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言裡生嗔小兒女

心隨便拿了卷書看,一時便覺得簾動挾風,一抬眼,經踱了進來。汪成海隱隱綽綽在簾外不遠。

這兩天雲曦出入都不設儀,不然驚動得她來回來去的接駕,那就不是靜養是折騰了。緋心開始有點不習慣,覺得他這般神出鬼沒的,她也沒個周全禮儀,如今廣成王在這裡,風言風語的傳出去不好聽。但他那脾氣緋心也是明白,承了他這個恩典,過了幾日便也習慣了。

她放下書,站起身迎過去,宮人各自忙碌,拿帕子的拿帕子,端茶的端茶。她眼見他都換了衣裳,知道他是不願意讓她勞累。一時心裡也十分溫暖,他瞅著她今天氣色越發好了,又覺得她身上帶出清香,輕笑了:「今兒都有氣力泡湯了?」

緋心把靠墊堆來讓他坐下,輕聲應著:「臣妾如今也泡不得,只是剛才了點藥。」

雲曦瞅著邊上一溜嵌桌上,剛竹靈把東西都放在那了。他隨意的接過宮女遞來的帕子擦手:「這東西真能去印子?前兒甄羅全進了點什麼玉芙膏,一會子拿過來給你試試?」

「臣妾如今也差不多了,這白芷珍珠粉就是有效的,一般小痕跡都去得。」緋心臉微是一紅,前幾天他抽猛子沒到中午就回來了。正撞著她在上藥,結果他親自操刀,連她股溝那長個針別大的~子都發現了,把她給羞得死去活來。如今再讓人弄什麼玉芙膏過來,她可真受不了。

他現在越發古里古怪,沒事就拿整她當樂趣,越發的對這種貓捉鼠遊戲上了癮。

雲曦瞅著她的表情,忖了一下。忽然站起來一勾她的腰,讓她足尖都踮起來了,胸口前傾整具身子都貼過來。不得不抬頭瞧他,眼見微垂了頭看著她說:「既是這東西真是有效,不知對舊創有沒有效果?」

「舊創?多久以前地?」緋心聽他問,一時脫口而出。

「朕幼時貪玩,膝撞傷過,你沒發現嗎?」雲曦盯著她閃爍不定的眼,壓低了聲音。

緋心怔了一下。頓覺他眼神此時有點陰晴不定。明明剛才他地表情還很正常。如今他這樣一下有點怪怪地。讓緋心霎時有些呆。一時堆了一臉地僵笑。隨著他地話說:「臣妾自是知道。只是好些年前地舊疤。怕……

他突然笑了一下。但那笑容讓緋心不寒而。這種笑容她以前太熟悉不過。但此時又讓她覺得太陌生。兩眼裡抰了霜。不僅是霜。還有點痛!他以前喜怒無常。讓緋心完全摸不到頭腦。所以一見帝便傻一半。如今他已經許久沒這樣過了。現在突然又這副樣子。令緋心臉霎時有些發慘。

「樂正緋心。你這個騙子!」他忽然低語。手一下鬆開來。緋心被他這種冷冷地腔調弄得腦袋轟轟作響。又是一臉地麻木。他輕哼一聲:「比起做買賣。朕還真是不如你!別說一本萬利了。真是血本無歸!」說著。他看也不看她一眼。掉頭就走。

緋心整個人都傻了。一時想不明白他怎麼說翻臉翻臉。腦子裡轟轟亂震。突然想到他剛說地話上。覺得心口直疼。眼瞅他人已經走到簾邊上。不知怎麼地。她有種感覺。若是他今天走了。他們之間就真地完蛋了。在那一剎。她竟沒想到她們樂正家!

她腦子一激。脫口就叫:「皇上。皇上。臣妾有話要……」眼見他完全不理。一撩簾子就出去了。汪成海都愣了。也不知怎麼地了。如今皇上已經和貴妃如膠似漆了。怎麼一下子又回到原點去了?他剛想說話。眼見貴妃小風一陣往這邊追。除了那天在東灣子。他可從未見貴妃這般不顧儀態地跑過。

雲曦聽著身後有腳步。一時有點怔愣。她以前根本不會追趕他。以前他走就走了。半年不照面她照樣安之若素。如今追來。不過是因為怕到手地鴨子飛了罷了。幾日前。他曾答應過她。待她好了。許她往家裡去幾日。

他什麼都應她,但她的回報呢?卻是進宮四年有餘,近來朝夕相對,連他身上有疤沒疤都一無所知!他把楚雲曦的情感托付給了一個完全不懂感情地人,他居然傻到希望她來成全!

他這般一想,腳下又快了幾分。她腳步越急,他越是想跑。沒錯,他竟想撒腿狂奔!說他多也好,不信她也罷,他總是一再的試探,亦或者,他根本不自信。

他太想要回報,太想見到成果。但越想就越紊亂!他從小就知道,越是渴望得到的東西就越需要加倍的耐心。當失掉耐心也沒有得到的時候,就該趁自己還有理智的時候毀掉。沒了楚雲曦,至少他還是宣平帝。沒了樂正緋心,至少還有一個可以為他辦事的棋

妃。不然,當楚雲曦的情感放大,而她地貪婪增加,足之後自己還是空虛。只會培養出第二個阮氏,到時楚雲曦掌控所有神魂,他該如何殺伐?

緋心此時眼瞅他走的越發快,心裡更是慌的很。結果衝過簾子的時候,長長地水晶珠串嘩嘩的裹纏了來,一下勾纏住她地腿,她一時未覺,步子一邁人「哎」的一聲就拍在地上。在青花磚地發出啪地一聲脆響。

雲曦被這聲弄得心跟裂了一樣,一時也跟被珠串子勾住一樣再邁不動步子。他短促了頓了一下,突然轉過頭去。眼瞅她整個人都趴在地上,一條腿還半懸著咣蕩著。

他心裡七葷八素也知道是什麼滋味,跺了一下腳又往回走,嘴裡又止不住罵:「你跑什麼?」邊上宮人忙著七手八腳的攙扶起緋心,雲曦見她鼻孔又冒出點血跡。伸出手指一掂她地下巴讓她仰起頭來,動作很是輕柔但語氣卻是透了諷:「跑什麼跑?貴妃的父親封侯猶還不足麼?」他正說著,忽見緋心一雙手竟伸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衣袖。此時她的下巴讓他的手指頂得仰頭,她只得向上望天。但雙手亂撈,一抓住袖子竟不肯再松。脫口而出的不是什麼知罪有錯之類的話,而是:「臣妾不敢看。」

邊上有宮女扶著她,還有的忙著去找止血的藥並棉球,也不明白緋心這話的意思。緋心眼一直盯著天花板,也正是因此,她有了說的勇氣。其實剛才他諷刺的話她壓根也沒聽進去,腦裡晃的不過是剛才的場景。他突然變臉的原因,在她腦轟亂之間她想明白了。

他腿上沒傷,他不過只是在試探她。試探她的關注,若是擱在以前,她定打死也想不到。但如今不同,當她經歷生死,看到他眼中流露的情感,她並不是笨蛋,她當然會想通。只是他轉換的太快,而她在這面又實在不足,從她犯怔的時候他已經變了臉。到她順著接口,他就是寒了心!他不是在試探貴妃,他在試探樂正緋心!這一瞬,她突然覺得,他不是喜怒無常。他其實和她一樣,都是情感上的蝸牛。小心的柔軟觸角,一碰就縮。

他盯著她的臉一直不語,她半晌聽不到他的回應,越發急了。努著想低頭,但他把她的臉弄得更仰著了。現在不是她不敢看他,換他膽怯了。

「臣妾不敢看。」她重複,也不管身邊是不是站著宮女太監了,「臣妾讀女書長大的,書裡教『侍君父,低順眼眉,目垂而視。笑不露齒,行不抖肩。避躬尊長,即面幼弟亦不可不執禮也!』」

他不理她,越晾她她就越有點著急,緊緊揪著他的衣袖不撒手:「臣妾以後知道了,皇上就不能饒恕臣妾這一回嗎?」這話分明已經帶了哀求的意思,她頭抬著暈得很。一時宮女們拿了東西來,也不敢往前送。只顧著瞅邊上的汪成海,汪成海悄悄看著皇上。感覺他臉色沒之前那麼難看了,但還是板著的。一時他也聽明白幾分,好像這回倒不是貴妃泛了傻,是皇上突然起了小性兒。

這一路隨過來,他看的多聽的多,之前在宮裡他也算是瞧個八九。雖說他一個太監,男女之間的微妙也不是很明白。但旁觀者清啊,其實皇上越是起這種小性,他也越發覺得心裡難受。皇上做事有條理,有謀斷。宮裡美女如雲,這一路大臣獻媚上奉的也不少。但皇上其實對男女之間的相處微妙也很不會處理,他沒經歷過,沒遇到過。

偏是對手又是這一位,恨不得論籌謀算計,幾個大男人加起來都不見得比得上的貴妃。一邊皇上自家心裡喜歡,偏是賞別人賞慣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對著才好。一邊又老是不放心,時時刻刻揣著試探的心,老怕裡頭摻了沙子。

貴妃是個對聲名地位上心的,更難測了,論忠心不二,那不用測。皇上能兜攬的人,沒一個不是經過層層篩選的。但這男女的小心思可就瞬息萬變的多,皇上一測就是一鼻子灰,一測就是一臉土。他是個皇帝啊,時間長了,他乖張詭變起來,自然越發喜怒無常。在宮裡就是常常對著貴妃急眼,偏就不給她好臉。現在出來了,兩好不容易常常在一處,可算是有了進展,偏他又想著要突飛猛進了。得,又是一鼻子灰!

不過這會汪成海聽著這意思,也怪不得貴妃娘娘。娘娘打小就這麼過來的,橫不能讓她一下子性情大變,這也不合常理。不過此時皇上自己心亂如麻,小孩一樣的,哪裡管這常理不常理,他自己已經無常理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