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山派北邊的小院裡住幾個神秘客人,絕大師吩咐任何人不得接近,由於師父次下令是從未有過的正經與嚴肅,所以眾弟子不敢多問,只在私底下悄悄議論。
兩日很快過去,黃昏降臨。
王曉曉坐在房間發呆,見蕭夜走進來,神情很不好,急忙站起身:「怎麼?」
「七弟的事,」蕭夜看著,「已求過他老人家,但……」
「他不答應?」
蕭夜搖頭:「不是,他……」
「什麼?」
見緊張,蕭夜別開臉:「他,倘若七弟肯廢去半功力,娶若綺,他老人家必定栽培他繼承大事。」
顆心直往下沉,直直墜入無底深淵,王曉曉呆許久,冷笑:「兒子還沒想要害他,他就樣狠心,個盟主做得還真稱職!」
蕭夜握住的手,目中閃過絲緊張之色:「先不急,再去找水叔和楚叔他們,總有辦法的。」
王曉曉搖頭:「沒用的。」
「……可是怪?」
「不關的事,只是覺得難過。」
蕭夜輕輕嘆口氣,什麼也不,伸手將擁到懷裡,許久,他突然道:「翩翩來。
細雨紛飛,斜斜飄入簷下,翩翩垂首跪在門外,身上衣衫已經半濕,髮間也沾滿細密的雨珠,如當初見面時那麼柔順,沉靜而美麗,若非親眼看到,王曉曉根本不能相信,那樣個柔弱的孩子也有種勇氣。
蕭夜伸手去扶,卻搖頭躲開:「只求父親饒他命。」
「放心,」蕭夜看著緊閉的房門猶豫下,安慰,「父親既已答應不為難他,又怎會食言。」
翩翩抬頭,喃喃道:「父親行事,六哥還不清楚?」
蕭夜不語。
掌握著麼重大的秘密,他又怎會讓凌夕安然離開?想不到位美看似柔弱,卻也不是那種沒頭腦的人,王曉曉沉默半晌,突然開口:「他若鐵心不答應,跪多久也沒用,個不行,不如去勸另個?」
翩翩愣愣,搖頭:「他的脾氣清楚,既有家仇在身,決計不肯放過的。」
「也許他會為……」
「他不見,他要的是公道。」
王曉曉不語,知道他把江湖公道之類的東西看得比重,卻還是麼喜歡他,願意為他付出,就是葉盟主那十九位夫人會甘心守著他的緣故吧
「試劍禁地,不得擅入」,林邊,幾個紅色大字依然醒目。
穿過樹林,王曉曉就看到凌夕,他獨自坐在斷崖上,凝眺遠處,神情漠然,身上白衣濕大半,素日的瀟灑親切已不見,反倒憑空生出許多落寞與孤寂,兩他誰也不見,想必心中十分矛盾。
王曉曉輕聲喚:「凌大哥?」
他沒有回答,只轉臉看眼,又恢復先前的模樣。
王曉曉鬆口氣,走到他身旁坐下,用手上的傘將他罩住,凌夕倒也沒有反對,二人就麼並肩坐著,沉默。
「他害祖父與父親。」
「可他也是個好盟主,結束戰亂,救活的人更多。」
「是為他話?」冷冷的。
「不是,」王曉曉搖頭,「是自己也麼想。」
他默然許久,頭:「他的功勞的確不小,就連師父他老人家在世時,也是極為欽佩的,但家仇在身不可不顧。」
「江湖安危與個人恩怨,怎麼選擇,不是很清楚麼。」
「些道理來容易,在自己身上就難以決斷,江湖自古如此,」他微微笑,略帶些自嘲,「何況那些掌門高手未必全都該死,濫殺無辜之人,實在……」
王曉曉打斷他:「知不知道從哪裡來?」
不待他回答,又自言自語:「很早以前,們那地方有片很大的土地,和裡的江湖樣,裡面還有很多小國家,就像們裡的門派,它們之間經常戰亂不斷,百姓過得很苦。」
王曉曉小心地看看他:「後來有個人想結束種局面,於是發動很大規模的戰爭,掃平各個小國,統下,而他也做唯的皇帝,就像們裡的盟主,戰亂就此停止,百姓安定下來,耕田種地,日子好過許多。」
「他很不錯。」
「是啊,因為他,百姓才過上安定的日子,所有人都記住他,可誰想到,他統下的那些戰爭裡,死的人也不計其數,白骨成山,血流成河。」
凌夕愣
王曉曉莞爾:「所以有人,將功成萬骨枯,道理也差不多吧。」
「將功成萬骨枯,」他念遍,不解,「何為將?」
「就是他的幾位得力手下,為他統下南征北戰,功城掠地,立下戰功無數,後來他們都成很有名的將領,封侯拜相,可那些戰爭中,枉死的百姓數不勝數,所以有人樣句話,但到底是對是錯,也沒人好去評價。」
凌夕沉默半日,又緩緩念遍,搖頭:「他沒錯,盡快結束戰亂,舍少而保多,也不該怪他。」
「是啊,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歷史總是向前的,就算沒有那個人,同樣也會有別人去做。」
「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喃喃自語。
許久,他長長吐出口氣,抬眼看著王曉曉,展顏微笑:「果然不是普通子,若非已……」停住,移開目光。
王曉曉心中動,不再多想:「現在最重要的,是後面那個設計讓許多高手摔死的人,不知道他麼做是好意還是惡意,只怕他野心不小,江湖就危險。」
凌夕頭:「幾位叔父正是為追查祖父之事,在崖下遇害
「快黑,們回去?」
「多謝,再坐坐。」
他需要好好想想吧,王曉曉站起來,忽又看著他的衣裳,皺眉:「回去換衣裳再慢慢想,不然容易受涼的。」
凌夕看看,起身接過傘:「走吧。」
並肩走在樹林裡,不時有大大的雨滴下,打在傘上啪啪作響,王曉曉想起事,提醒他:「翩翩已經在葉伯伯門前跪下午。」
「多謝。」黑暗中看不清臉色
院門口,凌夕停住腳步,言不發將傘遞給,轉身走,王曉曉估計他是去看翩翩,也不阻攔,逕自走進院子,卻見蕭夜站在階前。
「師兄?」驚訝。
蕭夜「嗯」聲,不話。
王曉曉走上前,歪著腦袋打量他:「怎麼?」
「凌兄可還好?」
「他找翩翩去。」
「他的意思……」
「不知道,希望他能想通吧,」王曉曉擔心,「若他明還想不通,葉伯伯是不是真的會……」
他不回答,卻扳住的肩:「父親如此行事,可是生氣?」
王曉曉搖頭:「不管什麼江湖大事,他麼做有他的道理,但不想他因為個隨便犧牲別人。」
他鬆口氣:「此事會想辦法,以為會因此……」
「生的氣?」王曉曉明白過來,開心地抱住他,將額頭抵在他胸前,悄聲嘀咕,「喜歡的是,跟父親有什麼關係!」
他抿嘴,摟住:「樣啊……」
「喜不喜歡?」
「……」
「喜不喜歡?」
「笨。」
得到麼個答案,王曉曉頗為鬱悶,見他面上猶有鄙視之色,馬上不滿地放開他:「將來要是楚大俠逼著葉伯伯,要娶楚姑娘怎麼辦?」
「不會。」
「怎麼知道。」
「清漣原本該嫁給父親的繼承人,」他微微笑,眉間是掩飾不住的黯然,「其實當年母親在世時,楚叔與水叔就對頗有微詞。」
所以他們並不怎麼喜歡,王曉曉沒有問,只是環住他的腰,縱有父親疼愛,他的童年也未必不孤單。
「想明去看看慕容。」
他看看,頭:「好」
秋日涼風吹過,窗前枝葉沙沙作響,窗外清溪如練。
慕容無傷坐在榻上,表情無半分意外:「果然是他。」
「不全是他,那件事後,後山就開始出現摔死人的事,連葉伯伯自己也不知道,凶手究竟是在幫他,還是別有用心。」
「此事他已在暗中查探多年,無所獲。」
「知道?」
慕容無傷含笑搖頭:「也想不出。」
王曉曉黯然:「可他不會饒過凌大哥。」
慕容無傷想想:「華山派前掌門,前盟主長濟大師之孫,凌夕。」
「知道?」王曉曉驚詫。
「過,真要監視未必容易,」他笑得愜意,「放心,他非但不會對那個凌夕下手,若是運氣好,只怕還會雙手把兒送上。」
大灰狼的話不會出錯,王曉曉放心不少,仍有些疑慮:「凌大哥有家仇在身,又知道麼多秘密,葉伯伯怕他洩露,怎麼肯放過他?」
「他雖然心狠手辣,卻也並非濫殺無辜之人,那姓凌的若想不開,頂多娶不到美人罷,若想開些就更好,」他停停,提起茶壺倒杯茶,送到王曉曉面前,隨口問,「翩翩那傻丫頭是不是已經來?」
「是,跪很久。」
「肯如此相待,凌夕自會感激,今後辦事必不生異心。」
「可凌夕和葉伯伯有仇,不可能為翩翩就放棄。」
「有仇?」他搖頭笑起來,拿手指按按的鼻子,「放心,沒事,必定沒事。」
覺察到動作的親暱,王曉曉急忙往後避讓。
「怕?」
「慕容……」
「想什麼?」
「真不想做盟主?
笑容緩緩斂起,慕容無傷移開目光,拾起茶杯喝口,又放下,淡淡道:「他讓來勸的?」
王曉曉搖頭。
「是的意思?」
「不是,……」
他打斷:「沒有別的條件?」
王曉曉遲疑很久,喃喃道:「他要廢去半功力,娶水若綺。」
房間驟然靜得可怕,只聽見腳下溪水細細流淌的聲音。唇角彎彎,卻沒有半笑意,慕容無傷始終沒有看,卻讓的心開始發冷。
「要答應他?」
「當然不是,」王曉曉立即上前握住那隻冰冷的手,焦急地望著他:「其實樣對也好,不然他……」
只是為保他性命而已,可要怎麼跟他解釋?他太過出眾,所以親生父親想要除掉他?怎麼忍心跟他實話?
於是王曉曉沉默。
那雙美眸微微轉動,終於將視線移到臉上,定定地看著,目光涼涼的,帶著絲若有若無的譏誚。
半晌。
「誰也不能逼,」他笑,輕輕推開,「也不能。」
王曉曉垂首:「不是逼,……」
「送客」
爐香靜轉,門上的珠簾早已換成錦簾,精緻的花紋與房間的擺設十分匹配,華美卻不俗氣,將外面的涼意擋去大半,可儘管如此,房間裡仍是清冷無比。
他保持著先前的姿勢,悠然喝茶,杯接杯。
子悄悄來到他身邊,不解:「公子?」
他放下茶杯:「壺茶難喝得很,拿出去倒。」
子應聲抱起茶壺,立即覺得奇怪,雙手晃晃,不由笑起來:「裡頭哪裡還有茶,想是被公子喝光。」
「是麼,」他面不改色,伸手,「看看。」
子笑著遞過茶壺。
他接過茶壺放到幾上,卻沒有鬆開那隻手,反而輕輕笑,順勢將拉入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