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麼了?」韓朴進了門兒,就見這母女抱在一處竟哭成了個淚人,一時鬧得哭笑不得起來。
姜氏忙鬆了手,接過丫鬟們早預備好的帕子淨面,這才嗔了他一眼:「悄沒聲的就進門兒了,也不怕嚇著人!」
韓朴搖了搖頭,這女人不講起理來,那就真是不講理了。忙看向女兒——還好,雖也掉了幾粒金豆子,到底不像她母親似的哭得不成樣子。
「你這幾日……」一句話沒說畢,外頭忽有人過來,見韓朴人在裡頭,被丫頭暫時一攔。
女兒畢竟不比兒子,有些個話也不是父親該當面說的,轉頭看向門口,皺眉道:「什麼事?」
那人忙報導:「西跨院兒的李媽媽叫人來報一聲兒,說李姨娘已被帶回去了。」
「李姨娘?」韓朴眉頭一皺,「她又鬧什麼事?什麼帶回不帶回去的?」他知道那李姨娘瘋了,似是腦子有些個不大著調,這才叫人看著,怕她出來再驚著什麼人。
姜氏聽了忙起身道:「剛才招待白夫人時得著的信兒,說是李姨娘趁著看著她的人去方便,跑到後花園子裡頭去了,還跟小丫頭大吵了一氣,險些驚著了筣姐兒,我叫李媽媽她們看管好她。」說著,就把人叫了進來。
那人學了一氣園子中的事兒,抬眼偷看了韓朴一眼,見他黑沉著個臉站在一邊兒,嚇得又把頭低了下去。
「真是越發的不省事了!」韓朴臉色一黑,立時就想發落。
姜氏忙攔了下來:「什麼大不了的事?她不過一時病了——張大夫不也說了?她身上沒事,只是腦子一時蒙了,叫人引著她想起平日裡的舊事怕就能好?」那大夫還說,請個道姑尼姑的過來驅驅也好,這事怕是有點子邪呢。
「那也沒個為了她,再攪的家宅不寧的道理!」
見韓朴肅著張臉,把對著下官們的臉子擺了出來,姜氏「撲哧」一笑,走到他身邊兒給他整衣裳,低聲道:「又不是個沒名沒姓的——外頭知道的人多著呢。這要是忽一打發,知道的是她真病了,不知道的還當是我不容人呢。」
韓朴臉上略一尷尬,見女兒還在一邊低頭裝做沒聽見二人說些什麼的模樣,抬手放到口邊咳嗽了一聲,轉身邊走邊說道:「由你吧。」人就出門兒去前院兒了。
姜氏笑著送走了韓朴,轉頭低聲囑咐了那過來報信兒的婆子幾句,這才又轉身回去跟女兒細細說話。
同韓家的婚事一事,白家人自然也急,兩邊都不是什麼尋常人家,這事一日沒定下來,就一日不能徹底安心——盯著兩家兒女的人家可也不少呢。
白家次日就叫人把八字拿出去測算了,結果回來,自是再合適不過。白家夫人心中高興,便叫人去韓家報信,送信的人沒多會兒便回了白家,向主子回話。
「進宮了?!」白夫人一愣。
下人點頭道:「正是,聽說一早就去了。」
「是宮裡哪位貴人宣的?」白夫人忙問道。
「是太后娘娘。」
白夫人先是一愣,隨即不知想到了什麼,心微沉了沉:「可是只韓夫人過去了?幾位小姐呢?」
「聽說是韓夫人帶著兩位小姐入了宮。」
「……下去吧。」
劉媽媽忙上來低聲疑道:「夫人?」
白夫人皺眉搖了搖頭:「這事不好說……我只是怕……」宮中大皇子聽說似要納側妃,三皇子本就是個風流的,家中美色不少,倒是不像。可五皇子的正妃早亡,這幾年也沒見皇上定奪正妃之事……
韓家的家世、家風、教養都不必說,女兒也是一等一的,這非年非節忽然冷不丁的叫她們一家人進宮去……
白夫人只覺著胸口有些發悶,這京中貴女不少,但能似韓茵那般叫自己看著順眼、叫兒子看著也舒心,又有點兒說不清道不明的緣分的,怕也不好找。心中不由得有些個埋怨那路上送信的——要是早送上幾天,怕定禮都已經過了!那會兒就是皇上親來,也沒道理搶走自己的兒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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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著車子到了宮門口,三人便下車步行,向裡頭走去。
韓茵韓筣一邊一個,左右扶著姜氏,下人們只能等在外頭,不能跟到後宮之中。
宮中的路極長、極寬,兩邊就是有侍衛、太監站著、立著,也半絲聲響不聞。
韓茵只覺得自己已久沒進過皇宮了。出嫁之前,跟著父母還有能進宮的機會,一年間總有那麼一兩回。等進了宋家,宋裕慈品級不夠,連他自己輕易都見不著皇上的面,何況自己?
入宮是件體面事,但這會兒,韓家母女三人都不知為何冷不丁的、太后怎麼就召見自己三人入宮了?原本那份體面早就變成擔心忐忑,讓人心中著實難安。
左走、右走,一路垂眼斂氣的跟在引路的宮人身後,好半天,才總算是到了太后的宮所。
入了正殿,三人跪下行禮,韓茵拿眼角看去,就見長公主也側坐在列,心才略安了安。
姜氏起身,太后笑著賜坐,又叫人把韓茵韓筣引了上去,長公主在邊上笑道:「我說的如何?」
太后戴著玳瑁鏡子,細看了看韓家姊妹二人長相模樣,沖長公主道:「自然是極好的,這些年間我也不得細看你家的孩子,尋常怎麼也不帶著她們進來玩玩兒?」後頭這話自然是同韓姜氏說的了。
姜氏起身笑應道:「她們小孩子家家的,不懂規矩,只怕倒讓太后笑話呢。」姜氏看得分明,這裡坐的只有太后、長公主,並幾位無所出、平日陪著太后說話的太妃在,並沒哪位妃子,原本提著的心,這會兒才稍稍安了一些。
「你家的規矩,我自是信得過的。」太后說著,又沖二人道,「日後只管來玩兒,我整日家閒著,就喜歡看這些年顏色鮮豔的小姑娘,多舒心吶。」說罷又拉著二女只問道,「多大了?幾月的生日?」
見問到這裡,姜氏就預備著一會趁機說了韓茵的婚事——雖還沒徹底下定,到底白家已經提過親事了。
可還沒等說到,外面忽報:「皇上到——」
韓茵和韓筣忙跪到一邊,頭不敢抬頭,姜氏也是一般模樣,長公主站了起來,太后還坐在原處笑道:「怎麼這會兒就過來了?前頭完忙事了?」
韓茵只見一雙厚底繡著金銀雙線的雲龍紋靴子從面前走過,一個略帶沙啞的聲音在頭頂處響起:「過來看看太后——不想太后這裡有客。」
說罷,轉過頭來向姜氏看來:「這便是韓素實的夫人吧?」說著,點頭道,「你持家有道,哺育有功,是個有福氣的。」
長公主在一旁笑道:「可不是?人家家裡現在三子三女,都是極好的呢。」
皇上命幾人起身,眼睛在兩個女孩兒身上掃過,笑道:「大多了?在家中讀些什麼書?」
韓茵定了定,垂首應了,皇上又提了幾句書上的典故叫兩個女孩子各自應答,直問得二人冷汗津津,方含笑點頭。長公主在一旁笑道:「又不是要考狀元?這會兒竟問起女兒家的詩書來了,莫不是朝中真要考女狀元了?要我說啊,就是考也要考她們的繡工才是!」
上頭至尊三人正在說話,下面姜氏心肝顫個不停,今日這事處處透著古怪,讓人一時拿不準主意,可恨的是,家中丈夫竟也提前不知道半絲消息,不然他早就會同自己說了!
這檔子事,上輩子可從沒生出來過,韓茵只覺著一頭霧水,心中惴惴難安。莫非自己不想嫁給宋裕慈後,還能莫名引出這麼一檔子事來?!進不進宋家門兒,跟皇上有何干係?!
正說著,皇上忽的轉頭向姜氏問道:「聽說你家二姑娘正同白家議親呢?」
姜氏一愣,忙跪地應道:「確有此事。」
皇上點了點頭,眼睛在二女身上看了看,轉頭沖太后笑道:「太后看著如何?」
「白家也是有眼光的。聽老五說,如瑾他那個兄弟也是很有才學的,來年就要下場了呢。」
皇上撫掌笑道:「既然如此,不如太后也做一回紅娘如何?」
太后笑著看向姜氏:「倒也是一樁美談。我在宮中閒著也是閒著,就樂意看這些晚輩們的喜事,心裡頭高興!」
下面三人都是一愣,莫名其妙進了一回宮,怎麼就討了個賜婚的旨意?!
接著又聽太后嘆道:「別說這個丫頭,另一個也是極好的,聽說你一直養在身邊兒?」
長公主笑著接口:「可不是呢?哪回出門都是兩個一般模樣一般打扮的帶著,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雙生子呢!要細看過才知曉。」
姜氏先是一愣,心中光過了一絲明悟,忙笑道:「可不是一般的?她們姐妹二人自幼一同長大,都是養在妾的身邊,與妾自己所出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