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侍衛

  魏瓔珞心驚膽顫的熬了幾天,無論做事的時候還是閒的時候,目光總是有意無意的瞟向大門口。

  生怕有人推門而入,大喊一聲:「魏瓔珞,你事發了,跟我們走一趟!」

  肩膀忽然被人一拍,魏瓔珞驚得差點跳起來:「怎麼了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吉祥奇怪的看了她一眼,「瓔珞姐姐,你看那邊。」

  魏瓔珞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甬道上行過幾名侍衛,前後共計六人,個個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兼之武服佩刀,將男兒的威武之氣凸顯到了極致。

  「你看那個,走最後的那個。」吉祥用懷念的語氣道,「他長得好像我哥哥。」

  「得了吧。」錦繡噗嗤一笑,「少往你哥臉上貼金了。」

  吉祥瞪向她:「你怎麼說話呢!」

  「我沒說錯啊。」錦繡擺了擺自己偷偷用鳳仙花汁染紅的手指甲,「你以為紫禁城裡的侍衛都是平常人呀!紫禁城這道紅牆,就是侍衛的分界線!」

  吉祥沒聽懂她話裡的意思,又不願意向她求教,於是轉頭去問魏瓔珞:「瓔珞姐,你給我說說吧,什麼是侍衛的分界線啊?」

  魏瓔珞嘆了口氣,儘量言簡意賅的對她解釋道:「紅牆之外的護軍,是下五旗裡的,而這紅牆裡的侍衛,都是上三旗的皇親貴胄。」

  吉祥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搖搖頭:「我不明白,貴人也要當侍衛嗎?」

  「那是自然!」錦繡搶著道,她這人愛出風頭,也愛表現出自己比旁人懂得多,「別說最高階的御前侍衛,就算是乾清門侍衛,將來都極可能出將入相,成就非凡!你可別忘了,時時刻刻貼著皇上,自然會步步高陞!」

  其餘宮女也開始七嘴八舌,對那六個侍衛指指點點。

  「聽說每年為了爭這紫禁城內的侍衛名額,上三旗的貴族子弟都要參加比武。」

  「出身高貴還不行,武功也得極為出眾。」

  「據說侍衛裡最出眾的,是皇后的弟弟富察大人,真正的文武全才,皇親貴胄!」

  「是哪一位啊?在不在裡面?」

  「領頭的那個,最高的那個!」

  錦繡神色一動,忽將手中的托盤塞到吉祥懷裡,然後按著肚子說:「我內急,得找個地方出恭,吉祥你幫個忙,替我把東西送去繡坊吧,哎喲,哎喲,我先走了!」

  「什麼人啊,事情真多。」吉祥不滿的嘟囔一句,卻也沒多想。

  身旁,魏瓔珞望著對方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進宮也有一段時日了,別的不說,認路的本事必須有所長進,否則進了不該進的地方,少不了一頓板子。

  侍衛們前進的方向是御花園,那也是去長春宮的路,若六個侍衛在這裡分道揚鑣,那麼十有八九,富察傅恆是要去長春宮探望他的姐姐的。

  錦繡藏身於一座假山後,面色潮紅,心潮澎湃,不斷朝外探頭探腦,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總算是瞅見了一個獨自行來的身影,心一狠,她抓起一塊石頭狠狠砸在自己腳上。

  疼!

  還好事先往嘴裡塞了條帕子,她才沒有疼得叫出聲。

  單手扶著假山,錦繡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琢磨著人已經在假山另一頭,她用另一隻手撥弄了下鬢角髮絲,調整了一下自己臉上的表情,讓自己顯得更加楚楚可憐,弱柳扶風。

  萬事俱備,錦繡往外一沖!

  但一條手臂忽然從旁邊伸出來,將她拉回到假山之後。

  假山外,富察傅恆行過。

  假山後,錦繡猛力掙開捂著自己嘴的手,憤怒的低吼:「魏瓔珞!你幹什麼!」

  「這話我還給你。」瓔珞盯著她,「錦繡,你想幹什麼?」

  「女人都想為自己謀求一個好出路,我有什麼不對?」錦繡忽然上下打量了魏瓔珞一番,懷疑道,「難不成,是你也看中了這根高枝?」

  「我不敢。」魏瓔珞嗤笑一聲,然後收起笑,冷冷道,「你我都是上三旗包衣,你在家中的時候,可有都統、參領家的子弟來求婚?別說都統、參領,只怕佐領的兒子,都沒有正眼看過你吧!那些人家尚且如此,何況這些真正的權貴?」

  她的一番告誡,換來的卻是錦繡的不以為然:「只要長得漂亮,你怎知我高攀不上?」

  魏瓔珞楞了楞,然後皺起眉頭看她:「你的意思是……做妾?」

  錦繡斬釘截鐵的點點頭:「能給權貴做妾,好過給窮人做妻!」

  人各有志,不可強求。

  魏瓔珞搖搖頭,覺得此女空長一副好皮囊,裡面卻塞滿了虛榮,不切實際的慾望,以及極端的自私自利。

  「你怎麼想是你的事,但你記住一點,這裡是紫禁城,侍衛和宮女有姦情,一旦傳揚出去,他是皇親國戚,可以輕輕揭過,而你呢?死路一條。」魏瓔珞面色一冷,沉聲道,「你我是一塊出來的,又是住一塊的,你如果鬧出這樣的醜事,我們也要跟著你一塊挨人非議。」

  錦繡嘲諷一笑:「原來是為了你自己。」

  「對,你也是為了你自己。」魏瓔珞回之一笑,「若是不想我把今天的事情告訴方姑姑,現在你就跟我回去。」

  見她又用方姑姑壓自己,錦繡氣極反笑,正要反唇相譏,忽聞假山外傳來一個甘醇的男聲:「我覺得這位姑娘說得對。」

  緊接著,一個身穿侍衛服的男子抱著胳膊,轉進假山內側,對她們笑道:「你們是該回去了。」

  「富察大人……」二女齊齊轉頭看他。

  有些人穿上龍袍也不像天子,有些人穿上侍衛服也不像侍衛。

  富察傅恆便是這種人。

  他的氣度太過雍容華貴,即便是往那隨意一站,也如鳳凰落於梧桐,翎羽輕輕舒展,區區侍衛服,穿在其他人身上是身份的象徵,穿在他身上卻是屈尊。

  狹長鳳眼往魏瓔珞臉上一掃,右眼角下一顆淚痣,為這雍容添上了只可意會的曖昧與性感。

  「魏瓔珞。」他喚道,甘醇的聲音彷彿醞釀多年的美酒,泥封一開。不飲已可醉人。

  魏瓔珞故技重施,未免對方記掛自己的長相,故意深深低頭:「……富察大人還有什麼吩咐?」

  「抬頭看著我。」富察傅恆道。

  魏瓔珞沒有辦法,只好慢慢抬頭看著他。

  也難怪錦繡喊著要給他當妾。

  眼前的這雙鳳眼無情又似有情,他不必開口說話,只消用這雙眼睛望著你,萬般柔情便在你心中升起。

  「你很有自知之明,這很好,但你還是疏忽了一點。」富察傅恆隨手拍了拍腰間佩刀,「宮中侍衛都是一等一的巴圖魯,包括我在內,任何一個……都會發覺假山後藏了人。」

  也就是說,錦繡的計謀打一開始就行不通。

  即便行得通,那也是侍衛故意中計,好把玩這個自己投入掌中的美人。

  錦繡羞得垂下頭去,身旁的魏瓔珞同樣垂下頭:「是,瓔珞受教。」

  「好了,你該走了。」富察傅恆用目光點了點她身旁的錦繡,「把她扶回去吧,該教訓的時候多教訓,免得日後闖出大禍來。」

  魏瓔珞急忙扶著錦繡離開,一路上,錦繡的面色都很難看,也不知道是因為腳疼,還是因為富察傅恆的那番話。

  「都聽見了嗎,宮裡面沒有傻子,你可別再犯傻了。」魏瓔珞最後一次勸道。

  不出所料,換來的仍是一聲充滿妒恨的冷笑,錦繡一把推開她,自己一瘸一拐的往宮女所走,聲音帶著一絲激動:「你又把我當墊腳石踩了,富察大人記住了你的名字,沒記住我的!」

  魏瓔珞搖了搖頭。

  這是最後一次了,從此以後她不會再勸錦繡一句,她再鬧出任何事都與她無關,自己負責好了。

  「撲通。」

  一顆小石子滾至魏瓔珞腳下,她順著石子丟擲來的方向一看,皺皺眉,忽然開口道:「你確定要自己走回去,不要我扶?」

  「廢話!」前面的錦繡聞言,立時加快腳步,「誰要你假獻慇勤啊!我自己會走!」

  忍著腳疼,錦繡一路走回了宮女所,一看見床就撲了過去,整個人癱在床上,身上的汗水在被縟上留下一個人形的印子。

  「哎喲,你這是怎麼了,搞得這樣狼狽。」路過的吉祥停下腳步,嘴裡還塞著一塊糕點。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吃完自己那份還要吃魏瓔珞那份,你以為她是為你好啊,她是要把你吃胖了,走在身邊襯托她比較苗條……等等!」條件反射的挑撥離間了一番,錦繡忽然左右四顧了一番,「魏瓔珞呢?」

  「她不是追你去了嗎?」吉祥將另外一塊糕點往嘴裡塞,「怎麼,沒追上?」

  錦繡楞了楞,垂下頭,仔細回憶起剛剛的情形。

  那石子丟來的方向有什麼?

  是一叢鬱鬱蔥蔥的紫藤花架,密葉隱歌鳥,香風留美人。

  的確是美人。

  一個光看側影,就覺得身形修長,姿容俊逸的侍衛。

  錦繡猛然從床上坐了起來,雙目灼灼,如同燒著兩把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