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章
從前那隻手·誰是恩人

  得勝歸來,天絕大師自豪不已,有意擴大宣傳以提高華山派知名度,因此特地將行程放慢許多,走走停停,一直行了十來日,隊伍才終於抵達華山城。

  華山城作為江湖上最富裕最繁華的城池之一,其熱鬧程度絲毫不比少林城遜色,每年光稅收就已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這也是天絕大師為何非要保住四大門派首座位置的原因。

  街上頗為擁擠,雖有蕭夜陪著,王曉曉卻沒有什麼逛街的興致,過了這麼多天,妍兒的事已漸漸淡去,然而她心底始終存了個疙瘩,明知道那已經是個死人,偶爾想起來,還是覺得很不舒服。

  「師兄,後山的事懸得很,我想,我們還是先不要貿然上去。」

  蕭夜目光一閃:「不是說有線索麼?」

  「是有線索,但不一定在山上,」發現說漏嘴,王曉曉趕緊辯解,「後山的土已經被人換過,現在去查,估計也和上次一樣找不到什麼線索,那人既然把我帶到崖邊,卻沒害我,可能就是在暗示線索在懸崖,我們不如先轉到後山崖下去看看?」

  人流湧來,蕭夜伸臂護住她,口裡沉吟:「他為何要幫我們?」

  「難道後山除了凶手,還有另外一批人?」這個問題王曉曉也想不明白,「那天晚上,在暗中偷襲你的那些人用的都是武當劍法,失傳已久,很明顯應該是凶手派來的,可後來我們中了那個『冷岳』的暗算昏迷過去,卻並沒有被丟下懸崖摔死,究竟是誰救了我們?」

  蕭夜皺眉不語。

  王曉曉繼續道:「還有上次在布莊,柳姑娘派人殺我,我們中了迷藥,那個放出暗器救你的人又是誰?」

  蕭夜看看她:「我知道。」

  王曉曉愣:「你?」

  蕭夜不再言語,拉起她就快步朝前走。

  「做什麼?」

  「別說話。」

  見他臉色不太好,王曉曉也不多問,任他拉著東竄西轉,片刻工夫就匆匆走了好幾家店舖,每次都只停了不到十秒鐘,就又被他拉出去了。

  很快,二人拐進一條小巷。

  莫非是被人跟蹤了?王曉曉警覺起來,看過不少小說電視劇,類似的情節實在很多,正這麼想著,腰間忽然一緊,蕭夜已帶著她掠上牆頭。

  半晌,巷口果然出現一個人影。

  竟然是他!王曉曉做夢也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頓時張大嘴巴,幾乎要叫出聲來。

  矮矮的個頭,圓滾滾的身子,慢悠悠的步伐,一手還提著把大刀,這副模樣看在別人眼裡,簡直是滑稽可笑至極,然而王曉曉很清楚地發現,那雙小眼睛此刻正骨碌碌不停地轉來轉去,似乎在尋找什麼。

  竟然是皮俅!

  正在東張西望尋找目標,面前卻突然掉下來兩個人,「皮球」吃了一驚,不過他反應也不慢,立即堆起笑臉:「遠遠瞧著像王大女俠,想不到果真是……」

  「不必裝了。」蕭夜淡淡地打斷他。

  「皮球」飛快轉了轉眼珠,陪笑:「這不是夜公子麼?」

  蕭夜看著他:「他派你來的?」

  知道身份已被揭穿,「皮球」沉默片刻,斂起笑容,變作滿臉嚴肅與恭敬,收起雙刀衝他抱拳一禮,正色道:「小人確是奉了葉盟主之命,這六年來,一直在暗中保護公子的安全。」

  「那日在布莊中迷香,是你放暗器救了我們。」

  「正是,私用禁藥本是死罪,那逍遙派的柳眉兒也已經被七公子處置了。」

  不是送走,是處置?王曉曉心中發冷,垂首不作聲。

  蕭夜卻略略一嗤:「你倒掩飾得好。」

  「皮球」愣了愣,赧然:「並非小人有意隱瞞,實在是……」

  「他不讓我知道。」

  「不錯。」

  「若我猜得不錯,除了你,還有兩個,」蕭夜冷冷地看了他半日,突然轉身就走,「這幾年辛苦你們,都走吧,今後不必再跟著我!」

  「皮球」為難:「這……」

  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青年劍客,想不到還被父親當作小孩子,日夜派人跟著守護,無論哪個男人聽到這種事,自尊多多少少都會受到影響吧,王曉曉想笑又不敢笑,見「皮球」難做,於是順口解圍:「他不用保護的,不如你今後就跟著我吧。」

  效果一樣,「皮球」大大鬆了口氣,笑著應下。

  出了巷子,蕭夜自顧自朝前走,表情倒也平靜無波,就是臉色不太好看,王曉曉不好多說,一語不發跟在後面。

  「你還讓他跟著?」惱火。

  「他也難做,」王曉曉嘆了口氣,瞪他,「你不用我有用,你總不可能天天都在我身邊吧,萬一有急事,他也許能幫上忙的,像前兒那些強盜……」

  他猛地頓住腳步:「強盜?」

  發現說漏嘴,王曉曉趕緊作出若無其事的模樣:「幾個小毛賊,我一劍就嚇跑他們了。」

  少林城再次遇劫的事,文淨殷皓二人因怕藏寶圖之事在師父跟前敗露,一直守口如瓶,王曉曉自己也不敢提,否則哪天師兄大人興致一發,不知道又要花多少銀子去回收「藏寶圖」呢,何況當時救自己的是慕容無傷,叫他聽見更不太好。

  第一高手的稱號足夠嚇跑人,蕭夜倒也信了,不過多少還是能聽出其中吹牛的成分,嘴角微抽:「一劍就嚇跑?」

  「當然,是多用了幾劍,」王曉曉尷尬,移開話題,「我本來也猜到有人跟著我們,可能是葉伯伯的人,只沒想到會是皮球,太不可思議了,我還以為……」說到這裡又停住。

  「你以為是誰?」蕭夜挑眉,神情緩和下來。

  「沒,亂猜的。」心中猶有疑惑,王曉曉隨口含糊過去。

  蕭夜也不再問,拉起她繼續朝前走。

  見他心情好了不少,王曉曉抱住他的手臂:「葉伯伯這麼做,也只是擔心你。」

  他不說話。

  眾人回到華山,已近七月。

  催肝裂肺的《哭五更》曲調中,天絕大師領著得意高徒凱旋而歸,想當初睜眼就在華山,因此王曉曉跟著馬車跑步進山門,見到上下師弟師妹們列隊迎接的時候,很有種回家的感覺,這趟出行只有短短兩三個月,經歷的事情卻遠比在山上時豐富,遇刺,賺錢,比武,每件都稱得上是驚心動魄,今後辦報紙絕對不缺寫作素材,簡直可以寫本書了,題目就叫《第一高手是怎樣煉成的》。

  翩翩卻沒有跟上華山,原來凌夕知道她生性文靜恬淡,不愛理這些江湖閒事,因此讓她留在了華山城裡,他的話翩翩素來是聽從的,也不多問,只是叮囑他小心。

  由於蕭夜的提議,凌夕與二人住在了同一個院子,如今此美男已成本屆武林大會的風雲人物,天絕大師動了惜才之念,有心挖「少林派」的牆角,自無不肯,直贊王曉曉魅力無雙,連翩翩的人也能搶。

  王曉曉倒是忙著另外一件事。

  「師父喝得下這麼多茶?」

  「不是,這些都是今年各處新到的貢茶,小師姐愛喝什麼,不妨拿些去嘗嘗。」

  自從勇奪第一高手稱號,王曉曉在派中的地位急速提升,只因有一次隨口說了大鬍子十九師弟是茶道高手,天絕大師當即拍板,把貢茶的差事也派給了茶房,大鬍子師弟受寵若驚,更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加上王曉曉為人本就比秋儀那些女孩子更大方和氣,二人很快就混熟了。

  見她有興趣,大鬍子師弟指著那些茶,介紹:「這裡一共十三種,都是經過下頭挑選,才送來的,如今師父叫我再選兩種最好的送凡城進貢,剩的就作我們日常茶水。」

  王曉曉明白過來,再閒扯幾句,才說出了請他幫忙的事。

  「師父的字?」

  「是這樣,聽說二十年前,師父還沒生那場大病的時候,也曾寫得一手好字,所以我想找幾件他老人家的墨寶,拿來學習學習。」

  「師父的字寫得好?」大鬍子師弟更驚訝。

  「是啊。」王曉曉點頭,面不紅心不跳。

  「記得師父不愛寫字的,」大鬍子師弟想了想,笑道,「我雖認得幾個字,卻也不懂什麼好壞,不過小師姐放心,每次交代茶房買茶,師父都有單子,我必定替你找到。」

  「那就拜託你了,」王曉曉強調,「一定要二十年前的。」

  「小師姐客氣,」大鬍子師弟擺手,似乎想起了什麼,抱過一個瓷瓶,「今年的貢茶雖好,也沒什麼太珍奇的,惟有這海雲春難得,原產峨眉派青鳳溝,我們華山派簡城試種了三年,今年才頭一次收成,此茶香濃味久,聽說是無傷公子最愛喝的,小師姐不妨拿些去嘗嘗,送人也好。」

  王曉曉點頭笑:「那就麻煩你替我裝點。」

  見她答應,大鬍子師弟果然拿出個瓷缸子替她裝了半缸,好心提醒:「小師姐喝這些已夠了,這茶好是好,卻不能喝太多。」

  王曉曉奇:「為什麼?」

  大鬍子師弟笑道:「此茶最宜冷飲,香味奇佳,而且天越寒,其香愈盛,久必成癮,普通人不知道的也無妨,遇上會品的,必不捨得放過那一絲異香,成日喝冷茶,豈不傷身?」

  王曉曉呆了片刻,突然將那半缸茶葉全倒回瓷瓶:「我不要這個,換別的吧。」

  大鬍子師弟想了想,贊同地點頭,重新抱過一個瓶子:「也好,如今天氣漸漸涼快了,華山金針最是祛寒補氣,小師姐不如拿些去。」

  房間,蕭夜與凌夕坐在椅子上,一黑一白氣質各異,黑的神秘,白的清雅,互相映襯煞是好看。

  王曉曉問:「你們覺得師父怎麼樣?」

  凌夕微微一笑:「尊師看著倒並無異處,只是我瞧了這些日子,堂堂華山掌門,武功荒廢還可,行事實在……」

  「實在荒唐,」王曉曉打斷他,試探,「你們『少林派』的掌門怎麼樣?」

  凌夕搖頭,更覺好笑:「宮主與尊師的確不相上下,我原本也奇怪,以為她是老糊塗了,直到武林大會見到其他掌門,這才覺得事有蹊蹺,怪不得江湖上人人如此,莫非所有掌門都是徒有虛名?又或者……」

  他沒有往下說,另外兩人卻已猜出了他的意思。

  蕭夜沉默半日,神色漸漸凝重:「我原本也懷疑過,曾向父親提起,但父親也並未查出什麼破綻,事隔二十多年,能瞞過他老人家的耳目,在不知不覺中換掉十大門派掌門,實在不簡單……」

  話未說完,王曉曉突然截口道:「不對,這個師父是真正的師父,沒有換掉。」

  「其實我打聽過,師父從上山的時候,就一直是這個樣子,喜歡打滾喜歡哭鬧,除了口味,其他習慣都沒變,所以葉伯伯才不會懷疑,因為他本來就不太像個掌門,而且人老了,江湖又太平,武功荒廢也不算證據。」

  說到這裡,王曉曉問凌夕:「你們宮主是不是也一樣?」

  凌夕默默點頭。

  「不只他,少林派和其他幾大門派的掌門怕都是這樣的,」王曉曉解釋,「師父一直喝凡城玉井,但後來前掌門盟主長濟大師失蹤,華山派比武選新掌門,以師父的身手根本不可能取勝,可當時他卻一舉奪魁,而且兩年之內連敗上門挑戰的六十幾位高手,這個時候的師父突然喝起華山金針,五六年後,又變回了凡城玉井。」

  「有問題的其實是中間那個喝華山金針的人,他冒充師父比武當上掌門,但後來不知因為什麼緣故離開了,就換回了原來的師父,所以,現在這個師父才是真正的師父,不是他在冒充別人,是別人在冒充他,而且冒充了五六年!」

  蕭夜目光微動,搖頭:「師父的膽子不大,當初我曾暗中試探過他,若果真受人挾制,他怎的不肯說出來?」

  王曉曉道:「如果他怕那個人,比怕你和葉伯伯更嚴重,他也不會說,冒充他的那個人可能是受人指使,但也說不定就是主謀。」

  凌夕微笑:「話雖有理,只是僅憑口味來斷定,到底不妥。」

  「學打滾學說話都很簡單,但改變口味卻很難叫人接受,」王曉曉堅持,「師父喜歡擺弄藥材,藥方也不少,可我翻過他的房間,惟獨沒有二十年前的藥方,若能找出來和他現在的筆跡對比一下,說不定能看出問題。」

  「筆跡也可以模仿,」蕭夜抿嘴,「我和凌兄已商定,後日去後山崖下查探。」

  「我也去。」

  落日西斜,餘暉滿地,漫天的晚霞愈發鮮豔,周圍的山巒幾乎都被映得紅透,如血的殘陽中,三個人臨風而立。

  「真好看,想不到華山景色這麼美!」女孩子興致勃勃的聲音。

  「這裡最清靜。」少年笑道。

  「朝對山雲,夜枕松風,不錯,就這裡了,」愜意的聲音裡,一個年輕的紫袍公子高高立於崖上,形容俊美,風采儼然,他打量著周圍的景色,突然轉臉沖少年笑道,「只是此地太過靜僻,未免寂寞無趣,實在該回谷將她們全帶過來的,林山深處,笙歌小樓,美酒美人,豈不熱鬧?」

  少年含笑稱是。

  旁邊,女孩子的臉色卻漸漸黯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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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某大:咳!

  少年(回過神,不解):天才剛剛黑呢,這就完了?

  某大:不是,嗓子啞了。

  少年(起身):我去倒茶,您先喝口潤潤。

  某大(擺手制止,嘆氣):如今天氣漸涼,聽說凡城玉井最是祛寒補氣,我卻沒有……

  少年(驚訝):不是華山金針麼?

  某大(堅持):貴的,就是好的。

  少年:我明天去買,但那個冒充天絕大師的究竟是何人?他冒充華山掌門的五六年時間裡,真正的天絕大師又去哪裡了?

  某大(搖頭):不可說不可說,此案一言難盡……

  少年:難怪葉盟主調查多年未有結果,江湖事事都要他人家去操心,哪有許多精神,幸好有王大女俠替他分憂。

  某大:王大女俠著實了不起,經此一案,她靈感突發,半年後終於向葉盟主提議,在江湖上新設了一個機構,專門負責各地疑難案件。

  少年:叫什麼?

  某大: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