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上午,我們的王大女俠被一陣陣喧嘩聲吵醒,揉揉眼睛,發現窗外陽光已黃燦燦一片,很顯然時候已經不早了。
怎麼睡到現在?她慢騰騰地坐起來,心中疑惑,好半晌才反應過來。
原來師兄大人沒來拎自己起床跑步!
想到昨天的事,王曉曉簡直有些不敢相信,昨天發生的大事可真多啊,不但有膽造師兄大人的反了,還害得他差點對慕容帥哥動劍,而弱弱的慕容帥哥居然成了逍遙派無傷公子,小兔子變大灰狼,太刺激了!
已經習慣被他拎著起床,現在一個人了,難怪會起這麼遲。
他今後不會再來了吧?王曉曉多多少少還是有點難過,算了,爭點氣好不好,都被壓迫出奴性了,這次絕不能妥協!不理?大不了我們各幹各的!
窗外,喧嘩聲忽然擴大數倍,一時人聲鼎沸,震耳欲聾。
「葉盟主來了吧!」
「真的?」
「幾時出來?」
「不知道,等著看。」
「明日武林大會總能見著。」
「……」
葉盟主?一號嫌疑犯!王曉曉趕緊掀開被子跳下床,飛快跑到窗戶邊,探個腦袋出去。
老天!難怪他沒來拎自己跑步,這還能跑麼!
樓下幾條街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放眼望去,到處都是黑壓壓的人頭,大的小的,男的女的,高的矮的,連人家屋簷下都擠滿了人,原本就不寬敞的街道頓時顯得更加狹窄了。
耶,這葉盟主的人氣比師兄大人他們還高啊,老幼通吃型?王曉曉乾脆趴在窗檯上,居高臨下瞧熱鬧。
遠遠的,似乎有人在敲鑼。
「當——噹噹——安靜——靜一靜——」
喊聲雖然不大,眾人卻立即安靜下來,豎起耳朵,一動不敢動,不過片刻功夫,幾條街前前後後都變得靜悄悄的,鴉雀無聲。
好紀律!王曉曉讚嘆。
緊接著,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聽上去似乎有些老,雖然隔得很遠,但每個字聽在耳朵裡都很清晰:「葉盟主有話,多謝各路英雄不辭勞苦,千里迢迢趕來問劍台,一路上勞累了,明日便是武林大會,還請眾位先回客棧歇息,養足精神,也好全力比試。」
一片失望的嘆息。
「他老人家不出來嗎?」
「算了,明日吧。」
「明日須佔個好位置。」
「都回去都回去,前頭擠得走不動了!」
「……」
擁擠的人頭又開始挪動,等了許久,卻仍然擠成一團散不去,原來眾人追星的時候只知道長江後浪推前浪,如今要散時,才發現後浪還有後浪推,於是擠的擠,罵的罵,加上這些街道又狹窄如小巷,因此足足鬧了小半個時辰的工夫才疏散完。
王曉曉卻只顧疑惑,剛才那聲音聽起來很熟悉啊,是誰呢……
葉盟主聲望這麼高,也難怪蕭夜不懷疑,看來所有人都很尊敬他,其實江湖太平,百姓日子過得還不錯,他也算是個稱職的好盟主了。不過也說不定嘍,小說裡那些表面仁義的正人君子大多都是一肚子壞水的陰謀家啊,說不定此人就是那樣的角色,唉,怪不得自己這麼想,誰叫他嫌疑那麼大呢!
若真是他的話,他又怎麼會連岳父和親戚一起害,不怕他那些老婆造反?
難道……真冤枉了他?
王曉曉正在思考,門就被敲響了。
「起來。」
聽到這個聲音,王曉曉愣了愣,馬上掂著腳跑回床上躺下,拿被子矇住腦袋,現在街道剛空出來,他就來監督跑步了,我偏不去!
半晌。
「起來吃飯。」聲音就在旁邊。
王曉曉裝死。
沉默。
透過被子的縫隙,王曉曉看見那隻乾淨漂亮的手伸過來,又要像往常一樣揭開被子拎她起床,誰知剛剛抬起一半,卻又停在了半空中,似乎在猶豫。
她屏住呼吸。
終於,那手緩緩縮了回去,微微握起。
他靜靜在床前站了半日,忽然轉身就走:「我叫人送來,記得吃。」
當然要吃!王曉曉不作聲。
門開了又關。
聽那腳步聲漸漸遠去,王曉曉「呼」地掀開被子坐起來,望著門生悶氣,這樣就算道歉?太沒誠意了吧!
人一旦有了心事,時間就格外走得快些,轉眼又是夕陽西下了。
整整一天,王曉曉都在為此事不滿,可到了黃昏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擔心,師兄大人現在受了傷,武林大會可怎麼辦?真要他打?
他的傷該換藥了……
想到此事她就後悔不已,實在不該挑這個時候跟他賭氣,他昨天生氣動了劍,傷口會不會又裂開了?
腳下不由自主往他的房間挪去。
門虛掩著。
黑色的衣袍鬆鬆地敞開,他幾乎是赤裸著上身坐在床上,膚色很健康,不太白也不太黑,長長的黑髮順著肩頭垂下,在胸前掠起數道誘惑十足的陰影。
果然有引人犯罪的資本。
王曉曉吞了吞口水。
劍眉微蹙,由於手臂受傷,動作顯得頗為吃力,估計還有疼的緣故,加上背後也有傷,好幾次都無奈地停了下來,閉目靠在床頭休息。
透過門縫,她默默地望著他發呆,心突然劇烈地疼起來。
他受傷的消息並沒有告訴任何人,武林大會的規矩是傷病者不得參加,聽說曾經就有個帶傷參加的,結果一場比試下來,體力透支傷勢加重,到發現時已傷及筋脈,一隻手竟生生廢了,葉盟主愛惜人才,因此更是強調這件原則。
難道叫他放棄這次比試?且不說華山四大門派首座的位置不保,師父第一個就哭天搶地,而且平日裡那樣高高在上的一個人,就算不為那個「第一高手」的榮耀,三年一度的試劍,天下高手之爭,他又怎麼願意失去這可貴的機會?
該不該進去?再怎麼說他也是為救自己而受的傷,這樣吵幾句話就擱開手,太沒心沒肺了吧?
王曉曉還在猶豫,裡面淡淡的聲音響起。
「進來。」
聽到他叫,王曉曉推開門,垂著頭一聲不吭地走了進去。
他只是將藥扔給她。
於是王曉曉自然而然地拾起藥,坐到床上,待看到傷口,心中不覺更酸,傷口旁,那些難看的舊藥漬根本未曾擦去,旁邊水盆中竟盛著冷水。
眼淚湧起。
她趕緊擦擦眼睛,回身取了些茶水,將巾帕浸了,輕輕將那些痕跡擦去,這才重新涂起藥來。
「吃飯了?」
「嗯。」
他便不再言語。
王曉曉瞧著那些傷,心裡愈發難過,矛盾之餘,終於忍不住開口:「師兄……」
他轉臉看她。
她垂頭,小聲問:「這次……你能不能不去?」
沉默。
他點頭:「也好,不過多等三年罷了。」
失去第一高手的稱號,王曉曉原本還擔心他接受不了,見他並不怎麼在意,不由高興:「也是,再練三年更好。」
蕭夜皺眉:「不知智不空的少林拳法練得……」
王曉曉急忙打斷他:「我們可以先看他打,三年後再比也不遲,再說你們不是朋友嗎,今後隨時都可以切磋的。」
他不再說話,眼底卻已有了一絲笑意。
怎麼了?王曉曉尚在莫名,人已經伏到了那結實而充滿誘惑的胸膛上。
修長的手指撫上她的臉,擦去淚痕。
獨特的、略有些熟悉的氣息縈繞在鼻端,是那麼近,那麼濃,王曉曉趴在他胸前,一動不敢動,只覺得心都快蹦出來了。
片刻。
「是我說錯,別賭氣了。」
一道暖意倏地流遍全身,王曉曉抽抽鼻子,淚意又湧上來。
那隻手越發將她摟緊了。
暖暖的柔柔的氣息吹在赤裸的胸膛上,漸漸,那裡的溫度越來越高,起伏越來越大,頭頂上的呼吸也開始濁重起來。
王曉曉終於也發現不對勁。
下巴被抬起。
頭上,那張臉更加帥得不像話,好看的眼睛已不復平日的清明,略顯得有點深邃,深深的眸子裡射出兩道熾熱的目光,將她整個兒籠罩其下,燙得她渾身發抖,幾乎要被融化掉。
那種眼神並不陌生,上次「色誘」事件中就出現過,難道他想……
王曉曉緊張之下,隱約又有點期待。
就在這時——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八師兄,小師姐,你……你們……」
一個華山派弟子站在門口,面紅耳赤地瞧著二人。
關於這對師兄妹此時的造型,我們完全可以發揮想像了,一男一女坐在床上,男人上身赤裸,充滿激情,女人半躺在他懷裡,臉泛紅潮。
實在是不惹人遐想都難。
先說我們的王大女俠,看清來人,她第一個反應就是,這下完蛋,以前只在女弟子中名聲差,現在在男弟子中的形象也毀光了,可憐我那點清白,全用來提升師兄大人的人氣了,華山派的夜公子大白天就把某個女人拐上床,多有魅力!
終於,蕭夜緩緩放開她。
事實上,這個行動完全沒必要,因為那小兄弟早已經自動忽略他身上的傷,很識趣地拔腿撤了:「外頭太陽還好,我出去走走,不打擾八師兄休息了……」
天都快黑了,還有太陽?王曉曉偷偷瞟蕭夜,發現此人正緊緊抿著嘴,俊美的臉竟也有點泛紅,到底是在笑,還是在生氣?
這個問題還沒弄明白,下一刻,她馬上明白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禍不單行」這個詞的確很經典。
不知何時,門邊又冒出一個人來。
「小師妹,你們……」
前面的兄弟你走怎麼也不幫忙關下門呢,這不,又來一個!
瞧著門口兩眼發直的文淨,王曉曉無奈地衝他傻笑,不失時機地揚了揚手上的藥:「那個,蕭師兄受傷了……」
果然,文淨的意識馬上被喚了回來,反應比剛才還激烈,兩眼瞪得圓圓的,看著蕭夜身上的傷驚叫:「師兄受傷了?!」
見蕭夜一臉平靜,王曉曉點頭:「是……」
還沒說完,人已不見。
這下好玩了……
房間,站著四個人;門外守著四十個人。
「夜兒啊!為師平日怎麼勸導你的,你怎的就這麼不聽話,非要提前趕來,如今……嗚嗚嗚,辜負了為師一片苦心哪,明日武林大會就要召開,叫為師可怎麼辦才好?」天絕大師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指責。
蕭夜只是靜靜地站著,並不言語。
天絕大師圍著他來回走了幾圈,然後擦擦老眼,再次殷切地望著他,確認:「你……傷勢果真那麼重?」
王曉曉忙道:「是的,不能動劍。」
經她這麼一提,天絕大師馬上找到了合適的出氣筒,指著她瞪眼罵:「你還有臉說?都是你惹的禍!叫你好好陪著師兄,好好照顧師兄,哪知我老人家才一轉眼,他就受了這麼重的傷,你你你怎麼保護他的,啊?」
保護他?王曉曉噎了噎,垂頭。
這件事的確是因為自己而起,現在陪他挨挨罵也應該的。
「這回好啊,我們華山派四大門派首座之位丟定了,嗚嗚……那可是要丟好多地盤的啊,起碼好幾座城,嗚嗚,為師不活了哇!嗚嗚……都怪你這沒用的丫頭,如今叫我們華山派指望誰去,嗚嗚……師父啊,華山歷代掌門祖師爺啊,我天絕真是愧對你們吶,嗚嗚嗚……」
哭罵了半日,他終於記起王曉曉也是武林大會的一顆棋子,雖然比起另一顆差了許多,但好歹也有一線希望在,於是拿袖子抹抹眼淚,擦擦鼻涕,瞪著她:「算了算了,事已至此,再要責罰你也沒用了,如今你定要給我好好練劍,至少要打進前十,否則,哼哼……」
哼了兩聲之後,天絕大師就不再往下說了,留下空間讓她自由想像後果,然後扯起脖子,朝門外眾人大吼。
「皓兒,快去我房裡,把前日帶的萬年何首烏拿來!」
「那棵千年人參也順便帶上,還有前日城裡林掌櫃進貢的萬妙救生丸!」
「秋儀,你跟著去!」
「別忘了,還有那瓶千花玉露膏!」
「是傷藥通通都給我拿來!拿來!」
一氣兒嚷完,他顧不得喝水,立即又轉向蕭夜,安慰:「夜兒不必擔心,怕什麼,咱們還有個三年呢,不打緊,三年也不長,你如今且先好好養傷,多指導指導你師妹,反正武林大會前幾天也還輪不到你,將養個十天半月,說不定有為師的靈丹妙藥相助,到時候就好了……」
蕭夜點頭:「也好。」
有了他這句話,天絕大師馬上重新拾起精神,揮手讓二人退下,接著他彷彿又想起了什麼,神情緊張,吩咐旁邊的文淨:「對了,夜兒受傷的事千萬不能傳出去,不然咱們那些賭場可要被砸了,我先叫人寫封信去跟他們說聲,把門做結實些!」
原來師父也插足了賭場生意,王曉曉大悟,瞧著天絕大師一臉慷慨悲壯視死如歸的神情,不由暗自嘆息。
武林大會啊武林大會,你究竟是個什麼模樣?
落月如燈,雞鳴聲起。
少年(恍然):想不到夜公子竟要退出武林大會比試,也難怪您會輸。
某大(搖頭):非也,我已知道此事,卻沒猜中結局!
少年:不知那次武林大會的第一高手究竟是誰?
某大(不緊不慢):明日再說。
少年(央求):您看,時候還早……
某大(瞪他一眼,得意):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隔壁劉三打了賭?
少年(臉紅):您老就幫幫忙吧。
某大(搖頭):好好的年輕人竟要去賭博,實實的敗家子!錢財如糞土,你便贏了一千兩,又有什麼意思!(若無其事地舉起茶杯)何況,一千兩銀子的賭注不少啊……
少年(急忙點頭):您說得是,只不過我想著僥倖贏了那一千兩的話,也正好孝敬您幾百兩,這幾日煩您熬夜,想必也辛苦了。
某大(感動,嘆息):難為你這點心思,也罷,不可再有下次,你明晚記得早些來吧。
少年(喜出望外):一定一定。
某大懶懶地打個呵欠,站起身,舉起磚頭正要往外丟,忽然又想起了什麼,急忙停住,小心翼翼地將腦袋探出窗戶,左右望瞭望,這才放心地把磚頭丟了出去。
窗外,再次傳來雞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