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忐忑心驚

  申時已過,耀眼的陽光不再炙熱,太陽漸漸偏西了,慕容舒清的心卻還高高地懸著。三個時辰了,這場交鋒還沒有結束,裴徹也有些坐不住地在地形圖邊上走來走去。

  「報。」響亮的男聲,讓慕容舒清的心猛地一震,每次聽到這聲通報,她的心跳都會加速,聽不到又擔心得很,矛盾的心情已經折磨了她一個下午。

  「進來。」裴徹趕緊走到正廳。

  小戎小跑進來,朗聲報導:「商莊主和蒼素已經回營。」

  回來了?如果陣破了,他們也應該去和軒轅逸匯合,就算不去,也該到主營,難道是——

  慕容舒清臉色微白,連忙問道:「他們人在哪裡?」

  「商莊主好像受傷了,蒼素送他回營帳了。」小戎話還沒有說完,慕容舒清已經跑出了帳外。裴徹也緊跟了上去,商君不要出什麼事才好。

  商君帳外,秦修之已經站在外面,一向儒雅冷靜的他,也擔心地眉頭緊皺,來回地在帳前走著。剛才商君面色慘白,唇邊流淌的鮮血讓他的腦子瞬間像是炸開了一樣,不想追究自己對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心情,只希望他能平安無事。

  慕容舒清跑到帳外,喘著粗氣問道:「修之,怎麼樣?」

  秦修之搖搖頭,回道:「蒼素說他要救治,不許人打擾。」

  有蒼素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慕容舒清左右卻看不見商笑的身影,問道:「商笑呢?」一整天都沒有看到她。

  「在裡面幫忙。」蒼素不讓他進去,只叫了商笑進去,雖然說是兄妹,到底男女有別,不過這個時候,也沒有人計較這些了。

  裴徹站在慕容舒清身後,看她不斷交握著雙手,知道她心裡擔心,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道:「舒清,你別太擔心,我讓軍醫過來一起幫忙。」

  正要叫軍醫,慕容舒清回過身,低聲說道:「不用了,商君受的大概是內傷,軍醫來了,也幫不上什麼忙。有蒼素在裡面應該沒有問題,商君出來了,陣應該已經破了,後面還會有很多傷員,讓軍醫好好準備吧。」

  這樣的激戰過後,軍醫確實都不夠用,既然慕容舒清都這麼說了,裴徹點頭回道:「這也好。」

  轟!轟!轟!裴徹正打算回主帳安排後續的事情,忽然,幾聲連續的震天悶響由遠處傳來,位置大概是正西邊,這響聲很大,似乎地面都隨之震動。

  聽到這樣不尋常的響聲,將士們都面面相覷,討論著這是什麼聲音。

  「什麼聲音?」是從戰場方向發出的,這種不在預料中的情況,讓裴徹隨之警惕起來。

  「打雷嗎?」將士們討論著這奇怪的聲響。慕容舒清眉頭卻是越皺越緊,本就懸著的心,被這幾聲悶響震得更加不安。這個聲音絶不是打雷。不說現在是正月的雪天,不會有這樣大的悶雷,就是有,也不應該是這種或連續或重疊的響法,這是最原始的炸葯爆炸的聲音。在現代,炸山就常常會發出這樣的響聲,可是據她在東隅這幾年的觀察,這個時代還沒有威力這麼大的炸葯,他們對火藥的瞭解最多也只是鞭炮而已。如果蒼月真的已經研製出炸葯,那這場仗就更難打了。

  裴徹不想做無謂的猜測,立刻朗聲說道:「來人,速去查看。」

  「是。」

  濃重的硝煙瀰漫著戰場,蒼月擲過來的黑球究竟是什麼武器?不僅響聲震天,還會炸開,威力巨大,前排的將士或被炸傷,或被受驚的馬匹拋下,原來嚴陣以待的隊伍瞬間變得雜亂起來,就連身下久經沙場的戰魂也不安地嘶鳴著。看向慌亂的隊伍,軒轅逸大聲叫道:「不要亂,退。」

  一路向後退,馬驚得狂躁不安。李鳴大聲問著一旁的軒轅逸,「主帥,那是什麼東西,好生厲害。」

  軒轅逸自己也不知道這是什麼,但是這個武器應該就是尤霄敢如此囂張地與他對敵的原因吧。確實厲害,他們只擲出了不到十枚黑球,就讓他損失了數百精騎,還好剛才沒有被蒼月包圍在陣中,不然蒼月只需向內擲這黑球,在退無可退的情況下,他們就要全軍覆沒。

  雷翼也沒有見識過這樣厲害的武器,被這硝煙嗆得一邊咳,一邊問道:「主帥,我們現在怎麼辦?」

  軒轅逸微微眯起眼,穿過層層煙霧,只見尤霄帶著輕蔑的笑,指揮著隊伍向前壓進,前排將士每人手中握著一柄特殊的弓弩,可將黑球送出。

  軒轅逸轉身對剛才派去查看的將士問道:「陣是否已經破了?」

  駕馬來到軒轅逸身邊,小將回道:「已破,出陣兵士和主營派遣過來的八千人還在與剩餘蒼月士兵作戰。」

  軒轅逸微微思索片刻,再抬頭看向前方的蒼月軍隊,果斷地說道:「撤軍。」

  「為什麼?」李鳴不明白地叫道。一路上,他們都是長驅直入,現在陣也已經破了,馬上就可以過來增援他們,就為了幾個黑球,他們就要放棄勝利,落荒而逃嗎?

  軒轅逸一臉嚴肅地看著李鳴,冷冷地大聲喝道:「這是軍令。」

  李鳴深呼吸了幾下,壓下滿心的不甘,大聲吼道:「是,撤軍!」

  得了軍令,軒轅逸率領三萬精騎重新列隊,很快有序地撤離。

  蒼月城樓上,一個悠閒的身影立於城牆之上,臉上帶著和煦溫暖的笑意,眼底卻流淌出了不易察覺的陰冷。面無表情的女子將一杯清茶遞上,淡淡地說道:「主子,您的茶。」

  宏冥接過茶,優雅地輕撥著茶葉,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平靜而溫暖,他身後的女子卻看出裡面隱藏著陰狠的殺意。

  看著整齊有序的隊伍撤離,宏冥不得不承認,軒轅逸確實是不可多得的帶兵奇才。一路上誘惑他進軍,可以說是長驅直入。他居然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乘勝追擊,最後也未魯莽迎戰,不逞一時之氣。東隅有此人,絶對是燕芮稱霸天下的大患。

  夕陽被最後一絲雲彩淹沒,只留下漫天的紅霞。今夜是除夕,慕容舒清看著天邊那片殘紅,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第一次過年過得這樣心驚膽顫,商君重傷,不知道會不會有生命危險,而那幾聲驚雷一般的爆破聲,也讓她為軒轅逸擔心不已。

  已經站了快一個時辰的腳有些發麻,慕容舒清走到原來秦修之坐的那塊巨石旁,靠著石頭,讓腳得以休息。石頭上還有一本被遺棄的書,慕容舒清隨意地翻閲了一下,是一本琴譜。抬眼看去,修之還是立在帳前不肯離去,隨著時間的流逝,風雅的他顯得越發煩躁。

  將琴譜輕輕放下,只聽得一陣響亮的馬蹄聲傳來,慕容舒清微眯著眼看向營門,不一會兒,塵土飛揚中,行進來大隊人馬,炎雨和王紹跑在最前面,整個隊伍精神抖擻,個個氣勢高昂,看來這破陣之戰贏得很漂亮。

  炎雨駕馬行至慕容舒清面前,俐落地翻身下馬,抱拳道:「主子。」

  慕容舒清微微點頭,問道:「怎麼樣?」很久沒有看見炎雨臉上這種興奮的樣子。跟著她,確實為難了他和蒼素這兩個當年馳騁江湖的高手,其實她也不明白,他們為什麼跟著她,只因為那雨夜的一席話?

  炎雨依然冷傲地回道:「破陣很順利。軒轅將軍命令撤兵,所以破陣之後我們就趕回來了。」

  「已經撤兵了嗎?」聽到這個消息,她竟是鬆了一口氣,一直緊皺的眉頭終於鬆開了一些,雖然她不知道前方到底發生何事,但是能進能退,善於審時度勢者方為將帥之才,她相信軒轅逸下令撤軍必有原因。

  炎雨點頭回道:「嗯,大隊應該馬上就到了。」原來他並不明白為什麼軒轅逸要在這樣好的形勢下撤軍,看主子這如釋重負的樣子,莫不是中間還有什麼隱情?想到商君在陣中嘔血的樣子,炎雨擔心地問道:「商莊主的傷?」

  「蒼素在裡面給她療傷。」她也不知道君到底怎麼了。想到今天這場仗,慕容舒清細細看了一眼炎雨,有些擔心地問道:「炎雨,你有沒有受傷?」這時候,有些事情,需要炎雨馬上去做,可是這一天的征戰,她又擔心他身體受不了。

  看著慕容舒清掙扎的樣子,炎雨輕輕地勾起嘴角,她總是這樣,以為他們是泥捏的嗎?炎雨讓她仔細查看了一遍,才笑道:「我沒事,你說吧。」

  看他確實只是些皮外傷,慕容舒清才說道:「我想儘快知道燕芮國內目前的情況,還有……你幫我找三樣東西,硫黃、硝石、木炭,越多越好。」

  雖然不明白她要這些做什麼,但是炎雨還是低聲回道:「是。」說完立刻翻身上馬離去。

  炎雨走之後,慕容舒清還是很擔憂,不能確定下午的巨響是不是炸葯造成的,但是她必須有所準備,如果正是炸葯,蒼月製造炸葯的水平達到了什麼程度?這些都讓她頭疼不已。慕容舒清輕撫著額頭,想要去主帳,正好看見蒼素從商君的帳中走了出來。

  秦修之最先迎上前,慕容舒清也著急地小跑到蒼素麵前,在這大冷天,他額間竟冒著汗,慕容舒清焦急地問道:「蒼素,她怎麼樣?」

  「還沒有醒,但是她的幾處經脈都被震斷,內傷很嚴重。」

  「會不會有危險?」秦修之擔心地一直往帳內看,這是他最關心的問題。

  蒼素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回道:「我已經護住她的心脈,不會危及性命了,武功要很長一段時間才能恢復,她經脈受損嚴重,武藝可能恢復不到從前了。」

  看蒼素臉色也很差,一定是救治商君費了很大內力吧。慕容舒清輕聲說道:「我們知道了。你也快去休息吧,晚點再來看她。」

  看一眼身後的營帳,再看看慕容舒清和秦修之,蒼素點點頭,轉身離開。

  秦修之一直盯著營帳的門口,似乎想要進去,又怕不妥,躊躇了一會兒,終於還是對慕容舒清說道:「我想去看看他。」看不到他,他的心就平靜不下來。

  慕容舒清輕笑道:「好吧,一起。」若是今晚不讓他見,估計他一晚上也睡不著了。

  進了帳中,在屏風前,慕容舒清輕聲說道:「笑笑,我和修之想來看看君。」

  聽到秦修之也進來了,商笑趕緊將床邊的紗帳放了,姐姐現在的樣子,可不能讓秦修之看見。收拾妥當了,商笑才低聲說道:「進來吧。哥哥他還沒有醒,你們就這麼看吧。」

  兩人進了內室,隔著紗帳,看不真切商君的樣子,但是朦朧間,還是可以看見她的身影。秦修之遠遠地站在屏風旁邊,注視著紗帳裡那個不真切的身影,他這是怎麼了,難道他真的有斷袖之癖不成,這怎麼可能?

  將秦修之的暗自傷神看在眼裡,慕容舒清說道:「修之,我看君會沒事的,你也累了一天,早點休息吧。」

  秦修之回過神來,迎著慕容舒清清潤的眼眸,不自覺地低下頭不敢再看床上的人影,他似乎也沒有什麼再留下去的理由,於是點點頭,走出營帳。

  確定秦修之出了帳外,慕容舒清立刻走到床邊,輕輕掀開層層輕紗,坐在床沿。商君面無血色地躺在那裡,緊閉的雙目毫無生機。雪白的貂毛氈子緊緊地包裹著她,沒有了平日的朗朗氣勢,一頭常年束起的青絲散落於枕間,讓她看起來脆弱而單薄。慕容舒清輕輕地撫上商君消瘦而冰冷的臉,不知何時眼中蓄滿了淚水,她為這不滿雙十,卻肩負著太多太多的女子心痛。

  一直強忍的淚水,自商笑眼裡滴落,她趴在慕容舒清腿上,盡情地哭泣著,或許是怕吵到商君,她用手捂著唇,不讓哭聲太大,但是這時時抽泣哽咽的哭聲,卻讓慕容舒清更為揪心。

  扶著商笑的肩膀,輕輕地為她抹去眼周的淚水,慕容舒清用無比肯定的語氣,對她說道:「沒事,別哭。我剛才問過蒼素了,他說君沒有什麼危險,醒了好好養著,就會好的。」她答應過君,好好照顧商笑,她是君的妹妹,就是她的妹妹。

  「真的?」像是急需保證一般,商笑坐直身子,一雙哭紅的眼直直地盯著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用力地點頭,堅定地回道:「我保證。」

  得到慕容舒清的保證,商笑的心總算安定了些。她坐到商君身邊,拿著毛巾不時為她擦拭額間的薄汗,也不再哭泣,眼睛一直不離與她相依為命的姐姐。

  慕容舒清輕輕嘆了一口氣,悄悄地出了營帳。

  月亮在灰濛蒙的天上,顯得也不明亮,剛才在營帳裡的時候,她就聽見了震耳的馬蹄聲,該是軒轅逸回來了。她急需知道,那是不是炸葯。慕容舒清走到主帳之外,這是第一次,沒有人邀請,她自己到了主帳。

  帳外兩名小將攔住了她進去的步伐。小戎看清是慕容舒清,叫道:「慕容小姐。」

  藉著月光,慕容舒清也看清了這名小將的面容,微笑著說道:「小戎,麻煩你幫我通報一聲,我有事情和將軍說。」

  「這——」小戎躊躇著不知怎麼回答才好,雖然是將軍夫人,可是將軍在討論軍情的時候,誰也不能打擾窺視,若被發現,是要軍法處置的。

  看他一臉為難,慕容舒清也知道這軍中自有軍紀,可是按照今晚的情況,他們估計要討論到深夜或者明日也說不定。想了想,慕容舒清只得說道:「是關於軍情的。很重要,麻煩你了。」

  小戎一咬牙,答道:「行,您等會兒。」說完便鑽進帳中。

  沒有等多久,小戎就跑了出來,一臉笑意地說道:「慕容小姐,將軍請您進去。」

  微笑著道了謝,慕容舒清邁步進了帳中。

  慕容舒清走進帳裡的時候,軒轅逸正在地形圖旁講解今天的主要情況,其他的副將、先鋒、將領都圍在圖前,聽著軒轅逸的分析,他們討論得入神,也沒有注意慕容舒清進來。

  看來小戎並不是大聲稟報她的到來,既然如此,她就在這裡聽好了,她只是想要確定一下蒼月用的是不是炸葯而已。慕容舒清靠站在營帳門邊,耳邊聽著軒轅逸說話,眼睛卻盯著懸於正中的一幅字畫,好漂亮的字,字體瀟灑俐落,一筆一畫都恰到好處,前幾次來她怎麼沒有注意過呢?

  「清兒。」雖然欣賞著字畫,但是慕容舒清還是用心地聽著軒轅逸的話,聽到他說到一半就停下來叫她的名字,不用說,自己又成了這營帳中的焦點了。

  慕容舒清慢慢轉過身來,果然不出她所料,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她看,畢竟她這時候出現在這裡確實不合時宜。軒轅逸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說道:「過來。」剛才小戎在他耳邊通報她有軍情要報,想不到她進來之後,倒是悠閒地欣賞起字畫來了,若不是看見她不自覺地輕揉自己的腿,他也不想叫她。

  慕容舒清直接忽略那些或驚訝、或偷笑、或譴責的眼神,走到軒轅逸身邊,打算在軒轅逸耳邊問完她想知道的事情之後趕快離開。可是才到他身邊,她就被他拉到身後他的主帥椅上坐下,輕握了一下她的手,發現還算溫暖,才準備走回地形圖前。

  慕容舒清忽然拉住他的衣袖。軒轅逸不解地回頭看她,慕容舒清輕輕招手,示意他把頭低下來。軒轅逸微怔,心裡卻滿是歡愉,這是清兒第一次讓他靠近她,而且還是在這大庭廣眾之下。

  慕容舒清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女子,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妥,軒轅逸更是樂於靠近,同時他也很好奇,她要和他說什麼?自然是順勢俯下身子。其他的將帥雖覺得不妥,但也不便說什麼,只得紛紛轉頭,尷尬地看向別處。

  直到軒轅逸將耳朵輕輕地貼近她,用低低的聲音問道:「什麼事?」慕容舒清看著前面一群故作忙碌左顧右盼的將軍們,才發現這個動作似乎有些曖昧,既然已經這樣了,早點問完才是正事,於是她在軒轅逸耳邊輕聲問道:「我想知道,今天那幾聲巨響是不是蒼月的武器造成的,這是不是一種會爆炸的東西?」

  本來清兒輕輕淺淺的輕聲低喃,耳朵上的酥麻感讓他有一瞬間的恍惚,可是聽清了她問的話之後,軒轅逸驚訝地看著她。

  沒等軒轅逸說話,李鳴就已經忍不住問道:「慕容舒清,你怎麼知道的?」

  慕容舒清一愣,抬起頭來,只見所有的將領都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看著她,尤其是這次與蒼月有過交鋒的人。將軍剛才只是講了這次失利的原因是蒼月有了一件新武器,並沒有說是什麼,她怎麼可能知道?

  她怎麼會忘記這些都是武功高強的人士,在這樣安靜的主帳中,她說得再小聲也是無用。而且顯然,他們雖然頭已轉過去了,耳邊卻十分關注著她和軒轅逸的對話,看來,男人八卦起來也不遑多讓。

  好吧,既然大家都聽見了,她也沒有必要再小聲說了,慕容舒清對上軒轅逸帶著疑問的眼,問道:「那東西是什麼樣子的?」

  「一個比拳頭略小的黑球,落地就會炸開。」這也是他從未見過的暗器。

  「它的威力有多大?蒼月用什麼把它們打出來?」不知道蒼月製作炸葯的水平達到什麼程度了,若是已經製造出了類似大砲一樣的東西,那就真的是糟了。

  軒轅逸想了想,回道:「那個黑球炸開之後,可以讓附近的五六個人落馬,濃重的煙霧和響聲能讓馬匹受驚,將士們也看不清周邊的情況。至於送出黑球的,是弓弩。」

  「弩?」慕容舒清驚訝地問道,「確定?」

  李鳴對於她的質疑很不滿,大聲回道:「當然,我看清楚了,確實是弩,不過比一般的弩要大一些,能將黑球彈出來。」

  是弩。那就太好了,看來目前炸葯的水平還不高,殺傷力也不怎麼大,慕容舒清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一半。

  慕容舒清低頭不語,卻急壞了在場的將領們,軒轅逸輕拍著她的手,叫道:「清兒?」她在想什麼這麼入神,又一副如釋重負的樣子,她應該知道這黑球是什麼東西吧。待慕容舒清回過神來,軒轅逸才問出了所有人的疑問,「清兒,你知道那是什麼?」

  慕容舒清點頭回道:「嗯,這種會爆炸的東西叫炸葯。」

  「炸葯?」眾人面面相覷,軒轅逸朝裴徹看去,只見他也微微搖頭,並不知道這所謂的炸葯是什麼。

  李鳴第一個問道:「什麼是炸葯?」從來沒有聽說過。

  她該怎麼去解釋呢?想了想,慕容舒清回道:「其實差不多就是一個大鞭炮。」這樣應該比較形象吧。

  她的話才說完,李鳴一臉不信,說道:「這怎麼可能,鞭炮不會有這樣的威力。」他又不是沒有見過鞭炮。

  裴徹卻忽然皺起了眉頭,舒清的意思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可是又有些想不通的地方。裴徹虛心地問道:「舒清,你能再說清楚一些嗎?」

  她終於知道,裴徹為什麼年紀不大,卻也算博古通今,位列軍師了,因為他有一種永遠求知求教的精神,不會因為自己的成就和見識,就隨便否定其他事物的存在。

  「它們的原料都是一樣的——火藥。」

  一會兒是炸葯,一會兒是鞭炮,一會兒又是火藥?他們只想知道那個黑球到底是什麼?

  看他們還是一臉的茫然,慕容舒清又解釋道:「將火藥放進一個密閉的空間裡,點燃之後,它就會爆。鞭炮的威力不大,是因為它的配比量和炸葯有些不一樣,而且鞭炮大多數是用紙包裹在外面,量也很少,所以看不出它的威力。」

  聽了她的解釋,大概什麼意思,他們是懂了。主帳內一時間格外安靜,知道黑球是什麼,接下來要怎麼破解呢?李鳴忽然一拍大腿,興奮地說道:「一枚小小的鞭炮都可以爆,那麼很多在一起,威力可想而知。要是我們也有了這種炸葯,就不怕蒼月了,我現在就去找做鞭炮的師傅。」

  按住李鳴的肩膀,裴徹冷靜地說道:「李鳴,等等,讓舒清說完。」若是這麼容易,東隅也不會到現在都沒有聽說過這麼厲害的暗器了。

  慕容舒清讚許地看著裴徹,點頭說道:「做鞭炮的師傅是做不成蒼月用的炸葯的。」

  「為什麼?」前面不是說原料是一樣的嗎?

  這李鳴腦子怎麼一根筋呢?慕容舒清嘆道:「首先,炸葯的火藥配比量和鞭炮並不完全一致。還有就是裝火藥的東西,和鞭炮也不一樣。」

  一直聽她說火藥,軒轅逸好奇地問道:「火藥到底是什麼?」

  「硫黃、硝石、木炭按比例調配,就成了火藥,我已經讓人去準備了。」慕容舒清回到椅子上坐下,把茶端在手裡暖手,有些急切地說道,「雖然鞭炮師傅自己做不成炸彈,但是也是必不可少的,對了,我們還需要鐵匠。明日你們找齊五位鞭炮師傅和三名鐵匠。」

  「清兒,你打算怎麼做?」她對這件事,好像特別急切。

  「明天馬上開始做,我們沒有時間了。」她也不想這麼急,只怕有人更急,她不急不行。

  軒轅逸拿走她手中已經漸漸冷掉的茶,把士兵重新沏好的熱茶遞到她手裡,問道:「怎麼說?」她似乎很確定蒼月會馬上出擊。

  「我懷疑蒼月會在這兩天進攻,他們需要速戰速決。而且他們有這樣的武器,也有速戰速決的機會,所以,我們要更快。」

  部署了兩個月,燕芮國內應該已經有所異動,宏冥必定也已接到消息,他不可能再留在臨風關多久,而尤霄的炸葯應該也是剛研製出來,不然前段時間他也不會一直避而不戰。有了這樣的利器,再加上尤霄想要打敗「戰神」已久,這一戰對於尤霄和宏冥來說,都是越快越好。

  「可是,誰會做炸葯呢?」黃錫峰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所有人的目光都轉向了慕容舒清。

  慕容舒清不緊不慢地喝下一口熱茶,才聳聳肩說道:「試一試吧。」她還是十多歲的時候,和爺爺做過火藥配比的實驗,威力不大的炸葯她是會做,但是要做成能在戰場上使用的武器,她就沒什麼把握了,只能走一步是一步。

  「啊?」眾人傻眼,她如此自信地說得頭頭是道,原來只是會說而已?

  真累,慕容舒清伸了伸懶腰,原來解釋是一件這麼累人的事情,剛才在主帳內說了半天,他們還是似懂非懂,也可能是自己並非學理工科的,解釋得也不很詳盡的緣故吧。她主動認輸,說是說不通了,明天做的時候或許他們就能明白吧,畢竟直觀的東西容易讓人接受。

  慕容舒清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瞬間進入五臟六腑,人也顯得神清氣爽起來。白天陽光還那麼明艷,夜裡卻又大雪飄搖,這西北的冬天,真是風情萬種。雪已經停了,只留下厚厚的積雪,顯示著它曾經的酣暢,滿樹的白梅也開得異常濃烈,嶙峋粗壯的枝幹透露著蒼涼,與努力綻放的花朵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既突兀又莫名的和諧。百年的枝幹每年都能開出新生的花朵,或許正是這一份滄桑與生機的碰撞,讓它獨具魅力。

  快午夜了吧,又是一年了嗎?在家的時間,現在應該是和爸爸媽媽,還有哥哥們一起看電視吧,等待著新年鐘聲敲響的那一刻,為爸媽送上新年的祝福。你們現在好嗎?爸爸,媽媽,哥哥——新年快樂。

  慕容舒清仰望著浩瀚的夜空,或許,她和家人看到的會是同一片天空,帶著祝福,慕容舒清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忽然,一陣暖意襲來,她被一人抱進了溫暖的懷裡,耳邊是低沉無奈的輕嘆,「這大冷天的,你就這樣站在雪地裡,怎麼說你才聽得進去?」身上這樣涼,也不知道多穿些衣服,還偏偏愛站在雪地裡。軒轅逸用寬大的裘衣將她包裹起來抱在懷裡。

  慕容舒清輕輕地勾起唇角,放鬆地靠著身後溫暖而有力的身體,淡淡地笑道:「快新年了吧。」

  「嗯。」她的柔順,讓軒轅逸嘴角也不自覺地上揚,這是他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原來,有人陪伴,節日才會顯得不一樣,才會讓人感到幸福。

  依然閉著眼睛,慕容舒清輕輕地說道:「新年快樂。」

  感覺到軒轅逸一怔,一會兒之後,髮髻上忽然多了一樣東西,慕容舒清睜開眼睛,轉頭看向軒轅逸,好奇地問道:「什麼東西?」說著,想要伸手取下來看一看。

  軒轅逸動作更快地抓住她就要撫上髮絲的手,酷酷地說道:「送你的你戴著就好,沒什麼好看的。」

  他不自然的表情,左右不定的眼神,霸道中帶著隱藏的話,讓慕容舒清更好奇髮間的東西是什麼,感覺應該是髮飾之類的。一隻手被軒轅逸握住,慕容舒清動作迅速地伸出另一隻手,撫上髮間,將它拿下。

  軒轅逸好笑地看著她有些得意地晃著手,無奈地搖搖頭,好吧,反正是送她的,看就看吧。

  慕容舒清打開手心,是一支長簪,月光下,帶著柔柔的光芒,淡淡的紫檀木香似有若無地環繞鼻尖。慕容舒清看了一會兒,忽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這是他前些日子花了三天時間雕刻打磨的簪子,知道她不愛花哨的髮飾,所以為她做了一支木簪。本來就是第一次做,心裡也沒底,看她笑成這樣,又是尷尬又是氣惱,低吼道:「你笑什麼?」

  慕容舒清毫不客氣地笑道:「好醜……」

  其實也不是真的醜,只是一般木簪的一端,多會雕些圖案,或花枝,或流雲,或瑞草,或鏤空。而這支卻異常的簡單,就是一支長簪,上邊沒有任何圖案,但是特別地做成彎彎的新月的樣子,看上去很簡單,打磨得卻十分光滑細緻。

  從他奇怪的表情和長簪簡單的造型來看,一看就知道是他做的,慕容舒清心裡對這支特別的彎月紫檀長簪滿意得很,可是很少能看見軒轅逸的窘態,她忍不住想要逗一逗他。

  「你——」軒轅逸果然滿臉的尷尬,臉色也漸漸變得陰沉,伸手就要把木簪拿回來折斷扔掉。

  慕容舒清早就料到他會來搶,所以一說完就把木簪拽在手下,放到身後。如願以償地看到他惱羞成怒的樣子,慕容舒清才收了笑意,輕輕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柔緩慢地說道:「不過,我喜歡。」說完輕輕地在他臉上落下一枚輕吻,將木簪別回髮間,轉身靠在他懷裡,昂頭欣賞著頭頂的星空。

  軒轅逸為剛才的輕吻所惑,心跳居然不受控制地加快,這是她第一次主動親他吧,說不出心裡這種甜蜜的感覺。軒轅逸啊軒轅逸,曾幾何時,你也會為了一枚蜻蜓點水的輕吻心馳神往了。

  雙手環住慕容舒清的腰,在她髮間落下一吻,軒轅逸微微低下頭,在她耳邊低聲說道:「上次的南海珍珠你退回來了,這是我送給你的定情之物,你別想再有機會退回。」還是一樣霸道的話語,似說給她聽,又好似他立下的誓言。

  慕容舒清笑而不答,只是握住了腰間那雙溫暖的大手,月光把兩人相擁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彎彎的明月與慕容舒清髮間的彎月交相輝映。

  同一片星空下,一個頎長的身影立於窗前,那人手中握著一盞美酒,卻久久不喝,暗紫流金的長袍將他襯得更加尊貴而俊美。玄天成看著手中的竹葉青,腦子裡環繞的,卻是那抹清雅淡然的麗影,第一次見她,就被她的才氣和風雅折服;第二次見她,更為她的見解和淺笑而動心。原本以為,對她只是一時興趣,不想,卻成了此生放不下的牽絆。只是那次之後,她便如消失一般,芳蹤難覓,就連那個神秘的海月,也沒了蹤影。

  童阜遠遠地看著一晚上都悶聲不語的皇上,心裡一直在打鼓,皇上該是有心事吧。這幾個月來,他常一人對著明月,或清酒發怔,看不出喜怒,卻總是透露出淡淡的憂愁和孤傲。童阜斟酌著要不要上去稟報,皇后已經差人催了幾次了,不得已,童阜弓著身子,慢慢地走到玄天成身後,輕輕地問道:「皇上,已是新年了,皇后差人來請皇上到飛鳳宮用元宵。」

  玄天成久久才丟出一句,「朕累了,回了吧。」

  「是。」新春之夜,皇上皇后一起吃元宵祈福是一直以來約定俗成的規矩,連皇后那兒都不去,看來皇上真的有心事,只是身為奴才,不歸自己管的少管,少說。看看天色,童阜輕聲說道:「奴才服侍皇上安歇吧。」

  不耐地揮揮衣袖,玄天成說道:「朕不睏,你退下吧。」

  「是。」童阜行禮之後正要離開,才想到自己手中拿著禮部送來的畫像。進退之間,童阜想了想,還是低聲問道:「這畫像皇上要留下嗎?」

  「什麼畫像?」低沉的男聲,說明他已經極度的不耐。

  童阜趕緊回道:「慕容家慕容舒清的畫像。」上個月,近身侍衛長危海大人說是皇上要的,禮部繪了一個月才送過來。

  慕容舒清?就是慕容家的女兒,祁相的外孫女了?又是這些政治聯姻,軒轅逸不願意娶,他就要納,這就是身為皇上的悲哀,誰叫慕容家有著傾國的財勢?她長得什麼樣一點都不重要,他也不想知道,於是淡淡地說道:「放著吧。」

  他已經厭倦了,什麼時候,他才能再見到那個瀟灑來去、淡然風華的女子?一口飲盡手中的美酒,想著她坦然淺笑地說著青樓是個好地方時的灑脫,玄天成冷凝的臉染上了愉悅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