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房門掩住,梅行書的臉上忍不住露出些許笑意,既然兩位長輩提議要收自己做乾女兒,那便是表明這場婚約可以到此為止了,自家那個傻漢子也就不用整日整夜的擔心了。想到鐵柱剛知道自己指腹為婚的澹台家還未死心暴跳如雷的模樣,梅行書眼底笑意愈發深邃。她太專注地想自己的事情了,走出側院的時候一不小心在門口與人撞到了一起,幸好她眼疾手快捉住弧形門牆,才免遭一劫,只不過對方就沒有她這般幸運,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這下可不得了,梅行書忙放下手裡的托盤,提起裙擺跑過去將人扶起來,嘴裡還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走路沒有看著前面,你沒事兒吧?」
那女子穿著一襲做工精良的羅裙,做婦人打扮,又不是梅府的丫鬟,梅行書想,她可能知道她是誰了。
「沒事兒。」女子低著頭整理淩亂的裙擺,梅行書掏出繡帕給她,輕笑道:「當真是不撞不相識,是朧月少夫人嗎?」
少夫人?朧月一愣,她嫁入澹台家五年,家裡人都是喚她二夫人,還是頭一次聽見有人喚少夫人。她詫異地抬起頭想看看這人是誰,豈料一看之下,竟傻了眼。
她向來自視甚高,以自己的美貌自豪,可今日一見,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竟瞬間看傻了。還是梅行書拿過繡帕繼續給她拍打身上的塵土,道:「少夫人沒傷著哪兒吧,要不要找大夫來看看?」說著,纖指已經搭上了朧月的脈搏,片刻後確定無大礙才放下來。
「多謝姑──」突然看見對方亦是做婦人打扮,朧月硬生生地改口:「夫人,還未請教夫人尊姓大名?」
梅行書鬆開她的手,確定朧月可以自行站穩才道:「我便是梅家的女兒。」
梅家的女兒……朧月小臉瞬間一白,眼眶一紅,指著梅行書的手哆哆嗦嗦的:「你、你是……」她竟然是相公失蹤十餘載的未婚妻!以為早就死在外頭的人如今竟然回來了,還是如此的美麗!不行……不能讓相公看到她,絕對不行!朧月不知道自己能說什麼,但整個人節節後退,好像站在她面前的梅行書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這還是梅行書第一回被人如此嫌棄,以往誰不是拼了命地想和她拉關係套近乎,現在一個剛見過一面的女子卻把自己當成妖怪似的退避三舍,也太傷她的自尊了。「少夫人,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難道是方才摔倒的時候碰到了哪裡?不對啊,她給她把脈的時候並無異常。
「你,你……」朧月倔強地抹掉眼角的淚,哪怕這五年來相公對自己很好,她也依然過不了心裡的那個坎兒。澹台老爺和夫人始終不肯承認自己才是澹台家的少夫人,下人們表面上尊敬,其實本地裡都拿自己當做笑話講談,她原本是不在意的,只想能跟在恩公身邊,為奴為婢都可以,可是在自己愛上相公之後,朧月才明白,所謂的不求回報是多麼的可笑,愛情怎可能不求回報?她恨不得他眼裡心裡只有她一人,更想要當上他的正室夫人,讓那些背地裡嘲笑自己的人好好看看!雖然暫時相公沒能將自己扶正,但是她想著,只要自己懷了澹台家的骨肉,生下長子,那還有什麼得不到的?梅家小姐再如他們口中所說那樣美麗博學,也失蹤十多年了,而自己才剛剛雙十年華,難道還比不過一個老女人不成?
可今日一見,自己內心堆砌起來的那龐大的自信都在一瞬間成為了齏土!
朧月轉身就想跑,羞恥的眼淚已經盈滿了眼眶。梅行書伸出的手落空了,無奈地搖搖頭,心想,這女子難道沒有看到自己做婦人打扮嗎?難不成還怕自己要跟她爭什麼。正想轉身拾起托盤離開的空當,就聽見一個不悅的聲音傳來:「月兒,發生什麼事,誰欺負你了,是不是爹娘又為難與你?」
人家的家務事自己怎麼好摻和,梅行書提步就想走,可對方似乎還不肯罷休:「你!就是說你!別走,你給我站住!」
於是她從善如流地站住,轉過頭去看那叫住自己的人。
怎麼去形容那一瞬間的美麗呢?天空很藍,白雲很白,而樹下一襲鵝黃羅裳的女子五官精緻如畫,眉眼含情,唇角帶笑,宛若從畫中走出的謫仙。澹台非失神,若非懷裡的朧月吸了吸鼻子喊了聲相公,否則他也許還在丟魂中都說不定。「……怎,怎麼了?」他輕聲詢問懷裡的愛妾,眼尾餘光卻還是止不住地朝梅行書臉上瞧,任誰見到這樣美麗的女子都會癡傻片刻,他只是世間最普通的男子,當然也不例外。
「沒事,是我不小心撞到了這位夫人,不怪人家。」朧月吸吸鼻子,內心開始升起危機感,連忙想要捉回丈夫的注意力。「相公,我身子有些不舒服,咱們回房吧。」
澹台非雖然還想說什麼,可朧月已經說不是對方的錯,他就是想再說話也沒得說了。梅行書看到他這副模樣,心底忍不住好笑,但面上仍然清淡溫雅,有禮地頷首後轉身而去,誰知迎面竟遇上自家那個粗魯漢子。
鐵柱抹著汗水奔過來,一邊跑一邊叫媳婦,見梅行書手上拿著東西,趕緊搶過去,也不看有沒有外人在,直接一把摟住她就朝回走:「媳婦兒,娘要我來喊你,說中午的菜色要你做參考。」
「瞧你,弄得一身汗,待會兒用膳前記得洗澡啊。」梅行書想用繡帕給他擦汗,才想起自己方才把繡帕給了朧月,無奈只好提起水袖,把他額際留到下巴處的汗水擦掉,只覺得抱著自己的那個胸膛灼熱無比,悶悶的熱死了。「你不是在跟爹學武?他會放人哪?」自己小時候讀書,爹爹可是鐵面無私的很,不到時間哪怕自己了熟於胸也是不肯放人。
「娘叫的嘛。」鐵柱很自然地說,一開始他還覺得岳父大人難相處,性子難搞不說,還淨給自己使絆子,可日子久了他就發現,看似威風凜凜的岳父大人跟自己差不了多少啊!都是一見到媳婦兒就化身乖乖小綿羊的主兒。
聞言,梅行書噗嗤一笑,她自然知道爹在娘面前是什麼樣子。家裡大大小小的事情,雖然看起來是爹做主,其實都是娘定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