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正在切蔥,拿著菜刀的手微微一頓,沒有回答,反而像是以前每一次等他回家的時候一樣,抬頭看著容池笑了笑,柔聲道:「回來了?」然後低頭,繼續不緊不慢地下著刀。
明明是平時一直都很喜歡的聲音和語調,容池卻聽得一下子就煩躁了起來,他家姐姐這樣的反應,簡直和客廳裡那個礙眼的男人如出一轍。越想越來氣,少年乾脆伸手就捏住了菜刀的刀背硬是把刀搶了過來丟在一邊。
容清微微皺了皺眉,生怕刀傷到人,手下也不敢用力,被容池輕而易舉地搶了刀,終於將視線又移到了他的身上,眉頭一下子皺得更緊:「沒輕沒重的,也不怕被刀劃傷了,還不穿拖鞋,著涼了怎……」
「姐!別管那些亂七八糟的,你先說,到底怎麼回事?」一向聽話的少年罕見地對著自家姐姐也沒有了耐心,沉著臉打斷了她的話,語氣不善。
知道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這一次解釋的了,容清歎了口氣,洗了手擦乾,看了眼客廳的方向,輕聲問:「他剛才……是怎麼跟你說的?」
「他說你是他女朋友,」容池皺眉,只是見容清終於不再回避,他的語氣也漸漸緩和了下來,像平時一樣伸手去摟她的腰,頭埋在她的肩窩蹭了蹭,不滿地嘀咕著,「開什麼玩笑……」
容清剛抬起的手頓了一下,還是覆上了他的頭頂,不過這一次卻沒有揉,只是輕輕地順著他的頭髮,好一會兒才終於輕輕地「嗯」了一聲,開口道:「他說的都是真的,我們在一起了。」
「姐!」
清晰地察覺到抱著自己的身體一下子變得僵硬,容清微微側頭,就看見容池睜大了那雙和自己相似的鳳眼,一臉震驚地看著自己。容清笑了笑,終於還是揉亂了他的頭髮:
「阿池,你知道的,我喜歡他,我想試一試。」
其實,容池現在想想,才發現一切都是有預兆的,從一開始容清立場堅定的拒絕,到那天露營的晚上,她那幾句當時聽起來有些莫名的話……
他以前一直覺得,在姐姐的世界裡,大概只有醫術和家人,哪怕是有一天她喜歡上了誰,也不會有太大的起伏,甚至只要他說一句不喜歡,她就會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有求必應。所以他早就想好了無數個理由,生怕萬一她糊塗了,他就可以把她勸回來,可是現在……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坦白得讓他幾乎手足無措,那些早就想好的話,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我餓了,什麼時候吃飯?」容池垂眸,沒有應聲也沒有反駁,只是直起了身子轉了話題。
「馬上就好,你快去穿鞋。」見他好像沒有再反對的意思,容清繃了一路的神經終於漸漸放鬆了下來,笑著把他往廚房門外推。在聽到容池低低地「嗯」了一聲之後,放心地又回到了砧板前繼續切菜。
……
容清這一頓菜做得格外豐盛,滿滿地擺了一桌子。宋儼撇過頭看了眼容清明顯有些如釋重負的神色,又看了看對面容池那張沒什麼表情的臉,拿著筷子的手頓了頓,原本是應該和容清一樣放鬆下來的,卻又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果然,看著第不知道多少次從自己筷子下把菜搶走的容池,宋儼挑眉,扭過頭去看容清,他剛才看見容清一臉輕鬆,還以為她已經和容池達成共識了,現在看來,好像還沒有那麼容易?
把剛才的場景整個看在眼裡,接收到宋儼的視線,容清微微皺了眉,側頭去看容池,就見他一邊嚼著剛剛搶過來的一筷子金針菇,一邊無辜地攤了攤手:「姐,我不是故意的,巧合而已。」
這麼明顯的挑釁,說是巧合,怎麼可能會有人相信?宋儼倒是也不生氣,只是放了筷子,撐著下巴扭頭去看容清,其實別人怎麼樣他根本就不在乎,哪怕這個「別人」是自己未來的「小舅子」,他所在意、想知道的,只是容清她……是什麼態度。
阿池他……果然還是生氣的吧?看著容池那未及眼底的笑意,容清到底還是說不出什麼重話來,歎了口氣,伸手把菜一樣夾了些放到宋儼的碗裡,又盛了碗湯放到他的手邊,輕聲道:「吃飯吧。」
宋儼看著碗裡堆得頗為厚實的菜,抬頭斜斜地看了對面的容池一眼,端著碗微微示意,嘴角勾出了一抹笑來,低頭開始吃飯,餘光掠過,只看見對面少年一瞬間沉下來了的臉色,突然覺得,這頓飯好像比平時吃起來香了不少啊……
宋儼現在覺得自己很窩囊,就因為吃飯的時候容清給自己夾菜了,這一頓晚飯都吃得無比受用,連容池幾次三番的挑釁都可以容忍了。不過想歸想,到底還是不忍心看容清為難,吃了飯,宋儼就起身準備回家。
容清送他到門口,回頭看了眼靠在牆邊的容池,有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低聲道:「阿儼,你別生阿池的氣,我……」
「清清,」宋儼伸手將她的手握進掌心裡,餘光像是不經意間掃過屋內正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少年,微微俯身,「他是你弟弟,你寵他,所以我不生氣,但是清清,你記不記得我上次說過的話?」
「嗯?」
宋儼忽然間笑了起來,低頭吻上她的唇角:「上次我就說了,我不會放手的。所以你也別想因為他而推開我。」
容池雙手抱在胸前,靠著客廳的牆,有些失神地看著門口的那一雙人影。走廊裡的燈是溫暖的黃色,照得那兩個人的影子彼此糾纏,分不清你我。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容清,一樣是在笑著,卻又好像和對著其他所有人的時候都不一樣,現在的容清,除了平時的安靜和淡然,好像還隱隱透出了一種叫做幸福的東西來。如果……那個男人不是宋儼就好了,這個男人,實在是太過危險。
為什麼呢?明明姐姐也曾經說過,她只是想找一個普通的男人,然後學一輩子的醫,簡簡單單地生活下去;明明她也看過那些新聞八卦,知道那個男人是一個靠不住的花花大少;明明他的姐姐一向都是淡定而理智的,也曾經堅定地想要遠離那個男人,卻又為什麼會變成像現在這樣,溫柔卻堅定地告訴自己,她喜歡那個男人,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他知道她的意思,試一試,這就是在賭,如果真的像他們之前擔心的那樣沒有辦法走到最後,那麼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她不會再有半點糾纏,可是……他怎麼可能眼睜睜地看著她去冒這個險?他絕對不相信這樣一個玩慣了的男人會真的老實收心,更何況……
容池抬頭,對上男人那意味不明的視線,愣了愣,還沒等他明白過來那眼神是什麼意思,就見他已經低頭吻上了容清的嘴角……
挑釁,這絕對是赤/裸/裸的挑釁!
深吸一口氣,甩了甩差點沒被自己捏斷了的手指,少年終於鎮定了下來,看著不知道說了什麼而笑得一臉「小人得志」狀的宋儼,低頭垂眸,喊了一聲:「姐……」
聲音有些低,卻準確無誤地傳到了門口兩人的耳中。
容清回頭,就見容池低著頭,額前的劉海的投下的陰影遮住了大半的眼睛,看不清神色。
「阿池?」
「姐,我今晚……和你一起睡,好不好?」
姐,既然你想試一試,那麼不如我也來試一試。不是說當局者迷,旁觀者才清麼?雖然我相信他大概很快就會忍不住滾蛋了,但是他要是真的通過了,那我也就勉強認了,看在……你那麼喜歡他的份上……
帶了些委屈的語氣讓容清心裡微微一揪。容池的確是常常會賴在自己的房間不走,可是從來都是要不就撒嬌,要不就耍賴,什麼時候居然會像現在這樣,小心翼翼地問自己「好不好」了?是不是因為自己和宋儼的親密,讓他覺得不安了?
「好……」
「好什麼!」宋儼咬牙,看了眼仍舊靠在牆邊的少年,什麼不安什麼委屈,分明就是全身上下都散發出著挑釁的意味,偏偏懷裡這個女人,凡事只要一涉及到她家的寶貝弟弟,平時的精明勁兒就全沒了,「他是男人!」
「他是我弟弟。」容清看著男人咬牙切齒的模樣,失笑,伸手替他攏了攏衣領。
「弟弟也是男人,他不小了。」宋儼扣住她的手腕,想起第一次見到容池的那天早上,他打電話來時,容池那曖昧又慵懶的聲音,恨不得現在就把這個女人打包帶回家好好「教育」一下。
「姐……」
「阿池,我知道了,你先去洗澡吧。」被容池又一聲委委屈屈的「姐」喊得心疼,容清再也沒有半點猶豫,立時滿口答應,氣得宋儼臉色鐵青。
得到了滿意的結果,看著自家姐姐已經回過頭去「安撫」宋儼,容池不著痕跡地笑了笑,一邊轉身往裡走,一邊對著那邊正看過來的男人挑了挑眉——男朋友又怎麼樣?給你夾菜又怎麼樣?有本事你讓我姐選你不選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