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大人對豬頭山真是太熟悉了,所以連火把馬燈都不預備,頂著半空中的大月亮坦然前行。無心和月牙深一腳淺一腳的緊跟著他,耳邊就聽秋蟲鳴叫此起彼伏,並不是個寂寞的夜晚。
不出片刻的工夫,領頭的顧大人開始往草叢林子裡鑽。蚊子結成了陣,恨不能吃了他們三個,顧大人一邊頂著蚊子開路,一邊嘀嘀咕咕的罵街,不由自主的吃了許多蚊子;月牙則是單手抽出一條大手帕,滿頭滿臉的亂揮;無心不招蚊子,一眼看著顧大人一眼看著月牙,承前啟後的緊跟著。
不知走了多久,蚊子漸漸稀疏了,月牙終於有機會開了口:「顧大人,還沒到?」
顧大人把繩子向後遞給無心,自己揮著鐵鍬披荊斬棘:「快了快了,我藏的可是金子,還不得找個隱秘地方?」
三人又走了良久,末了顧大人終於停了腳步。無心帶著月牙擠上前去一瞧,就見前方鼓起了個墳頭似的小土包,四周林子遮天蔽日,把月光遮住了大半,小山包上面生滿雜草,不走近來,絕對瞧不見。
顧大人扶著鐵鍬站住了,回頭對著無心說道:「你看這地方沒什麼出奇吧?我告訴你,大白天的讓你帶著地圖來找,你都未必能找得到!豬頭山看著不險,可是山上除了野菜蘑菇沒別的,誰往這深處走?挖墳掘墓的都不來啊!」
無心抬手摸了摸下巴,然後橫了顧大人一眼:「你把金子埋進地下去了?」
顧大人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錯!三箱金子,我能就地刨坑隨便埋了?」隨即他邁步上前,圍著土包轉了一圈。仰頭望著星月定了定方向,他低頭一鍬插下去,一言不發的挖了起來。
他力氣大,而且挖的得法,十鍬八鍬過後,無心和月牙就聽到了金石聲響,走近一瞧,卻是發現土包下方埋了一塊青石板。而顧大人一鍬插到石板邊緣,彎下腰就開始撬,同時咬牙切齒的擠出話來:「師父,來幫一把!」
無心鬆開月牙,上前彎腰抬住石板,原來石板還不算厚,重也重得有限。月牙眼看顧大人放下鐵鍬,和無心合力把石板抬起來了,就沒有上前幫忙。低頭把手帕掖到肋下紐扣眼裡,她冷不丁的回頭又看一眼,心想:「林子裡還是有野物。」
石板掀開之後,下方露出幽黑洞口。無心俯身細瞧,發現此洞起初一段雖是直上直下,然而不過一人來深,再往下便是斜著深入,既不陡也不險,只是陰冷的潮氣太重。顧大人累出了汗,氣喘吁吁的說道:「不知道這洞是怎麼來的,反正石板一蓋,就算是我的藏寶庫了。我這便宜撿的挺俏皮吧?」
無心對著前方的月牙招了招手,隨即問道:「顧大人,洞裡會不會有毒蛇?」
顧大人當即做了答覆:「放狗屁!豬頭山上就不生毒蛇!」
無心雖然對顧大人沒有愛意,但是也不想讓他平白無故的死在山裡。既然洞內就有箱子,他便決定率先下去,遇了毒蛇也能解決。他打頭,顧大人殿後,中間比較安全,讓月牙走。
三人商議好了,又坐在洞口等了片刻,估摸著洞中潮氣散出大半了,才絡繹下了洞。三個人一人分了一條麻繩,顧大人的麻繩打了個死結,低頭費了不少力氣才解開。伶伶俐俐的向下跳入洞中,他眼角餘光向上一瞥,忽然發現月牙還站在洞口,彷彿是要跳又不敢跳的模樣。
顧大人一笑,仰頭問道:「這就害怕了?你要是再不吭聲,我都能把你落在外面。」然後他把繩子搭在肩膀上,向上伸出雙臂:「來,你跳,往我懷裡跳,我接著你!快點,要不師父都走遠了!」
月牙動作僵硬的彎下腰,果然向他一跳。顧大人抱了個滿懷,心想月牙看著大饅頭大屁股的,份量居然還挺輕。月牙不說話,他就自作主張的握了對方的手,興致勃勃的彎腰往斜洞裡走。洞裡是徹底的漆黑一片,顧大人走著走著,聽不見前方動靜,就開口問了一句:「師父,走著哪?」
無心的聲音很快傳了回來,原來就在正前方:「還真是沒有蛇——怎麼著?洞裡還帶拐彎的?」
顧大人嘿嘿一樂:「拐不了幾個彎。」
隨即月牙也開了口:「你們說這洞是啥動物的窩?我看不像是人挖的,像是啥東西用爪子刨的。咱們彎腰都能在裡面走,看來豬頭山上原來肯定有大野獸。」
顧大人自認是個土著,所以立刻不屑一顧:「哪有什麼大野獸,這山上連狸子都少見,我告訴你們——」
話到這裡,他忽然打了個激靈。短暫的停頓過後,他輕聲說道:「月牙,你說能是什麼大野獸?」
月牙的聲音從前頭傳了過來:「說不好,我也不懂啊。」
顧大人的頭上立時出了一層冷汗——前面走著的是月牙,那自己手裡拉著的人又是誰?
顧大人如今對於鬼神一道,也算是見多識廣。強行壓下一聲驚叫,他若無其事的想要放開後方的手。不料他把五指一鬆,那隻手卻是緊緊的攥住了他的手掌。停下腳步發出顫音,他鬼哭似的開了口:「你們……劃根火柴……」
只聽前方「嗤」的一響,月牙雙手籠著一點小火苗轉過了身,嘴裡嘮嘮叨叨的不耐煩:「是你領我們來的,我們都不怕,你還怕上了。」
話音落下,月牙彎著腰,瞪圓眼睛也僵住了。微弱火光之中,她就見顧大人顫巍巍的抬起右手,右手上面赫然箍著一隻蒼白的斷手!
隨即二人心有靈犀一般一起緩緩扭頭,咫尺近處的洞壁上,橫貼著長長一具女體,兩條辮子垂向下方,遮住了半張雪白面孔,只露出一雙黑不見底的彎彎笑眼。
火苗倏忽間熄滅了,隨之而起的是月牙的慘叫和顧大人的哀嚎。近處忽然又起了火柴光亮,卻是無心轉身擠了上來。女體沿著洞壁游動到了洞頂,一張臉徹底露出,上方是兩彎烏黑笑眼,下方是一抹嘴角上翹的鮮紅嘴唇,中間沒有鼻子,正是一張麻木不仁的詭異笑臉。顧大人拔出砍刀向上一捅,捅進了女體胸中。女體不能再動,然而雙臂向下越伸越長,最後竟是眼看就要觸到顧大人的脖子。顧大人背靠洞壁,躲無可躲,正是崩潰之際,一點火苗橫空飛來,正中了女體的腦袋。凌空一團火光瞬間亮了又滅,洞中三人隱隱就聽一聲淒厲哭叫,女體已然灰飛煙滅!
顧大人收回了砍刀,右手上面也乾淨了,只在掌心留有幾片紙灰。呼哧呼哧的喘了一陣粗氣,他的力量又回來了:「師父,怎麼回事?」
黑暗之中響起了無心的聲音:「不要怕,是有魂魄附在了紙人身上,出來興妖作怪。一把火燒了它的替身,它的魂魄自然就散了。」
顧大人立刻把砍刀系回腰間,又從懷裡掏出火柴。月牙也是緊緊攥著一盒火柴,帶著哭腔說道:「這玩意兒是從哪兒來的啊?洞裡面的還是洞外面的?」
此言一出,顧大人頭髮都立起來了:「洞裡面……不會吧?」
無心彎腰向前,低聲說道:「先出去再說,洞裡太逼仄,萬一再來了紙人,想打都沒地方打!」
他動作靈活,扯著月牙彎腰疾行,月牙也顧不上再嫌顧大人了,一把拽住顧大人的袖子就往外走。然而沒有走出多遠,無心就見前方一片月光驟然消失,竟是石板落下,將要蓋住洞口!
無心登時急了——他自己盡可以不怕幽禁,然而月牙和顧大人在洞內久了,卻是熬不住的!而顧大人一眼看清,猛的擠開月牙無心衝上前去,在最後關頭一揮砍刀。只聽「通」的一聲悶響,刀身正好墊在了石板與洞口之間。
石板是徹底砸嚴實了,砍刀卻也沒有斷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