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謝徵:給我滾!

謝征做了個夢,醒來的時候躺在充斥消毒水味道的病房裡,腦袋還有點昏的厲害,嗓子如火在燒。他想,這副身體早沒以前那麼健壯了。

不多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只響了兩下便被人打斷。謝征在想事情,沒在意門外,直到聽見有人出聲。

「謝家爺爺。」葉生從門邊後退了一步,顯然還記得這個老人。

老人看了看眼前眼底一片青黑的女人,昨晚在這兒又哭又鬧場面可難看了,「來看謝征的?」

葉生嗯了聲,對謝家老爺子多少有點敬畏。「我可以進去看看他麼?」

老爺子沒給答覆,轉移了話題,「煲粥了?」

「嗯,」葉生抱著懷裡的保溫盒,語氣很堅定,「他喜歡的雞蛋粥。」

「葉家小姑娘,」老爺子輕嘆了聲,「謝征這點兒愛好隨著時間推移,也許就不喜歡了。」

暗示性的話語,葉生不是不懂。她有些閃躲的避開老爺子的目光,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聲音不高不低,屋裡屋外正好都能聽見。

「他自己說喜歡的。」

老爺子又笑了聲,「是嗎?」問完便擺了擺手,示意葉生進去。

樓外還在下雨,廊道外面暴雨沖刷著玻璃喧囂。葉生推門進去時,聽見有人問她。

「五年前,我們是不是見過。」

葉生手一抖差點打翻了懷裡的粥,轉身朝外望去時,老爺子已然走遠,但她真的聽見有人問她了。

謝征耳力一向不錯,他們門外的話他都聽得一字不差,瞧著語氣葉生和謝家老爺子似乎認識,昏濛濛的腦海裡重複著昨晚那個夢境,一下子又竄到剛才老爺子和葉生的談話上。

待葉生輕聲慢步地走到床邊時——

「葉小姐,」他嗓子有些沙啞,眉頭沉了些似在思索,「五年前,我們是不是見過?」

相較於謝老爺子斬釘截鐵的口吻,同樣一句話,從謝征口裡說出來充滿了疑惑和迷茫。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問這句,是因為他爺爺問了,還是因為那個夢裡……謝征你聽好了,我姓葉,單名生,生生不息的生。

他不知道那個女人是不是葉生,不對,那個女人是葉生,他不知道那個葉生是不是這個葉生,本就發燙的腦袋越來越亂,嗡嗡嗡的蜂鳴如潮水般湧來。

葉生聽見他問這句話的瞬間,抖了抖手,將保溫瓶抱得更緊,許久之後嗯了聲,接著道,「是。」

謝征覺得四周太吵,幾乎聽不見這個女人的回覆。陌生的環境,他並分不清方向,抬起手臂枯白的手指隨便指了個方向給葉生,「出去。」

葉生沒出去,她走到床邊自然而然地坐下,將他抬起的手抓進自己掌心裡,有些燙。在謝征不耐地甩開她之前,葉生將他的手放進被子裡。

她彎下腰幾乎將臉貼到男人臉上,呼吸又輕又細。葉生她小聲的說啊,「謝征,你生病了。」

「出去!」謝征顯然不想和她離得這麼近,臉色越發難看,繃著的臉幾乎要凍死人。他卻沒有動一下,一來他身體不好沒這個力氣,二來害怕一回頭就和這個女人接觸到。

顯然葉生不這麼想,她頭低的更深,愣是將額頭抵在他額頭上,燙的她心驚肉跳,「是不是很難受?」她想起以前自己生病的時候,謝征就是這樣蠻狠不講理地抱著她,非要給她捂出一身汗才罷手。

而如今變得講道理的謝征是受不了和一個生過孩子的女人這麼親密的,猛地偏過頭,側臉被什麼東西擦了過去,又輕又柔。來不及多想,更多的是憤怒,他用力推開了葉生,喘了口粗氣,「給我滾!」

室內一陣吵雜的聲響,正好值班護士經過聽見動靜連忙推門進來。

一個身材纖細的女人從地上站了起來,手掌心全是血。她腳邊是已經破碎的細腳花瓶,鮮紅的血混著水裡打濕了花,浸的那枝玫瑰格外鮮豔。小護士記得,這個病房的花是她換的,因為這個病人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病人,所以早晨偷買了這枝花送給他。

葉生穩了穩身子,將手藏在袖子裡。深深地望了眼床上的人,覺得難受的厲害,迫切想逃離這間壓抑的病房,在門口時,她頓了頓腳,那一句『我下次來看你』沒能說出口。

小護士吸了口氣,走到謝征身邊關心的問到,「謝先生,你還好——」

「出去。」謝征冷聲打斷她,「別讓我說第二遍。」

小護士給他口氣嚇地忙往外跑,心裡直想著謝先生變臉真可怕。

病房裡還沒有收拾,很快又恢復了沉寂。不一樣的是,空氣裡飄著腥甜的血腥味,一絲一縷地繞在他鼻息間,原來看不見後敏銳的不僅僅是聽覺。就在這時,謝征鼻尖有些癢,他抬手,纖長的食指和中指夾著一根絲發,碾了碾,顯然是那個女人留下的。

臉色瞬間難看了幾分,他想扔掉這根頭髮,手一鬆就不見了。這令他不安,謝征覺得整個床上都是那個女人的頭髮,她用頭髮在折磨他,令他無法靜下來。

謝征低聲咒罵了句,怒換病房。

「謝先生,這保溫瓶是你的嗎?」換病房的時候有人問。

男人愣了一下,想到葉生和謝老爺子的對話,知道這裡面是雞蛋粥,而那個女人沒有說錯,他確實喜歡這個。

「不是。」他冷靜極了,「扔了吧。」

——

醫院走廊

葉生坐在長椅一端,手上的傷口已經在洗手間裡清洗過了,隨便處理了下。說不生謝征的氣那是騙人的,葉生以前不喜歡騙人,現在騙葉念安久了,她也喜歡騙自己了。

就好像現在,她騙自己不生氣了,可還是覺得手上疼,掌心的紋絡都給玻璃渣割碎了似的,真疼。

她坐了會兒,就轉身朝另一邊走去。

葉父和謝征在一家醫院,葉念安現在應該在葉父那兒,果然沒帶葉念安去看謝征是對的。

謝征有病。葉生心中暗道,還是陰晴不定的神經病,沒人受得了的。

她呼了口氣這樣罵他幾句後心情確實好了不少。

往後幾天葉生偶爾經過謝征的病房,在窗邊張望張望,但絕不進去。只聽說他高燒一直沒退,醫院的人很著急。她心跳亂了幾秒,但已經在葉父的病房門口了。

葉父坐在床上,身前攤著一份報紙。不用看就知道他看的版面是財經,二十多年來從未變過。

「爸,今天身體怎麼樣?」葉生走過去靠這邊坐下,剛準備伸手去勾報紙,才想起自己手上的傷還沒好,便作罷。

「老樣子。」葉父翻到了下一頁,「你呢,那事怎麼樣了。」

葉生才發現她父親看的並不是財經那一版,而是政治板塊,有些驚奇,「你什麼時候也關心政治了?」

葉父翻報紙的手停了下來,目光落在葉生臉上。病房內有那麼一瞬,連落根針的聲音都聽得見。

「爸?」

「咳,」葉父嘆了口氣後轉移了話題。「你和謝家小子的那事,怎麼樣了?」

這次輪到葉生沉默了小半會兒。

葉父見女兒這樣,便知道她有心事,也是,葉生不同意也屬正常。「這事我看就算了。我之前沒見過謝家的老二,只聽說有這麼個人,如果知道他是個瞎子,我不會讓你去的。」

「不呀,他很好的。」葉生轉臉就笑的一臉甜蜜,挽著葉父的胳膊有些年幼時的撒嬌意味,「謝征雖然眼睛不好使但人很可靠,對我也好,對念安也好。」

「帶他見過念安了?」葉父微驚,葉生是他血肉至親的女兒,葉念安是他唯一的孫子,這事他自然很上心。

葉生沒說謊,誠實的點頭,「嗯,那天在小區門口,他倆在一邊說話我都插不上嘴呢。」

葉父將信將疑,但葉生的笑容確實不是作假,他不滿意未來女婿是個瞎子,但葉生自己滿意就好。

陪葉父聊了會兒葉生就出去了,葉父說剛才葉婉也來過,把念安帶出去了。

名義上說葉婉是葉生的姐姐,雖然後進門沒有絲毫血緣關係,但葉婉比葉生大2歲是事實。葉生和葉婉關係並不好,有人說是因為葉婉的老公是葉生八/九年前的初戀,也有人說是因為葉生的兒子是和她姐夫生的……

閒言碎語多得很,偶爾也會起那麼一兩句爭執,葉生漸漸地懶得回葉家了,多少也和這有些關係。她現在準備出去找兒子,順便想想等會回去煲個湯,給謝征送過去。

——

「……小安,喊爸爸,乖。」

葉念安沖面前儒雅斯文的男人揚起稚嫩的臉,眉頭一擰,「你不是我爸爸。」

「誰說不是?我就是你爸爸。」沈承安推了推鼻樑上的金絲框架,盯著小孩子這張臉,不怒反笑,大手抓住葉念安的頭髮亂揉,也不管小孩子疼不疼,反正那孩子倔,不會喊疼。

「你放開我。」葉念安想推開沈承安,結果沈承安只抖了抖腿就把這小孩甩到一邊去。那時候還念安還小,但他不喜歡這個姨父,打從心底。

他長腿一邁,將小念安困在角落,「喊爸爸,喊了爸爸,以後我就不欺負你和你媽了。」

葉念安瞪著他,「我爸爸回來了,你欺負不了。」

「哦,是嗎?」沈承安怎麼可能會信這句話,忽的一笑,儒雅的臉上平添了幾分溫柔,「小安真皮,爸爸是回來了,就在你眼前呢。」

「沈承安!」一聲尖銳的女人嘶吼,伴隨著皮包砸在地上的聲響,「你想喜當爹想瘋了,就這麼迫不及待地要戴綠帽子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