫整齊的,怕也是剛剛到了這裡。當下扯過一邊的狐裘裹住身子就往屋外走。
門外倒是候了一個小廝,蘇錦棉不經意地打量了一眼,便覺得眼熟。這才想起來他便是駕車的小廝,當下也不跟他客氣,問道:「殿下呢?」
他抬頭看了她一眼,只是恭敬地伸了手邀她回屋裡去,「主子出去打點了,蘇小姐請先回屋吧。」
蘇錦棉見他是有意不讓自己出去,看著這小小的客棧裡如今擠滿了人,不由皺了皺眉,「如今是什麼情況?大雪封城?」
見她看著局勢便猜的那般的准,小廝抬眼留意了她一下,才點點頭,「正遇上南方的寒流了,如今雪下得倒是大,今日怕是過不去了。主子說在這裡停歇一夜,待明日看天氣再說罷了。」
雖然這小廝說得是輕描淡寫,但即使是蘇錦棉都知道現在耽誤下來,時間會有多緊迫了。當下皺了皺眉,還未說話,便聽見樓下傳來了些動靜。
門被打開的時候,外面一股冷風撲面而來。
陳景因為早年出征的時候傷了腿,如今一到雨雪天氣便腿腳不便。遂,這次隨八皇子出門打點的便是陳景的兒子,陳維。
他打了傘跟在後面,身後大雪磅礴,他的肩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走在前面的是八皇子,一身狐裘上倒是沒有積上多少的雪,那一頭的烏髮隨著那一股子湧進來的風正肆意地飛揚開來。露出他那雙眼睛,漆黑地似能探透人心。
大廳裡已經屯留了很多被大雪阻了路的行人,有商人有獵戶也有尋常老百姓。
本來還高談論闊的大廳因為他的到來瞬間寂靜了下來,八皇子反倒是沒感覺到這一絲詭異的氣氛而已,只是垂眸徑直走著。
蘇錦棉正好對著風口,這一陣的風吹過來,刺得她喉嚨一陣癢,隨即她掩著嘴怎麼都一直不了這一陣子突然而來的咳嗽。
聽見這一聲咳嗽,倒是很多人都看了過來,八皇子也不例外,一看見是蘇錦棉站在風口咳嗽個不停。當下眉頭一皺,不悅起來。「怎麼起來了,屋子裡有暖爐,進去歇著。」
他邊說著邊走了上來,不知道是不是腿修長的原因,樓梯幾步就邁了上來,還未等樓下的人看清蘇錦棉的樣子,他微微俯低了身子幫她繫緊了帶子,這角度倒是刁鑽,徹徹底底把樓下一干閒雜人等的目光都擋了開去。
蘇錦棉倒是不自知這些的,倒是樓下那一群江湖人士,在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樓之間之後好半晌才重新響起來。
「這人是誰啊,怎麼從來沒見過?」
「天下人那麼多,哪有誰是你能全部見到的。」一人嗤笑。
「只是這條路上來往的人也不多,倒是從未見過這位公子哥,看他帶了那麼多人,想必也是哪家大戶。」
「我看啊,估計是他家姑奶奶一時矯情非要鬧著去江南看什麼雪景才拖家帶口的下了江南,誰不知道這個時候這個夾道都會有一場連續三四天的雪災啊,要不是非要跑這趟生意我才不過來。」
「嘿,我倒還真的不知道這個夾道每年的這時都會如此。」
「……」
樓下的聲音越發的稀薄,蘇錦棉卻是聽得一字不落,當下皺了皺抬頭看向面無表情的八皇子,問道:「你可曾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吧,不然不會故意把時間控制的那麼剛剛好,正好在大雪災的時候趕到這個夾道里。
見她抬眼看過來的審視的眼神,他倒是不慌不忙,眼底帶著笑意,擁著她躺回床上。「不知道棉兒是想到了些什麼,怎麼這般看著我?」
蘇錦棉也不瞞,只低垂了眸子低聲道:「殿下倒是挺會討巧的,知道用苦肉計。」
「哦?」他狀似不知,故意驚訝地看著她,見她臉色微微紅潤了些,抬起被子攏了上來。「棉兒此話怎麼說?」
蘇錦棉沉吟了片刻,低聲說:「本來按照你出發的日子,你要是知道這夾道每年都會如此定會不慌不忙慢慢地過來了,何必日夜兼程那麼辛苦的掐著時間趕到這裡正好被這雪災堵住去路呢?」說到這,見他臉色未變,眼底的笑意越發的深刻,當下也膽子越發的大了起來,猜測道:「如果棉兒猜的對,那要麼就是殿下使了苦肉計看皇上會不會伸出手來援救。你遲遲不到目的地,他自然是知道你陷在這裡了,三天的時間足以他下旨意過來支援了。」
他也不否認,只是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著她的長發,眯著眼睛漫不經心地說道:「那棉兒也說了是要麼,那還有一個可能呢?」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皇上讓你幾日到哪個地方,你深知到不了他會掐著這個來訓斥你藉以削弱你的勢力,乾脆就耽擱的時間更久一點,讓他無話可說。」
聞言,他低低的笑了起來。蘇錦棉正靠在他的胸口,被他的笑聲震盪的一起一伏,不由皺了皺眉,嚥了嘴又輕輕地咳了幾聲。
「棉兒這樣咳下可怎麼是好?這讓我好是一番擔心,等明天天亮了潛了陳維去請個太醫過來吧。」他皺了皺眉,抱著她翻了個身,側臥著,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幫她順氣。
蘇錦棉搖搖頭,表示沒有大礙。當下乖乖地靠在他的身前,說道:「八皇子倒是不必廢這心力了,這天氣是寸步難行更別提還有誰會往這裡來了。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並沒有大礙的。」
八皇子也不說話,蘇錦棉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也不再說話。
臨睡前,卻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棉兒分明知道我如今要的就是把你徹底拖下水讓你站在我的陣營裡,你何必不明哲保身,非要遂了我的願呢?」
蘇錦棉只覺得耳邊癢癢的,眼皮重的她有些抬不起來,但是還是回答道:「本來就是殿下的人了,哪裡還有什麼輸不起的。」
不知道是不是話裡嘲諷的語氣讓他有些不悅,只聽見他的呼吸聲沉了沉,便感覺到他攬著自己的雙手緊了緊,像是要把蘇錦棉刻進自己的骨血裡去一般。
「既然你如今也這樣想,那今晚的話你便給我記清楚了,那一日像當初那樣背叛我,我定不會輕饒你。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抓到你,親手了斷。」
他說得認真,她聽得分明,卻已經沒有力氣去回應,只是抓在他胸前的那隻手用力的揉緊了他的衣服,意識很快就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