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清發現,最近宋儼似乎是一直有些焦慮,不是很明顯,但是有時候總會不自覺地皺眉,好像是有什麼心事的樣子。容清本來就不是喜歡對別人刨根問底的人,問了幾次,他都輕描淡寫地回答說沒事,容清也就沒有再追問下去,只是縮減了自己看書的時間,陪著他偶爾出門散步放鬆一下,希望能讓他安下心來,不過好像效果並不是很明顯。
容清放下筆,看了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對著檔發起呆來的宋儼,歎了口氣,起身拿走他的杯子去廚房添滿了熱水,回來輕手輕腳地把杯子放回他的手邊,忽然腰上一緊,已經被攬著坐到了宋儼的腿上。
「怎麼了?」容清仰頭,就看見他微微俯身,低頭湊了過來,下巴擱在自己的肩上,蹭了蹭自己的臉,呼出的氣息溫熱,還有些癢。
「你師父後天生日?」宋儼頓了頓,忽然問。
容清點點頭,「嗯」了一聲。
宋儼皺了皺眉,想是想說什麼,猶豫了一下,伸手,把桌上的文件又往裡推了推,收回手又環住了容清的腰,沒說話。
容清愣了愣,有些意外地看著宋儼猶豫不決的樣子,側頭看著他的臉,想了想,忽然輕聲問:「是你那天突然有事嗎?沒空的話沒關係,不用……」
「沒事,我有空。」宋儼打斷她的話,看著容清一下子又疑惑起來的神情,伸手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又把杯子遞到容清跟前,見她搖了搖頭,又把杯子放了回去,才終於又開口問:「你家裡還有什麼長輩?帶去的禮物夠麼?要不要再……」
「阿儼,」容清有些好笑地看他,就見他蹙著眉一臉認真地看著自己,忽然間好像是明白了什麼,恍然道,「你這幾天……一直都是在緊張這個?」
「沒有。」宋儼別開臉,矢口否認。
容清也不說話,就這麼淺笑著看他,那眼裡的了然讓宋儼有一種被看透的錯覺,渾身都不自在。其實也不能算是緊張吧,但是宋儼必須得承認,這一次,他的確是有顧慮的。
容家和周家都是杏林名門,書香世家,雖然看起來大概是沒有自己風光的,但是真要說起來,誰知道是不是會嫌棄自己是個做生意的商人,「滿身銅臭」,又或者跟容池那小子一樣,覺得自己的圈子太複雜,和容清不合適?容池反對,容清這個做姐姐的還可以「鎮壓」一下,但是容清顯然是個很孝順的人,到時候如果師門長輩反對,她又會不會聽話地放棄自己?
「阿儼,」眼看著宋儼的眉越皺越緊,容清斂了笑意,伸手撫上了他的眉心,揉了揉,像是想要把他緊皺的眉頭揉得舒展開來一樣,「不要擔心,師父還有師兄師姐他們,都是很好相處的人。」
宋儼順著她的手看了她一眼,沒做聲,心裡琢磨著按容清這乖巧溫和的性子,估計跟誰都好相處,尤其是長輩們。
「阿儼……」容清輕輕地叫了他一聲,見他好像還是有些苦惱的樣子,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撫他,卻莫名地覺得心裡有一股暖意漸漸地彌漫開來,大概是因為……他現在的這個樣子,青澀無措得和其他所有第一次上門拜訪女友家長的男人沒有任何區別,不是什麼宋總,只是一個叫做宋儼的男人而已。
「沒事。」宋儼拉下她的手納入自己的掌心,那偏低的體溫讓他有些擔心,一邊捂著她的手一邊問,「有沒有什麼藥能治你自己的?」
「不要緊的,先天有些陽虛而已,很輕微的,我的身體比你都好呢。」容清笑著搖頭,看著宋儼眉宇之間似乎還是有些焦慮,垂著眼眸想了想,終於像是做下了什麼決定,抬眼看他,輕聲問,「你明天下午有空嗎?」
「嗯?」宋儼不解。
「有空的話,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吧。」
宋儼點頭,然後就看見容清的嘴角彎起了一個好看的弧度,讓他一時之間有些失神,覺得這個笑好像和以往的那些都不一樣,可是到底是不同在哪裡,卻是怎麼也說不上來。
……
男科的工作並不忙,容清說下午想要請半天假,很順利地就被批准了,甚至在快到中午的時候,張醫生還催著自己說有事的話就先走吧。容清想了想,點點頭,提前下了班。
容清覺得,其實現在想想,從重新見面開始一直到現在,宋儼好像就總是有一種似有若無的不安,一有風吹草動,就格外地緊張,大概是自己真的讓他很沒有安全感吧……提前下班的容清站在宋氏大樓對面的街道上一邊等著紅燈一邊默默地反省著,忽然發現離開宋氏才沒多久,站在這裡時的心境就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笑了笑,看著人形的紅燈不斷閃爍,然後終於跳成了綠燈,跟著人流一起穿過了馬路。
樓下站在前臺的女孩子看起來很面熟,雖然攔住了容清,但還是對著她善意地笑了笑,大概是也覺得容清面熟。容清被攔住,也沒覺得不滿,畢竟這就是人家的工作,只是也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想了想,還是直接打了個電話給宋儼,就聽見電話那頭那個男人的聲音好像一下子就輕快了起來,迅速地吩咐了幾句,讓容清順利地上了樓。
這時候還是剛到午休時間,容清出了電梯一路往宋儼的辦公室走,幾乎沒看到什麼人,大概是都吃飯去了,不得不說,其實這也讓容清不由自主地舒了口氣。
「清清?」
容清推開門,宋儼那驚喜的表情一覽無餘,容清笑著叫了聲「阿儼」,然後接過他手裡的飯盒放進微波爐裡一一加熱。
「怎麼過來了?」宋儼拉著她遠離正在工作中的微波爐,低頭問。
「今天病人少,張醫生知道我有事,就讓我提前走了。」容清回頭指了指剛才她放在桌上的那個袋子,「早上你帶的飯菜是一個人的量,我路上又買了些,正好過來和你一起吃飯。」
宋儼點頭,主動過去打開袋子,把裡面的飯菜拿出來一個一個在桌上擺好,容清沒有上去幫忙,站在原地含笑看著他「賢慧」地忙碌著。
宋儼這一頓飯不止吃得胃很滿意,連帶著心情也是前所未有的舒暢,容清雖然從來不遮掩和自己的關係,可是卻也不喜歡張揚,怕惹是生非,從來都沒有主動到宋氏來找過自己,今天這樣,是不是就代表著……她已經開始漸漸主動起來了?這樣的認知讓宋儼幾乎是難以遏制地笑了起來,甚至這樣的笑意一直持續到了吃完飯、拉著容清的手走出辦公室的時候。
周圍的切切私語聲越來越大,容清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然後忽然間就覺得四周一下子安靜了下來,抬頭就看見宋儼剛剛收回淩厲的視線,和自己的眼神對上,簡直就像是會變臉一樣,眉眼一下子就柔和了下來,笑意溫柔而單純,剛剛安靜下來的四周頓時一片抽氣聲此起彼伏,容清無奈地搖了搖頭,無視了吃完午飯回來卻目瞪口呆的宋氏員工們,跟著宋儼走進了電梯。
「清清,去哪裡?」系好安全帶,宋儼轉過頭問。
「去城西的公墓吧。」容清看了眼窗外,輕聲道。
宋儼一愣,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她,一時間居然說不出話來。
「不想去嗎?」容清回頭,就看見男人一臉怔愣的表情。
「沒有。」宋儼搖頭,準備發動汽車,可是準備去換擋的手伸到了一半,想了想又縮了回來,轉頭看向容清,神情像是有些驚喜又像是懊惱,猶豫了半響,終於解開了安全帶,湊過去問容清,「我沒準備……」
難得看見他這麼無措的樣子,容清忽然就覺得有些好笑,下意識地伸手去揉了揉他的頭髮,發現手感意外的好,笑道:「又緊張了?」
男人黑著臉把她的手拉了下來握住,也不知道是氣她的話還是氣她的動作,皺著眉不說話。
「阿儼,沒事的。」容清笑,反握住他的手,語氣裡有一種名為懷念的東西在這狹小的空間裡慢慢地彌漫了開來,「他們會喜歡你的。」
明明只是那麼一句話,宋儼覺得他心裡的焦躁和緊張卻好像忽然間就消失了,手頓了頓,「嗯」了一聲,傾過身撩開容清額前的碎發,輕輕地印下一個吻,坐了回去,系好安全帶,發動了車子。
宋儼這是第一次來城西的公墓,大概是因為有些偏僻的緣故,綠化很好,容清說這裡風水很好,不過宋儼也不懂這些,容清說是,那大概就是吧。
容清說什麼都不用帶,有心意就夠了,不過宋儼還是在附近的花店裡買了一大捧的白菊,畢竟這是正兒八經的「見家長」,怎麼也不敢怠慢。
這個點幾乎沒有什麼人在,一座座墓碑乾淨整齊地排列著,即使到處都是綠蔭,宋儼看著,也還是覺得有些冷清,有些擔心地去看容清,就見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噙著一抹淺笑,眼裡卻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哀色,再怎麼淡然,到底……還是難過的吧?宋儼一手抱著花束,空出另一隻手去拉容清,兩隻手相觸的時候,宋儼很明顯地感覺到容清的手僵了一下,然後很快地反握住了自己,宋儼緊了緊掌心,跟著她繼續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