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襲最普通的青衫,也不能掩蓋那通身的氣質與耀眼的光彩,他背對著慕容無傷,負手而立,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最後一式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慕容無傷沒有回答,只是往旁邊踱了兩步,輕輕的、漫不經心的笑了聲。
身上,那件紫色衣袍已被雨淋濕了大片,然而他整個人看上去仍是優雅得難以形容,彷彿正立於豔陽底下的百花叢中,一派春風得意的模樣,襯得周圍的景緻也明快不少。
青色的影子沒有動,也沒有再追問,只靜靜地站在那裡,似在沉吟。
片刻。
他突然轉過身,露出魅力十足的臉,這張臉自信而威嚴,漂亮得足以讓人忘卻他的年齡,只是,臉上已沒了平日該有的溫和之色。
「一套碧落劍法只須學三天,當時你不過十四歲。」淡淡的。
「多謝你記得。」並不在意。
沉默。
看著面前這個兒子,漂亮的眼睛裡逐漸生起一絲歉意。
「是我誤了你。」
「誤了我?」慕容無傷奇怪地看著他,笑了,「葉盟主何出此言,若非是你,我豈有今日這般清閒。」
聞言,他冷笑一聲。
「清閒?」歉疚之色盡數消失,他冷冷地看著慕容無傷,「但我看你事情倒不少,連我的人也威脅,卻不知,他還是稟報了我。」
「錯,」慕容無傷打斷他,搖頭,「我要挾他,並非是怕他告訴你。」
他沒有反駁:「這些事你究竟知道多少。」
「不多,我對你的事並無興趣,只不過,你做得實在不太高明,很容易就想到了,」慕容無傷嘆了口氣,「何況,做什麼事都要被人盯著,想必你也會無聊。」
目光微閃,他緩緩點頭:「老夫派人監視你,也實是不得已,我這些子女中,論資質,你是最高的一個,放眼江湖只怕也無人能及,論起心思……」
「又錯了,」慕容無傷截口打斷他,微笑,「我不是你的兒子,他們也不是,你只有一位夫人,兒子也只有一個。」
「你太聰明了。」嘆息。
「不敢,我只是比他們看得清楚。」
「你看得太清楚,老夫不得不防著些,」不理會話中的諷刺意味,他微微皺眉,直直地盯著慕容無傷,「你若早生二十幾年,必定是江湖之幸。」
「是嗎,」慕容無傷笑,「果然不是什麼好事。」
「的確不是好事,」目光陡然間變得凌厲如劍,他冷哼一聲,「老夫窮一生心力,方有今日的江湖,也絕不會叫它斷送在別人手上,你正是太聰明了。」
「葉盟主既如此提防,何不現在就殺了我,永絕後患?」
「你果真要與我作對?」
微笑,不答。
許久。
臉色漸漸好轉,目光也緩和下來,他終於還是嘆了口氣:「無傷……」
「這名字難聽得很,當初改姓時,我就想著要換了它,」秀眉微蹙,慕容無傷轉身就走,「葉盟主若還不動手,我可要先回去了。」
「站住!」呵斥。
他果然停下腳步:「葉盟主還有何吩咐?」
「你若真想要這江湖,老夫便送與你也無妨。」
「送與我?」聽到這話,慕容無傷終於也有了意外之色,回過身看著他半晌,搖頭,「葉盟主不是在說笑?」
「不是說笑,」他緩緩行至跟前,神情傲然,目中帶著一絲自信與讚賞,「以你的才幹,必定能讓這江湖再安定幾十年,老夫辛苦建立的基業,自然要有人繼承。」
「這些話,你若是五六年前說出來,我必定喜歡得不得了。」
「如今也不遲。」
「我以為,這些都該留給你兒子的。」
「能留給他,自然也能留給你。」
「可托之人還不少,多謝多謝,」慕容無傷似乎很愉快,讚賞地拍拍手,忽然又奇怪地看著他,「我倒是極有興趣,只是,你就不怕害了你的寶貝兒子?」
「你想……」
「你又怎知道,我將來不會對他下手?」
面色微變,不過很快又恢復了鎮定,他嘆息:「不論如何,你們總是親生兄弟……」
「兄弟?」慕容無傷愣了愣,愜意地笑起來,彷彿聽到了極大的笑話,「我大哥六七年前就病死了,葉盟主那時只顧著你那個荒唐兒子,想必早已不記得,如今母親膝下只我一子,幾時又多了個兄弟?」
「你不要逼我。」聲音驟冷。
「不敢。」
手掌倏地抬起。
林邊,王曉曉原本已聽得發呆,突然見到這場景,立即反應過來,大驚:「住手!」
見她自竹叢後奔出來,二人皆未有驚訝之色,顯然早已知道。
「你是豬?站在這裡讓他殺?」王曉曉顧不得許多,奮力拉過慕容無傷護在身後,抬臉怒視著那位父親,「你有沒有聽過,什麼叫虎毒不食子!」
「丫頭,他遲早會害了蕭兒。」嘆息。
「那就該殺?」王曉曉詫異地望著他,第一次覺得這個英明的盟主其實很不可理喻,「你怎麼下得了手,他也是你的兒子啊!」
他不再說話。
慕容無傷卻皺眉:「你為何總要以為我是他兒子。」
「你本來就是他的兒子,這是事實,誰也改變不了,」王曉曉頭也不回地打斷他,直直盯著面前的老人,「不管他做了什麼,他總是你的兒子,你真的沒有一點兒心疼?」
沒有回應。
快回答啊,這是多難得的機會!王曉曉急了,雙手抓住他的手臂,放輕語氣:「葉伯伯,其實他們都是你的兒子,只不過你更喜歡蕭夜,是不是?」
無動於衷。
「若他不拿你當父親,怎麼肯心甘情願跟你來,還站在這裡讓你殺?」王曉曉望著他,目中露出懇求之色,希望這個高高在上的盟主能被打動,暫時作一回普通的父親,「他就算再有錯,也是你的兒子,你也能原諒的,對不對?」
終於,老人嘆了口氣。
「他會站在這裡讓我殺,並非你想的那樣,丫頭,」說著,他又移開視線,看向慕容無傷,「就算老夫答應,你以為他會信?」
王曉曉愣。
不待她開口,慕容無傷已經搖頭回答:「不信。」
瞬間,王曉曉的心變得冰冷。
她終於確定,他對這個兒子是真的沒有愛,因為這分明就是以揣度外人的心思在估算對手,他不知道,親人之間,就算再明顯再漏洞百出的謊話,也是願意相信的,就如你告訴母親要買世上最好的東西送她,明知道不可能實現,明知道你在說謊,母親仍會高興得無以復加。
半晌。
王曉曉緩緩鬆開他的手臂,冷冷地看著他,生平第一次罵起老人:「你是混蛋。」
「有趣,」身後慕容無傷第一個笑了,「如今天下無人不讚葉盟主英明賢能,想不到竟會被你罵成混蛋。」
他面不改色,看著二人不語。
「既然這樣不喜歡,就不該讓他生下來,既然生下他,就該好好珍惜培養,」王曉曉憤怒,「就算你不拿他當兒子,至少他也是你的百姓,為了兒子這樣不公平地對待百姓,這也是盟主做出來的事?你有什麼資格說江湖大義!」
老人倏地沉下臉:「小丫頭知道什麼!」
「我是不知道什麼江湖大義,去你的江湖!」王曉曉顧不得許多,怒,「我只知道,你最對不起的不是蕭夫人,也不是蕭夜,是他,是智不空他們,還有你那十九位夫人!」
「丫頭休得胡鬧!」
「我們走。」
不再看他的臉色,王曉曉懶得再說,轉身拖起慕容無傷的手就走。
穿行在黑漆漆的竹林裡,沒有人說話,只聞得沾濕的衣袍摩擦作響,頭上「沙沙」一片,葉間縫隙裡漏下的雨滴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冰涼的手任她拉著,漸漸有了一絲溫度。
終於,林外少年的影子依稀可見。
他卻停住了腳步。
彷彿有默契一般,王曉曉也停下,鬆開那隻手,心裡陣陣發酸。
陰暗朦朧的光線裡,那張臉美得不太真實,唇邊猶掛著一抹淡淡的邪魅的微笑,猶如童話故事裡俊美黑暗的魔王。
他覺得很有趣:「我若是你,就該讓他快些殺了我。」
「他要殺你,你就站那兒不動?」猶帶怒氣。
「我打不過他,自然不會動。」
因為打不過?王曉曉愕然,愣了半日才回過神,垂下頭,問出心底存在多時的疑惑:「妍兒的事,你是故意的,那天晚上你並沒喝醉。」
「想要我醉並不容易。」
「你也沒打算娶她。」
「不錯,」輕描淡寫的語氣,「那傻丫頭自己願意,與我什麼相干。」
「你想報復我師兄,」答案得到確定,王曉曉抬臉望著他,心裡說不清什麼滋味,「你接近我,也是故意的。」
沉默。
「你不笨,」他輕嘆一聲,突然伸手托住她的下巴,美眸微斜,似乎很惋惜,「我喜歡漂亮女孩子,你看你天天練武,弄成這般粗魯脾氣,我的侍妾可個個都乖巧多情得很。」
不等王曉曉反應,他又俯下臉,挺秀的鼻尖幾乎貼上她的額頭:「也比你……知事。」
王曉曉趕緊後退兩步。
「你實在不懂得討男人歡心,該學學別的女孩子,」他含笑搖頭,抬起臉再不看她,徑直朝林外走,「現在殺了我會有許多麻煩,他絕不會動手,所以,誰帶你來的,最好還叫他帶你回去。」
王曉曉默然片刻,想起一事,叫住他:「今天,你們明明……」
「因為蕭夜是好人,而我,還想多活幾年,」他打斷她,頭也不回,「何況,那個笨女人還在他手上。」
從頭頂飄過,發出「沙沙」的低吟淺唱聲,其寧靜和美,大有古琴之風韻,身旁竹竿「咯吱咯吱」不住地搖晃,雨滴簌簌而下。
林邊,那身影一閃便不見了,似乎已隨風消失。
長夜漸遠,雞鳴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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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原來王大女俠果真是第一高手,可你老人家到底押的誰,竟輸這麼慘?
某大:先是押了夜公子,後來打聽他受傷,我便送了五千銀子給賭場的朋友,叫他開後門幫忙改成不空師父,誰知不空師父又輸了,於是我又忙忙的送了五千銀子,叫現場改成無傷公子,哪知道夜公子偏又帶傷出戰,贏了,這不我又花五千兩改了夜公子,哪想到第一高手竟是王大女俠!
少年:這運氣……還真背,您一共押了多少?
某大:一千兩。
少年:……
某大(看看窗外):這幾天放假吧,不必來了。
少年:放假?
某大:最近空閒的人少,總不能白講,何況最近出了大事,天亮,我先出去買報紙。
少年:您老辛苦了一夜,該好好歇息。
某大(嘆息):你知道什麼,江湖前日大地震,百姓死傷,當今盟主及各派掌門都在組織營救,忙得不能睡覺,我等身在江湖,雖不能前去救人,也該多多關注,盡點綿薄之力吧。
少年(難過):說得是,只要我等上下齊心,江湖必能無恙。
某大(欣慰地拍拍少年肩膀):年輕人,明白這道理就好,有前途!昨日不是說要孝敬我三千兩銀子嗎,如今不用了,拿去替我賑災吧。
少年(莫名其妙):我說過要孝敬?
某大(面不改色):沒有,但俗話說,孝敬得早,不如孝敬得巧,反正你遲早都要孝敬,不如早點拿去替我做好事。
少年(不解):可銀子是我的,這不成了我做好事?
某大(瞪眼):改日補償你幾本《江湖小蝦必讀》,不就算我的了!
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