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及笄

  姜氏上下打量了這兩位少年一番,年歲都不大,大的那個剛剛十七,小的那個才滿十五,尚在變聲,這會兒不大愛說話。倒是這二人都生了一副好皮相,只是大的那個腳步有些輕浮,面色蒼白——他可不似姜哲那通透白皙的模樣。

  姜哲白雖白,血氣卻足,任誰一看都知他這是這本來天生的膚色。可這名喚韓笵、大房家的四子,這白,看著就知不是什麼好白,再加上那雙眼珠子四下亂轉的模樣,看得叫人實難喜歡得起來。

  轉而又看向那大房長子韓池,這少年長得倒是文質彬彬,舉止得體,學問上雖不清楚,可想想也知,應並不會辱沒韓家長房長孫的名頭。

  心中暗暗點頭,姜氏心中已改了主意,笑著向二人道:「你二人路途遙遠,一路上辛苦得很,我已叫人收拾出兩處小院兒,正好讓你們平日讀書備考之用。」說著,又笑道,「我那二兒子,來年也是要下場的,平日裡可在一處讀書學習,也添些進益。」

  韓池恭恭敬敬的行禮謝道:「多謝叔祖母體貼安置。」

  那韓笵也笑應道:「勞嬸嬸費心。」說著,頓了頓,「在家便聽說與二堂弟同歲,正想著到京中得以做伴,也好引我們熟悉京中事物。」

  姜氏含笑道:「他今日一早就去他先生處了,怕是已快回了,我這便讓人先引你們下去歇息,等收拾妥當了再見不遲。」說罷,沖吳媽媽使了個眼色,叫人把這二人引了下去,低聲吩咐道:「東小院兒後頭的那處讓池哥兒住下。」

  吳媽媽心中雖是不解,卻也點頭應聲,忙退下去安置不提。

  三個女孩兒在後頭等了半天,也不見叫自己三人出去相見,直到外頭人都走了,姜氏才喚她們出來。

  韓箏今日趕了一早上的路,剛才又瘋跑了這半天,這會兒早禁不住困了,趴在奶媽懷裡腦袋一點一點的已經睡著了。

  姜氏低聲吩咐:「把箏哥兒抱回去先睡著,晌午叫他起來,少用一點兒就好,實在吃不下就算了。」這才轉頭向三個女兒笑道,「這幾日人多也忙亂,剛才那兩個雖是你們的堂兄、堂侄,到底是外男,等你們父兄回來再見不遲。」

  韓茵心中恍然,母親怕是覺著那位堂兄不靠譜,這會兒不樂意自己三人同他相見罷了,倒也省心。

  到了晚上,韓朴回府,說起那兩個汾安來的侄子、侄孫,姜氏低聲道:「……我想著兩個湊在一起,倒怕起了玩心,反而無心向上,不如叫他們分著住。反正挨得又近,就是學問上有什麼要商討的,不過抬腳就到。且哲哥兒又不在咱們府上住,那間院子又早收拾出來了,不如先給了池哥兒。」

  韓朴聽了深以為然:「一會兒我叫他們去書房,問問他們的學識。我頭幾日已同劉先生說了,笙兒來年下場,如今不用他教,本就預備讓他今年底來年初的給箏哥兒啟蒙的,自然清閒,讓他偶爾幫那兩個孩子看看文章倒也使得。」

  姜氏疑道:「老爺不準備讓他們跟笙哥兒一起去拜訪那幾位翰林?」

  韓朴笑著搖了搖頭:「那也要我先看過了他們的功課,不然若是那學問連我都看不過眼,送過去豈不丟人?」說著,又低聲嘆道,「大哥家的老大早日來信道,池哥兒學問尚可,只太年輕,學不紮實還需歷練。汾安那邊先生學問雖不錯,可於仕途經濟一脈上就差了許多,這回讓他上京,也是讓我照看引路之意。至於那韓笵……」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大哥同母親倒是覺著這孩子極聰慧,早晚必有大出息的,他家老大……等我見過再說吧。」

  一轉身兒,見姜氏笑而不語,疑道:「今日你見了這兩個孩子覺著如何?」

  姜氏衝他笑笑:「老爺眼光可比我個婦道人家厲害多了,我只覺著這兩個孩子生的都不錯。」

  韓朴略帶疑惑的點了點頭,起身到外書房去了。

  韓家這幾日忙得很,又是二小姐及笄禮,又是遠親上門。直到了十七正日子,又是賓客盈門,有親來的,也有只送了禮來的,車子直把這長樂街都快擠滿了。

  韓茵一大清早就沐浴更衣,這會兒身著采衣坐在屋中,只恨屋裡的冰盆太少、圍著的人太多。

  李芸一雙圓眼這會兒都快眯成了一絲,歪看著動也不敢多動、正由人梳洗打理的韓茵,指著她沖身邊兒幾個好友笑道:「瞧瞧瞧瞧!都快僵成木頭人兒了。」

  韓茵端坐在原處,隻眼睛向她看來:「你且等著,來年可就是你了。」

  李芸搖頭晃腦的只顧看著熱鬧:「來年事來年說~倒是你,指不定到時要有更累的事兒等著呢也說不定呢!」

  水尚書家的女兒疑道:「什麼更要緊的事兒?」

  王御史家的二女兒正跟韓筌一處說話兒,聽見人說,笑道:「我知道我知道!怕是韓家二姐姐要出門子了呢!」

  臉上掃的胭脂好似一時間重了五分,韓茵瞪了一眼正在一邊偷笑的四妹,抿著嘴唇不理會這幾個笑鬧的女孩兒。

  正鬧著,外頭姜氏並幾位年長的夫人過來了,裡頭還有白家夫人同長媳王氏,就連長公主竟也賞光過來了。

  姜氏過來按住韓茵不叫她亂動,上下打量了一番,嘆了口氣,轉身接過丫鬟捧著的個盒子,從裡頭取了一隻簪子出來。那簪子模樣古樸,玉質細潤,韓茵心中顫了顫,她知道,這是姜家從前朝便傳下來的古簪,放到如今或許做工不如這會兒繁複華美,玉質也非最上乘的,卻是久經歷代的家傳之物,留到今日實屬不易。

  上輩子,這只簪子跟著自己到了宋家,卻……被打碎了……

  閉了閉眼睛,這會兒母親說的,同上一世所出無二,便是連之後出去行的初加、再加、三加之禮,都如過眼雲煙一般,恍恍惚惚,宛若夢境。心中忽然一悸,若這真是場夢、自己並沒回來……那可如何是好?!自己現下到底是生、是死?!

  心中忽的慌亂起來,眼睛不自由的向四周掃去——母親、父親、姐妹……那些熟悉的親友,總覺著就如上一世般一模一樣的圍在四周,衝著自己笑。

  心中的不安感越發重了起來,韓茵只覺著呼吸艱難、猛的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心中愈發的惶恐不安,忽然,一雙清亮有神的眼睛和自己對上,那眼中含笑,還有幾分驚豔欣喜之色。

  韓茵心中一愣,只覺著四周那正在遠離的聲音又漸漸恢復清明,聽著不再似夢中那般朦朧遙遠,就好像那雙眼睛帶得這整個園子都鮮活了起來了一般。

  原本飛跳起來的心,也一點、一點平靜下來。

  是呀,還有許多不同、與上一世的不同。

  長公主、外祖父,甚至還有大皇子妃,他們上一世雖都沒來自己的笄禮,卻早就識得,可適才就是見了,卻還是覺著有種真假莫變之感。唯獨他……唯獨上一世從沒見過的那人,只有他在這兒,彷彿這所有才變得真實了起來一般。

  「得見佳人,二郎莫不是看得出神了?」

  聽聞身邊人打趣,白安珩臉上一紅,忙收回眼神,拱手笑道:「五殿下說笑了。」

  五皇子搖著手中摺扇,向當中那已回覆平靜的女子看了一眼,又朝女眷那邊坐著的一抹身影看去:「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況你們兩家之事,已是*不離十了。」

  白安珩這會兒方恢復了早先的平靜,把心中的詫異按了下去——剛剛她看向自己之時,總覺著似是看到了溺水中的一隻小獸一般,叫人心生憐憫驚悸之意,又一會兒,才好像那落水的小獸便爬到了岸邊,變得寧靜了起來。「此事還要等父親的定奪。」

  「不過是再過幾日的事罷了。」五皇子笑笑。

  那邊幾人見五皇子竟親至了,不由得紛紛稱奇,低聲聊著:「怎麼五皇子今日竟過來了?」

  「長公主來了尚可——這兩家有姻親的,這五皇子……」

  「五皇子素來同長公主親近。」

  「可也沒聽說同韓家親近吶?」

  「今日可是韓家二小姐笄禮!」

  「你是說……不對啊?我怎麼聽說韓家二小姐早就訂過親事了?」

  「那訂的是哪一家?」

  「這……」

  「這不就是了?這會兒還沒說,指不定就是幌子呢……」

  「那邊的不是大皇子妃?」

  「果然韓家家世非常,竟能引得這兩位親至!」

  韓笵人站在一邊兒,眼睛卻滴溜溜的在女眷中一氣亂轉,最後看向已換過大紅禮衣、剛剛三加完畢的韓茵,頗為遺憾的撇撇嘴,一轉頭時,無意間撇到含笑站在一側,正同低聲人說話的姜哲,人立時就呆住了。

  好半響,忙就手拉過一個正在行走倒茶的下人,指著姜哲道:「你可知那人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