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起床了要去請安,到了正廳才知道,今天壽宴,每個人都忙著準備,請安也免了。慕容舒清看前廳裡已經堆了一些禮物,待會兒應該還會有更多人來道賀送禮。
不想待在前廳,慕容舒清打算回到疊翠小宿繼續睡一覺,等下午壽宴開始了,再出來賀壽就好。一路回去,碰上一些道賀的達官貴人,慕容舒清不想與他們寒暄,正打算繞道走,卻看見了一隊人正朝這邊走來。走在前面的是初晴公主和進京路上與霍家同行的李憂雨,而她們並不是慕容舒清駐足不走的原因,和她們一路行來的,還有一位華服俊朗的翩翩公子,他就是在清風樓時跟霍子戚坐在一起的人。
那日過後,她就讓炎雨查過男子的身份,他是與當今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玄天邢,很受當今聖上器重,在民間的名聲也很好。想不到今日皇家的代表居然會是他和初晴,看來朝廷對祁家仍很重視,同樣也說明,皇家依然還很忌憚祁家。
這一會兒的遲疑觀望,讓慕容舒清錯過了最佳的離去時間,待她再想走時,已經來不及了。
「是你?」初晴微微驚訝的聲音攔住了她後退的腳步。
既然已經撞上了,躲也無用,慕容舒清只得欠身行禮道:「舒清見過初晴公主、榮寧王爺。」行禮過後,慕容舒清對一旁的李憂雨點頭笑道,「李小姐,好久不見。」
李憂雨也沒有想到會遇上慕容舒清,欠身回道:「是啊,好久不見。」
初晴本來對慕容舒清就沒有什麼好感,只是看她品貌如此平凡,並未把她放在眼裡,誰知那日軒轅哥哥居然留下她不管,送慕容舒清回去,這怎麼不叫她氣惱?
看她僅穿著一件淡綠素衣,下著墨綠絲裙,長髮也只綰了一個鬆鬆的髮髻,素淨得還不如自己身邊的宮女,今日有機會不羞辱她一番,怎麼解她心頭之氣?初晴繞著她,上下打量了一圈,故意嘆息道:「今日是祁相大壽,慕容小姐穿成這樣,有失祁家的身份吧。」
慕容舒清低頭看了自己一眼,和初晴的流金錦緞、李憂雨的粉紅綾羅相比,她的打扮確實素淨了些,可是今天的主角是祁家人,她也沒有必要打扮得花枝招展。
慕容舒清不說話,仍是淡笑而立,倒顯得自己多管閒事了,初晴的驕傲讓她不能忍受這樣的忽視,她微揚著頭,將公主的尊貴展示得淋漓盡致。她說話也就更加尖刻起來,「雖然尊貴的身份不是靠穿著打扮裝得出來的,有些人就算再怎麼細心裝扮,仍然還是出不得大雅之堂。但是慕容小姐還是應該注意一下自己的穿著,不然不僅你慕容家會丟臉,祁家臉上也無光。」
她的話激怒了慕容舒清身後的綠倚,她怎麼可以這樣羞辱小姐?正要說話,慕容舒清拍拍她的衣袖,上前兩步,仍然笑而不怒,不卑不亢地回道:「謝公主提點,舒清會注意。」她怎麼會看不出初晴是存心羞辱她,只是她沒有必要為了這些小事和個十幾歲的小姑娘作無謂的口舌之爭。
初晴過激的語言讓身邊的玄天邢都微微地皺起了眉頭,也讓他對眼前的素衣女子好奇起來。慕容舒清的名字他不是沒有聽過,多年前軒轅逸曾經說她刁蠻可惡,不久前霍子戚說她聰穎奇特,前兩日初晴說她平庸無趣,今日看來她卻是淡雅從容。面對這樣明顯的挑釁羞辱,她既不羞憤尷尬,也不氣惱回擊,本來對這些小女孩間的爭吵十分反感的他,現在也頗具興味地看下去。
李憂雨就是看不得慕容舒清那副閒適的樣子,若不是她,霍子戚一定會住在她家,都是讓慕容舒清破壞的。今天既然公主都想要整治她,她當然要推波助瀾了,於是來到初晴身邊,柔聲羡慕地說道:「公主說得有理,您佩戴的這條珍珠項鏈圓潤光盈,顆顆勻稱飽滿,絶非凡品,但不是每個人都能擁有像公主這樣名貴的華服首飾的。」說完,還不忘有意無意地向慕容舒清看去。
初晴聽得李憂雨的誇獎,心裡很受用,摸著自己脖子上的每一顆都有拇指般大小的珍珠項鏈,傲慢地笑道:「你說的也是事實,若是慕容小姐沒有,本公主可以賜你幾件,也不至於這麼失禮。」
初晴那施捨的樣子,讓綠倚握緊雙拳,說道:「我家小姐不需要。」
綠倚冷硬的語氣讓初晴一愣,旁邊的李憂雨上次在進京的路上就為丫鬟的事和慕容舒清起過衝突,現在看綠倚這麼無禮,馬上皺眉嘆氣道:「公主,慕容家的丫鬟就是這樣的,可以和主子同桌而食,主子說話的時候也可以隨便插嘴,完全不把主子放在眼裡。」
「來人,給我掌嘴。」初晴本來就存心找慕容舒清麻煩的,現在聽李憂雨這麼一說更是不快,連個丫鬟都敢這麼和她說話,今天她非要好好教訓她不可。
「是。」身後的宮女恭敬地行禮後,向綠倚走去。
慕容舒清將綠倚拉至身後,擋在她的前面。綠倚這是怎麼了,平時乖順溫柔,進退得宜,怎麼幾句氣話就讓她失控了?
慕容舒清的維護讓宮女有些為難,也不敢再上去。畢竟這裡是祁府,動手打祁家的人,要是傷到祁家的小姐也不好交代。
宮女站著不動,初晴喝道:「你們還等什麼,掌嘴,奴才就是要教訓的。」她就不信,她堂堂公主要教訓一個奴才都不行!
初晴動怒,宮女再不敢遲疑,揚起巴掌向綠倚臉上揮去。
一雙纖長素手抓住了宮女的手,慕容舒清皺眉,為了一句話就要打人,這皇家威儀還真是氣勢凌人,這樣的力道打在臉上,非腫好幾天不可。攔下宮女,慕容舒清迎上初晴傲慢不滿的眼睛,不失恭敬,卻已然有些動怒地說道:「公主教誨舒清記下了,我的人就不麻煩公主調教了。」
她居然公然頂撞她,初晴正要開口呵斥,玄天邢在一旁悠然說道:「晴兒,我們是來祝壽的,不是來惹事的。」
除了皇帝哥哥,邢哥哥是她最忌憚的,母后最寵邢哥哥了,要是他在母后面前說她的不是,母后說不定就不讓她出宮了。收斂了囂張的氣焰,初晴撅著嘴,拉住玄天邢的衣袖,撒嬌道:「皇兄,人家哪有,我只是看不得這些奴才不懂規矩而已。」
頭又開始隱隱作痛的慕容舒清,不想再與他們周旋糾纏,微微欠身,說道:「不打擾各位貴客,舒清告辭了。」
說完,看也沒看這些公主王爺一眼,帶著綠倚,翩然離去。
她無禮的行為,惹得初晴睜大雙眼,氣得顧不上公主的威儀直跺腳。而一旁的玄天邢則滿眼含笑,若有所思地注視那抹墨綠青影離去。
一路走回疊翠小宿,綠倚都默默跟在慕容舒清身後,低著頭,一句話也不說。慕容舒清在心裡嘆了口氣,這小丫頭心裡不知道又在想些什麼彆扭的事了,剛要安慰她別為公主的言辭生氣,小宿門前兩個高大的身影已經向她走來。
定睛一看,是軒轅逸和裴徹,按理說他們不在前廳送禮,到她這閨閣後院幹什麼?
「清兒。」軒轅逸剛開口說話,原來跟在慕容舒清身後低頭不語的綠倚忽然抬頭,臉上滿是委屈氣憤,衝到他面前,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大罵,「你來幹什麼,都是因為你,要不是你,小姐怎麼會受這樣的侮辱,公主就了不起了嗎?小姐身上的素衣每一件都是天蠶銀絲所制,不知道比那些錦緞玉帛名貴多少倍。像那樣小的珍珠,送給星月小姐玩,我們慕容家都嫌小,總之都是你的錯。」
綠倚一口氣說得又急又亂,軒轅逸聽得滿臉暗黑陰沉,裴徹則是一臉不明所以。慕容舒清一愣過後,肆無忌憚地笑了起來。你能想像一個名震天下的將軍被個小丫頭劈頭蓋臉痛罵的樣子嗎?真的很好笑。
綠倚罵完了才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不知是氣憤還是尷尬,滿臉通紅地衝進了疊翠小宿。
裴徹好笑地看著臉色陰沉的軒轅逸,問道:「綠倚這是怎麼了?」
慕容舒清好不容易緩了笑意,聽裴徹這麼一問,忍不住嘴角又勾了起來,似笑非笑地指指天空,說道:「沒事,天氣太熱了。」
天氣熱?見鬼了,都快深秋了,哪裡熱?這事還是問綠倚比較容易,裴徹留下一臉笑意的慕容舒清和臉色發黑的軒轅逸大眼瞪小眼,自己走進了疊翠小宿。
軒轅逸的臉色陰晴不定,慕容舒清也不想去招惹他,勉強收住臉上的笑意,打算越過他,回疊翠小宿再睡上一覺。
可惜她還未抬腳,軒轅逸冷傲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初晴為難你了?」
為難應該算不上吧。慕容舒清不在意地笑道:「沒有,公主只是和我討論女子服飾的問題。」
在綠倚氣急敗壞的責罵聲中,他基本也聽出了一個大概。她不肯說,軒轅逸也不再多問,只是臉上依舊不快。
沉默片刻,軒轅逸說道:「申時我便要前往臨風關。」
原來一直微笑的慕容舒清,聽了他的話,微微皺起了眉頭。她十日前也聽到消息,蒼月國內有明顯的兵馬調動,只是沒有想到,東隅竟然會因此派軒轅逸駐守臨風關,慕容舒清有些不認同地說道:「蒼月現在雖有異動,卻未與東隅正面宣戰,你這一去,不怕正好落人口實?」
軒轅逸少年成名,在四海之內名聲響亮。他這時前往邊關,只會讓蒼月以防禦邊疆為藉口,明目張膽地派兵駐紮臨風關外。
軒轅逸想不到她竟然也知道蒼月糾集兵力一事,本來只是來與她辭行,現在不知不覺中居然也想要與她分析起來,「我這次只帶三千人馬,名義上也只是去視察邊關。燕芮奪嫡之爭已經愈演愈烈,不管誰坐上皇位,第一件事總是整治朝綱,調養生息,暫時不會與東隅為敵。而蒼月國君一直野心勃勃,如今他又不知從何處得一猛將尤霄,不得不防。」
前兩日他與皇上商討的結果便是有備無患,決不可讓蒼月有機可乘,軒轅逸並不打算再與慕容舒清討論這已成事實的結果,他的時間不多,申時就快到了,軒轅逸說出今日來此的目的,「我今日來,只和你說一件事。」
思緒還沉浸在蒼月戰事上,慕容舒清淡淡回道:「說。」
「等我回來。」
「什麼?」慕容舒清微愕抬頭,有些驚訝地看向眼前的軒轅逸,是她聽錯了嗎?
「我說,等我回來。」稍嫌冷硬卻堅定霸氣的聲音再次響起。
「為什麼?」慕容舒清輕問。
注視著慕容舒清平靜中略帶疑問的臉,軒轅逸無語,慕容舒清也沒有立刻追問,兩人就此相視對立。久久,軒轅逸伸手,輕柔地將一綹被清風揉亂的髮絲掛回她的耳後。
軒轅逸緊緊握住慕容舒清微涼的手,他常年握劍的手,粗糙而厚實,如鷹般鋭利的眼中倒映著她的身影。她為何要如此特別,他又為何始終放不下她?「願得一心人,我知道你想要什麼了,等我回來,給你答覆。」
他知道?那日她說的話,他,是真的記下了,只是這個男人就連要求別人等待,也還是如此的霸道。她想他未必完全懂得她要求的唯一、平等,但是為了他的那句「願得一心人」,她的回答是,「好,我等你。」
軒轅逸走後,慕容舒清一直坐在疊翠小宿的亭子裡,沒有躺上舒適的躺椅,就這樣坐著,手中清茶早已喝完卻不放下手中的杯子,手不時輕撫杯沿。眼光一直留戀在前院的那簇白菊上,卻又不像在賞花。
沉默不語、若有所思的她,讓一旁的綠倚看不明白,軒轅公子特意趕來辭行,表示重視小姐,小姐現在這是高興還是不高興呢?
猜不懂她的心思,綠倚上前輕輕拿下慕容舒清握在手中卻早已見底的茶杯,柔聲說道:「小姐,老夫人讓人來傳話,請您到前廳去。」
慕容舒清抬頭看看天色,太陽已經偏西了,金絲般的陽光揮灑在疊翠小宿中,為它鍍上了一層金光,遮掩了它的清冷素雅,讓它展現了不一般的華貴而溫暖的風情。他該已經出發了吧。
慕容舒清起身,輕輕地捶了捶有些僵直的腰,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綠倚收拾著桌上的茶具,回道:「快酉時了。」
酉時,壽宴快開始了,慕容舒清踏出亭子,嘆道:「我們出去吧。」又是一場無聊的宴會。
綠倚跟在她身後,快走出疊翠小宿時,還是忍不住說道:「小姐,您不換件衣服嗎?」那個公主存心和小姐作對,待會那麼多人,若是她又藉此發作,侮辱小姐該如何是好?再說,他們慕容家,什麼華衣錦緞、奇珍異寶沒有,犯不著受這般屈辱。
慕容舒清停住腳步,回頭笑問道:「你覺得我需要換?」
慕容舒清迎風而立,臉上舒緩的笑容平和而溫暖,墨綠的長裙隨風輕擺,飛揚的髮絲靈動而飄逸,在這金光輕撫下,如翠竹般堅韌,如青荷般傲然,這樣的小姐,何須那些冗雜的華服珠寶來彰顯美麗和身份?綠倚思索片刻,輕咬櫻唇,堅定地說道:「不需要。」
慕容舒清笑道:「那還等什麼,走吧。」
「是。」綠倚終於露出笑容,跟著慕容舒清出了疊翠小宿。
走在曲折的迴廊上就聽得人聲鼎沸,慕容舒清行至前院,只見四五十張桌子一字排開,眾人紛紛向今日的壽星道賀。祁鐘霖身著暗紅流金長袍,純黑的錦綢腰帶上綉著一隻趴著的闢邪神獸,雖是趴著的,卻仍讓人感覺到它蓄勢待發的勇猛。祁鐘霖站在主位之上,向眾人拱手謝禮,爽朗的笑聲,依舊挺拔的腰桿,仍不輸當年叱吒風雲、翻轉朝堂的風采。
今日能進祁家的人都非等閒之輩,慕容舒清在這不大的前院裡,幾乎看遍了朝堂之中三品以上的官員,榮德仁和林航也在其中。
主桌之上,除了祁鐘霖、賀湘君外,還有榮寧王爺和初晴公主,現任丞相畢戊笙,祁雲、祁雨夫婦。
祁家這麼多人中,祁雨夫婦是慕容舒清最感興趣的,少年將軍與江湖俠女間的愛情故事總讓人津津樂道,傳聞他們也是不打不相識,從仇家打成冤家的。慕容舒清仔細看來,現在的祁雨和東若雪雖已經四十多歲了,歲月在他們身上也不可避免地留下痕跡,但依然是男的健碩俊朗,女的風姿綽約。兩人時而低語交談,眼神交匯間,默契十足,確實是一對璧人。環視周圍也未見什麼十七八歲的俊秀少年,可見,那離家十八年的祁風華仍是未歸。
慕容舒清靠在院牆邊上,漫不經心地看著這喧囂的小院,並不急於進入,而她一身素衣也沒有引起這些貴客們的注意,她也樂得逍遙,繼續看熱鬧。
祁睿正與一紫衣男子說笑,兩人長得有幾分相似,那人該是綠倚提過的「風賢表哥」吧。他腰間彆著流蘇玉珮,長髮未用金冠玉帛之類的裝束,而是用湛藍束帶紮在腦後,一身的慵懶與奢華,祁家的人果然個個俊美。
「舒清,過來。」
慕容舒清正待轉向另一桌繼續觀察這難得一見的名人齊聚,賀湘君的呼喚卻讓她成為眾人關注的中心。既已進入眾人視線,慕容舒清也只得向賀湘君走去。
有些不認識慕容舒清的,對這素衣女子很是好奇。素顏青衣,走在這華麗喧嘩的壽宴上,閒暇得彷彿漫步在林間小道一般。素淨與奢華、嫻靜與喧囂,在她身上,似乎都可以融合,都不會成為她的負擔。
玄天邢玩味地看著悠然行來的女子,平常女子若是受了下午那般侮辱,再出現時必定盛裝打扮,以雪前恥,就算不濃妝艷抹,也必定精心準備。再則慕容家的財力,除了安家,在東隅還未有哪個家族能出其右,想要在服飾裝扮上獨領風騷是輕而易舉的事。這慕容舒清卻當真是獨樹一幟,依然是那身素綠長裙,連髮簪也仍是那支松木清簪。
難怪初晴氣得把手中的絲絹都要絞碎了,慕容舒清面對她的挑釁,完全不予理睬,就好似兩人對決,自己已亮出劍鋒,對手卻不屑於迎戰,這無疑是給了初晴一個無聲的耳光。
賀湘君慈愛地拉著慕容舒清至身邊,說道:「坐到我身邊來。」
慕容舒清來到桌前,欠身行禮道:「舒清給各位請安。」按理說,慕容舒清該一個一個地請安才合規矩,只是她嫌麻煩,一句「各位」就代替所有人了。
祁雨本就很少有機會回京城,更是多年未見慕容舒清,看她素衣墨髮,淡然淺笑地立於眾人之前,不免想起多年前的祁月,那個自己疼愛呵寵了多年的小妹。看慕容舒清的眼也染上了讚許和憐惜,朗聲說道:「舒清不愧為月兒的女兒。」
祁雨爽朗的稱讚,引得在場眾人亦順勢恭維,這讓本就不開心的初晴更是氣憤,只見她盈盈起身,揚起一抹笑容,待眾人都恭敬地看向她時,她朗聲說道:「聽聞當年祁小姐風華絶代,詩詞歌賦無一不精,琴棋書畫無一不曉,輕歌曼舞更是京城一絶,慕容小姐想必盡得真傳吧。今乃祁相大壽之日,不如表演一曲,以表賀壽,也讓諸位有幸再睹風華。」
多年前,聽說慕容舒清與軒轅哥哥有婚約時,她就派人查過慕容舒清,不過是個被人寵壞的商家之女,既無才藝,也不善詩詞,今日她就是要慕容舒清丟臉。
這公主倒也不笨,將祁月誇得如此完美,祁家人自然受用,而為了維護母親美譽,她這個女兒的確應該展露一番才華才是。只可惜她已不是十七八歲愛出風頭的小姑娘,再說,她確實也沒有什麼才藝可以賣弄。慕容舒清大方地承認道:「公主謬讚了,舒清自幼頑劣,才藝平平,未及母親萬一。」
就是因為你沒有才藝才非要你表演不可,初晴心中暗自得意,臉上依然是大方典雅地微笑道:「慕容小姐何必謙虛,祁月之女,才藝豈會平平?再則,今日壽宴之上,以歌為禮,以曲為賀,也該是一件美事。」
初晴貴為公主,所提的也確實是風雅美事,一旁賀壽之人都紛紛應和叫好。慕容舒清若是再推辭未免顯得小氣和矯情,初晴眼眉帶笑地睨著立於一旁的慕容舒清,看你還怎麼推辭。
慕容舒清微微點頭,認同地說道:「公主此言甚是。」就在初晴認為自己成功的時候,她忽然又話鋒一轉,笑道,「舒清早已為外公備下賀禮,以賀大壽。」
未等公主再次發作,賀湘君笑道:「好好,舒清有心了。」說完,就拉著慕容舒清坐下。自己的外孫女她還不知道,從小就嬌寵慣了,哪裡有什麼才藝,雖然三年不見,確實不同往昔,只是這曲藝詩詞,哪裡是一朝一夕練得成的。看舒清為難的樣子就知道,她怎麼捨得自己的寶貝孫女出醜。
賀湘君的偏寵,讓初晴看來更是氣悶,貴為公主,她就不信今天整治不了一個慕容舒清。她有賀禮是嗎?她倒要看看能不能比得上她皇家的八寶琉璃燈和書法大家劉箬錫的絶版字畫。
初晴狀似隨意地說道:「你的賀禮在哪兒啊?讓本宮也見識見識。」
已經坐下的慕容舒清在心裡嘆了口氣,她這是怎麼招惹上這位天之驕女了,如果是因為軒轅逸的話,那麼中午綠倚那一頓罵還真是大快人心。
公主已經發話,是騾子是馬都要拿出來遛遛了。慕容舒清吩咐綠倚讓覃鋭將已經放入廳內的賀禮又搬出了院外。
眾人看著這陳列在前院的三件禮物,大小不一,一個是半人高的紅綢錦盒,一個是由四人合力搬出的大櫃子,還有一個是捧在手中的紅木方盒。
慕容舒清並未起身,依然坐在賀湘君身邊,忽視眾人射來的好奇眼光,自顧自地吃著糕點香茶。
走至院前的是綠倚,她來到半人高的錦盒旁輕輕打開,清脆的聲音伴著盒中飄出的淡淡清香,綠倚柔聲說道:「慕容家為祁老爺獻上的第一件禮物——雪參,祝願祁老爺、祁夫人益壽延年,長命百歲。」
半人高的錦盒中躺著兩支幾乎兩尺長的人參,泛著粉紅色的瑩潤光澤,飽滿水潤的參體彷彿可以滴出水來。
雪參長在常年不化的雪山之巔,在那極寒之地,雪參的生長速度極其緩慢,常常是百年的雪參,也不過一兩根手指粗細。這如手腕般粗壯的雪參可以說是價值連城,甚至是有錢也都未必買得到。
不就是兩根人參嘛,初晴不以為意,皇家庫房中多的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土包子。
相較於初晴的自以為是,玄天邢則是暗暗驚嘆,初晴不明白雪參與一般人參的區別,他卻是再瞭解不過了。母后前些年身體不適,翻遍整個皇宮,也就找到五支三指粗細的雪參,慕容舒清竟可以找到兩支如此極品的雪參,讓他對眼前這個謙和淡雅的女子刮目相看。
不等眾人驚嘆聲止,綠倚已經來到那比人還高的櫃子前,待櫃子在家丁手中被拆分掉以後,只見裡面是一塊巨大的紅綢蓋著的物件,大小和外形看起來像是一面屏風。
綠倚手起綢落,映入眾人眼簾的確實是一面屏風。
如一幅清新的水墨畫,或濃或淡地勾勒著參差不齊的樹林,畫面略顯得凌亂,卻也透著隨性寫意。夕陽西下,似透非透間,屏風反射陽光,泛著微弱的光芒。
「舒清,這是……」祁鐘霖很是中意這面屏風,只是屏風的材質為何,他也很好奇。既非布,也非帛,還如此細滑瑩透。
「石屏。」慕容舒清淡然答道。
石屏?如此大的屏風,竟是用石頭所制,而且原來以為的水墨畫,居然是天然石頭所成的紋理。能形成如此匪夷所思、精美絶倫的圖畫,只有一種石頭,那就是雨花石。然而,一般的雨花石僅為拳頭大小,如此巨大的雨花石當真聞所未聞,見所未見,更別說如此別出心裁地切割成薄片製成屏風了。
第三件禮物,綠倚並未打開,而是交到慕容舒清手中。
前面兩件禮物,一件比一件稀罕,所有人都好奇,慕容舒清拿在手上的那個方盒裡到底是什麼,祁雨的興緻也被吊了起來,有些迫不及待地說道:「舒清,這第三件禮物是什麼?快拿出來。」
慕容舒清淡笑不語,素手輕揚,木盒隨即被打開——
「墨硯?」當慕容舒清拿出裡面的物件時,很多人都發出了失望的聲音,送的不是什麼出其不意的東西,祁相喜歡書法,舞文弄墨是常事,送個硯台再平常不過了。再則,送也該送個名貴稀罕的才是啊,慕容舒清手上那個漆黑的硯台,完全沒有特色,不免讓人大失所望。
前兩件禮物的出彩,讓初晴也是緊緊地盯著木盒,結果居然是連宮裡的奴才都不見得看得上的硯台,忍不住嗤笑出聲,她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寶貝呢!
然而主桌上的人都沒有出聲,只是依舊仔細地觀察著那方暗黑墨硯,慕容舒清既然會親自送這份禮,其必有蹊蹺奇特之處。細觀之下,墨黑的材質不似一般石材或泥陶,雖沒有盈亮光澤,卻是氣色秀潤,紋理如絲。
祁鐘霖自慕容舒清手中接過硯台,細細把玩,硯台呈正方形,頗為厚實,四面雕刻著似鱗片一般的花紋,細細密密,雕工精細,除鱗片外,再無其他。輕撫之下,柔滑如肌,細膩堅潤。
祁鐘霖像是想起什麼一般,頗為急切地輕敲其壁,只聽得低低悶悶的響聲,並不清脆,似將所受力道盡數吸走一般,然而沉鳴之聲良久不絶。
聽了這悶響之後,祁鐘霖居然有些失態地驚呼出聲,「墨硯!」而後便愛不釋手地撫摸讚歎,不理會四方投來的疑惑驚奇眼光。
前院裡,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祁相何以如此興奮和激動,那確實是一個墨硯,大家早就看見了,祁相為何最後像是突然發現一般?
祁相沉迷於把玩硯台,怕是不會給他們解惑了,他們只得將視線轉向慕容舒清,只見她平靜地坐著,淡淡地笑著,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
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出端倪,祁雨皺著眉峰,轉頭看向慕容舒清,問道:「這是什麼東西?」他還沒見過老爺子這麼喜愛一樣東西,到底是什麼寶貝?
祁雨的問題也是在座諸位想要問的,於是,前院裡喧囂盡斂,沒有人想要錯過答案。
「墨硯。」清清淡淡的聲音,讓眾人再次失望。他們自然知道那是墨硯,只是這墨硯有何特別之處?
慕容舒清輕笑,她可沒有打算告訴他們,再說,她也確實沒有說錯,這硯台的名字就叫「墨硯」。其選用蒼月國第一大湖——旋冰湖底特有的珍稀岩石墨玉所制,用其發墨,保溫利筆,且墨細易乾,滌之立淨,是硯台中的極品、絶品。因其通體墨黑,故得名——墨硯。
墨硯極其稀少,天下間也未必存有五件,而且大多藏於蒼月。慕容舒清費盡心機,耗時良久,才為這位她頗為敬重和欽佩的老人尋得這件世間難得的珍品。其他人看不出來也很正常,就讓他們認為是平凡的硯台也未為不可。
不就是一個破硯台嘛,有什麼好看的,祁相莫不是老糊塗了?就連邢哥哥也一直盯著那硯台看,初晴怎麼看,它也是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看不得慕容舒清的閒暇,初晴仍不肯就此放過她,剛才讓她出了風頭,她今天就是要讓她出醜。
「慕容家不愧為東隅大家,這賀禮也是新奇獨特,本宮仰慕祁小姐多年,今日既見著了慕容小姐,必定要好好討教。你該不會讓本宮失望吧!」這明褒暗諷的話,再遲鈍的人也聽出了初晴要為難慕容舒清的意思。
只是榮寧王爺和祁相都未發話,眾人也只得默不作聲,靜觀其變了。
這公主是存心刁難舒清嘛!祁雨看不下去,對慕容舒清朗聲道:「舒清,別再謙讓了,展示一番才藝,讓他們見識見識。」
在他看來,慕容舒清清雅脫俗,見識獨特,才藝就算比不得小妹,也必定不凡,一直推託不過是為人謙和,不愛顯擺。這公主咄咄逼人,那還客氣什麼?
慕容舒清微愣,老天,她這位小舅真當她是才女嗎?他沒看見賀湘君一個勁兒地在給他使眼色嗎?就連祁睿聽到他的話臉都垮了下來。慕容舒清低頭苦笑,接下來,她要怎麼應付呢!唱歌,她不行!跳舞,她不會!彈琴,她外行!作詩,她更糟!頭忽然疼了起來,她想她的感冒更嚴重了,現在暈倒,應該正是時機吧!
「舒清,去吧。」
祁鐘霖蒼勁有力的聲音忽然傳來,驚得慕容舒清連忙抬起頭來,不期對上了那雙睿智清明的眼。
慕容舒清微微皺眉,祁鐘霖是知道慕容舒清沒有才藝的,那麼他為什麼還要她去?難道是——
兩人對視良久,慕容舒清忽然舒展眉目,那淡淡的淺笑再次揚起,起身環視眾人,最後對上初晴挑釁的眼眉,慕容舒清從容回道:「既然如此,舒清獻醜了。」
慕容舒清在綠倚耳邊叮嚀幾句,綠倚應了一聲退了下去。來到祁鐘霖身邊,慕容舒清笑道:「外公,借墨硯一用。」
祁鐘霖含笑點頭,將手中的墨硯遞出。
來到院中央,綠倚已將一張大桌子準備好了,慕容舒清拿著墨硯,笑道:「今日借花獻佛,就以這墨硯之墨為外公送上一副賀壽對聯。」
只見她雙手握緊墨硯,微一使力,略加旋轉,墨硯居然從中間一分為二!她左右手各拿著一個,細看之下,竟另有天地。一個上面雕著睚眥,另一個則刻著贔屓,它們合二為一時,頭藏在中間,只見得細密的鱗身,拆分之後,翻轉平放,就是一文一武兩尊神獸。這硯台設計如此精巧,獨具心思,果然是精品。
慕容舒清將兩個墨硯左右各放置一個,走回主桌前,右手拿酒,左手握茶,在眾人的驚疑聲中,將酒與茶各倒入少許在兩個墨硯之中。
她這是要做什麼?
待綠倚將墨分別研磨好,慕容舒清走至桌前,把宣紙左右平鋪,只見她左右手同時拿起兩支狼毫,各蘸其墨。微閉雙眼,片刻再睜開時,眉目間已是清澈空靈。
素手起落,揮灑自然,筆勢流暢,她居然——雙手齊書!
一個俐落的回筆,對聯已書寫完畢。
家丁將對聯微微舉起,讓在場眾人都可以看見,左右分別是:
室有芝蘭春自韻
人如松柏歲常新
雙手齊書,字體居然不盡相同,左邊是飄逸的行書,右邊是穩健的楷書。剛柔並濟,看似非常奔放,卻能巧妙地調和著靜謐的風格。
玄天邢朗聲讚道:「好字。」
行書筆法精緻、穠纖折中、俊逸挺秀、遒勁自然;楷書行筆圓熟灑脫、雄渾蒼茫、氣勢奔放、筆畫清勁。這樣的同時書寫不是沒有人可以做到,但由於個人喜好或左右手分工的原因,一般都會側重於某一邊的書寫,另一邊就相對會差些,只是眼前這左右兩幅,竟是各臻其妙,無分上下。
再細看之下,左邊行書的墨略淡而清,微帶亮澤;右邊楷書的墨濃而重,醇重綿長。相同的筆,相同的紙,相同的硯台,僅僅是茶與酒的不同,所出墨跡竟也會不同,這就是這墨硯的神奇之處嗎?
慕容舒清,你還有什麼驚喜可以給我呢?玄天邢再抬頭尋找慕容舒清時,偌大的前院,留下的只是那副墨跡未乾的對聯,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走出了那華美而喧鬧的前院,慕容舒清一路輕揉著腦袋,在那蜿蜒的迴廊上坐下,深深地呼吸著秋夜清冽的夜風,她的頭疼才算是好了點。再不逃出來,那個沒完沒了的公主還不知道要出什麼招式。
書法算是她唯一能拿出來見人的才藝了,以前爺爺就是書法大家,她也喜歡書法,就堅持練了幾年,算小有成績吧。到了這裡只能用毛筆,她倒是越寫越有心得了。只是那公主再糾纏下去,她怕是也唯有暈倒了。
她向來喜歡夜的蒼涼、神秘、迷濛,拉著身後的綠倚坐下,兩人背靠著迴廊的石柱觀賞著這白日硬朗,在月色輕撫下也變得柔美的亭台樓閣。美麗的景色,安寧的時光,總如韶華美人般不能長久。遠處依稀看到兩個小小的身影叫囂著行來,綠倚連忙起身,恭敬地站在慕容舒清身後。
「你說的是錯的,我說的才是對的。」男孩據理力爭。
「你胡說,我說的才是對的。」女孩針鋒相對。
「我對。」
「我對。」
祁風卓?祁玉?兩個小傢伙平常好得跟連體嬰似的,幹什麼事都黏在一起。今天是為了什麼事吵得面紅耳赤?為了拯救自己的耳朵,慕容舒清不得不打斷二人尖細的爭吵,說道:「你們倆吵什麼呢?」
看清是慕容舒清,兩人興奮地跑過來,一人一邊拉著她的衣袖,叫道:「舒清姐姐,你說說,我們倆誰說得對?」
剛好一點的頭被他們這一晃一吵,又開始疼了起來,慕容舒清連忙舉起手,阻止了他們的搖晃,問道:「你們告訴我什麼事情,我才知道誰對誰錯啊?」
祁風卓瞪了一旁的祁玉一眼,搶先開口說道:「昨日太傅大人提問,國之大,以何為本?以何立國?我說以君為本,以兵立國,她偏說以民為本,以農立國。」早知道就不一下課馬上告訴她了,現在來和他爭!
祁玉也毫不客氣地瞪回去,理直氣壯地回道:「本來就是。」她可是問過爹爹的,怎麼可能會錯?
「你——」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慕容舒清趕快道:「好了,別吵,你們說說自己的理由。」
年紀不大的祁風卓裝模作樣地咳了兩聲,一副小大人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道:「君為上,為尊,為國之根本,兵為堅,為御,為立國之器,故以君為本,以兵立國。」
看他一本正經地咬文嚼字一番,還頗像個樣子,慕容舒清忍著笑,輕輕點頭,給他一個讚許的微笑。
一旁的祁玉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劈頭蓋臉就是一番高見,「民為國之眾,沒有民哪來國啊,沒有吃的,別說打仗護國,餓也餓死了,當然是以農為重了。」
「你狡辯。」
「你無知。」
「你——」
兩隻鬥雞一般的小人兒又對上了,大有不把對方駁倒,決不罷休之勢。
「停。」
慕容舒清的輕呼確實止住了兩人的爭吵,他們一左一右,睜著明慧純淨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慕容舒清,問道:「舒清姐姐,你說,誰對?」
誰對?慕容舒清在心裡嘆了口氣,輕笑回道:「都對。」
她的回答顯然沒有得到兩個小傢伙的認同,祁風卓一臉失望地說道:「哼,你想糊弄、敷衍我們啊!反正就是我對。」
祁玉微揚俏臉,面露不屑地說道:「我才不和你浪費口舌。」
這邊也是毫不相讓,「哼,誰稀罕。」
說完,互瞪一眼之後,兩人各走一邊,誰也不理誰,各自散去。
看著兩個憤然而去的小身影消失在視野裡,慕容舒清低笑出聲,這就是傳說中的兩小無猜、青梅竹馬吧。
耳邊終於又恢復了寧靜,慕容舒清將頭輕輕地靠在石柱上,微微閉上眼睛。身後一直無語的綠倚略帶遲疑地問道:「小姐,他們到底誰對啊?」
睜開眼睛,看向一旁斂眉思索的綠倚,慕容舒清想聽聽她的想法,問道:「你說呢?」
綠倚沉吟片刻,說道:「小小姐說得有理。」她見過很多人家為了糧食,為了生活賣兒賣女,家不成家。當年因為家中弟妹眾多,養不起她,才會將她賣給大戶人家做丫鬟,最後輾轉賣到慕容家。若不是跟了小姐,她的命運又該是如何呢?
看她凝重的表情,猜想她定是憶起什麼不愉快的往事,不希望她沉浸在過去之中,慕容舒清拉她到身邊坐下,說道:「他們都沒錯。」
「都對?」綠倚疑惑了,她剛才以為小姐是為了不傷兩位小主子的心,才隨便敷衍他們說都對,原來果真是兩個都對嗎?
綠倚對這個問題這麼感興趣,慕容舒清很有耐心地細細說道:「以戶部的立場來看,以民為本,以農立國沒有錯,國家沒有糧食,吃不飽,穿不暖,人民無以為生,那麼國將不國了;以兵部的立場看,以君為本,以兵立國也沒有錯,國家再富足,若沒有強壯勇猛的軍隊來守護,終將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所以他們都沒有錯。」
「那這個問題有很多答案了?」原來一個問題不是只有一個答案,不是只有對與不對之分的。
慕容舒清點頭笑道:「是的,看個人立場而定。」
原本皇后一直無子,皇上也未封太子,今年皇后為皇上誕下她作為國母的第一個兒子,那麼也就是說,儲位之爭正式開始了。其實這個問題的重點是在那些皇子身上,他們的答案才是最重要的。畢竟一個國君如何回答這兩個問題,將影響著整個國家的發展和命運。
慕容舒清所說的,綠倚似懂非懂,但是她仍羡慕而崇拜地看著她,笑道:「小姐,你好厲害,什麼都懂!」
什麼都懂嗎?慕容舒清起身,清瘦的身影在這月夜下更顯單薄。微微仰頭,眼光掠過明月,在那忽明忽暗的星辰間流連,良久,她才低低地說道:「綠倚,懂得,必定是有所經歷,而這些經歷或是親身感受,或是間接得知,但過程必有感傷,有痛苦,有無奈,有迷惘。因此——懂得,未必是好事;不懂,也不見得就是可悲。若有人能守護你一輩子都不懂,那便也是一種幸福吧。」
深秋的夜,漸漸地涼了,夜風吹拂著她的裙襬與髮絲,圈起陣陣微波,只是裙角與那墨髮糾結一片凌亂。明月已漸上枝頭,只可惜在這蒼勁的林木掩蓋下的迴廊裡,依然只是那斑駁的月痕。
夜涼了,慕容舒清淡淡說道:「我累了,走吧!」墨綠身影伴著清風,踏著月華,往那蜿蜒深處疊翠添香之所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