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陣,再聽不著半點動靜了,繡靈在外頭亂轉,點心盤子愣衝進去。生讓常福一把抱住,常福低聲叫著:「我的奶奶,您消停會子吧?咱們主子到了今天不易!您別再一腳進去壞了一宮的安生!」
竹靈見汪成海耳朵都貼過去,非常專心的聽牆角。她面色越發的紫脹,實是沒法子,只得揪著常福的耳朵往死裡擰著出氣。常福疼的臉都快變形了,瞪著眼道:「您擰死奴才吧?到時別讓奴才再頂著雷往宮裡給您老捎玩藝兒!」他故意一口一個「奴才」把竹靈氣得直翻白眼!
外頭這邊鬧了半天,靜了一會子,忽然見汪成海沖繡靈猛招手,他聽得裡面似是皇上叫人的聲音。竹靈一見丟了常福湊過去,汪成海這邊忙著打發人端過茶點交給繡靈。
皇上一向是賴汪成海親自打理。但裡面有貴妃,汪成海大刺刺的進去不是很方便。其實汪成海覺得貴妃這習慣挺有意思的,宮裡的主子大多進宮前也都是豪門貴族,貴妃在家裡也是呼奴喚婢的。奴才也是財產的一種,是可以任意使用和摧毀的。進了宮裡,等級制度更加的嚴明,隨著地位的不斷提升,身邊的奴才便只多不少,伺候主子難免要挨挨碰碰的,主子只消享受便罷,哪裡在乎別的?況且太監淨過身,又比宮女力氣足,有些主子就仗賴太監更多些,根本不需要在奴才面前避忌這些個!但貴妃一向好面子到了極端的地步,而且一向用不慣太監做這種貼身服侍。汪成海當然知道她這點,便索性讓竹靈自己進去。
這角殿一側全是池,大的一個,小的有四五個,還有兩面牆的衣櫃和配湯的香閣子。此時竹靈一進去,看垂紗繚繞,如霧如煙。沒敢往遠處瞧,只隱隱見池邊台上有人影!這裡有方熱石台時雲曦正枕著玉~枕閉著眼歇息,緋心在他邊上已經睡著了。方才兩人一鬧,害得他又要她,最後她連洗都沒洗,由著他絞了熱巾子擦了擦便睡了。
這硬硬的熱石很是去疲,緋心身體軟成一灘水,熱石一熨,整個人就跟化開了一般,沒一會子便睡著了。雲曦寐了一會便覺得口乾,剛才兩人在榻那邊一鬧整的一團狼籍,本來備好的酒啊茶啊也翻了無數。一時見她睡了,便開口要茶。
竹靈慢慢捧著茶過去緋身上裹了一件雲曦的浴袍,她正睡著臉偎在雲曦懷裡,恰到好處幫他擋住一些春光!不過擋不擋他也不在乎,雲曦自小在宮裡長大來不介意在奴才面前坦露身體,況且皇帝臨幸妃嬪,這都是要記錄在案的。奴才在他眼裡基本上就是活動工具,說起來,這些年倒是與汪成海培養出了一些感情。他比較寂寞,太后當年雖然把他領到駐心宮來撫養總歸不可能如民間父母對待子女一般,從小他身邊就圍著大批的奴才打轉,只有主僕沒有朋友。倒是汪成海,當初太后瞧著他比皇上略年長幾歲,就放在皇上身邊當個玩藝兒如此一道長起來,倒也培養了一些默契來。汪成海很懂得看雲曦臉色,不像是別的奴才一味只知奉迎很沒有意趣。加上他在生活上對雲曦的照顧可謂無微不至間久了雲曦就成了習慣。
不過雲知道緋心的一些毛病,還是給她套了一件子上搭了許多不同花色和款式的。他隨手抓來也不分是誰的。有時也不知為何,不自覺間的便要遷就她的一些小習慣管那習慣他覺得有無必要。連竹靈瞧了,除了激動之外也有些感動起來!
以往皇上起了性便不管不顧,哪分麼正殿偏殿花廳穿廊?只管自家痛快,不管貴妃死活。貴妃打落門牙和血吞,三年扎掙,都不肯讓奴才近身。貴妃好臉面,皇上就偏不肯她這個臉面。太后又步步緊逼,只管拿貴妃當槍頭,貴妃踏在懸崖邊上,沒一日安生。常福說的沒錯,貴妃有今天,得的不易!
雲曦掃了一眼裡的茶,伸手拿起一杯來抿了一口:「朕在這裡寐一會子,先不出去。」竹靈點頭,輕聲建議道:「那不如奴婢再給皇上送點清露來可好?」雲曦應了一聲,便貼著緋心也躺下去。乾元宮裡也有一塊這樣的熱石,比她這塊要大的多,不過他已經久沒在上面躺著寐了。今天突然覺得,便是在宮中,也能感受到水靈峻透的山精之氣,要看懷有什麼樣的心情!浮生忙碌,但偶來偷閒也的確是快意無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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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心以前從不在這塊熱石上睡。她嫌硬。有時勉強躺一會子就覺得得行。但今天她居然一覺睡得格外舒服。半點也不覺得硌。甚至還有種極至解乏地功效似地。難怪人都道這是好地!雲曦笑著看她。一身慵意滿臉春情。簡直看得人著迷!
「這一寐晌。又出了好些汗。泡一會去!」說著。抱起她來。踱了兩步到池邊沿著階坐下來。他地後腰正抵著一處漩渦出水口。水流一衝格外地
緋心窩在他地懷裡。半瞇著眼讓水一浸又有點昏昏欲睡地勁頭。水溫正是合宜。不像藥池地溫度那麼高。裡面帶了些蓮花淡蘭地香味。加上剛才她也是累地夠嗆。不過是憑著一股子勁頭撐頂著。他抱著她也是有些半睡半醒。送了一杯玫瑰清露讓她慢慢飲兩口解解困。他渾身地肌肉線條都放鬆下來。握著她地一隻手浸在水裡來回來去地劃撥。像孩子般地玩水:「你怎麼想來看那種書?」他還是好奇。低頭看她臉又臊起來。
緋心剛醒過悶來。低頭也不瞧他。靜了一會她輕聲道:「那書是兩年多前臣妾讓常福幫著找來地!後來也不知扔在哪裡一直也沒找。誰料竟掉在那縫隙裡!」她臉漲得紫紅。喃喃著。「當時」當初進宮。是因長地象慧貴妃。太后想藉著她收攏住皇上地心。為當時僅存地寧華夫人保駕護航。但她入宮兩年毫無建樹。雖然皇上順著太后地意思也立了她當貴妃。但對她地態度不冷熱。整日花叢遊戲太后也覺得她十分無能!
後來索性常常指派緋心做一些排擠嬪妃地事。明顯已經想將她放棄。先利用緋心地高位打擊一些她看不順眼地嬪妃。等差不多再拿一個錯隨便讓她下台便是。
緋心看出太后的意圖,但她卻無力反抗。深知再這樣下去早晚落個身敗名裂的下場,所以當時她一邊栽培一些位低但心氣高的女子,一邊又向一些阮氏見惡的外臣示意。一切都是為了能盡量的留下來地位不倒!當然她也從自身找了找原因,覺得皇上煩她主要也是因為她死氣沉沉沒有意趣。竹靈和常福也總是因這個不時勸她改改,她當時也是下了半天狠心才讓常福弄本書來跟著學學。但她那性子十幾年教出來的,哪能說改就改的?只看了兩眼便自我鄙視起來,滿心都是什麼非禮勿視之類的到底是瞧不進去半點,索性還是走自己的曲線。哪知今天竟讓他給翻出來!
雲曦握著她的輕聲道:「前一陣子,因著查那舊案。我把與你有聯的外臣全拉出來了樣雖說太后瞧了很是震驚。但以後也沒人再借這些事找舊賬了!」
她明白他的意思,一次索性個乾淨,以後再別拿這個翻扯了。一時靠著他的肩說:「臣妾能當這個貴妃,也是靠了太后的支撐。若沒太后臣妾也斷不可能有今天!後來太后覺得臣妾無能,也不能攏住皇上的心,臣妾是怕太后總有一日見棄,所以」緋心抿了抿唇,抬眼看了看他,又說「臣妾原本是想,守在這宮裡老死也罷了,最後朝廷總會因著年頭加封父親。」
他低頭著她,如今他自然是明白的。她裝阮慧,是她唯一可以留在這裡的方法。她只想守在這裡到老,守到死。她要的,是用自己的一生換取朝廷給與樂正家的基本體面。進宮的年頭長遠朝廷會根據妃嬪在宮中的時間逐漸加封其族,至其死常都會再封一次。她想要在這裡守著,不能倒能死,便是要死也得死得體面!
他繞著她的發僂,黑黑的柔滑卻堅。這些,她從不肯說,是他後來慢慢明白的。隨著對她的瞭解加深,越發的明白。如今聽她說,更別有另一番體會在心頭。她肯對他說,只會對他說!
「當年進宮之前,只是想著,若能進了三圍入了大內。便是不點封留在宮中最差也能當個女史,分到六尚做幾年工夫,到時家裡也能得個體面。若能好些,或者能指與親貴,家裡也算攀了貴戚。若再好些……她微微的笑了笑,容顏格外的動人,「是臣妾和家裡都想的太簡單了,哪知剛到了皇城,在內府外駐司衙便把牌子扔出來了。臣妾帶了許多錢來的,卻不知該向哪裡打點!在官驛的時候,臣妾一想家裡殷殷期盼,當時就想死了算了!」
「誰知沒過幾天,宮裡又來了,道有入選的秀女因病脫了牌,讓人補替得入。臣妾只以為是運氣太好,哪裡知曉是太后見了臣妾的名冊有心提拔!」緋心半閉了眼低聲說著,「見了太后,臣妾就明白。想進宮這是臣妾唯一的機會,但此番一入再難風平浪靜。若因懼而不受,又哪裡有面目去見淮安家人!」
過往歷在目,宣平十二年初春,她帶著一家的希望千里迢迢而來。那是她生平第一次踏出家門,第一次,便是北上千里,來到錦泰最富華堂皇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