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韓茵神色有異,姜氏便讓兩個女兒各自回去,才問向韓茵:「這是怎麼了?」
低頭咬唇,想了半晌,韓茵才抬頭強笑道:「母親,可好換上一日?女兒怕……女兒怕……那兩日身上不適,面色不好,再讓……」
姜氏聽了,笑著把她拉到身邊兒,細細勸道:「白夫人這回進京,一是為了他們家的二公子科考之事,二一個,可不就是來見你的?讓你陪母親上山,也是藉著人在外面之際,讓你們兩個見上一面,要是真不合適,只管同母親說,咱們也不是非白家不可。」說罷,想了想,又道,「若那兩日真不想去也能晚上一兩天,白夫人三十那日就要上山,在廟中小住個三五日還願……」
「三十?!」韓茵一愣,忙問道,「那白家二郎呢?」
姜氏一愣,她本以為自己女兒有些不喜白家二公子,這才欲往後躲上一躲,可現在看來……似又不是?「你問的是誰?」
只一句話,韓茵臉上立時紅了,她本就面薄,最經不起逗鬧,上一世時宋裕慈似就最喜這點。「母親……知道的。」
見她臉紅了,姜氏這才徹底安了心,低聲道:「白家二郎自然也要侍奉母親上山,不管是初一還是後兩日,總要讓你們見著的不是?」
「可……可能讓他們過幾日再去?」
「白夫人是去還願的,早就同那寺中長老說好,哪能輕易換日子的?你到底是怎的了?」姜氏不由得奇道。
韓茵嘴唇抖了幾抖,終沒說話,只道:「只是有些……怕……」
姜氏笑著把她摟進懷裡,輕拍著:「姑娘家早晚要有這一日的,這位白家大太太同母親自幼相熟,最是要好的。只這幾年她不在京中……說回來,你小時候她還抱過呢……」以前這話不好說,韓茵也不愛聽,姜氏便一直沒同她提過,如今見女兒對這莊婚事並不反感,這才打開了話匣子。
韓茵靠在母親懷裡,心不在焉的聽著,只偶爾應上一兩聲,心卻往下沉著。白家……雖自己並不在意,也想著寧可守寡獨過一世的主意。可明知今日還是個活生生的人,再過幾日就要……
閉了閉眼睛,她這會兒便是絞盡腦汁也沒能想起,那位白家二郎離去的日子到底是哪一日?只記得上一世時,母親同自己提起要上山之事時,自己左找右尋了好半天,又是裝病又是哭鬧的,才躲了過去。
結果沒兩日,就聽說白家二郎上山路上時遇險——沒了。
當時,自己心中又是驚訝又是愧疚,可心底,還是多少鬆了一口氣。再然後……就一心一意的撲到了宋裕慈身上,過了及笄禮後,便鬧著非宋郎不嫁,把母親生生給氣病了。
心中長嘆了一聲,若是知道是哪一日還好說,可白夫人早就定好了那幾日上山……莫非是同白家夫人一起上山時出的事?!可自己隱約記得,似乎先是白家夫人上的山,後頭才傳來白家二郎出事的?還是說,其實是自己聽差了?
心煩意亂之際,韓茵忽然兩眼一亮,坐起身來同母親打著商量:「既然要上山,母親也可要不要住上一二日?便是不住,也要提早派人打點一二……白家剛剛入京,許多事情怕已經不大熟悉了,不如等白夫人上山那日,咱們也叫些下人跟上,一是收拾好咱們歇息的地方,二來,也是給白夫人帶路幫忙安置的意思……」
姜氏挑眉看了韓茵幾眼,點頭含笑:「這主意,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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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夫人親見的,說回來路上太過匆忙,這幾日家中又要收拾行囊打掃房間,實是拜訪不得了,回頭同夫人上山小住時再細細說話兒。」幾個韓家的僕婦剛剛外出回來,正跟姜氏這裡回話,韓茵和韓筣對坐在裡間屋子,手上拿著刺繡心不在焉的繡著,正支起耳朵聽著外頭的話。
「見白夫人時,白夫人請出了他家的二公子,人長得可真是精神!」
另一個笑道:「白夫人還客套呢,說他家二公子前幾年一直跟著師父外出遊學,三、四個月前才剛剛回來,一進門兒白夫人竟都認不出來了呢——說是生生變成黑炭了!可老婆子們看著卻不覺,皮膚雖不似那些白面公子似的,反倒是看著精神呢!」
姜氏含笑點頭,這事她從與白夫人的信上已經見了,並沒當一回事,男兒郎本就應志在四方,皮膚黑些又怎麼了?又不是靠著面皮過活的戲子,要那麼白做甚?
「這便好,你們也辛苦了,下去領賞吧。」
韓茵仍是垂頭做活,聽著外頭與前世一般無二的話,她這才隱約想起,這些話上輩子也曾聽過,當時見過了宋裕慈那神仙般的風姿模樣,眼中哪裡還看得進旁人?聽說那人長的黑,就真覺著白二郎合該改個名字叫做「黑二郎」才對。
「姐姐可要出去再細問問母親?」
聽著韓筣揶揄的打趣,韓茵挑眼瞪了她一眼:「再笑?過些日子就是你了!」韓筣與自己同歲,只是要小上四個月的生日。姜氏從不苛待庶女……話說回來,韓家就只韓筣一個庶出的孩子,姜氏便乾脆當成親生的來養了,自不必苛待。
上一世中她嫁妝等物雖沒自己的豐厚,可比起其它府裡的庶出女兒還是要多上不少,嫁的人品級雖低,卻也是個老實肯幹的,再沒什麼不好。
韓筣聽了這話,笑著搖頭道:「我是不怕的,反正要在你後面呢!」自那日從長公主府上回來,韓筣倒是比以往愛說愛笑了,早就沒了當日那寡言的模樣,韓茵覺著,當叫她話嘮才是!
二人說笑著,果然,外面姜氏叫了韓茵說話兒。
屋裡只餘下韓筣主僕二人,見韓筣面上帶笑的垂頭做活兒,大丫鬟秋月心中微微有些發急,向門口張望了兩眼,見一時不會有人進來,才低聲道:「小姐,您好歹上上心,只同二小姐一起說話做活又有什麼用?不如多到夫人面前盡盡孝心!」
韓筣抬頭奇道:「這會兒你我可不就在母親屋中?」
「我是說……」秋月張了張嘴巴,洩氣道,「就是不能說個白家那等家世的,可要是能有如宋探花那樣的人品……怡和縣主真真是好命,竟能……」
聞聲,韓筣停了手中的活計,抬眼看著秋月,一言不發。
那眼神看得秋月心中有些發毛,自己明明沒說錯啊?那般的模樣,學問又好,現在已經入朝為官了,他又年輕,以後必有大好的前程!小姐明明之前對宋探花……
「我上回畫好的那個花樣子是不是落到了房裡了?你回去看看取了過來,一會兒拿給母親和姐姐看看。」
見韓筣只瞧了自己幾眼就如此吩咐,秋月這才鬆了口氣,還當是她想明白了,想拿新鮮弄出來的花樣子來討夫人的巧。臉上甜甜的笑了起來,應了一聲便打簾出去了。
又過了一會兒,見韓茵臉上微微發紅的走了進來,韓筣便知道姜氏定和她又提過白家的事情——這幾日早瞧出來了,這位姐姐面嫩,最不禁人戲弄。
二人各自落座,再拿起繡活,韓茵見秋月不在,疑道:「秋月呢?」
「我叫她去取東西了。」說罷,見夏荷去了外間取水果,才低聲道,「姐姐,我有一事……還望姐姐幫忙。」
「什麼事?」韓茵拿線正比著顏色,忽聽她聲音有些鄭重,便放下針線也低聲問道。
「我是想……秋月她們年歲也大了,下頭幾個小的倒也得用,不如找個機會放她們出去自嫁,免得耽擱。」
韓茵愣了愣,見韓筣說這話時眼中帶著幾絲不忍心,心中忽的明白了過來——那日在長公主府上時,自己曾在一旁聽過這主僕二人的話。那秋月分明對宋裕慈起了女兒心思,竟一味攛掇著韓筣去迎和宋裕慈的意思。
這種丫鬟放在身邊,那便是個禍害!
如今不過一屆外男,就能讓她攛掇著主子去接人家的話,將來就是真陪嫁出去,還指不定能做出什麼事來呢!
忽又想到自己身邊的夏荷、夏蟬等人,一樣不過十六七的年歲,可這兩個丫鬟直到自己嫁入宋家的門兒、做主給她們開臉兒前也沒有半點兒勾搭宋裕慈的意思!
沉吟了一會兒,抬頭道:「她們都是家生子,這事倒好安排,只一個——你是想放哪幾個?」
韓筣張了張嘴,真正裹亂的也只有秋月一個,偶爾聽見秋月跟秋菊嚼舌頭,也不見那秋菊說些什麼,是個悶葫蘆,可做事倒是乾脆利落。要是真都走了,下面的小丫鬟就未必有她們好用。想了想,只得道:「秋月到底大些……」
韓茵點了點頭,還未說些什麼,就見外面秋月已經取了東西興沖沖的趕了回來。韓茵寬慰的沖韓筣笑笑,韓筣的心終落到了肚子裡面,姐妹兩個一齊看起花樣子不提。
這日一大清早,韓家女眷便備車預備出門。頭一日已派了下人,跟著白家的車子上了那白鶴山。
白鶴山上有座白鶴寺,乃是京邊有名的寺院,連先皇、當年的太皇太后都曾上山敬拜過。寺裡還有位頗為有名的無名和尚,說是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載有大神通的仙人,只可惜早已坐化不在人世了。
如今的住持雖無無名和尚那般的神通,卻是位精通佛法醫理的,這白鶴寺亦是京中官宦人家趨之若鶩禮佛祈願的首選之所。
韓茵人坐在車上,心中卻頗有些惴惴不安。昨天晚上,上山的僕人派了個小子回來傳話兒,說白家夫人已經安置妥當了,倒是白家二爺因家中有故交相邀不得不去,在城中多留了一日,說是次日一大清早再騎馬上山。
韓茵得著這個消息之時已經是今天早上了,白家二公子一早便騎馬上了山,她就是再能想出法子,卻也全色無計可施。莫非這冥冥之中果有天意?白家二公子的性命非是自己力所能及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