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床,迎著愛琴海的陽光還有微風,我愉快的對著衛生間鏡子刷牙,心想連衛生間都開了窗戶可以看見大海,不愧是希臘,花大價錢專門和死黨一起過來做單身告別旅行果然是正確的。
下一刻,毫無預兆,一陣天旋地轉,我的頭狠狠撞在了洗手台上,砸得眼前金花四濺。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沒有繼續搖晃,我狼狽不堪地擦著滿嘴的牙膏泡沫用手肘支起身體,在鏡子裡看見了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黑色頭髮,小麥色皮膚,又大又嫵媚的眼睛,睫毛長到能拽下來當扇子,嘖嘖,那下巴,那脖子,那線條,我想到了參觀博物館看到的那些優雅的古希臘石像。
……不過,這人是誰啊?
我摸了摸臉,鏡子裡的美人也做出了相應的動作,而且,她的表情看上去既茫然又愚蠢,張著嘴一副痴呆的樣子,和目前我的心情十分符合。
……不是吧……太科幻了。
對於目前還沒有尖叫著口吐白沫暈倒,我表示十分詫異,原來以前我極大的低估了自己的神經系統,很顯然,它遠比我想像的強悍。死死看著鏡子,我發現那個大眼睛美人身上還穿著和我一樣的睡衣(廢話),手裡依舊拿著牙刷,不過因為剛才的摔倒,睡衣打濕了一大片,貼在身上,身體的線條暴露無遺。
怎麼回事?
我無聲的問自己,就像是在搜索引擎裡打進了一個關鍵字,下一刻,相應的答案就浮現在了腦海裡,無數記憶潮水一般瘋狂的衝進我的大腦,由於太多了一瞬間我差點以為腦子會被沖爆。
按住太陽穴,耳朵裡嗡嗡直響,我覺得目前的感受就像是大學時代為了打遊戲連續三天通宵,痛苦不堪。不過,我也想起來了,想起來了一切。
原來我是這個世界的神。
……………………
這句話聽起來好冷。
不過我真的是這個世界的神,至少對於目前腳下踩著的土地來說。
心不在焉地吐出牙膏沫子,拉來一塊毛巾擦了擦嘴,處於一種茫然的狀態,我夢遊一般的回了臥室,然後把自己狠狠摔進了沙發,苦惱不堪的抓住了頭髮。
腦子裡亂糟糟的,我記得自己叫做韓小樂,現年二十六歲,是一家公司的會計,上有父母下有一隻肥胖的寵物狗,有一個從大學時代就開始交往的男朋友,而且我們還有半個月就準備結婚了。但是更多(多到你無法想像)的記憶卻又在告訴我,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做赫拉,是奧林匹斯山上的神後,我是已婚婦女,有一個老公叫做宙斯,我們已經結婚天知道幾千萬年了,以及,哦,雪特,我還和他生了四個娃。
崩潰的把臉埋在手心裡,好想哭。我多麼希望自己是精神崩潰導致出現妄想了啊。你說是誰不好,偏偏是那個赫拉呢?身為韓小樂的記憶在告訴我,稍微有點常識的人民大眾對於這位神後是個什麼看法——兩個字:好妒。而身為赫拉的記憶卻又清楚翔實猶如一本寫了幾百萬年的回憶錄,我記得她所知道的一切,我能回憶起她所有的感受。試著抬起一隻手,朝著桌子上的花瓶舞動一下,花瓶頓時很歡快的扭動起來,裡面插著的花朵扭著兩片葉子好像是在對我鞠躬。
呻吟一聲,我想用沙發上的墊子把自己悶死。
其實以前作為神的時候經常會以人類的身份跑到世俗裡玩,不止我一個人這麼幹,那些傢伙都這樣。奧林匹斯可不是什麼有趣的地方,那裡很大很高,永遠都明亮到讓人眼睛發痛,除了永恆不變的白雲藍天金色聖光,什麼都沒有。沒錯,繆斯的歌聲是很好聽,阿波羅的豎琴猶如天籟,不過連續聽個幾千萬年下來,誰都會想換個調調的。
可這一次,我是失去了所有身為赫拉的記憶與力量,以一個完全普通人類的身份無知無覺的生活了二十六年。二十六年對於神來說就是一眨眼的事情,但沒有了相關記憶,我反而覺得這二十六年比較快樂。
因為,我終於不用忍受著眾神的嘲笑和諷刺,無休止的尋找自己丈夫的蹤影,一次又一次徒勞的把他從不同女人男人身邊帶走,或者哀求,或者哭泣,或者大吵大鬧,所有的一切都只為了一個目的,請他不要背叛我,不要傷害我,不要離開我睡在別人懷裡。
自嘲的笑了笑,我能記得為什麼自己會變成這樣,我是神後,是奧林匹斯上地位僅次於宙斯的神,沒有誰敢剝奪神後的記憶和力量,讓她失去神格落到人間,除了我的好丈夫之外,沒有誰敢,就算是那幾個恨我恨得咬牙切齒的傢伙也不敢。
「即使是神後也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赫拉!我宣佈,你將被剝奪神格,倒吊在大門之外,任何人都不許為你求情!而且我要把你打落人間,讓你經受人類的痛苦,直到我認為你可以獲得寬恕為止!」
我的丈夫,雷霆之神,一切的主宰,暴跳如雷的對我怒吼,我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他的王座之前。周圍投注在身上的視線有同情,有憐憫,有擔憂,也有幸災樂禍和嘲笑,可是我已經完全不在乎了。因為我的丈夫竟然這樣對待我,就為了一個他和人類女子生下的私生子。他斥責我心狠手辣毫無仁愛之心,不配做神後。他怒吼我冷血無情竟然串通風神企圖把一個出生沒有多久的嬰兒扼殺在搖籃裡。我瞪著他,毫無求饒的意思,就算我的兒子和女兒們拚命的打眼色示意快點下跪請求他的憐憫。
以前他有那麼多的私生子私生女,身邊的女人男人來了又走,走了又來,整個奧林匹斯山想找到一個沒有被他帶上床或者和他沒有血緣關係的神簡直比凡人登天還難。我憤怒過,發瘋一樣的想讓他停止過,最後我還是都無奈的妥協了。冷眼看著他把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變成星星花朵動物,假裝什麼都不知道。
但是這一次我無法忍耐,因為他竟然把那個流著低賤人類血脈的嬰兒放進了屬於我女兒的搖籃,甚至還誘哄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給他餵了奶。就因為這樣,那個人類的孩子擁有了神的力量,而我的丈夫沾沾自喜的就認為一切問題都解決了,我會承認這個孩子,他將和那些私生子一樣,正大光明的進入奧林匹斯的聖殿,坐在金碧輝煌的大殿之上。
我絕對無法容忍這種欺騙!
所以我沒有求饒,直挺挺的站在和他對視,這讓他更加暴躁憤怒,以前我殺死了那麼多他的情人還有私生子,他最多也就鬱悶個幾天不和我說話。這一次那麼的憤怒,我想更多的是因為他宣佈將會賜予這個孩子神格,我卻依然對他下了手。他向來最愛面子,無法忍受任何人挑戰他的威嚴。我無疑讓他大為光火,覺得在一群神面前丟了面子。
可是,他想過嗎,無數次的背叛,無數個情人和出生的孩子,我受到的屈辱和嘲笑又去向誰傾訴——我還是主宰婚姻的女神呢!無數女人向我祈求婚姻幸福,丈夫的心可以永遠不離開她們。我能滿足信徒們的要求,然而自己的婚姻卻糟糕到一塌糊塗,這可真是個天大的笑話!
沉重的嘆息一聲,我從漫長的回憶裡掙脫出來,恨不得把那些屈辱的記憶立刻從大腦裡抹掉。作為神明我無所不能,不老不死,可以享受無上的榮光和崇拜。可是我忽然發現,大部分的時間自己都不快樂。而作為一個叫做韓小樂的凡人,儘管生活裡有很多煩惱,不得不為了那些我以前根本就看不上的東西疲於奔波,大部分的時間我都覺得很快樂。
揮揮手指,讓那朵還在桌子上跑來跑去的花停下,我的腦海裡出現了這樣一個計畫。
為什麼一定要回到奧林匹斯去繼續受氣呢?暫時我不想看見宙斯那張讓人噁心的臉,想必他也是一樣。我記得他宣佈的是要讓我經歷凡人生老病死的痛苦,這也就意味著在韓小樂生命結束之前,他都不打算讓我回去——也許是想著討厭人不在了,自己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那些女人鬼混。以前我會氣得發瘋,可是現在我只想說:隨你的便吧!
即便是一個凡人的生命只有短短幾十年,可我還是想把它走完,我迷戀那張小小的簡單幸福,也許,我想得到一個平凡可是寧靜的人生,像任何普通女人一樣享受到婚姻的快樂,而不是天天想著去哪裡抓姦。
而且,韓小樂的父母,——不,我的父母,我很愛他們,他們是很好的人類。想起我在奧林匹斯的父母,簡直都要翻白眼了。大地之母蓋亞,我希望永遠都不要再見到這個女人!還有我的父親,他被我的丈夫砍成了幾塊。天吶,我的父親是我母親的兒子,我的母親是我的曾祖母,我的丈夫還是我的親弟弟!我以韓小樂的身份對這種混亂的關係表示不齒。
雖然想起了自己是已婚身份,對即將到來的另一樁婚姻抱有一定疑慮,但我肯定到時候一定會有辦法的!
於是我決定暫時忘記自己是赫拉的事實,打了個響指變回韓小樂的樣子,換了件衣服準備下樓,希望還可以吃到早餐。
然而一開門我就傻了。
一大把嬌豔欲滴的玫瑰花差點砸上我的臉。
「親愛的,我想給你一個驚喜!」
那張讓我憤恨不已的臉從玫瑰後面露了出來,笑得比一百個太陽同時升上天空還要燦爛。一瞬間我想尖叫,想從窗戶跳出去,甚至想一刀捅死他,可最後我只是木然的接過了那束巨大的玫瑰。
哦,我的丈夫,神王宙斯,他就那麼穿著一件淺藍色的真絲襯衣還有修身黑色長褲,帶著時下最流行的太陽鏡,猶如雜誌封面上的模特一樣站在我臥室的門口。
「親愛的,你的人類身體真不錯,我喜歡。」
取下墨鏡,他瞪著一雙深藍色的眼珠上上下下把我打量一番,還吹了聲口哨。
「我喜歡嬌小的黑髮女人。為了慶祝我們重歸於好,讓我們吻一下怎麼樣?」
「我不——」
話還沒說完,他就迫不及待的撲了上來,一把抱住我,幾乎讓我雙腳離地,然後是一番讓人快要窒息的熱吻。
「好啦,在回奧林匹斯之前,為了表示對上次粗暴行為的歉意,我們一起高高興興的吃頓人類的早飯吧。」
他心滿意足地放下我,還在我的屁股上拍了一掌,隨後邁著輕快的步子連蹦帶跳的下樓去了。
「快一點,我在三號桌定了位置!」
…………………………
剩下我拿著那捧已經被壓壞的玫瑰木然的站在原地。
該說點什麼才好呢?
雖然電影和小說裡都把我的丈夫描寫成一個高大威嚴的鬍子中年男人,但身為他的妻子不得不遺憾的表示,那是完全錯誤的。一個風流成性四處留情的花花公子才不是那種形象,更別說我的丈夫一向只喜歡青春少女,以及,他非常討厭留鬍子。
宙斯是個混蛋沒錯,但他真的是一個非常非常英俊,能夠讓所有雌性生物瞬間就暈頭轉向的超級美型混蛋。
我摸著自己有點發熱的臉,悲哀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