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有點不對。」
吃晚飯的時候王麗忽然說，我心虛的放下手中的叉子，打著哈哈企圖矇混過去。
「怎麼，吃太多覺得長胖了？沒事，回國之後咱們一起去減肥好了。」
可惜王麗並不是那種可以隨便糊弄過去的對象，而我的記憶混淆似乎也不像想像中那麼好用。俗話說，術業有專攻，我就不是赫爾墨斯那種專門玩弄人心的妖怪，修補婚姻才是我的專長。為什麼不可以像哈利波特那樣念個一忘皆空就什麼都搞定。作為一個自己的婚姻就要破裂的婚姻守護女神，我覺得壓力很大。
「好像有什麼事情想不起來了……奇怪，明明是和你在聊天的，為什麼忽然就睡到了現在？」
王麗托著下巴很疑惑，我悶聲吃飯不回答。都怪奧雅絲的那口睡眠之風太厲害了，即便是我也沒辦法把她提前從夢中喚醒，所以王麗一覺從上午睡到了晚上，是人都會覺得很奇怪的！
「小樂。」王麗神秘兮兮的叫了我一聲，「你說，我們是不是遇到了不乾淨的東西，撞鬼了啊？」
差點把嘴裡的湯給噴出來，我狼狽的拉過一張餐巾擦著嘴角：「哪裡會有這種事情，我們是在希臘，不是在日本這種靈異高發地帶好吧。王麗你午夜凶鈴看太多了。」
「但真的很詭異啊。」王麗委屈的撅起嘴，漫不經心的用一根手指在桌子邊上的落地窗上划來划去，「就好像現在，我就覺得似乎有人在暗中一直看著我們。」
我們所在的餐廳在當地十分有名，特別是它那一溜靠近大海的落地窗戶，想要在那裡的桌子吃飯得提前兩天預訂。為了安慰王麗，我小小的使用了一點神力才順利搶到了位置。本來我是一點都不想使用屬於赫拉的力量啦，不過神力這種東西一旦復甦很難忍住不用，因為它真的是太方便了。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我想說服王麗別瞎琢磨，咱們該幹嘛就幹嘛，可是下一瞬間，我看到了窗戶外面，頓時沒有憋住，真的把酒給噴了出來。
因為我看見了一張可以嚇哭任何五歲以下小朋友的臉孔，以一種滑稽的方式緊緊貼在玻璃上，兩隻大大的黑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裡面。即便是知道一般人類看不見，我的心臟還是不受控制的狂跳起來。
「王麗，不好意思，忽然有點不舒服，我想我最好出去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都變了調，十分乾澀怪異。然後不等她回答就推開椅子站起來往外面狂奔，直到跑出餐廳才發現居然還把那根餐巾捏在手裡。
那個趴在玻璃上的大個子見我跑出來大吃一驚，一時間連自己可以馬上消息都忘記了，拖著一條腿一瘸一拐的就想跑，被我大吼一聲叫住。
「再走一步試試！」
於是他就真的僵硬在原地不敢動了，努力無視那些把我當神經病看的行人，我黑著臉快步上前，儘量不出聲的說：「跟著我來，要是敢試圖逃跑你就死定了！」
完蛋了，我都不敢想坐在餐廳裡的王麗會不會把我當瘋子。哪個正常人會在街上對著空氣大吼大叫的？不是沒有想過來個直接隱形，可當街忽然就不見了，把那些過路的人全部當瞎子嗎！
快步走到一個僻靜的街道轉角，確定沒有人在附近，我立刻張開了不會被人發現的空間並且恢復了原本的女神形態c_沒辦法，赫菲斯托斯太高了，至少有兩米還多，以韓小樂悲劇的身高站在他面前只能仰視。我為什麼要仰視自己的兒子？
「對不起，赫拉。」
長著一頭刺蝟般可怕亂發以及鐘樓怪人臉孔的火神低下頭溫順的說。
「別道歉了，我不是想要責怪你。」
煩躁的抓頭，忽然看見他出現，儘管那三個嘰嘰喳喳的女神早就打了招呼，還是忍不住有些不知所措。沒錯，他是我的兒子，我能記得懷孕和生產的過程。他是我的第一個孩子，光是懷孕就搞了足足十年，最後還是因為我和宙斯就偷情的老問題吵到不可開交動了胎氣早產才出生的，哀嚎了至少三天三夜，差點沒要了我的命。
結果生下來的孩子長得不像我也不像宙斯，要不是因為他一出生就伴隨了熊熊火焰，和智慧女神預言的一樣，搞不好宙斯還以為那是我爬牆的證據呢。不過就因為赫菲斯托斯長相醜陋，宙斯從來都不喜歡他，甚至都沒有抱過他一次。而那時的我才和宙斯結婚不久，沒有像後來那麼淡定的對待那些數不清的私生子和女神，整天不是躲在自己的宮殿以淚洗面就是火冒三丈的和宙斯大吵大鬧。直到赫菲斯托斯從奧林匹斯山摔下去斷了一條腿，我才忽然想起自己還有一個兒子的事實。
可惜任何彌補都已經太晚了，即便是神也有做不到的事情，赫菲斯托斯永遠都只能拖著一條瘸了的腿走路。每一次看見他我都十分難受，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不合格的母親。
「別道歉，看見你我很高興。你知道，就算是再怎麼不喜歡其他的神，你永遠不在那個名單之列。」
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我伸手摸了摸他金屬一樣堅硬的頭髮。天知道上一次這麼做還是在奧林匹斯山上，他剛剛把背叛自己的妻子還有兄弟一起用金網捆住，讓他們出了好大一個醜。本來我是想斥責他不該那麼做的，家醜不可外揚。但見到一貫溫順安靜的他居然動怒，和我大叫著當初就不該促使這件婚事，心裡的愧疚頓時壓倒了一切。於是我摸著他的頭髮，說了很多溫柔的話語。
然後……然後我就被宙斯給倒吊著丟到人間來啦。忽然好想罵髒話，不，不可以，在兒子面前得保持端莊威嚴的形象——形象個頭啊全奧林匹斯都看過神王神後對噴的精彩場面啦。
「赫拉？」
赫菲斯托斯遲疑的問，也許是因為我摸著他的腦袋一直沒吭聲。燈光之下他的臉簡直是超越了恐怖的存在，如果我不是他媽而是百分之百的純種人類韓小樂絕對會被嚇到口吐白沫。不過看了幾萬年早就習慣了，而且，他的眼睛，又大又黑，和那張可怕的臉完全不搭調。每一次被他那麼看著的時候，我總會想起自己還是少女時在樹林間玩耍看見的那些小鹿。
「沒事，見到你很高興。」
踮起腳尖，我在他臉上摸了摸。本想問他幹嘛要專門跑下來，最後把這個問題嚥了下去。無論如何，知道世界上還有一個人在默默關心你惦記你是一件很治癒的事情。
身高可以超越姚明肌肉完勝施瓦辛格的壯男害羞的低下頭，把我的一隻手放在他大到驚人的手掌裡。他的手掌十分粗糙，佈滿了老繭，那是長期拿著鐵錘的結果。
「赫拉，我是專門來接你回去的。奧林匹斯不能沒有你。」
苦笑了一下，我喃喃的說：「奧林匹斯可以沒有我，也許沒有了赫拉大家都會感到比較愉快。」
他還想說點什麼，但是我拉住他的胳膊往外拖，刻意用了比較輕鬆的語氣：「別說這個了，你很少到人間來吧，難得來一次，我們可以一起去逛逛街什麼的。說起來，似乎我們從來沒有一起逛街過。」
大概是我的提議太驚悚了，你得知道，奧林匹斯可沒有什麼超級市場和步行街，而且赫拉也絕對不是一個可以和你手拉著手一邊吃零食一邊嘰裡呱啦的對象。記得以前我很少出門，唯一需要動用宙斯給的那輛馬車的情況就是抓姦。那時候我穿著盔甲手拿長刀殺氣騰騰周身雷電轟鳴，所有的神無不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唯恐不小心觸及怒火殃及自身。
「這樣不太好吧。」
他畏縮了一下，企圖把自己的臉藏進街邊的陰影裡，但被我強硬的拖了出來：「就像人間的那些母子一樣，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嗎？」
他不說話了，為了不讓人類圍觀，我揮了揮手把他的身高變得矮一點，然後再修飾了一下他的臉，這樣儘管看上去還是不好看，至少不嚇人了。
「走吧。」
變回了韓小樂的外形，我拖著他的胳膊往外走，還記得給王麗打了個電話說遇見了一個熟人想要和他聊聊。至於回去之後王麗會怎麼發飆……呃，到時候再說好了。
於是我拉著自己的兒子愉快的在街上閒逛，儘管看上去他比較像我叔叔。我還主動買了一個當地的小吃卷餅給他，他猶豫著接過來，慢慢的一口一口咬著。我覺得可能是暫時還無法適應這種驚人的變化，因為赫拉可不會這麼對待他。
我是赫拉，可我也是韓小樂。儘管有著赫拉的一切記憶和力量，可是我不認為自己能做出把人類頭髮變成毒蛇或者是給一個王國降下瘟疫的事情。主宰著這個身體的人格依舊是韓小樂佔據了絕對的上風。要是赫拉的話，早就怒氣衝衝的殺回奧林匹斯找宙斯算賬了吧。
「你和，嗯，那個誰關係還是不好嗎？」
對於一個體積那麼大隻的「兒子」，我覺得有點尷尬，隨便找了個話題，因為失敗的母親赫拉不知道他喜歡什麼平時有什麼愛好。
他低聲說：「就是那樣，我不去管她，她也不愛回來看我，這樣也好。」
「她還是和阿瑞斯混在一起嗎？」
有點頭痛，如果是其他任何一個神，我都有辦法讓那個姦夫消失到無影無蹤。可偏偏我媳婦出軌的對象是我的另一個兒子，還是那個萬年叛逆不管我說什麼都不愛聽的戰神。我總不可能把阿瑞斯給幹掉吧。
赫菲斯托斯苦笑了一下：「沒有，她似乎找到了阿多尼斯在人間的轉世，現在正忙著在拍雜誌封面呢。」
這個喜歡倒貼的女人！聞言我不禁勃然大怒，神話時代追著一個不理睬她的人類跑還嫌不夠丟臉嗎！哼哼哼，也許我該派個獨眼巨人或者其他什麼怪物去教訓一下她？
「不，赫拉，不用這樣。」
赫菲斯托斯拉住了我的手，十分懇切的說。
「不用為了她讓自己失去理智，這本來就是一樁不合適的婚姻，所以我幾乎不去干涉她追求自己想要的幸福，這一切不能讓我感到不幸。但是如果你——我的母親，奧林匹斯最高貴的女神，為了她動怒做出傻事，激怒了宙斯，那就是我最大的不幸了。」
靜默了幾秒，我拍拍他的手，嘆了口氣：「是的，你說得對，謝謝，赫菲斯托斯。」
要是有誰能看到那張醜陋面孔下美麗的靈魂就好了，為什麼好人總是倒霉，而那些無恥的傢伙卻永遠洋洋得意？
這世界太不公平了。
拉著兒子的手，我憤憤不平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