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姑娘,你瞅,你左手邊跪在第二三排的那幾個少年一直盯著你呢。」付清慕在荏九左邊輕輕的與她咬耳朵。
荏九一驚,「他們是准備暗殺我,」
付清慕嘴角一抽,「你怎麼想到這裡去的,那目光一瞅便是愛慕吧,」他語至最後,聲音有點激動的大了起來,前面正在說著教內事務的蕭婓微微側過頭來瞥了他一眼,付清慕摸了摸鼻子,壓低了嗓音,「你先前要是做這副打扮,不知多早前就已嫁為人婦啦!」
荏九小聲道,「我已經是人婦啦。」她指了指楚狂,付清慕還待開口,楚狂將荏九往他那邊拽了一下,面無表情道,「不要讓他觸碰到你。會感染。」
付清慕聞言一怔,繼而不平道:「我又沒病!」
蕭婓的目光再次斜斜的落在付清慕身上,這次更多了幾分冷意與肅殺,付清慕咽了口唾沫,不甘了沉默下來。前方的蕭婓提高聲量繼續說著:「……而今,朝廷忌我祈靈壯大,欲用兵剿之。嚴殺,陸生,方無三位長老不思退敵護教之策,反而勸衛教之士棄教退走,動搖我護教之心,用心險惡,已於昨日申時被我誅於通靈之井中。」
荏九忽聽這話,倏爾渾身一僵,心底驀地升起了一股寒意。
若她沒記錯的話,昨天她與楚狂來到這裡的時候約莫在酉時,正好在申時之後……那也就是說,當他們坐在白石平台上看星星的時候,她身後的這口井裡正躺著三個人的屍首?
荏九微微轉頭看向後面黑糊糊的井,只覺其中陰氣森森,扎人背脊。她忙轉過頭來,看見前方蕭婓仍舊在用淡然平靜的語氣說著:「然則護佑我祈靈之神自有其旨意,已於先前派遣三位神使下界,助我教斬除妖蛇,而今三位前長老因叛教而死,三位神使恰能接管長老之職。實乃我祈靈得天之大佑!」
荏九臉色有些難看,她才明白過來,為什麼那些江湖正派稱他們為魔教,為什麼付清慕對這個蕭婓祭司避諱至深。
蕭婓轉身,對荏九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萬謝天神。」
下面的教眾像只會重復他的話一般,說道:「萬謝天神。」
直到會議結束,荏九他們也不用說上一句話,就像他們是借來布置背景的花盆,待蕭婓一宣布會議結束,她就被領著走下了台階,侍女在台階下等候著她,沒忘了先前的話,第一時間就將荏九頭上沉重的發簪取了。
荏九嘀咕:「我們好像被當槍使了。」
付清慕撇嘴:「原來你才有這個自覺嗎?」他摸著下巴道,「不過我在意的倒是另外的事。」他瞅了楚狂一眼,「楚兄,如今這祈靈教面臨的大難是要被朝廷圍剿了,朝廷既然下了狠心要剿滅祈靈教,必定不會派幾個泛泛之輩來,你確定到時候咱們能逃掉出去?」
聽聞「圍剿」二字,荏九身體微微一僵,方才她只顧著在意井裡死人的事情去了,而沒想到前面這一點,她反手便抓住後面還在給她拆發飾的侍女的手:「要來殺你們的朝廷軍隊,領軍的人是誰?」
侍女被嚇了一跳:「奴婢只知道負責伺候神使大人,別的事奴婢未曾聽聞。」
荏九胡亂將頭上的東西扒下來塞到侍女手裡,自己將裙擺一提,大步往前跑去追騎馬走的蕭婓,付清慕想拽她,卻一時沒拽住,楚狂二話沒說徑直跟了上去,也不阻止,只在她身後兩步陪著,她跑多快,楚狂跟多快。
直到看見前面騎馬的蕭婓,荏九一聲大喊:「站住!」她邁腿便跑,速度陡然提得楚狂有些沒反應過來,她沖上前去急急的拽住馬的韁繩,黑馬一仰頭險些將荏九掀翻,蕭婓忙搶過韁繩,將馬頭一轉,他冷眼看荏九:「神使大人有何事值得您如此莽撞?」
「要圍剿你們的朝廷軍隊,領軍人是誰?」
蕭婓靜靜看了荏九一會兒,答道:「將軍李守義。」
「你可知他先前在那裡做官?」
「其人本是朝廷二品武將,後被朝廷貶至偏遠地區成一方將領,數日前,其圍剿一小鎮山匪有功,被調回京城,如今是半路領命,轉攻我祈靈。」付清慕跟了過來,聽得蕭婓此言,心下暗驚,這祈靈教看起來與外界並無多少聯系,但這蕭婓卻能將對方將領了解的這麼清楚,甚至連朝廷對官員的調動也知曉得清楚,可見其勢力比他想象中的更為駭人。蕭婓眸中藏著幾許試探:「怎麼,神使對此人感興趣?」
「感興趣。」荏九怔怔的重復著這三字,末了倏地神色一沉,「我對要他的命比較感興趣。」
蕭婓聞言眉梢微動,荏九沉聲問:「他幾時攻過來?」
「蕭婓如今也在思考這個問題。」
「你可有探到他如今的動向?」
「軍營駐扎在我教西方十裡地外。」荏九聞言,轉身便要走,蕭婓卻道,「神使若願助我教除此大患,蕭婓自是感激不盡,只是如今李守義麾下三萬余人的軍士怕是已經磨好了刀劍,隨時等待進攻我教,但聞李守義此人素來練兵有道,其身邊暗衛更是武功高強,極不好對付,神使若只身前往,可有十足的把握?」
楚狂走到荏九跟前,冷眼看著蕭婓:「你想說什麼?」
蕭婓淡淡的看了楚狂一眼:「能斬白蛇於通靈之井中,我自是不懷疑幾位的能力,但是畢竟對方人多勢眾,幾位再是武藝超群,也難免會出現意外,既然如今我們有了共同的目標,幾位何不讓我幫幾位拖住其士兵暗衛,而你們則負責斬殺李守義,一旦將領一死,三萬軍士自然退去。」
楚狂道:「你打算讓這些人與那些士兵對戰?」
「我祈靈不收廢人。」言下之意,便是這些看起來和善的「平民」都是身懷絕技的?蕭婓眸色微沉,「且就算如今祈靈唯剩我一人,我也必殺犯我祈靈者,哪怕與之同歸於盡。」
荏九心底一寒,他這表情簡直就像一個入了魔障的人,拼著自損一千的風險,也要傷敵八百,這人……
「此事尚幾位先琢磨琢磨,我今日也恰好思索安排一番,具體事宜不如待到明日,幾位入我書房一談,今日余下的時間幾位便且在教中隨意走走。蕭婓告辭。」言罷,他駕馬離去。
荏九失神發呆,付清慕道:「雖然我搞不清楚什麼情況,但從窮道士的良心出發,我還是希望二位不要與這蕭婓合作。」他掰著手指一個一個的數,「你們瞅,同歸於盡這話都說出來了……」他小心留意了一下四周才道,「這祈靈教一共就三位長老,這蕭婓昨天一下就把三人一同殺了,其實吧,我心裡覺著離開這裡不與朝廷發生爭斗是個再明智不過的決定,畢竟祈靈教再怎麼厲害也只是個江湖門派,了不起了有兩三千人,而朝廷可是來了三萬人的軍隊呀,就算祈靈教人人武功高強又怎樣,以十敵一,再是英雄也得趴下,和朝廷硬碰硬……他約莫是瘋了吧!」
荏九沉默不言,楚狂也不知在思索著什麼沒有搭腔。
付清慕想了會兒,復而歎了口氣道:「先前聽聞祈靈教立教的地方是他們那個失蹤了的教主選的,蕭婓找了他們教主整整十年,可見是對教主極為尊崇的,現在這樣,大概也是因為那個教主吧,像被丟在家裡的狗狗一直守著屋子等主人回來,想想也挺可悲的。」
三人一路沉默著往回走,侍女給荏九牽了匹帥氣的大黑馬,她翻身騎上去卻沒有來時坐轎子的喜悅了。
楚狂還是不願意騎馬,便跟在荏九的馬匹旁邊,三人兩騎一路慢慢往回走,到了街上,剛去參加完誓靈會的攤販們都換回了平常的衣服,在街上繼續做著自己的生意,街上熱熱鬧鬧,一如他們初來的那日。
荏九忽然勒住馬韁,道:「我想和他聯手。」
付清慕大驚,楚狂卻面色沉靜,仰頭看荏九,繼續聽她說道,「我想讓這裡的人能繼續這樣開心的生活下去,早上能在自己熟悉的地方工作,晚上能回自己溫馨的家裡吃飯。我不想讓他們背井離鄉……」她話音微頓,「這樣說好像太高尚,其實我真正的目標是殺了那個將領,我想借助蕭婓的力量穩妥的殺了那個將領,我想讓自己和楚狂你都能安全一點。蕭婓把我們當搶使,我們也該這樣。然後順便達成我前面說的目標。」
付清慕不可思議道:「你想殺朝廷命官?你不想在我大天朝混了!」
荏九這才轉頭看付清慕:「我以前難道沒和你說過嗎,我還要去京城殺了那個狗皇帝。」
付清慕聽得瞠目結舌,他仔細一回想,荏九……好像卻是在他們遇見沒多久就跟他說過這種話,但……但誰他媽會當真啊!
楚狂完全忽視了付清慕:「我再一次重申自己的立場,我認為復仇是無意義的舉動,但若閣下堅持,我就會盡我全力幫你。只是……」
「不能違背你的最高准則。」
「不能違背我的最高准則。」
他們倆異口同聲的說出這話,荏九笑了笑,然後撓頭道:「楚狂,我說如果,如果到時候那個李守義當真與你的什麼任務有關,讓你不能殺他,那你可以幫我一起欺負他嗎?」
楚狂答得毫不猶豫:「沒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