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謝徵:生生,來我這邊

謝征回謝家的時候就料想到老爺子不會給什麼好臉色,所以在書房被斥罵一頓後,他不太在意地掏出根菸夾在指間。

「你們好歹從小認識,這二十多年的感情在你眼中就沒一點份量嗎!」謝老喋喋不休地說了近一個鐘頭,嗓子發乾作痛,他咕咕地喝了幾口茶,語氣依舊惱怒的很,「你怎麼可以對一個女人做出這種事,簡直喪心病狂!」

謝征搖頭,對他口中的『喪心病狂』並不苟同。

事到如今,痛心疾首的老人還是不敢相信平日裡聽話的孫兒會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抱著最後的期望朝他看過去,「謝征你告訴爺爺,洛薇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從進書房到現在,翹著長腿坐在沙發裡的男人一直沒開過口,此刻掏出打火機將煙點上,慵懶的吸上一口。

他眉頭舒展開冷清的弧度,迎上謝老的目光,似笑道:「如果我說不是,爺爺信麼?」

謝老溝壑縱橫的臉上積滿陰鬱的怒火,打量謝征那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知不覺裡攢緊了拳頭。

「爺爺都說服不了自己來相信我,」謝征這次是真笑了,話音裡卻沒一絲笑意,「事情是我做的,不過是她咎由自取。」

「逆子!」謝老被他直白坦然的話氣得拍桌起身,憤然怒吼,「你給我滾,現在就滾!」

謝征坐著沒動,眼下的情形讓他有些想笑。當初讓他娶葉生的是謝老,如今想讓他離婚的依舊是謝老,年前還說讓他好好待葉生,才不過小半年的時間。

「我們謝家,」謝老渾濁凹陷的眼眶溢滿了血絲,盯著謝征眼都不眨一下,「沒你這樣的子孫,謝征太讓我失望了!」

「我沒錯。」謝征在菸灰缸前彈了下菸灰,聲音低冷,「她想和我上炕,我滿足她了,怎麼就成我的錯了?」

無視謝老被氣得發抖的胳膊,謝征眉頭一挑繼續道,「就因為脫了衣服後,我想起來自己有潔癖,讓她和別人上了炕?笑話,那也是她自願的——」

「砰——」

老爺子赤紅著臉將手邊的青瓷杯砸向謝征,卻被謝征靈敏的避開,卻沒避開灑出來的水,濺濕了他的褲腿。

「給我住口!」這麼多年來,謝老第一次發現謝征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讓他幾乎認不出這個披著曾經乖巧聽話孫兒皮相的男人,到底是誰。

「呵,」謝征笑了聲,「爺爺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我倒覺得,如果不是你給了洛薇希望,根本就不會有今天。」

謝老怔住,張了張口,卻久久沒有說話。

「這三十年我從未對除了葉生以外的女人說過想在一起的話,往後也不會。」謝征抽完這支菸將煙蒂彈到菸灰缸中,站了起來,「我也希望這事兒到洛薇為止。」

說完,他朝謝老鞠了一躬,轉身離開了。

謝老看著他剛毅決絕的背影,高大卻疏離,朝外豎著無形的刀刃,用殘忍的方式保護著他在乎的人,卻不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謝徵了。

男人驅車出了謝家,後視鏡裡的景色漸行漸遠,那是他曾經生活多年的地方,從小到大的記憶都在哪裡,終於還是要說上再見,或許幾天,或許幾年,他遲早會帶著葉生和念安一起回來。

昨天下午,洛薇在青繪裡被一個男人折騰了一天一夜。那個男人謝征認識,上次回S國恰好遇見的——巴蒂斯特先生的兒子。

早些年他和巴蒂斯特的往來就很密切,他的貨基本上都是從那個法國人手裡拿到的,合作多年,從最後他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棋裡就可以看出,巴蒂斯特幫了他不少忙。

上次在S國正好遇見他們父子,聊了些這幾年發生的變故,他也是隨口一說邀請他們來中國,沒想到他兒子這周就來了。

和他父親那種老紳士不一樣,昨天謝征見識到什麼叫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炕上的花樣手法,令人驚奇到反胃。事後巴蒂斯特的兒子想將洛薇帶回S國,好好調/教……

謝征表示,出了南城你隨意。

今天早晨接到謝老的電話,說的就是那女人回S市的事。謝征不急不躁地在堵車中,想跟葉生打通電話,卻突然有個號碼撥進來。

「謝,我抓住她了!」

有人說過,法語是世界上最美麗的語言,一句普通無奇的話都能變成一支歌。謝征卻覺得小巴蒂斯特聲音裡的興奮激動已經毀了氣氛。

「是麼?」他隔著老遠都能聽見洛薇被堵住口的咕嘰聲,還有小巴蒂斯特時不時愉悅的抽氣聲,謝征皺了皺眉,準備掛斷電話。

「謝,我想到帶她離開這兒的法子了。」

「哦?」男人頗感興趣的挑眉,忽視那邊不正常的呻.吟,「說來聽聽。」

「硅膠娃娃。」

兩人聊了幾句,小巴蒂斯特火急火燎地掛了電話操練起來。謝征本想著事情都處理完了,可以和生生過幾天清閒的小日子,沒想到還要幫他去找一家硅膠娃娃出口商,呵。

車窗外,風和日麗,陽光明媚。

他整一個上午都沒去公司,下班的時間開車回公司接葉生回家。

「和爺爺聊到現在?」葉生今天跑他辦公室至少十來次了,次次都沒遇見人。

「沒,下午見了一個客戶。」

葉生對他見客戶的事情不感興趣,「那上午呢,爺爺有沒有吼你?」

男人點頭,算是應了。

「你昨天是不是和洛薇說了什麼,她一整天都沒來公司。」想到今天謝老電話裡的怒吼,葉生自然而然將兩件事聯繫到一起。

公司離他倆現在住的那套房並不遠,剛進小區,他突然間在林蔭道旁停了車。

「還記得巴蒂斯特麼?」夕陽掃在鬱鬱蒼蒼的樹上,投下的光影打在車身上,謝征半張俊美的臉籠罩在陰影下。

太久不曾聽人提過這個名字,葉生有一瞬的恍惚,等對上謝征的目光時,腦海一片空白,炸開了花。當初就是和巴蒂斯特做的交易,出賣謝征。

「他兒子最近來南城了,昨天在青繪遇上。」他用手覆在葉生蒼白的小臉,收攏大拇指揉了揉那因為緊張而僵硬了的皮肉。

沒聽見她絲毫回應,謝征繼續道,「那時候被洛薇糾纏的煩了,我就去找小巴蒂斯特敘舊,沒想到洛薇糾纏不休地也找過來。」

葉生沒怎麼聽進去他說了什麼,滿腦子都是當年謝征肺部流著鮮血,而她拿著飛機票逃走的畫面,如同一部老電影,清晰的歷歷在目。

「後來聊不下去,我就走了。」謝征半真半假地繼續,也不在意她到底有沒有在聽,「今天洛薇跟爺爺說,昨天我和她上了炕,你說,這事兒是不是很有趣?」

葉生這才抓住重點,凝住的眸子顫了顫,緊張的看向他,「她怎麼這麼無恥,後來呢,你跟爺爺解釋清楚沒!?」

老爺子本就因為當年的事記恨這她,葉生害怕謝老著了洛薇的道,逼謝征娶她。

「生生,」謝征湊過去親了親她,「你難道不關心我到底有沒有和她上炕麼?」

「……還用問麼?」葉生此刻心神不寧,卻努力克制不想在他面前表現出自己的緊張,「除了我,你對誰都有潔癖。」

謝征掃了眼信誓旦旦的小女人,掀起了唇角,「我也是這樣跟爺爺說的,後來他讓我滾,我就滾了。」

葉生失笑,沒見過誰滾的這麼輕鬆愉悅的,少刻急忙斂去了笑意,「洛薇到底是怎麼回事?」

「大概是我昨天走了後,她和小巴蒂斯特睡在了一起?」這事他沒說謊,很是坦誠。

葉生注意力又被轉移到巴蒂斯特四個字上,許久沒再說話。

謝征就這麼摸著她的臉頰,也沒說話。

沉默了將近七八分鐘後,男人還是沒等來她主動開口,便推開車門下了車。明知道她想問的是什麼,她卻寧可心裡難過,也不說出來……

他靠著車門背對著葉生,點上一支菸,夕陽撒了他一身淡金色的餘暉,從他指間化作青裊的煙霧。

葉生走出車,「謝征。」

她像是剛找回自己的聲音的孩童,不確定的又喊了一遍他的名字,「都想起來了是嗎?」

「嗯。」他應了聲,手指一動彈去菸灰。

沒有『好久不見』,也沒有闊別重逢後的驚喜,他就神情淡淡地站在那兒抽菸,動作慵懶嫻熟。

葉生站在幾步外,就這麼看著他,心亂如麻。一句對不起匿於齒間,她不敢對現在的謝征說。

就在她半晌的沉默裡,謝征將指間的菸頭丟了,朝她招了招手,「生生,來我這邊。」

聞言,她卻一臉驚恐地站著一動不動,甚至朝他搖了下頭。

他只好自己走過去,長腿一跨,高大的身影就將她攬了進來。

葉生下意識後退了兩步,手緊緊地抓著衣服對他搖頭,「對不——」

話還未說完,卻被謝征長臂一撈,按在懷裡。

他將葉生抵在車身與懷抱的狹窄範圍裡,低頭吻上她的眉眼。

男人唇上還有菸草未散盡的味道,稀薄的餘韻從就順著她眉心一直到唇角。他親過她身上的每一根骨頭,熟悉她的每一寸,就差揉進自己身體裡。

葉生木然地由著他親吻,鬆開的十指用力抓著他的襯衣,因為害怕,身子觸電似的抖動。

他也只是親她而已,「你沒做錯什麼。」

這句話太平常不過,在這一刻卻給了葉生無比大的勇氣。她仰頭看向這個熟悉到血液裡的陌生男人,「當初的事真的對不起。」

如果歲月真的可以回頭,她想重來一次,他是值得被溫柔以待的。

「傻生生。」微涼的大手捧起她的臉,修長的食指剝開她散著的幾根絲發,屈指就朝她額頭彈去,「都過去了。」

「我差點就害死你。」眼眶裡兜不住太多水,低聲說,「你的眼睛,你的身體,你的事業,都被我毀了。」

「沒關係。」謝征將她擁的很緊,似怕她突然掙脫自己後逃開,他只能極力安撫著她緊繃的情緒,「都不重要了,生生。」

男人能感覺到胸口的襯衫濕了一片,熾熱的淚水腐蝕著他的肌膚,燙的他心尖作痛。

「你不恨我嗎?」她糾結這一個問題很多年,冥思苦想也做不出做合適的假設。此時啞著嗓子,痛苦萬分,「想起來後,會恨我嗎?」

「我喜歡你,」他聲線平穩,淡淡地說道,「現在,大概更愛你。」

葉生哭的更厲害,似要將這幾年的悔恨和恐懼全釋放出來,在他面前她所有的脆弱和歉意。

「謝征,」她抱著他的脖頸,踮腳靠在他,「我以後一定會對你好,一定不會再傷害你,不會的。」

「會做飯麼?」男人喉嚨裡溢出沉沉的笑意,掌心順著她發頂一直到發尾,來回撫.摸。

「會!」

「會做餃子麼?」他問。

和當年如出一轍的口吻,問著一模一樣的話。

葉生泣不成聲。

當初最害怕的事情就這麼出現在她面前,葉生想過很多種可能,唯獨沒想過他會這樣抱著自己,和沒想起來的時候一樣,那麼溫暖的懷抱。

若說不一樣,大概是他看著她的眼神,還有他唸著『生生』的口吻。

輕輕的笑意,恍若當年。

《纏》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