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妖人出仕

  一人連忙好奇道:「可是——你的親事?」

  姜哲抬抬眼皮:「這會兒他們倒不提親事了,換著法兒的往我屋子裡頭塞丫頭,非要我好歹留個後,我懶得理會。進京前那回又送來了兩個。我一觀其作派——竟是楚館裡出來的——那家哪還能住?這才藉著二表妹的生日進京,省得耳朵、眼睛清淨。」

  眾人一聽,把口中的酒都噴了出來。

  別人家是生怕自家孩子不學好,去那等下流所在,姜哲這倒好,家裡老子生怕他不碰女人,竟連妓女都弄到家裡去了?!

  「你說你這又是何必?」一人咳嗽了半晌,把身上的酒擦乾淨,笑衝著姜哲道,「不就是丫頭麼?你不喜女人聒噪,可不過費上幾晚上的功夫,留個一男半女的,也叫你父母祖父安心吶。」

  姜哲一臉的不奈:「牛不喝水,沒得叫人強按頭。」

  另一個湊了過來,壞笑著道:「你仔細,送女人倒也罷了,下回說不準伯父、姜大人再給你屋裡塞兩個小倌兒進去……」

  姜哲一挑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著那人:「小倌我不喜歡,倒是你這樣有家有世有品無貌的乾淨合我的意,不如你我就在此處試上一回可好?」

  這一席話把那人說得又是翻眼又是往後縮的,連連擺手:「得了,姜爺,算我沒說、沒說過啊!」眾人又是一陣噴笑不已。

  同舊友吃過酒水,在永福樓足足耗到了月上西樓,姜哲這才搖搖晃晃的下得樓來,背著個手,大冷的天只穿著件大毛的斗篷,頭上不戴帽子的趟著八字步朝姜家老宅那裡晃去。

  他不愛女人,可也不愛男人。什麼都不愛,就只愛個自在。

  想吃什麼就能吃上、想喝什麼就能喝著,想幾時睡就幾時睡,想幾時起就幾時起。這等日子,才是他所鍾情的。

  性子要是上來了,他能日日邀人四處吃酒、斗詩、捧戲子、戲優伶。可要是一時失了興致,任天王老子來請他,他也連門兒都不樂得出,好臉色也不給半個。

  活的就是個恣意,別人看不懂,可他就這樣舒坦,就愛這樣過活。

  抬頭看著漆黑一片的天,上面繁星點點。姜哲摸了摸下巴,嘆了口氣:「怎麼有些個憋悶?」

  這些日子,雖仍是按著以往的性子來過活,可卻忽然覺著無論做些什麼、或是什麼都不做時,有些個沒趣了。

  想找點兒什麼樂子,或還是乾脆找些事忙?

  「煩吶……」說出這兩個字來,姜哲忽的失笑起來——煩?他姜哲竟也有覺著煩的一日?家裡人嘮叨他不煩,老爺子罵他他當曲子聽。父親拿板子揍自己自己就當是練筋骨了。

  可如今,他竟會覺著無聊也是一種煩悶?

  找樂子?他一時沒想起要找什麼樂子來做,可找事做?要找什麼……

  「前面的可是姜家三公子?」

  後面傳來人聲,姜哲回頭看去,見一個小廝模樣的男人站在不遠處,衝自己恭敬問道。

  這個人……好像有點眼熟?在哪兒見過來著?

  又摸了摸下巴,姜哲歪著腦袋問道:「你是哪家的?」問完,才發現,不遠路口處停著個轎子,周圍跟著幾個人高馬大的漢子。

  眨眨眼,看著那沒貼名姓的燈籠,眼睛在那幾個目不斜視、神情威嚴的「小廝」身上掃了掃,抬手一拍腦袋:「哦,走眼了,可是五爺?」

  那小廝正想答呢,卻見他認出來了,才含笑道:「正是。」

  跟著小廝走到轎子邊兒,五皇子已從轎上下來了,含笑看向姜哲:「姜三爺這麼晚了,怎麼不帶著下人一同回去?」

  他不過是辦完了差事路過此處,碰巧從此經過,就見姜哲在那邊發呆。知道他是韓家的親戚,才好心停下,叫他一聲——別是剛吃過酒水,再跟家丁走失了。

  「哦,我向來嫌他們麻煩,今兒個出來沒帶人。」也不是沒帶,有兩個遠遠的跟著。只姜哲性子是一時一變的,煩起來就遠遠的轟開,除非他在大街上睡著了,不然那兩個可不敢離得太近,省得自家爺變臉責怪。

  五皇子見他有幾分酒意,笑著搖頭:「不如叫我兩個人跟你回去吧。」這大晚晚的,他又長了這麼一張妖孽臉,再叫人誤當成是哪家姑娘女扮男裝的……怎麼說也算是拐著彎兒的親戚了,哪能眼見著叫他吃了虧?

  「多謝謝五殿下,這倒不必了。」說著,一指前頭,「到那裡,再拐上三個彎兒,就到了。」

  五皇子朝那邊看了看,又抬眼看看天色,他上午宴過友人,下午又忙了半日,正是頭暈腦脹之時,走走倒也算是散心了?

  姜家是世家大族,同姜哲相識卻也沒有壞處。

  想罷,便道:「正巧,我也想走走,不知可耽誤三公子的時候?」

  耽誤?倒沒什麼可耽誤的,走著,那就走唄。

  ——————

  「哲兒出仕了?!」姜氏坐在屋子裡,一臉的震驚,手中拿著的單子掉到地上都不知道,兩眼直愣愣的瞪著自家老爺。

  韓朴一臉的好笑,彎腰從地上撿起那張單子掃了一眼——是送外家的年禮。「我也是今日方知,他也不算是出仕,只是做了五殿下的幕僚。」

  幕僚一職,說高也高,說低也低,端看是給誰當了。

  今上沒立太子,所以,幾位皇子家都只有幕僚,卻沒有正經的東宮班底。可要是哪一位上了大位,原本的幕僚可就能一步蹬天了。

  想往幾位皇子府上貼的人數不勝數,尤其是大皇子和五皇子。他們挑起人來便尤為謹慎,可也不知姜哲是怎麼得了五殿下的眼?

  「他、他那性子……」那孩子尋常時候都是極好的,尤其是跟自己、自家的幾個女兒、小兒子都是極會相處的個人。可要是瘋起來那就真是個瘋子!尤其戲弄起人來時,那張嘴巴真真能罵死個人!「我怕他再得罪了五殿下!」

  韓朴忙笑著寬慰道:「那孩子也是個心裡有數的,你想想,他要是不樂意,誰還能按著他的頭不成?可見五殿下是個有慧眼的,五皇子為人你也知道,若不能收服了他,以你那三外甥的性子,想必也不會樂意甘心做人家幕僚。」

  幕僚終究不是臣子,除非跟著的主子抬舉,不然哪能容易出仕?再一個,要是跟著的人倒了,之後也就算是徹底斷了他們的路。

  「我這心裡還是不踏實……」姜氏的手沒地方擺沒地方放的,坐在那裡就跟坐到沙子地上似的,呆也呆不踏實,「不行!我得叫他過來問問!要是真心想出仕也就罷了,可別哪天忽一變臉子,扭頭就走!那是五殿下,不是他的伯伯、叔叔!沒人讓著他!」

  說著,就叫人進來稍信給姜家老宅去,讓姜哲這一兩天得了功夫過來一回。

  「罷罷。」在她肩頭拍了拍,韓朴勸道,「這事,知道的人極少。要不是那日我遇上他正跟五皇子在一處時心中疑惑,問了一聲,也不知他竟去五殿下府上做了幕僚。」姜家畢竟是世族,若叫外人——如大皇子一系的人知道了,指不定還當姜家也跟五皇子綁到了一處去呢。

  「這些我都不管!」姜氏翻了他一眼,「我叫我外甥過來說話兒,別人還能知道我們說什麼不成?就是叫他過來打上一頓也沒人能說個不字!」

  韓朴啞然失笑,忙藉口有事,躲到了外書房去。

  不得不說,能叫那頭野馬收心辦差,韓朴也是呆了半晌才勉強回神。再看向五殿下時,眼中不由自主的竟帶出了一絲敬佩之情,同時心裡也冒了一絲疑慮——別是姜哲那孩子顏正才……

  五殿下可正要取自家三女兒呢!他要是跟筣姐兒的表哥真有些個什麼,哪怕他是未來能上大位的那個,韓朴也決計不會甘心!

  可看著五皇子同自己說話時自若坦然的神情,韓朴自認——以五皇子一個剛滿二十的年輕人來看,就是他有再深的城府,若真有那等事情,在自己面前也絕難掩飾至此。

  因此,這才算是勉強放了心,回家後方告訴了姜氏,也是叫她從姜哲那頭再詢問詢問的意思——他也奇怪,姜哲到底因何才願意收心做人家幕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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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說今日三表哥過來?」韓筣好歹得了些功夫,身上的骨頭都跟散了架似的,抱著大迎枕歪在床上,恨不能再不下地。

  韓茵看看她那副懶樓兒,好笑道:「你這個樣子,叫那幾位姑姑看見了,只怕耳根又不清淨了。」

  韓筣翻翻眼睛,揮手道:「管不了那許多了……二姐姐,你說,三表哥過來,咱們能不能出去鬆快鬆快?」整日整日的學那些規矩,她都快學瘋了。想想之前那些日子,自己想弄些什麼、做些什麼,只要母親同二姐姐點頭,自己在這府裡就是翻了天也沒人來管!

  可如今,連要怎麼喝水、怎麼嚼飯咽米都有人在一旁盯著,簡直要了親命了。

  「三小姐,外男。」神出鬼沒的秋菊的聲音忽然從邊兒上傳了過來,嚇得韓筣身上一抖,臉色變了變。

  「怎麼想見三表哥了?」以前也沒見他們兩個特別親近啊?韓茵心中納悶不解。

  韓筣抿了抿嘴,這才湊到韓茵耳邊低聲道:「成天看那三位……板著個臉,跟牆上的磚似的,看看美人也好換換眼啊!」

  「噗」的一聲,韓茵忍俊不禁的笑了起來,瞪了她一眼,在她額頭上一戳:「沒正行的,叫五殿下知道了,以後哪還敢叫你見外男?」

  韓筣臉色僵了僵,把頭轉到另一邊去:「為他吃了這麼些的苦,到現在連他長的什麼樣子都還不清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