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四,皇上頒旨緝拿詐死的林康,查抄林康應全部充公。原因是林康借皇商之便以次充好,貪扣良品,私販向境外求財。數額巨大,牽涉極多。更多識江湖之人,與之勾聯,私養強奴稱霸一方!遭人舉報之後,便懼怕律法,棄家潛逃。林孝在京為官,對其弟之行所知有限。更早分家產,各自為業。東臨王奉旨密查之時,林孝舉罪不避親,忠心可表。但負有失教欠督之過,當罰俸三年,降品留職,以示懲戒。
其實只是眾人心裡都清楚,不過是做個表象收了尾罷了。當時經過東臨王問話的官員都明白,是在暗查阮家當年的一些事,但誰也不肯多說什麼,因個中牽涉了內宮的人。沒經過問話的雖是不明前陣出了什麼事,但哪個混官場的不明白多聽少說的道理?況且兵馬進了四九城也沒再出來,倒像是還要有什麼事似的,弄的一眾官員十分的惶恐。
而之後,又傳出貴妃身體漸癒,終是轉危為安,一時眾臣忙連連向皇上道喜,這一陣朝上朝下惶惶不可終日。得知此事後,見皇上也難得添了笑意,眾人心裡也寬慰了許多。
林孝此時跪在啟元殿御書房內殿,雲曦撥弄著茶蓋,抿了下唇:「林大人最近受苦了。」
「不敢。」林孝忙說著,「微臣身受皇恩,理當為皇上效忠!三月底那會向太后所言,實為無奈,還請皇上……」
「朕當日春圍,你留守朝堂。太后拿了密信找你,你也沒有辦法!朕並不怪你。」雲曦笑笑,「起來說話吧。」
「謝皇上!」林孝說著起身,彎腰立在雲曦邊上,「那阮丹青一直無視聖上,獨斷專權。想他死的何止千百?臣是沒那個本事,否則臣早就動手了!臣區區一個文生,從不與江湖來往。哪裡是那大將軍的敵手?只是臣一向與他交惡,引得太后如今要拿臣作法!反正如今無證無據,太后聯想聯想也無妨,皇上肯給阮丹青個好名,已經給阮家留了情份了。太后老人家早晚會想通的。」
「算你機靈識得事。」雲曦看著他堆著一臉笑,一時也笑了一下,「謀殺一品大員,可是連坐的大罪,太后現在認為八成是你,這你都不在乎?」
「臣為了皇上,肝腦塗地也在所不惜。只消皇上與太后和睦,臣自家算得什麼。別說拿走臣兄弟一個玉坊,罷個采山之職,便是皇上想拿臣的頭當球踢,臣也是心甘情願的!」林孝訕笑著,逮到機會就拍馬屁。這副臉要讓左含青看到,定是又要罵他馬屁精。林孝和左含青一向不合,這個雲曦早知道,但兩人一文一武各有好處,所以一般小衝突他也不管。若是鬧大些,便再拉和就是了。帝王馭臣,哪能任由諸臣和睦,綁到一起來架空皇帝。如此這種各有利益,才好駕馭,共為皇家謀事!
「當日東臨王說家裡失了盜。封了兩條街。後來王爺召臣來見。臣便知定是宮裡有事了。這事說起來也是臣地錯。小女在家。她娘疼愛非常。臣忙於政務也從不理家事。卻沒想到……皇上。您是瞭解臣地。臣是從不管這宮中內眷地事。當日。貴妃有恩於臣。臣便是給她錢花也是心甘情願。也從未想過再提此事!況且這事。臣家裡也不是很光彩。何以要揪出來讓人笑話?臣知道地時候已經到了正月。怕兄弟遭了難。便消了他地籍把他放生了。誰知到了三月。太后突然連夜讓臣看一封信。臣當時也只得順了太后地意說。哪裡知道太后竟把這事扯將出來!」
「朕自是知道你地。也是因你與貴妃書信最多。索性不如你先兜了。省得再糾纏下去沒完沒了。太后定要徹查此事。必不肯相信是貴妃一人而為。朕也不得不應她。她是朕地太后。朕總要給她一個交待!況且此時朕打算推行新政。太后老人家不出面。孫守禮那幫子也不肯低頭。僵著總不是個長久!不如藉著這次。讓左含青帶兵進來。順便將那些老朽也牽出來。人多了。總歸是難責地。阮丹青人都死了一年多。太后此時也不過是要個明白罷了。」雲曦撫撫眉毛。「你那個兄弟。先讓他往夜國去兩年。待事情消停了再回來便是。至於你女兒。朕自會念你地好。不會把她怎麼樣。這也快端午了。到時你進宮勸勸她也是了。」
林孝一聽又跪下去:「謝皇上恩典。臣定竭力奉君力推新政。絕不讓皇上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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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樁舊案子生是鬧了一個月。皇上這一個月。熬得人清瘦了一大圈。貴妃得了臆癡。如今還留在掬慧宮裡靜養。打四月下
子。貴妃在宮中自縊救轉過來之後。整個人就跟變了般。也是說記不得哪個。問什麼也都是條理清楚地。但就是反應慢了半拍。太醫施針。過一陣她才知道嚷疼。餓了就要吃。困了就要睡。半點也沒以往地精明勁了!但也不傻。說起什麼來也都明白。
星華也鬧不清是怎麼回事,你說她是裝吧?她裝這個有什麼意思?問她錢的事照認,就說確是收了。要不是為了逃避銀錢的事,裝來根本毫無半點意義啊!所以星華細想了許久,八成當時受了刺激,一時求死又不成,人就有些恍了神了。如此,一邊很覺得對不住皇上,但另一邊想來,其實這樣也好,貴妃高高興興的得一天過一天也不錯,省的見天算計人引得星華半點不得安。
雖說這案查到最後,星華也看出貴妃包括林孝地確都有他們忠心的地方,但這兩個人都是兩不耽誤,貴妃簡直與林孝更像是父女兩。通過幫助林雪清入宮,這兩隻狐狸便從此接上了頭。一個是貪財好勢,一個是好勢貪財。看準了時機,一個得了大把銀子,順便收服林雪清這個笨蛋當槍頭,一個就除了政敵,進入大員之列。
如今貴妃雖說不如往常精明了,但沒這些手段倒也安穩。宮裡的女人,總歸還是規矩些的好。貴妃以前是有掌宮的能力,但太能算計了。如今她跟皇上好,便忠著。若哪日皇上愛上別的,她也是個女人,再因嫉生了別地心思,那可比林雪清可怕多了,倒不如這般穩當些。
因此,星華對貴妃的病也不太起勁,便由著太醫治,並是不特別的督緊。倒是皇上急的痛的不成個人樣,整日家把太醫拎來罵去地搞得人人有如驚弓之鳥。
星華最近心緒百轉,往事歷歷竟有不堪回顧之意。她也漸老,身處太后之尊。如今可保,惟得當下尊榮無盡。父親已死,但終是晚節得保,並無半點消息傳向外廷。權臣有這個結局算是好的,錦泰立朝百年,民心所向,便權臣通天又能如何?真要改朝換代,別說眾臣難移,如何可逆天下云云?
當年武宗就算無道,諸王混戰,縱是皇室自殘,最終也是一個一個身敗名裂。
自古以來,講究道義禮法。師出無名,便是楚家自爭,也難捍皇室嫡系,更可況區區外姓?父親再專權下去,早晚落個亂臣賊子遺臭萬年的惡名。父親曾經也歎,激流勇退何其艱難,已經讓人捧起半天來,根本是抽身不得。她也勸父親收斂心性,皇上日日大了,莫再像以往一般總是擺出長輩地樣子,到時他臉上不好看,也容易授人以柄。怎奈父親剛烈了一輩子,總是據理力爭讓皇上下不來台,惹得朝中敵眾日多!
如今也算好了,阮氏脫了權依舊有榮華,至於林孝,等皇上用盡了,他也難逃她的手心!皇上日益成熟,這是他地江山,自己何苦還要放著福不享與他爭短長?保得他,她永遠是皇太后,尊榮無限,阮家也因她名垂千古。便是日後外戚世家書裡,阮氏一族也是忠臣良將保楚之功無邊,何樂而不為?
當下後宮諸事已了,皇上做什麼她也不想再管了,如今皇上意圖罷黜三公,重整內閣,立內閣六院,推行新政。三公之弊,由來以久。自先帝時期,便有此意。不過當時南北常有兵患,瞿峽進程時有磨難。先帝要仰親貴之力,便要保他們的利益。所以一直壓而未動!如今宣平鼎盛,南國稱降,北境尚安。先帝窮極一生為皇上打下基礎,皇上此時不進更待何時?
只是前一陣,因他們母子生嫌,她一直坐視不理。一脈老臣並阮氏余親,追隨先帝多年,豈容得兒子動老子地舊綱法?朝上多有爭端,群臣懷策各有計算,皇上穩而不決,欲待機而發。如今太后經過此事,已經想通。遂在五月初五端午大宴之時,宣召一應老臣入宮受賜,以先帝之情而動,以太后之尊而待,以當今天下民生而理,以錦朝持恆萬代而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感先帝之時朝中歷歷,幾番垂淚,無不唏噓。
不以小利而計,只以天朝民生大益而為,太后言之動情通理,老臣無不汗顏,縱是心猶有不忿。但尊奉皇太后之禮不能丟,尊奉太后就是尊奉先帝,他們都是先帝的舊臣,自當服侍太后以守臣綱,如此才不負當年先帝榻前托孤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