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亡者之國歷險記

  沒有錯,現在我正在和一個嘮嘮叨叨罵罵咧咧的神一起進行所謂的「冥府之國探險記」——原諒採用了如此惡俗五流奇幻片的開頭吧,因為除了這個標題實在找不到什麼更貼切的詞語來表達此刻內心的感受。

  我是赫拉。這一點絕對沒錯,不過我同時還是韓小樂,一個神明眼中普通到極點的人類,嚴格的比較一番,韓小樂目前在這個身體裡所佔的比例還比較重呢。大多數時候,對於赫拉的經歷與記憶,就像是在看電影或者小說,儘管把所有細節記得很清楚,總覺得感情不是很到位,有點慢半拍。

  唔,一定是因為目前的身體是凡胎肉體,沒有恢復神格白日飛昇的關係——好吧,這只是開玩笑而已。我覺得是赫拉自己把過去的很多東西緊緊鎖在了一扇大門之後不願意面對,於是人類韓小樂不得不站出來為她收拾這個爛攤子。

  玩精分玩得真痛苦。

  所以,此刻站在人間與冥府分界點被那些從地底冒出來的黑煙嚇得戰戰兢兢臉色煞白,一定不是赫拉的錯。開什麼玩笑,赫拉是威嚴端莊當著人從來流血不流淚的鐵娘子兼自尊心怪物耶,她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識過,怎麼可能為了一點點幽靈就害怕?

  哼,害怕的是韓小樂,韓小樂連看三流國產恐怖片都要捂眼睛的好吧。

  ………………

  ……………………

  ………………………………

  喂,赫爾墨斯你夠了,再一個人悄悄捂著嘴笑,當心我打爆你的頭喲!

  不愧是見風使舵牆頭草之王赫爾墨斯,見我面色鐵青,立刻收斂了笑容,擺出一副莊嚴肅穆的樣子,指著前面打開黑黝黝深不見底的大洞嚴肅的說:「這就是通往冥府的通道,只要穿過它我們就能到達苦惱河邊了。」

  嘴角微微的抽搐了一下,赫拉以前可從來沒有來過冥府,韓小樂更是連想都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儘管現在很多漫畫動畫都在秉承一種奇怪的觀點死命為哈迪斯和冥界洗白,覺得黑暗蒼白的男人和終年不見天日的世界太酷了。我倒是真想知道抱有這種觀點的人看見那個猶如宇宙黑洞一樣的入口還有那些隱隱傳來的淒厲哭號的時候,還會不會覺得冥界是個好地方。

  開什麼玩笑,那是亡者之國啊喂!和一群死人混在一起很有趣嗎!我吞了一口口水,那種屬於人類天性中的懦弱有點佔上風了。赫爾墨斯像是看出了這一點,不冷不熱的說:「還是聽我一句,現在後悔來得及。只要找到不死之泉的水,你就能復活,還可以回到奧林匹斯山……」

  也許是因為赫爾墨斯用那把雙蛇杖打開了一個通往冥府的臨時通道,周圍的空氣變得很冷,連腳下的土地都開始隱隱散發著一股硫磺燃燒的味道。一股股黑色的煙霧不停的從土地裡冒出,若隱若現的可以在裡面看見各式各樣扭曲變形的臉。赫爾墨斯叫我不要去看那些面孔,特別不要和他們對視。但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覺得後背發涼,好像隨時都會被那些可怕的東西抓住拖走一樣。

  對啊,現在我已經是一個死人了,死人自然得和死人呆在一起。

  「走吧。」

  從赫爾墨斯身後走出,我深呼吸了一口,毅然的朝著那個漩渦般不斷翻滾的黑色大洞走去。赫爾墨斯都有點氣急敗壞了:「結果我說的你一句都不願意聽!赫拉,你這個剛愎自用的女人,和宙斯一模一樣。」

  「我要帶東子回來,這是我欠他的。」

  我堅定的回答。赫爾墨斯投降的長嘆一聲,快步跟上抓住我的手,我們一起跳進了那個巨大的黑洞。

  「不要放開我的手!」

  進去之後完全的兩眼一抹黑,連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只能看到赫爾墨斯的手杖發出微弱的白光,驅散了擋在前面的重重黑霧。我深一腳淺一腳被他拖著往前走,好幾次都差點摔倒。等到好不容易才從那團黑霧中走出來的時候,我喃喃的說:「難怪珀耳塞福涅老是吵著要離開,這種交通方式誰都受不了啊。」

  「很抱歉,尊敬的赫拉,我們走的是後門非官方通道,冥後走到當然是正式的大門。你還指望著有無數鬼魂列隊歡迎送上鮮花嗎?」

  赫爾墨斯譏諷的說,抖了抖手杖,看來他是真不喜歡冥府,整個人都和炸了毛似的貓一樣。我覺得以前他還做著引導亡靈工作的時候,絕對在冥府吃了不少虧。

  眼前能看到的依舊是一片黑暗,最深最濃的那種,你可以想像一下在沒有任何光線還拉著窗簾屋子裡的感受。伸出手來晃了晃,真的不見五指。但我聽見了不遠處有嘩嘩的水流聲,以及一種奇怪的讓人心裡發寒的嗚嗚哭泣聲,以及那種風吹過無盡荒原特有的嗚咽聲。

  「冥府原來是這樣啊。」

  「這只是入口,生死陰陽的交界處而已,距離真正的亡者之國還早著呢。」

  赫爾墨斯倒是熟門熟路的在前面走著,我跟在後面,覺得腳下似乎經常踩到什麼凹凸不平的東西。不過我肯定不會低頭去看那是什麼玩意兒的。死人的國度能有什麼賞心悅目的存在。

  很快我們就離那嘩嘩的水聲越來越近,赫爾墨斯抖了一下,手杖上那團白光變得更加耀眼,於是我藉著這個光芒看見了腳下水波的反光,以及,那些在水底下緩緩游動的蒼白面孔。他們全部都沒有眼珠子,只剩下兩個深深的黑洞。我只看了一眼就立刻移開了視線。以前聽黑夜女神說過,凡是泡在這條河裡的靈魂最後都會被侵蝕掉。放眼望去,這條河十分寬廣,不知道具體流向何方。在那黑漆漆的水面之下,到底浸泡了多少無法瞑目的靈魂?

  「來了。」

  赫爾墨斯抱著手臂,不耐煩的用腳尖打著拍子。遠處深幽的黑暗中,慢慢傳來了水花飛濺的聲音,越來越近,很快就離我們不到二十米。藉著微光,我看見了那條彷彿與黑暗融為一體的船,還有站在船頭拿著槳一身黑袍籠罩完全看不見臉的擺渡人。

  「給你,兩個人的船費。」

  還不等船到岸,赫爾墨斯就丟過去了幾枚銀幣,我和他站得那麼近,都沒看出他是從哪裡摸出來的。那個黑袍人也沒怎麼動,只看見寬大的衣袖抖了一抖,銀幣不見了。赫爾墨斯早就已經輕巧的跳上了船,我也只能整理一下衣袍故作端莊的踏上去。

  然而上去了之後才發現,本來還算是比較大的船上,不知什麼時候密密麻麻擠滿了面無人色兩眼發直的「人」。他們的眼睛和臉上蕩漾著一股死氣,叫人看了之後心裡發冷。我強忍著內心的恐懼,努力不讓自己後退一步被赫爾墨斯看了笑話去。

  無論如何,在心底深處,我還是驕傲又自負的,二十六年人類的生涯並不能抹去赫拉的天性。不管是不是神後,她都是一個高傲到極點的女人,啊,不,女神。

  划船的卡戎就像是一個機械人,悄無聲息的在岸邊一點,船悠然盪開。按照常理來說在水裡船總得搖晃幾下吧,但這船安靜平穩得詭異,簡直不像是在水裡。赫爾墨斯一副忍耐的架勢,就差沒有飛起來懸掛在半空,生怕那些「人」觸碰到自己的一片衣角。其實我也蠻怕的,悄悄往後退了幾步,結果不小心踩到什麼東西,低頭一看,無數腐爛的頭顱以及只剩下白骨的手緊緊扣在船舷,是那些浸泡在河裡的屍體,它們企圖爬到船上來。有一隻白骨森森的手已經快要抓到我的衣角了。

  怎麼辦?呼救?尖叫?暈倒?

  呸,赫拉才不會做這種事情呢,她可是戰神的媽!

  於是我勇悍無比的一把搶過卡戎的船槳,嘩啦啦橫掃一大片,把那些腦袋打地鼠一樣的全部拍飛。雖然現在我已經死了,而且還是個凡人的身體,可是想要騎到我頭上撒野,活該繼續泡在河裡一萬年。連區區兩塊錢的過河費都舍不得給企圖偷渡,做鬼失敗到這種地步,不值得同情!

  儘管還是無法看見卡戎的臉,可我猜想他一定是目瞪口呆,死死的盯著我看了半天,直到我把船槳都遞給他了,他還站著不動。這樣一來,惹得那些原本呆立不動的死人們也全部圍觀起來,竊竊私語著對我指指點點。

  滾你們的,以為我是隨便給人看的嗎!

  「哦哦,我正覺得奇怪呢,您不就是……咳咳,那誰嗎!」

  在我的殺人眼光下,卡戎很聰明的隱去了關鍵字,不過還是顯得很興奮。我相信他一定會去大肆宣揚說「偉大的哈迪斯喲,今天我拉客拉到高層領導了!」

  「原來您也會死掉啊!這真是太叫人驚奇了。其實從一開始我就看出來了,那麼優雅的氣質,那麼高貴的儀態,那麼威武霸氣的毆打,不愧是——」

  這一次我劈手奪來赫爾墨斯的雙蛇杖,敲在卡戎的腦袋上,我想他大概太過於激動導致忘記赫拉是個很暴力而且脾氣異常不好的女神了。

  「少廢話,劃你的船!我趕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