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了大半天,待午時過了,集市的熱鬧就慢慢歇了下去。
兩人也開始往回走,荏九開心得一直咧著嘴笑。回了州府付清慕要去打酒喝,讓荏九自己先回房歇歇,晚上沒事再來找她玩。
荏九開開心心的回了房,躺在床上午睡了一會兒,下午起來後覺得身子有些疲乏,便想著到州府花園裡去走走。
可剛一出院子,迎面撞上了來給她送吃的的林錦風。
荏九望著林錦風怔了怔,而後笑道:「不是說晚上來找我玩麼?怎麼現在就來了,你今天不忙麼?」
荏九臉上的笑讓林錦風看呆了一會兒,臉上微微一紅,他將手中糕點盒子遞給荏九:「琴素送來了糕點,我想著這些日子州府乏悶,覺著你應當過得無趣,便給你拎了來,你要嘗嘗嗎?」
荏九眨巴著眼看他:「不悶呀,今天早上咱們不是出去玩得挺開心的麼。」
林錦風始知荏九將自己認錯了。他苦笑了兩聲:「九姑娘……」解釋的話便在荏九一雙明亮眼眸的注視下陡然消失在喉頭。
她很高興,那便不要打破她的高興吧。
林錦風把食盒放在荏九掌心:「你嘗嘗,若覺得好吃,回頭我再給你多拿一些來。」
荏九再一抬頭,眼睛裡好像都感動出淚水了一樣:「楚狂,你昨天是不是被別人欺負了呀?」
林錦風不知道荏九怎麼突然問出了這麼一句話,哭笑不得之際,索性岔開了話題:「你現在是要出去?」
荏九點頭:「午睡睡得身子乏了,我去花園裡走走。」
林錦風一琢磨:「我陪你去吧。」
荏九眼裡立馬變得星星閃閃:「好!」
待兩人走出小院之後,黑色的身影從樹冠上一躍而下,形容沉默的看著兩人背影遠去,思索再三,終是跟了出去。
園中花開得正好,香氣襲人彩蝶紛飛,荏九坐在石頭上一小塊一小塊的撕饅頭,然後看著池中錦鯉征象搶食,喂了一會兒,她覺得撕小塊太麻煩,一抬手就將整個饅頭丟進了池子裡。
林錦風伸手去攔也沒攔得住,只在荏九旁邊坐了,失笑道:「這麼大的饅頭,它們可吃不了。回頭翻了一池子的白肚皮,這可不太雅觀。」
「饅頭水泡一泡就散了。這麼多魚搶著吃,也撐不死幾個。」荏九一轉頭,在不經意之間,猛地看見了林錦風脖子上有兩個結了痂的印記,荏九記得,是她牙齒的痕跡。她一時有點失神,抬手便觸碰到了他脖子上的血痂:「是我那天咬的……」
林錦風愣了愣,連忙側過了身子,拿衣襟擋住傷口:「已無大礙。」
荏九呢喃:「竟然還沒好。」
「已經快好了。」林錦風意圖換話題,「我們去那邊看看花吧。」
荏九沒動,待得林錦風要拉著她走時,荏九卻忽然用雙手拍在林錦風的臉上:「不准動!」她說,然後湊過去看他脖子上的傷口:「我咬得好深……」
隔得太緊,林錦風微微轉過頭,看見荏九的側臉,不由得想到江州城的那個晚上,她白發紅瞳像是妖魔,卻似謫仙一般,救了他性命。
「一定很疼。」荏九呢喃。
林錦風柔了目光:「不疼的。」
她比常人體溫略高的指腹在他頸項的傷口上輕輕摩挲,沒有言語卻勝過千萬句溫軟的女兒情話。見她眉目低垂,林錦風低低的喚了一聲:「九姑娘。」他幾乎要忍不住伸手去攬她入懷的沖動,他想輕聲安慰她的自責……
「對不起。」荏九聲音微微喑啞,「楚狂,對不起。」
林錦風的手臂便僵在了半空中,好半晌之後,終於默默放下:「沒關系的。」他不是楚狂,本不該替楚狂回答這個問題,但林錦風覺得,即便是真正的楚狂,見到這個時候的荏九應該也會說沒關系的。只是……
只是這樣的時候,讓他代替另一個人說出這四個字……實在是讓他……
不甘又嫉妒啊。
吃晚飯的時候付清慕和林錦風都沒來,楚狂卻是坐在荏九的對面和她一起吃飯,但荏九卻只當他是廚房殺豬的王大叔。
荏九今天很高興,所以熱情的招呼他:「師傅,您多吃點肉,你看你這豬殺得多好。」
楚狂的臉色陰沉至極,不管荏九與他說什麼,他都不搭腔,但荏九心情好得幾乎都已經忽略別人的心情不好了,她一邊吃一邊樂呵:「我好久沒和楚狂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了。」
她說著這話,換來旁邊「王大叔」更黑的一張臉。
「大叔,你知道楚狂吧。」荏九笑咪咪的說,「就是你在這州府裡能看見的最帥氣的男子。」
聽得荏九這麼介紹他。楚狂愣了愣,略不自然的埋頭扒了一口飯。
「他是英勇無敵的大英雄,他武功高強,比那什麼祭司蕭斐啊還有什麼四大世家的人都厲害多了,腦袋也好用,我覺得,他大概是這世上最無敵無畏的人。」荏九開心得晃了晃腦袋,「你相信嗎,這樣的人卻對我很好。他應該是現在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
楚狂只覺得一口飯哽在了喉頭。他抬頭看荏九,她也正看著他,一臉的溫暖笑意,但在她眼裡,他不是楚狂。
楚狂覺得,他對不住荏九這樣的稱贊。
他對她並不好。
特別是這兩天,他發現以前的自己,對荏九尤其的不好。
「我喜歡他,很喜歡他。」荏九輕聲道,「最喜歡他了。」
楚狂看著荏九現在的表情,好像能模糊掉周遭的一切。
他聽過荏九很多次的表白,各種各樣的、亂七八糟的、無孔不入的表白,每一次都有震撼,但從沒哪一次,比這次更讓他震撼,就像心裡最堅|硬的堤壩終於被一只蟲子啃穿了一樣,崩潰得一片狼藉。
但他卻半點也不為自己難過,他只為這只小蟲子,感到心疼。
他之前是為什麼要築那麼厚的牆呢……
他應該對荏九……
「九姑娘,我給你提了酒來了,咱們去喝……」付清慕的聲音停在門口。
荏九立即轉頭看向門邊,然後放了筷子就笑盈盈的跑過去看他:「楚狂,你今天這麼早就忙完了?沒什麼事了嗎?」
付清慕愣在門口,覺得自己確實是真的來得太早了。他感覺自己跨進門口的那一只腳快要被楚狂的眼神兒給剁爛了……
他真不是故意的……
荏九給「王大叔」介紹了一番「楚狂」然後便不再管王大叔去哪兒了,自己在院子裡的石桌上拿了壺和酒杯,到給付清慕和自己喝。
付清慕初時很不安,但見荏九開心,便也不再多言,一直沉默的陪著荏九坐到星空漫天。
荏九望著璀璨星空一聲長歎:「要是沒有非人型生物和那個白季什麼的這些破事兒該多好啊。」她道,「真不明白,那些家伙為什麼要害人呢,明明世間有這麼多美好的事情可以享受,有那麼多好的事情可以去做,他們卻偏偏選擇了最壞最累的活法。」
付清慕搖了搖壺裡的酒:「這人哪,心長成什麼樣,看到的東西就是什麼樣。九姑娘你眼裡看著的滿天繁星璀璨奪目,但在有的人眼裡啊,它遠遠不如金銀銅錢來得閃亮。同樣的,你眼裡珍貴的生命家人,在他們眼裡根本不值一提,那些個人不拿人當人看,不拿命當命看,他們的心長成了腐屍的樣子,做出來的事自然也是最丑陋骯髒的模樣。」付清慕笑著,聲音卻有點寒涼,「你就不該拿自己和他們去比。」
荏九一時沉默。隔了好一會兒才道:「楚狂,在這裡處理完所有的事情之後,你就會回去對嗎?」
付清慕一愣,有點不適應話題跳得這麼快:「這個……」
這個……他要怎麼回答?
「我大概也能猜到,你不會為了任何事情留在這裡吧。」
付清慕沉默著轉了轉眼珠,想尋個借口趕快溜,哪想剛站起身,卻被荏九拽住了衣袖,她望著他,眼中有騏驥也有不安:「你不留在這裡,那我跟你一起走好不好?」
付清慕汗都下來了,一步一步往後退:「這個嘛……」
「我在這裡也沒什麼掛念了,而且你看,我現在也變成了同化人,好像是有點不成功,但這並不妨礙我和你去你的家鄉啊。本來以前夫子交我的時候一直在說在家從父,出嫁從夫,以前我是想招個入贅的相公和我一起守著山寨,但現在我不用招贅了,我願意和你去桑那個蘭的星。」
付清慕眼神躲閃,心裡正琢磨要不要直接甩了荏九的手走了算了。
哪想荏九久沒聽到他回話。竟然自己松了手去。垂眸看著桌子,半天沒再說話。
付清慕有點不忍:「九姑娘……那個,其實我……」
話沒說完,卻見荏九猛地仰頭喝了一大口酒,然後「啪」的把酒壺放在桌上,像是瞬間壯了膽一樣,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將付清慕的衣襟一拽:「不和你打商量了!反正不讓你走!」
付清慕欲哭無淚:「我走不走都不重要。」
「我知道打不過你,如果你死活要走,我死活攔不住,那你就給我留點東西下來!」她說著,一湊腦袋就往付清慕的嘴上親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