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安珩這時的眼神、這時的語氣,她再沒在別人身上見過。
輕輕抬手,搭上他的手背,被他反手握住,往他懷中靠了靠,也不怕自己產頭上還沒徹底干下來的汗水弄濕他的衣裳:「我不怕辛苦,只要……你一直對我如此好……」
白安珩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湊到她的額上輕輕用唇碰著,一下、又一下,低聲在她耳邊道:「本就要對你好……從頭回見你時,我心中便想著,若能娶了你,就要好好待你一輩子。」
嘴角不由得揚了起來,只覺得心裡彷彿比吃了蜜還要甜上幾分。知道他這話是真心的,更知道他疼自己也是由心底疼的。似乎,重活這一世,便只為了遇見他、同他相依相守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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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看見精神煥發的白安珩,皇上原本被那老學士讀書的時死板毫無起伏語調弄得頭暈腦漲的腦子總算是舒服了不少。
「聽說你生了個兒子?」這是聽白鏨說的,兒子放假回去,老子總不能也因此回家放假吧?又不是他老婆生孩子。
白安珩躬身道:「托皇上的福,是個兒子,七斤二兩,起了個小名兒,叫順哥兒。」
皇上含笑點頭,胸中莫名竟也有了幾分成就感——要不是他放人回家看著,許還沒這麼好的結果……「這名字倒好,聽說你家昨日洗三沒大辦?」
「正是,父親說孩子年歲太小,不宜大辦,不如等到滿月那日,再正經的請賓客到家,好好熱鬧一回。」
「嗯嗯,倒也是。」皇上摸摸鬍子,點頭道,「你的福氣也不錯,一舉得男,韓家的那個姑娘也是個有福的……」說著,忽然想起這位韓家的姑娘來,她不正是自家五兒媳婦的姐姐麼?五兒媳婦不也要快生了?
不知上面坐著的皇上腦子已經飛到別處去了的白安珩,依舊半彎著身子,等上面皇上訓話呢。
半天,皇上方回過神來,見他還行著半禮呢,忙指著邊兒上的摺子道:「這幾日白愛卿不在,連個讀摺子的人都沒了。」
白安珩微微抬頭,見皇上一臉期待的指著邊兒上的那一大堆……真是一大堆啊……一大堆的奏摺!連忙又行了個禮,走了過去,拿起一份——這些,莫非都是這三日間攢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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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茵的月子做得極順當,一個月下來,別說身子養好了,連鬆下來的腰身也都收了個四五成,剩下的,只要平日多動彈動彈應該就能收回去了。
因為姑娘生了兒子,姜氏也藉機往白家跑了一趟,再過來時,就正是這個外孫的滿月酒了。
這會兒正是六月天,已經一個月沒洗過澡、洗過頭……就算再有替代的東西,韓茵也快受不了了。
滿月那日,在桶裡足足泡了小半個時辰,才被孫媽媽抱怨著從桶里拉了出來。看看發皺的手指頭,韓茵這才覺著——似乎……確實泡得久了點兒?
外頭,姜氏甘氏輪著抱孩子,其它人家的來賀喜的婦人連塊兒襁褓布頭兒都撈不著。
今兒個家中友人幾乎全都到了,只韓筣,因為身子重了,只怕就是這兩個月要生了,實在沒法兒過來,傍的人家已全都到了。
韓茵梳洗完畢,這才隨著丫頭走了出來。過去給甘氏行了禮,這才坐到了自己的席位上面。外頭男賓處已經開席了,裡頭女賓處也動了起來。
滿眼都是賀喜人的笑、滿耳都是道喜聲,韓茵一邊得體應酬著,眼睛一邊不時朝自家的兒子身邊飄去——小傢伙這會兒還沒名字,白鏨說了,歲數太小,怕他壓不住,叫小夫妻先起個小名兒叫著,等過了週歲再起大名。
這小子生下來時就壯,這會兒眉眼已經都長開了,小肉胳膊小肉腿兒也極有力氣,正在那邊兒太太懷裡掙歪著呢。就是被人逗逗、戳戳小臉兒,也並不哭鬧,只瞪著兩個大眼睛,晃著神兒的左看右看。
因他出生時極順當,韓茵生他時也沒受多少罪,乾脆小名兒就叫他順哥兒,也有以後一生隨順的意思。
不時,外頭男賓處要抱孩子出去,韓茵忙吩咐奶娘婆子們跟好、看好。小傢伙出去轉了一圈兒,再回來後,後面跟著幾個托著盤子回來的。
奶媽笑道:「這都是外頭的爺們兒給的見面禮。」說著,不由得捂嘴笑了起來,「二少爺倒是沒哭沒鬧,就是姜三爺抱他的時候,給姜三爺留了一衣裳的『財』。」
嬰兒尿到大人身上叫「財」,這孩子……倒真會選人吶?
眾婦人聽了,都是先愣了一下,隨後笑得前仰後合的,一個個都誇道:「二少爺打小兒眼光就好,那姜三人是何等的人品?難怪剛才咱們抱他他都不哭不鬧的,如今看來,果是極有眼光的!」
白安珩守在門外,見姜哲換過衣裳出來,連忙再次欠然道:「實是孩子太小,讓表哥受累了。」
姜哲一臉的淡定,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無妨,他母親小時候就在我身上留過一回財了,兒子隨娘麼。」說著,又拍了兩下,邁著八字步朝前頭走去了。
白安珩愣了下,暗中算了算,韓茵今年十七,姜哲二十七……還是二十八來著?二人差了十歲,倒也有可能他小時候抱過她……等等,不對,太小的孩子不會叫個才十歲的孩子抱吧?要是大些的話,姜哲一個男孩兒,也不能讓他去抱個小丫頭吧?
再者說,大一些的孩子也不會輕易在人抱著的時候尿吧?等等……他不會是成心這麼說,好來氣自己??
猛的回過頭去,卻見那丟下個天雷的人已經不見了。想想他平時欺負韓笙時的模樣,白安珩覺著……那人定是在拿自己逗著玩兒呢!
人到了席上,見姜哲正跟幾個同是御史的同僚不知聊些什麼。白安珩想了想,便沒敢再去招惹他,轉眼看見了韓笙,方湊了過去:「聽說你家的也有了?」
韓笙這些日子人瘦了,看著倒比之前要精神一些,聽他說,也笑了起來:「才剛兩個來月,且得等呢。」
「你在那部裡境況如何?」二人雖仍有見面,卻因為兩邊都忙得很,少有能在一處舒心說話聊天喝酒的功夫了。這會兒白安珩已把該敬的酒都敬了一圈兒,兒子也叫眾人看過了,方得出了點兒空來。
韓笙輕嘆一聲,挑挑眉毛:「都是些老油條啊,哪個是好說話的?一句話,非要繞八個圈兒來說。也就是我,厚著臉皮跟他們扯,這才勉強好些。」
韓笙的性子中,頗有些憊懶之處,叫他去兵部那個兩塊鐵皮湊一處擠著的地方倒也算是物盡其用。以他那死皮賴臉的架勢,尋常人還真架不住。剛到時他先去查看往來的文書,反正剛進去時也沒人搭理他、更沒人會把要緊的活兒派給他來做。
往那藏著文書的屋子裡一呆就是十幾日,該查的、該找的全都摸著了個遍,見要知道的都看到了,韓笙就收拾收拾,厚著臉皮貼了出去,別說,這一貼倒還真被他貼出了點兒門道。
白安珩歪頭看了看他,見他臉上笑得頗有些自得,便知他也是心裡有數的,心中安慰,忽想起什麼,低聲湊到他耳邊道:「對了,有個事,一直沒找著機會同你講。」
「什麼?」
「上一回,我家二嬸早產的事兒,你知道吧?」
韓笙忙點點頭:「不是說滑了一腳麼?」
這事白家管的嚴,並沒往外流出去,對外只說是周氏不小心,滑了一下,就早產了。
白安珩左右看了一眼,見左近沒人,方低聲道:「她是被白安珹推的。」
韓笙一驚,下巴差點沒掉下來,轉頭愕然的看著白安珩,見他緩緩點頭,嚥了嚥口水:「這、這還了得?」
白安珩拍拍他的肩,低聲道:「這事父親給壓下來了,怎麼說那也算是他們房中獨一個兒了。且事後他悔的什麼似的,才沒往外說。」
韓笙摸摸下巴,眯著眼睛道:「怪道之後沒見他再出來呢。」
「這事,中間有人挑唆。」把白安珹那事簡略說了幾句方道,「聽說當日一同吃酒的人裡,還有你家那個堂兄。」說著,看了他一眼,「這事你心裡有個數就好,本以為一群紈袴在一處,不過是吃酒尋樂,可這會兒鬧出這事來卻有些過了。我是怕,以後再有什麼不好收場的,你們也好提早打商量。」
韓笙心裡一驚,忙看向白安珩,見他眼中正色,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方緩緩點頭:「這事……我知道了。」
看來,是得想個法子了,不然這群小子好的學不壞,要是成天挑唆這個、挑唆那個,早晚得叫他們給惹出大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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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的滿月酒剛剛辦完,還沒等入秋呢,宮中就傳出了一個消息——皇上今年要去東露山圍獵!
這是多少年沒有過的好事兒了?!
自打六七年前,皇上身子不大好後,便再沒有過此事。再加上這些年來雖西北戰事不斷,可到底還算天下太平,京中子弟少有能顯顯身手的時候。
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弟尤其如此,有幾個能安下心來讀書寫字的?又有幾個敢跟白安璵似的跑到西北軍中從軍的?
多是那些學文不成便只以為會騎個馬、拿個弓,就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只恨沒仗可打,才屈了才的紈褲子弟。這會兒聽說有圍獵可去,一個個都摩拳擦掌的,恨不能立時跳過盛夏,直達深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