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家么子和傻庶女參加東湖詩會回家途中被劫道了。
這兩個完全不風雲的人物的新聞只翻起了一點小浪花,卻讓唐家的暗流洶涌了不少。
唐大老爺和花氏滿是疑慮的慰問必不可少。
至少唐靖宏往唐七這兒跑得更勤了,季氏則三天兩頭給唐七送衣服和零食。
唐五對此事極為愧疚,看到現場的他自然對事情經過有過疑慮,可在看到弟弟妹妹無辜而驚嚇(?)的表情後,心都軟成一灘水,指天發誓要為他們討回公道。
李氏熬過寒冬,在漸暖的氣候中好不容易緩過來的身子差點又被女兒被劫道的消息打擊掉,好在唐七好好的回去了,她求神拜佛許久,便天天看著唐七,不讓她再出門。
唐七自然是無所謂,她最能宅了。
每天還有唐靖宏帶外面的消息來。
兩人很有默契的對唐靖宏為何會受到暗殺的事情絕口不提,唐七完全沒想到要問,唐靖宏卻更加確信唐七其實絕頂聰明……
「七姐姐,三姐姐的親事定下來了,你猜是哪家?」
「如果你說的是我知道的,那就說。」
唐靖宏想了想,沮喪道:「你應該不知道。」
「七姐姐,你知道嗎,三姐姐可能下半年就要出嫁了。」
「什麼叫就要?」唐七問,「多大點事,鬧騰兩年了,你嫌不夠麻煩?」
唐靖宏立刻陰下臉:「愛聽不聽。」
「……」唐七低頭看書。
「你知道,為什麼夫人急著嫁三姐姐嗎?」
唐七沒搭理。
唐靖宏深吸一口氣,還是說道:「據說,皇上生了重病,世道要亂了。」
「兩者有關係嗎?」唐七終於好奇了。
「太子常年生病,從未路面,大皇子呼聲很高,又有才幹,皇后穩坐後宮,賢良淑德,貴妃權傾後宮,方家勢壯,朝中人人忙著站隊,今天求見太子,明天求鎮壓大皇子,真是……呵呵……」
曾經扎堆在視頻中親見聯盟議會秘書長上一秒神采飛揚戰前動員,下一秒被輻射炮打成浮雲,而視頻前成千上萬戰士絲毫不亂,默默披上戰甲的唐七,永遠不會理解這種一個人生病就天下大亂到底什麼狀況。
當初她就沒看懂那句話。
天子之怒,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但她好歹明白了一件事,天子之病,也是伏屍百萬,流血千里。
唐靖宏還在低聲說著:「前陣子連告老許久的老太醫都被召進宮中,我估摸著,皇上是撐不久了,你說要是天子一駕崩,三姐肯定還得等大喪過去,而大皇子和太子兩黨相爭,肯定要許久,三姐可真是,生不逢時啊,也不知道我們家是哪一派的。」
「你跟我說有什麼用?」唐七煩不勝煩。
唐靖宏笑得很欠抽:「我就想跟你說。」下一句他沒說出來,他總覺得告訴唐七不會是壞事。
唐七哼了一聲。
唐靖宏看差不多了,便不再多說,也自己看起書來。
唐七忽然問:「唐家的站隊對未來有影響嗎?」
「當然,成王敗寇,這種時候,中立都危險,必然要站隊,萬一站錯了,輕則流放,重則滿門抄斬,你以為是好玩的?」
「會離開這嗎?」
「死的話埋到外面去,流放的話……會有流放在家裡的嗎?」
唐七苦惱了:「這下麻煩了。」
「怎麼了?」
「唐家站在太子這邊。」唐七忽然道,「你說說,我們會離開嗎?」
唐靖宏暗喜,果然挖到了情報,表面茫然:「真的嗎?這我就不知道了。」
唐七沉默了。
她忽然發現,似乎在原地等任務物品出現,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唐靖宏一番挖消息似乎是一個信號,似乎就在第二天,一切都開始了。
唐五很失落的過來說,樓遠征隨父出征了。
過兩天又帶著兩箱書過來說,朱麒玉跟著翼王爺去了西南封地,短時間是不會回來了。
又是半個月,方翰奇跟著他的父親回到北方駐地。
緊接著,連太子師岑閣老都告老,攜著一大家子人還鄉了。
岑三翻墻進來告辭,走前給唐七留了一食盒的五花肉,把唐五弄得哭笑不得。
其他不想捲入漩渦的人也能走的走能逃的逃,留下站了隊的朝中大臣們開始了政治生涯最重要的一次博弈。
這些,深閨姑娘家是很難感覺到的。
就算到了唐大老爺每天早出晚歸有時甚至連續幾日不歸的程度,唐三小姐的婚事還在堅挺的進行著,很快就到了她出嫁的那一天。
夏天剛過,夜晚的秋天涼爽而舒適,唐三在眾姐妹的圍觀中,流著眼淚披上了嫁衣。
去年,張致和就成親了,現在已經有了個一歲的兒子。
唐三要嫁的,是工部一個年輕官員,並非世家之子,但至少踏實肯幹,前途還是很光明的。
異性的結合在任何文明中都是一件重要的事情,雖然在唐七看來地球的禮儀還是有些過於繁瑣,但饒有興致的看了一會兒後,還是不得不說,人類的窮折騰精神果然已經超越宇宙大部分文明。
三天後唐三回來省親,她氣色不錯,短暫的見面時,還給了唐七一個精緻的簪子,想到當初和唐七一起在祠堂度過的時光,不禁紅了眼,連說了好多遍好妹妹,搞得唐七一頭霧水。
然後又一個月,皇帝病情忽然加重,救治無效下,駕崩。
形勢急轉,大皇子先聲奪人,控制了皇宮,在所有大臣面前宣讀了遺旨,稱先帝認為太子身體不好,難以承擔重任,顧反覆思慮之下,決定傳位給大皇子。
又說皇上駕崩,身為太子竟然不出現,大大的不孝,應被世人唾罵,絕無繼位資格。
不管真正發生了什麼,也不管遺旨真假,總之現在大皇子占絕對優勢已經毋庸置疑,雖然御階前還是撞死了兩三個忠臣,可事實已成,翻盤再無可能。
太子黨岌岌可危。
身為禮部侍郎,唐大老爺在奪嫡時期並沒有明顯站位的動作,甚至先帝駕崩後,新帝親指他來籌辦葬禮和繼位儀式,但他絲毫不敢掉以輕心,在曾經的皇子黨拼命斬草除根的時候,頂著曾經同僚的慘叫,兢兢業業的籌辦儀式。
唐家的每一天都詭異的安靜著,直到有一天,忽然傳來唐三懷孕的消息,家裡仿佛死水被開了個口子,瞬間活了過來,老太太帶頭排版,全家去上香祈福!
下人們忙忙碌碌的籌備出門的裝備,就連李姨娘都得去,季氏卻稱病無論如何都不願去,李氏勸說無效下,只好無奈的自己準備起來。
唐七跟著李氏離開季氏的院子時回頭看了眼,卻見季氏拉開床上的簾子,裡面一件精緻的衣服攤在那兒。
她恍然想起,自己許久沒有見到唐靖宏了。
這孩子身份成謎,她不愛打聽,因為估計打聽了也聽不懂,於事實沒有任何差別。
上香這種事情一般是女眷來做,一大早,唐大老爺領著全府的少爺在大門口恭送老太太,老太太依然是威嚴的樣子,只是點個頭就上了馬車,花氏帶著幾位姨娘和小姐行禮後離開,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的眼眶有點兒略紅。
一大家子人,十多輛馬車,浩浩蕩蕩的離開了。
路上,李氏雙手緊抓著唐七,忽然道:「青葉,你……」
唐七看看她,等著。
「哎,沒什麼。」李氏皺著眉,「娘感覺不大舒服。」
唐七轉頭看窗外,你總是不大舒服。
李氏忽然道:「哎呀!我忘了帶那串佛珠了,那可是你外婆從寺廟裡求來的,開了光,娘一直帶著。」
唐七記得那串佛珠,李氏倒確實是常年帶著的,只是洗漱的時候摘下來,說實話兩年浸淫,雖說沒見過什麼地球人眼中的好東西,但她也能看出那串佛珠不是什麼好東西。
見李氏那傷心的樣子,她搖搖頭,意義神馬的,最麻煩了。
「反正可以回去拿。」
「哎,你不知道,這戴慣的東西啊,沒帶著,總歸心裡空落落的,慌!」
「哦。」唐七再沒任何反應了,她是想不出什麼讓丫鬟回去拿這種事的。
李氏也不想,就只能微微嘆氣,然後無限惆悵。
行進了許久,車隊才到達東湖深處的寺院山門,等到爬上山,估計剛好吃午飯。
想到有的吃,在車中蔫了一上午的唐七終於有了點精神,雖說食物的能量遠不如曬太陽,但是她發現有食物在胃袋中的時候,身體沒有空虛的感覺,似乎太陽能吸收起來也特別快一點。
她和眾小姐一樣,在馬車裡墊了點點心,開始爬山。
古代的寺廟自然是不會讓達官貴人們爬得跟狗似的,所謂山門到主殿,其實也只是一小段距離,饒是如此,也讓幾個小姐爬得氣喘吁吁,香汗淋漓。
唐七倒是運動的心曠神怡,主殿並不在山頂這個事實讓她頗為遺憾,見女眷們在老太太的帶領下全往主殿去了,她有些嚮往的看著山頂方向。
李氏瞧見了,知道女兒平時不是不愛動,而是沒處動,不由得憐心大起,左右瞧瞧沒人注意,輕聲道:「青葉,是想爬山嗎?這山裡還是安全的,要不你讓杏杏跟著別處玩一玩?但中午一定要回來吃飯哦,拜佛的時候沒人注意,但吃飯的時候少了人可不好。」
唐七點頭,樣子頗為乖巧,李氏忽然有些後悔就這麼心軟了,要是出點事怎麼辦,可已經答應了,總不好反悔,糾結得不行。
一旁杏杏看出李氏糾結了,小心道:「姨娘您放心,我會照顧好小姐的,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總不能憋著。」
「哎,就是這個理,算了,青葉,千萬注意安全啊,沿著路走,別往沒路的地方去,啊。」
「嗯嗯。」唐七答應,然後在李氏的掩護下,和杏杏一起刺溜竄到了旁邊的小路中,驚嚇到了一個掃地和尚。
這小和尚眉清目秀的,本來是躲在一邊掃地,為了避嫌才不過來,誰知女眷同學自己竄過來了,連忙低頭連呼阿彌陀佛。
唐七不是第一次見和尚這種生物,相比人類,她反而對和尚還要熟悉一點,至少以信仰為全部生活支柱的種族,她的敵人中和同盟中都出現過。
這樣的生物通常會很強,但是也會相當脆弱。
杏杏自然沒那麼多顧忌,向和尚問了上山的路,在和尚的叮囑中,和唐七一起沿著小路往山上走。
雖然做慣了活,但杏杏畢竟還是個小姑娘,很快就吃不消了,氣喘吁吁。
唐七看看山頂的方向道:「你先回去,我再往前走一段就來。」
杏杏搖頭:「不小姐,不能讓您一個人走,出點事怎麼辦。」
「那如果出了事你打算怎麼辦?」唐七回答,「出了事,我可以打,可以跑,你呢?」
杏杏很受傷,咬著嘴脣,意思不言而喻。
唐七無語,轉身往山上走:「那看你能跟多久吧。」話音剛落,人已經沒影了。
杏杏傻在原地,這才明白剛才那樣的速度,小姐是有多隱忍……
她想等在原地,又覺得兩邊的樹林陰森森的吹著冷風,連太陽照在路面都只有一絲兒縫隙,剛才兩個人的時候沒覺得,現在竟然越站越冷,越等心裡越慎得慌,心裡安慰自己其實也沒走多遠,小姐不至於走丟了,便慢慢的,一步三回頭的走到剛才的巷子那兒,遠處人聲隱隱約約,讓她安心不少。
她縮在一塊小石頭後面等著,卻聽遠處人聲越來越響,漸漸的,竟然有女眷的哭聲傳來。
怎麼了?
她小心翼翼的往巷子外走去,剛探頭一看,就嚇得呆在原地。
滿院子的官兵!
這是怎麼了?
那些凶神惡煞的大漢哪管什麼男女之防,直接圍住了唐家女眷,丫鬟婆子在一旁怕的哭成一團,花氏帶著幾個姨娘將小姐們護在身後,老太太站在最前面,手裡還是捻著佛珠,對領頭的官兵不知說著些什麼。
杏杏嚇得兩腿發顫,心跳如鼓,她看到了李姨娘,依然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卻一樣擋在小姐們面前,頭都沒往山路看一下。
她明白了這時候該幹什麼。
別讓小姐這時候回來!
她一轉頭,就撞上了一個人,正是剛才掃地的小和尚,見著她,小和尚神色一緊,也顧不上什麼了,抓著她就往旁邊的房間帶去。
杏杏無力掙扎,到了房中,哭道:「小師傅您行行好,讓我出去找小姐。」
誰知小和尚已經背好了一個藥簍,道:「在山上是麼?」
「是啊,要是趕不及,官兵肯定會搜上去,那樣的話,小姐還那麼小,嗚嗚嗚……這倒地怎麼回事啊。」
「你先這兒呆著,我知道近道,爬慣了山,應該能趕在官兵前。」小和尚安慰道,「出家人本不該管這些事,但那小小姐神色清明,本不該受著無妄之災,貧僧就當造一級浮屠了。」
「小師傅您好人有好報……」杏杏話還沒說完,小和尚的身影已經消失在門外。
她跌坐在房間唯一的椅子中,眼淚撲啦啦的掉,喃喃:「到底怎麼了,這到底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