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不管是神還是人有一門技術總沒錯

  飛快的走過了這鬼哭狼嚎一般的嘆息河畔,忽然想起還是單純人類的時候的事情來。曾經有一段時間沉迷於各種漫畫小說,裡面一提到冥界啊陰間啊反正就是死人呆的地方吧,基本都會寫到「鋪天蓋地的血紅花朵」。如今親眼得見,除了滿地黃沙陰風陣陣,還有到處飄蕩沒臉的鬼魂,連根枯草都看不見。

  唉,果然傳言不可信啊不可信,哈迪斯呆在這種陰氣重的地方幾百萬年,不想變得死氣沉沉都好難,而且在小時候他就是一個沉默寡言不愛說話總喜歡一個人呆著的奇怪神。

  沒想到那麼多年之後我主動來找他,居然是為了一個人類的靈魂,想起來心中真是唏噓不已。

  不過唏噓歸唏噓,我走得卻很快——現在我也是鬼啊,萬一不小心被風颳走了最後掉到審判廳去,傳出去一定會被所有的神活活笑死,這個臉可丟不起。再說了,東子的靈魂現在在哪裡啊?有沒有過忘川,要是已經喝下河水忘記一切我可就要吐血了。人類總愛說轉世之後靈魂還是一樣的嘛,真愛他的話就不會在乎這些,回憶是還可以再創造的啊。我僅代表自己說一句:啊呸!

  人的感情是建立在什麼上面的?要是失去了一切關於兩個人曾經共同經歷的一切回憶,感情還存在嗎?他不會知道你的名字,忘記了所有,在他的眼裡你就是一個陌生人。洗掉所有回憶的靈魂已經成為了一個全新的生命,和過去的種種任何關係都沒有了。那時候,他就不再是那個愛過我,笑著說要讓我成為最幸福女人的東子了。我不知道假如他用茫然的眼神看著我,問你是哪位的時候,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上去拉著他的手。

  就拿我自己來說吧,沒有赫拉記憶的單純作為韓小樂的時候,整天沒心沒肺過得多快樂。那個時候做夢都沒想過有一天會想到某個人的名字就頓時呼吸困難。可是當赫拉的一切記憶回來之後,我開始了失眠,發呆,心浮氣躁,自言自語。哪怕是現在,雖然我為了追回東子的靈魂不惜放棄了人類的身體,冒著真的變成亡魂的危險下了冥府。但還是會時不時的想著,如果我死了,永遠不能回到奧林匹斯山,宙斯會傷心嗎,會難過嗎?

  悲催的捂臉,赫拉啊,你好歹也是個威嚴莊重的女人吧,至少對外的形象是這樣,人類都把你當成一個端莊的中年婦女之類的角色。結果在內心裡居然是那麼大一朵苦菜花,以前那麼狠手的對待情敵又是怎麼回事?幹掉那些女人男人們的時候怎麼不悲情了?

  ……說來說去,以一種置身事外態度吐槽自己的我,才是最有問題的那個吧……果然,人類有限的腦容量想要整合過去數百萬年的記憶很有難度,我都有點搞不清楚自己目前到底是誰了。

  在這種極度的糾結之中,我狂奔過了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冥河,順著憎恨之河轉了一圈又一圈,甚至一度把赫爾墨斯遠遠的甩在了後面,最後終於一口氣跑到了地獄之門前。

  高大得看不見盡頭的漆黑大門緊鎖著,上面掛滿了無數活靈活現的怪獸和骷髏,時不時就有一絲肉眼可見的黑氣從裡面飄出來,一切看上去就和那種五流恐怖片的佈景差不多。但是,那隻蹲在門前呼呼從鼻子裡噴出硫磺和火焰的三頭犬完全彌補了所有的缺陷。

  「地獄之犬刻爾柏羅斯……」

  我費力的昂起頭,發現自己還沒有它的一個腳趾甲大,當然啦,凡是和神沾邊的東西都很大,畢竟我們都有泰坦的血統。可是這隻狗未免也大得離譜了一點吧!忽然很同情每天負責遛狗的人,估計他得有十個奧特曼的神力才能拉住它不到處亂跑。

  刻爾柏羅斯上前一步,地皮也跟著抖動了一下,它低下頭,從嘴裡噴出的硫磺味道差點把我熏暈,而且它走過的地方,地面都變成焦炭——哦,我很喜歡狗狗的,家裡就養了一隻,不過這一隻未免稍顯凶殘,和它一比眼下的我簡直就是戰鬥力不足五的廢渣啊!

  山洞一樣的六個鼻孔一齊對準了我,咻咻的吸著氣,強忍著後退的欲望我堅持沒有後退。倒不是因為害怕才想這樣做,好歹做了那麼多年的神後,什麼樣的妖魔鬼怪沒見過,以前我還養過百眼巨人啊,大像一樣的蠍子啊之類的重口寵物呢。

  問題在於,它實在是太臭了!保守估計,恐怕有幾萬年都沒洗過澡,再加上那股硫磺和燒焦的氣味,換了誰都會受不了的。

  「赫拉!」

  赫爾墨斯終於追了上來,看見我正和那三頭巨犬深情對視,頓時大為緊張。

  「請不要亂動,這隻狗攻擊性很強的!」

  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刻爾柏羅斯低沉的咆哮了一聲,巨大的爪子啪的一下打在地上,頓時碎石亂飛火花四濺,差點燒焦了我的裙子。

  「你這只壞狗!」

  我惱怒的對著它的鼻子大叫,它像是生氣了,嗷的一聲豎起了背上的毛,我正想嘲笑它怎麼和貓一樣,才發現那根本不是毛,是無數糾纏在一起的毒蛇。啊,對了,差點忘記了,這傢伙身上沒毛,都是蛇。

  「太重口了,就不能養點正常可愛的動物嗎?難怪你泡不到妞。」

  我喃喃的說。

  大概是理解到我正在說它主人的壞話,刻爾柏羅斯怒了,狂嘯一聲,一條巨大無比的尾巴「啪」的一下抽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定睛一看,居然還是條龍尾,我對哈迪斯寵物的品味徹底無言了。

  這根本就不是狗而是妖怪啊,除了長著三個狗頭它就沒有任何地方像狗好吧!

  「啊嗚嗚嗚——」

  估計它的叫聲可以吵醒整個冥府的死人了,赫爾墨斯這傢伙見勢不妙,馬上飛得遠遠的,還大叫著說:「就這樣吧,我們進不去的,現在掉頭還來得及!」

  看都懶得看他,事實告訴我們,這年頭不管做什麼事情都得靠自己。不管是韓小樂還是赫拉,豈有被一隻狗嚇跑的道理。我無所畏懼的看著狂撲而來的刻爾柏羅斯,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啊朗赫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赫雷赫赫呢哪——啊朗赫赫呢哪赫雷——給根——」

  不出我所料,還沒等唱正式的歌詞呢,刻爾柏羅斯三個頭上的眼皮就一個勁兒的往下掉,最後跪下前腿,沉重的摔倒在了地上,打起了地震一樣的呼嚕。切,還以為至少也得唱到」人民的江山萬萬年「才能把它搞定呢,太弱了。

  赫爾墨斯的下巴都快掉下來了,目瞪口呆的看著我,我哼了一聲。

  「幹嘛,我的歌聲很難聽嗎,刻爾柏羅斯對於音樂的鑑賞水平很高的,至今為止只有俄耳甫斯讓它成功睡著過喲。」

  赫爾墨斯的下巴總算收了回去:「不,那個,我只是,只是……」

  「我知道,以前沒有任何人聽過我唱歌而已。拜託,整天聽繆斯們唱歌聽了幾百萬年,再沒有藝術細胞的人也可以哼上幾句吧。」

  赫爾墨斯擦了擦不知為何從額角滲出的汗水,結結巴巴的說:「並不是那個意思,而是,您以前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再說了,為什麼要唱這種奇怪的歌……」

  「哪裡奇怪了!大學時代我還用它得過紅五月歌詠比賽一等獎!你看不起紅歌嗎!」

  「……沒有。」

  給了他一個鄙視的眼神,我昂首闊步的踩著倒下那隻大狗的尾巴往前走,能夠讓赫爾墨斯愕然一下還是蠻不錯的。只是此刻我的心情卻不像表現出來那麼趾高氣昂。沒有人知道赫拉有一副好嗓子,不會有人知道赫拉曾經悄悄辛苦練習了好久,就是因為她的丈夫誇讚某個女神的歌聲賽過夜鶯。她還以為只要自己不管在任何地方不輸給任何人,丈夫的心就會永遠在她的身上。

  唉,我也曾經很傻很天真過呢。

  解決掉了看門犬,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進去了。站在那巨大得和喜馬拉雅山差不多的地獄之門前,我看著赫爾墨斯:「你以前是怎麼進去的?」

  他愁眉苦臉,估計是剛才被我冷嘲熱諷了一頓還沒恢復:「以前都是有正經事才下來,當然有人開門。」

  「哦,意思就是說,現在我做的事情不正經啦?」

  他撇過頭,小聲的說了幾句,我猜多半在說「身為神後卻為了人類男人的靈魂搞這麼多事,本來就不正經」之類的話。懶得和他玩這種口舌之戰,刻爾柏羅斯最多只能被催眠十分鐘。我在門上摸來摸去,找不到任何可以開門的機關。一想到也許就在這裡磨磨蹭蹭的時候,搞不好東子已經投胎去了,我終於爆發了,拉起裙子在上面踢了一腳。

  「開門!再不開門小心我打破它!」

  連著踢了好幾腳,正準備再接再厲來一腳的時候,門發出不負重壓的吱嘎聲,慢慢打開了一條縫,一個臉色蒼白的傢伙揉著眼睛不耐煩的說:「叫什麼叫,沒看見那邊有門鈴嗎!按門鈴行不行啊,踢壞了大門你出錢修——咦!」

  我冷笑著看他,看得他的臉色更蒼白,一絲血色也沒了。

  「赫、赫、赫拉!」

  足足比我高出一個半頭的男人像小姑娘一樣尖叫起來,撒腿就跑。

  「哥哥,快跑,赫拉居然找到冥府來了!你先撤,我掩護!」

  額頭上冒出一根青筋,我抓住了他的衣領,陰測測的說:「米諾斯,你就是這樣對待自己父親的妻子的嗎。記得我從來也沒對歐羅巴做過什麼,都多少年過去了,還是一見我就跑,我是會吃人還是怎麼樣。」

  這時另一個男人匆匆忙忙的從門裡走出來,看見我抓著米諾斯的衣領,臉也白了,但還是上來行了個禮,憂心忡忡的說:「對不起,尊敬的赫拉,如果我的弟弟有什麼地方冒犯了您,請您以寬容的心原諒他。」

  ………………

  我想吐血。

  不就是在他們小時候曾經晚上跑去看過幾眼,覺得「哦雪特宙斯又搞出一對私生兒子」很憤怒,但是看在兩個小孩子蠻可憐命中注定會在冥府呆一輩子的份上,只是瞪了他們幾眼就走了。結果他們對我的恐懼就一直延續至今了嗎!

  「請放過我們吧,我們真的不會企圖去奧林匹斯的,都躲到冥府裡來了。」

  米諾斯楚楚可憐的說,眼睛裡居然還泛出了淚花。好吧,其實他和他哥跟世人幻想的那種威武雄壯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兄弟兩人都很年輕,雖然不想承認,宙斯的孩子裡真沒有幾個難看的。可你好歹也是個純爺們兒啊,做出這副小白花樣子給誰看吶!

  無力丟開抓著他衣領的手,我覺得人類真是太會扭曲事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