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池，來。」容池的表情好像越來越不對勁，容清有些擔心地皺了眉，拉著遲遲沒有說話的容池在沙發上坐下，才剛一坐定，就已經被探身過來的容池抱住了腰。
容清的身量不高，容池的個子在好幾年前就已經超過她的，現在更是已經長得挺拔俊秀，這會兒湊過來抱容清的姿勢卻還和小時候一樣，帶著些依靠的意味，看起來有些滑稽，容清溫柔地笑了笑，伸手抱住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阿池雖然還是經常跟她撒嬌，可其實個性一向都是獨立又要強，即使是抱著她撒嬌的時候也多半都是用一種近乎保護和縱容的姿態，已經很久沒有對她做過這樣的動作了。
「姐，宋儼有沒有對你怎麼樣？」容池把臉埋在了容清的肩窩，發出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容清搖了搖頭，伸手理了理他的頭髮，輕聲道：「我住的是客房。」
容池點點頭，又沉默了下來。
「阿池，」容清看他不說話，也有些無可奈何，想了想，也沒有拐什麼彎，乾脆直接就問了出來，「你在擔心什麼？」
話音剛落，抱著她的少年不自覺地就加大了力道，腰上的手箍得她微有些疼，容清忽然就有一種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來得更加強烈的感覺——她的弟弟，無論成長到什麼程度，在她面前，終究還是那個小時候喜歡纏著她的孩子，始終沒有改變過。
「姐，你會嫁給他嗎？」容池似乎意識到自己有些過分了，放輕了力道，又替她揉了揉，抬頭看著容清，小聲問。
容清點點頭，頓了頓，又補上了一句：「如果接下來沒有什麼意外的話，應該會吧。」
「那……」容池張嘴，像是想問什麼，容清耐心地等了他半天，卻始終沒有等到他把話接下去，忍不住微微皺了皺眉，伸手撥開他額前的碎發，柔聲問：「阿池，你和我之間，有話也不肯直說嗎？」
容清很少刨根問底地揪著別人不放，通常不會追問下去，可是現在……容池看著她皺起的眉頭，心知自家姐姐是真的擔心了，猶豫了一下，看了她一眼，又把頭埋了回去，輕聲道：「那……我怎麼辦？」
容清愣了一下，剛才阿池那一眼和那句話裡的小心翼翼，她聽得一清二楚，從什麼時候開始，阿池竟然也會對著她露出這樣的神情和語氣了？她最近是不是真的太忽略他了？
容池憋了半天，終於又抬起頭，看著有些呆愣的容清，神情裡是滿滿的懊惱和歉疚，忽然間心頭就湧上了一陣悔意，抽回抱在容清腰間的手去拉她，故作輕鬆地笑了笑，道：「姐，什麼時候吃飯？我餓了。」
容清回過神來，反手拉住想要起身的容池，傾身過去抱住他，兩個人的身形明明差了那麼多，可容清抱著他的動作，看起來卻偏偏那麼自然。
「阿池，你我會陪著你的。」容清揉了揉他的頭髮，輕聲道，「哪怕我以後嫁人了，也還是你的姐姐，不要擔心。」
「沒有人比阿池更重要了。」她說。
……
宋儼在客廳等了許久，才終於看見那姐弟倆開門走了出來，容池好像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樣子，看見自己的時候趁容清不注意，瞪了自己一眼，容清卻似乎有些走神，微擰著眉，神色之間還有些擔憂，不知道剛才兩人在裡面究竟聊了些什麼。
容清這一整個晚上都有些心神不寧，阿池雖然好像已經不那麼介意了，可是那也只不過是「看起來」而已，她畢竟是照顧了容池那麼多年，又怎麼會看不出，容池其實根本就還沒有釋懷？是不是她真的做錯了，就像是阿儼說的，她的那些照顧那些縱容都是溺愛，才讓容池像現在這樣對她太過依賴，小心翼翼地問她，害怕她有了喜歡的人之後就不要他了？是不是……
「清清，別亂想，你沒做錯。」趁著容池去洗澡，宋儼拉住鋪床鋪到一半就忽然停下開始走神的容清，乾脆在床沿坐了下來，攬著容清坐到了自己的腿上，沉聲道，「是他自己該長大了。」
說實話，有時候他是真的覺得容清太過溺愛了，或許也是因為容池在容清面前一直表現得太過乖巧，容清性子又溫柔，自然是什麼都順著他來，照顧得無微不至，再加上父母早逝，以至於容池對容清的依賴和佔有欲出乎意料的強。當然這些是不能直接告訴容清的，否則她只會越來越自責，越來越擔心。
容清抿了抿唇，仰頭看了宋儼一眼，歎了口氣，又低頭靠回他的胸口，沒有說話。
「別擔心，他不小了，」宋儼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地吻了一下，聽著浴室門把手被扭動的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音量道，「他是個男人，不會那麼沒出息的。」
剛剛從浴室走出來的容池按在門把上的手一頓，眯著眼睛看了眼抱在一起的容清和宋儼，宋儼挑了挑眉，神色平靜地和他對視。兩人好像是就這麼較上勁了，誰也不肯先收回目光，好像誰先挪開視線誰就輸了似的，直到容清看不下去，推了推宋儼示意他去洗澡，又招手讓容池過來吹頭髮，兩人才終於作罷，各忙各的去了。
容池今天沒有回學校，容清自然也就在家裡住了下來，宋儼不肯一個人回去，也就理所當然地住下來了，一晚上家裡三個人都顯得心事重重，容清覺得有今天實在是些累，最後一個洗完了澡，收拾了幾個人換下來的衣服洗掉，就打算睡了，然後才發現其實還有一個更讓她頭疼的問題還沒有解決——三個人，兩間房，怎麼分配？
容清看了眼賴在自己房間不肯走、一副「我沒趕你出去就已經不錯了別打我姐姐注意」的表情斜眼看宋儼的容池，又抬頭看看沉著臉靠抱著手臂在門口的宋儼，有些苦惱地揉了揉眉心，狠了狠心，還是推了推容池，道：「別鬧了，你今晚和阿硯擠一擠吧，我去再拿一床被子給你們，萬一冷了就開空調。」
「姐……」容池張張嘴還想說什麼，正對上容清有些疲憊的眼神，到底還是把要說的話都咽了下去，不情不願地站起來跟著容清回了自己房間，看著容清又找了床被子出來鋪好。
「都早點休息吧，晚安。」容清對著兩人點點頭，回了自己房間。
其實還是有些擔心的，那兩個人本來就總是針鋒相對的，這樣是不是有些太勉強他們了？但是她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樣才能說服阿池，如果是阿儼的話，大概是……有辦法的吧？
容清歎口氣，有些擔憂地往隔壁房間看了一眼，關了燈，蓋上被子，大概是真的累了，很快就沉沉地睡去了，而與此同時，讓她擔心的隔壁房間裡……
燈光明亮，完全沒有人有要休息的意思。
「你說，如果我跟我姐說，很討厭你，他會怎麼樣？」坐在床上的容池眯了眯眼，看著站在窗前的男人。
「這麼巧，」宋儼沒有回頭，看著窗外的夜色挑了挑眉，隨口道，「我也不喜歡你。」
容池臉色一黑，沉默了半晌之後，忽然又笑了笑，站起來雙手插兜，靠在牆上，輕聲道：「你猜她會不會因為我而跟你分手？」
「會。」宋儼毫不猶豫地點頭，轉過身直視離自己只有幾步之遙的少年，聲音在這冬天的夜裡顯得越發冷了起來，「只要你堅持，她什麼都會滿足你。」
容池的笑意越來越明顯，頗有些挑釁地看著已經冷了臉色的男人，不說話。
「但是分手之後呢？你想過你姐姐會怎麼樣嗎？也許她對我的感情現在還及不上對你這個寶貝弟弟的，但是她喜歡我，你覺得分手之後她會高興？」宋儼看他，嘴角挑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容池，你很幼稚。」
容池刷的一下白了臉色，宋儼畢竟是宋儼，這麼久以來他在容清面前總是以一副溫和又好脾氣的形象出現，以至於他居然忘記了，這個男人，從來都不是什麼好相處的人，能在那個爾虞我詐的商場上如魚得水的人，骨子裡怎麼可能真的那麼好脾氣？
「你姐為了你的事已經擔心了一晚上，你還要她擔心多久？」宋儼冷笑一聲，語氣還是冷冷淡淡沒什麼起伏，容池卻分明從他的話裡聽出了咄咄逼人的意味，「你有二十歲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今年只有十二歲——怕‘失寵’，所以纏著姐姐不讓她交男朋友？」
容池捏緊了拳頭，直直地盯著宋儼，沒說話。宋儼掃了他一眼，忽然間轉過身又去看窗外，摸了摸口袋像是想找支煙抽，想了想容清皺眉的神色，終於還是又把煙放了回去，漫不經心地道：「清清真是可憐……」
「你什麼意思？」容池的臉色異常的陰沉，原本還能強忍著不說話，偏偏一聽到他提起容清，終於忍無可忍，一開口，平日裡清朗的聲音卻冷得有些可怕。
「沒什麼意思。」宋儼開了窗，一陣冷風立時從視窗鑽了進來，原本就有些僵硬的氣氛更是一下子有了結冰的趨勢，「她那麼寵你，到頭來這個‘好’弟弟也還是只會懷疑她的用心，不相信她對自己的感情，不知道作為一個‘姐姐’，無論她和誰在一起，都不可能被搶走。」
「容池，你真的很幼稚。」宋儼不緊不慢地下了最後的結論，關上窗，撣了撣衣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繞過那個僵硬著靠在牆邊的少年，略微抖開了被子準備睡覺，就聽見沉默了半天的少年忽然間笑了一聲，道：
「你說得對，我很幼稚，不過你也不見得就比我好。」容池低頭看著宋儼手上的那個戒指，緩緩道，「我姐現在是喜歡你，不過你覺得以你身邊那種複雜的圈子，我姐以後會喜歡？或者說……」
「你真的能給她幸福麼，宋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