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心躺在那一動也不敢動,不用看已經知道,他兩眼裡的飛刀把她快戳死了!她根本也不敢看他,手指緊緊的揪著被單,他側起半身,瞪著她,恨不得把她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吃了。一股邪火亂竄,頂得他火燒火燎卻無地可放。
正在這當口,忽然聽外頭有太監開口:「皇上,時辰差不多了,留不留?」這是乾元宮侍寢的規矩,一般侍寢的妃子,會有一個時辰限制,有專門的太監候著。如果皇上興致索然,時辰過了直接抬走,如果還想再溫存溫存,就留下來過夜。所以外頭聽著有動靜,便過來問一句,留不留?
緋心聽了,主動想撐起自覺消失,結果身子剛動,眼略是一抬。見他雙眼冒紅光,嚇得險沒叫出聲來。他生氣是肯定的,侍寢的時候觸他這種霉頭。但他此時的表情太猙獰了,與其說是生氣,簡直更像痛苦!
緋心哪裡見過他這副模樣,平日裡他就算是再生氣也不過就是冷著臉。一時間她也顧不得丟人,忠君的思想很快控制了她的意志。她側起身向他伸手:「皇上…」
他倒抽一口氣,「啪」的一下拍開她的手。緋心沒敢呼痛,咬著牙不言語。這種事是不吉利,他嫌棄也應該。但她心裡也不知怎麼的,倒不是害怕居多,竟有些覺得委曲。連她自己都被這種詭異的委曲弄得有些發暈。
雲曦沒理她,一撩帳子坐了起來,揚起身來喚人:「汪成海。」
汪成海很快從階下簾後趨了進來,侍寢安排的事不歸他管。但他是皇上身邊的人,除非有事在身,否則必不遠離。
「你打發人去掬慧宮,讓繡靈給她家主子送東西過來。明天讓掬慧宮的人設儀來接。」他開口,眼神微微一神掠。汪成海心裡雖然不是很明白,但一時間顧不得細想,應了一聲就忙著下去了。
雲曦身體裡邪火亂拱,撩得他五內俱焚急於發洩,他一下站起身,馬上有太監過來給他披衣,他輕哼:「朕去沐浴!」
司寢的太監一見這個意思,肯定是要留了,所以躬著身都退退了下去,不再打擾他們。雲曦邁了兩步,忽然想起什麼又轉回身來,探進帳裡一把將緋心拖過來:「你也來!」
緋心哪有力氣掙扎,讓他隨便一裹就給拽出來了。他一抱她,她覺得他還是滾燙的,像是起了高燒一樣。雖然她也覺得怪的很,又燒又燎的,但她剛讓他一嚇已經洩了一半了,再加上身上不自在。所以此時他的溫度格外明顯,讓她又有點擔心起來。
但她不及開口。雲曦已經咆哮起來:「你這日子。就沒一天是准地。現在又繞到初一來了。你自家地事也不知道仔細些。回去趕緊宣太醫治治!」他看她一副蔫頭搭腦不言不語地樣兒。就想給她一頓巴掌。一邊大步流星。一邊惡言惡語。
緋心地臉已經丟到家了。此時哪還顧得上還有沒有太監在邊上。恨不得縮成一個小灰塵。憋了半晌。喃喃地開口:「臣妾有罪。讓皇上敗興了。」
「你趕緊把你地毛病治治。看你現在瘦得跟鬼一樣。這貴妃你是不是不想當了?」他慾求不滿。火冒三丈。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底下人聽得一頭霧水。貴妃當不當和胖瘦有關係嗎?殿裡死寂。誰敢言語?伴君如伴虎啊。連胖瘦都成了罪過了。哪個還敢不知死地表現出好奇?
緋心低頭不語。精神一緊張。肚子又開始隱隱作痛起來。她信期一向不准。這次又提前了。她覺得這毛病讓太醫來調有點小題大做。而且在這宮裡。鬧災鬧病都不是什麼好事。
有時妃子染些什麼病。太后皇上不喜。就送到別苑去。省得沾染了晦氣。皇家忌諱多。講究多。緋心是真不願意連這事都張羅著天天弄藥。傳到各宮。定又要說些閒言碎語。
但此時她說不出什麼,只得聽著。皇上沒把她一腳跺出去,讓她喪眉搭眼的回去自領責罰已經很開恩了,也算是顧著她的面子。堂堂一個貴妃,侍寢還得按時辰回去是很丟人的。所以緋心現在是他罵什麼她都聽著。
乾元宮裡有一個巨大的泉池,是掬慧宮裡的兩倍大還多。龍口銜珠,溫泉不絕,他把人全轟出去。讓緋心站在玉石階邊上,把毯子一撤,隨手抄了一個帶柄手舀,舀了水就往她身上澆。緋心也不敢說自己來,任他撒氣一樣把她澆個稀里嘩啦。
四周都抖揚著軟香羅,外圍是金繡毯,立著一排排的箱櫃,還有供歇息的榻和書櫃。裡面熱氣繚繞,加上水比較溫熱。所以緋心也不覺得冷。但她還是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因這裡實在是太亮了。牆上地上全是水晶宮燈,頂上懸著的巨大蓮花燈。熱氣一蘊,繞飛著像是飄飛的雲霧,光影重疊,她還是跟展覽沒什麼區別。
他沒下手去給她搓揉,是怕再揉兩下他得炸了。看腿間的淡淡血漬沖的差不多,他把手舀遞給她:「自己去邊上洗去!」口氣似是緩了些,但還是惡劣。
緋心像個小狗一樣縮著往角落的一個分出的小池裡去。他轉過身往另一端走,還沒走兩步。突然聽到她「啊」的一聲短促的尖叫,他一回身,正看她蹲在池邊抱成一團哆嗦。
雲曦盯著她站的位置,咬牙回去一把將她抱起來,沾了一身涼水珠:「那裡是醒泉,你不會看?」邊上兩角是醒泉,水溫很低,是用來泡完溫泉浸醒用的。她掬慧宮裡也是這種的分隔,但緋心太慌了,蹲著拿了手舀盛了水就往身上潑。冷水一激,小針兒一樣的扎,猛的一下讓她一時都沒忍住叫出聲來。
她濕透的發一縷縷的纏繞,貼在臉上讓她的臉更窄了,此時眼裡晃了淚沒敢掉。泫然欲泣卻像出水芙蓉。她吸了吸鼻子,實在是耐不住,開口:「皇上,臣妾還是回去吧?」再丟人也認了,此時她真是覺得生不如死!
雲曦見她臉都發了青,嘴唇讓她自己咬得都泛了血絲。突然微啞了嗓子說:「你先躺躺去,一會黃酒送點去寒散。」說著把她弄到一角屏後的榻邊要往上撂。
緋心遲疑了一下,很是尷尬,低聲說:「臣妾還是不躺了吧?」到時弄的哪哪都是血污,乾元宮的奴才真是要把她笑話死。剛才也不知床上沾了沒有,實在讓她難受的很。
雲曦想了想,從邊上架上抖開一大塊拉絨的白巾子,把她一包:「躺吧,回來讓繡靈悄悄的帶出去便是了。」
緋心聽了喉間一梗,險沒給他跪下。眼淚死憋著沒掉,但臉已經快扭曲了。他低聲說:「別折騰了,躺下。」說著,把她逕自放倒,撩過毯子蓋住。然後自己幾步回去,一下跳進醒泉裡去了。
緋心聽得「咚」一響,慢慢縮緊一團,心裡覺得很是愧疚。他是天子,何曾伺候過人?上回在南驪鎮她傷了,他先來打發她,現在這次又是!他心裡還是關心她的,也很支持她在後宮的決斷。就憑這一點,她覺得她盡忠不但是應該的,更是必要的而且是一定要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