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緋心讓繡靈等人又給攙出來了。換了身雪清新裁的宮裝,丁香色的團花錦衣,大寬袖,對襟盤扣修窄腰身,微挖半環領,下頭是一條拽地的大撒葉裙子。繡著一朵白牡丹,枝葉開展伏滿裙裾。
緋心在頸上繫了一條銀絲的繞脖流蘇帶。她起時穿的衣服是立的小荷葉領,如今挖深了。她立時發現有不妥,她鎖骨附近一堆紅印,這紅印提醒她昨日的纏綿。這就是皇上,一時跟她如膠似漆,轉臉就能一碗茶潑她滿身讓她顏面無存。
緋心趁機把臉上的妝全洗了,但素面見君又失儀。便就著雪清的妝品隨便勾了幾筆,眉毛此時淡淡的,有如水色潑墨,卻是別樣的剔透晶瑩。方才艷若桃李,而此時,卻有淡渺如仙的飄逸。這裙子倒還合適,但衣裳有點緊,腰身還空出半寸,但胸口緊的很。
雪清迎過來:「姐姐換好了,方才可燙著沒有?」一邊說著,一邊向著她的脖子伸手欲撫。這流蘇帶是用來裝飾頭髮的,緋心如今繞脖子上有點不倫不類。雪清憑著女人的敏感,就覺得她那有點乾坤,不動聲色的就想撫。
緋心哪裡肯,微是側頭一讓,伸手握住她笑:「沒有,不過是沾在衣服上罷了。如今還饒妹妹一套衣服去,回來姐姐再裁一套新的還你。」說著,踱了兩步向著雲曦:「還請皇上恕臣妾失儀之罪。」
「是朕失了手,哪裡怪得貴妃。」雲曦盯著她這身衣服,面上的表情格外的詭異,似是緩了緩,又似有些失望。他頓了一下,面色很快如常,開口:「剛才貴妃不是有事要說?一時又岔過去了,到底何事?」
緋心直起身來,看雲曦指了指邊上的椅子。便謝了恩坐下,她實在也站不久。剛才她在內殿裡更衣,心裡也轉了萬八千。想不到這會子雪清還沒張口,又把話題摞給她來說。看來雪清也不笨,知道這話頭不好起。不過這段時間也給她準備了,緋心何等心思,哪裡就讓人隨便繞進去:「回皇上,其實也不過是些後宮瑣碎。剛才跟妹妹說起用度來,既然後宮需收斂些,臣妾等也認為,一直以來後宮奢費過巨,實在有違祖宗克己勤儉之訓德。不如煞止奢靡之風為上。」
雲曦微微揚了唇,這隻小狐狸,看來以後問話要連訓帶逼,半點時間不給才行。才這一會子,馬上轉了心思,套上大道理了。
雪清是有點傻眼,真不知道緋心怎麼一下子說到這上頭了。縮減後宮開支?她還不嫌招人恨嗎?況且今天又是貴妃來這裡,若是皇上允了,真下了旨。回來她這萊茵宮還不得讓妃嬪們罵死!沒給貴妃套上,又反過來讓她套一手!
「兩位愛妃真是賢淑,堪為後宮表率。」雲曦略歪了身,「朕也正好有此意。」
「皇上,此事不過是初與姐姐商議,具體還要從長計較。其實後宮不比民間大門戶,所謂天家一動,萬民逐風,若是過於苛減,恐至引人以為內府空虛,更生其它事端。」雪清一見皇上這態度,有些急了,馬上開口說著。
緋心就是隨便編排一個。她之所以說這個。是因為今天這衣服地緣故。見皇上這意思。好像太奢華廢材地東西他也不喜。這套華錦也地確造價非常。上綴明珠寶石過百餘。難怪他會不高興。緋心細想也覺得不太妥。但減省用度。哪裡是一說便成事地?先不說宮裡上上下下過萬人地開支。光宮殿地維護修繕每年就需要大把地銀子。所謂天家顏面。過於儉了。別說外國地瞧了不成樣子。便是百姓瞧了。自然也會多想。但這套場面話是沒錯地。既可以表示她地賢德。其實也是暗裡向皇上表態。以後不會再穿用太過奢艷之物。也算是個回還。
至於雪清怎麼應。那她不管。反正此時雪清肯定想不起來什麼南巡地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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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巡地事估計真是要作實。這幾天後宮裡傳地沸沸揚揚。因為南方瞿峽大工程地緣故。去年地時候就該前往。正月過完。臣工又在復議。雲曦這幾日也忙地可以。初十中午去萊茵宮坐了坐。晌午又去了外廷。除了這件事。聽聞北方邊境又不是很太平。這幾檔子事加在一起。搞得他又是連著好幾日沒來後宮。
不過這幾日算是緋心地逍遙時光。不用對著他小心翼翼。踏踏實實地繼續自己地布劃。初十下了一天一夜地雨。接著就是一連地好幾個大晴天。這幾日柳條子抽得碧綠。花草一天一個樣。努著勁地竄。宮裡開始準備撤棉簾子。換窗紗。趕著給宮女太監派新一期地春裝。
緋心也一樣忙地腳不沾地。那天回去。德妃就不太高興。緋心知道她氣什麼。也不去管。緋心知道德妃跟她地心思不在一處。不是能共謀地人。既然南巡將成定局。那秋圍地事肯定要罷。武試估計要推。堂兄那邊也不用她此時籌謀。她索性收了心思。一心一意地操持。
三月十四的時候,福慶宮傳來了喜訊,俊嬪懷孕了。聽得太醫來報,說算日子得有一個來月了,想是在行宮那會子的事。
去年入宮封了嬪的有三個,靈嬪,俊嬪,和嬪。靈嬪家世最差卻排在三嬪的頭裡,是借了皇上要打擊阮氏提拔新人的好時機。俊嬪,和嬪兩個,家世都取中庸。就是不好不壞,家裡談不上是皇家肱股,但也算是兢兢業業。照例參選入選,最後能給封號,就是說明能入得皇上的眼。因著封位接近,她們幾個也算走的比較近。但俊嬪中規中矩,便是爭寵,也是採取合情合理的手法,不會過激,所以緋心一直對她也算是印象不錯。
俊嬪喜訊傳來之後,緋心馬上著人準備了一份禮,由常安給送過去。她沒親自去是怕碰著皇上,前幾天潑茶的事,怕皇上這會子正高興,打從去年寧華夫人,林雪清之後。後宮裡的女人肚子一直都沒動靜。如今春至喜到,別到時見了她皇上心裡不痛快,所以不願意討那個臊。緋心的禮一向規矩的很,有點敏感的東西一概不送。就是百子圖,百子衣之類的,與當初給雪清的差不多。
除了緋心送了禮,德妃也親自去問候了,後宮諸人皆有表示。真的假的不提,反正一派其樂融融。
但到了三月十五,居安府來傳話,說皇上讓貴妃侍寢。緋心聽了有些詫異,但也只得準備齊全,隨著往乾元宮裡去。
一進寢宮,幔幃居然全是挽起的,雲曦正躺在寢殿堂閣的躺椅上看書,兩邊立著九轉燭樹,牆上掛著青絲毯,兩側壁閣雕花,通透瑩光。
緋心見過駕,見他眉眼不抬,知道定又有吩咐,便跪著等他開口。
雲曦歪側了身,淡淡的說:「你腳好些了嗎?」
「臣妾謝皇上關懷,臣妾已經完全康復了。」緋心聽了,便應著。
他略靜了一下,接著說:「俊嬪有了喜,貴妃不高興麼?」
緋心一愣,這話從何說起?一時忙垂著頭說:「俊嬪得蒙聖寵,福澤蔽蔭,如今得懷龍裔。是舉國同慶的喜事,臣妾何以會心中不快?」
他微垂著眼瞅著她:「昨天諸妃都往福慶宮道賀,貴妃卻好大的架子,打發個奴才便罷了?」「臣妾不敢。」緋心暗自叫苦,怪不得上來先問她腳傷,現在她連個借口都沒了,「臣妾是想著俊嬪妹妹逢了喜事,往來的姐妹定是不少。怕擾了妹妹的清靜,這才沒有親往。還請皇上恕罪。」瞧這意思,他心裡還是不痛快,想找她的麻煩!緋心腦子轉八百圈,小心回話,再不敢招惹他!今天她就打扮的特別規矩,反正寧可死氣沉沉,也比弄一身茶湯子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