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駙馬府無故受氣 夫子院怒斥香蓮

包大人頓了幾頓,半晌才問道:「駙馬爺,你說這張就是五年前休了秦香蓮的休書?」

陳世美微揚唇角:「正是。包大人如若不信,盡可拿去,仔細查驗。」

說罷,便將手中的白紙遞給了包大人。

包大人雙手接過,細細觀看,臉色陰沉,眉頭深鎖,久久不語。

那陳世美又笑道:「包大人,你可看仔細了,這封休書可有不妥?」

包大人雙手一合,將休書折起,恭敬將休書奉回道:「無不妥之處。」

陳世美聽言,雙眉高挑,哼哼冷笑幾聲,收回休書。

一旁公主見狀,也挑眉道:「包大人,那秦香蓮在五年前就已經被駙馬休了,如今卻來到這開封府誣告駙馬,包大人素來享有青天之譽,想必必能還本宮和駙馬一個公道。」

此言一出,別說開封府眾人,連金虔都頓時怒火中燒,心道:這公主和陳世美還真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居,綠頭蠅找臭肉,臭味相投。看來這陳世美和公主八成是早有準備,商量好了在這一唱一和,嘖……情況不妙啊!

再看包大人,身形微躬,頷首垂眸,猛一看去還真是恭敬有禮,不過一旁的金虔可看得清楚,那包大人一雙黑手緊緊握住,指節都泛白了。

陳世美看包大人許久不語,氣焰更囂,靠在椅背上,指敲扶手道:「包大人,既然事實已明,本宮在此還望包大人能秉公處理,治那個秦香蓮一個汙攀官親之罪。」

包大人身形一頓,猛抬頭道:「回稟駙馬、公主,此事其中是非曲直,微臣定回查個水落石出,給駙馬、公主一個交待。但微臣有一事不明,想請教駙馬。」

「哦?包大人何事不明?」 陳世美問道。

「駙馬爺,一日前,那秦香蓮攜一雙兒女應駙馬之邀到郊外王丞相宅邸中與駙馬會面,可秦香蓮入夜回到開封府後就昏迷不醒,奄奄一息,敢問駙馬,這是為何?」

「這……」陳世美頓時語結。

一旁公主一見,微微笑道:「包大人,那日本宮也在場,曾親眼看見那秦香蓮完好無損地離去,至於為何昏迷不醒,我們又如何得知,也許是歸去路上遇到歹人迫害也不一定。」

「既然公主也在場,微臣敢問公主,她的一雙兒女公主可曾見到?」包大人一瞪眼,提聲道。

公主一聽,心中不悅,心道:這包黑子,居然敢這麼跟自己說話?語氣也硬了起來,道:「見到又當如何?」

包大人上前一步,高聲道:「公主,昨夜秦香蓮隻身回府,一雙兒女卻不見蹤影,敢問可是在這駙馬府內?!」

公主一聽,杏目一圓,喝道:「包拯,你竟敢如此對本宮說話?」

包大人一聽,頓了一頓,才道:「微臣不敢。只是那秦香蓮一雙兒女下落不明,故此……」

「包大人。」陳世美插口道:「包大人不必多言,那對孩童正是在這駙馬府內。」

眾人聽言又是一愣,心道:這陳世美今天是怎麼了,如此好說話,不像他的風格啊?

包大人也一愣,但即刻就反應過來,上前一步道:「既然如此,那煩請駙馬爺將兩個孩童交與包拯,讓微臣將其帶回開封府衙。」

陳世美卻笑道:「包大人此言差矣。那甯兒、馨兒也是本宮的骨肉,如今住在本宮府中有何不可?」

包大人身形一滯,頓時無語。

金虔此時才恍然大悟:難怪這陳世美今天行為如此反常。之前他至死也不肯承認秦香蓮的身份,今天卻說秦香蓮是五年前的休掉的妻子,原來是沖著這一雙兒女來的。既然秦香蓮早已被休,他就不存在殺妻滅子的動機,之前的種種罪行自然沒有道理,而秦香蓮既然曾經是他的妻子,那要回一雙兒女也自然也在情理之中——高招啊!

而開封府一眾成員,個個都是精英分子,這裡面的道道心中自然明白,只是礙于公主、駙馬的身份,不好發作,只能個個面帶怒容,卻不言語,默默隱忍在心。

再看那陳世美,洋洋自得,面容之上,難掩冷笑,挑眉冷視,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看的眾人牙根直癢癢。

但見那公主垂眼挑眉,緩緩道:「包大人,既然駙馬已經收了那對孩童,也算是幫了秦香蓮一個大忙,想這駙馬府內,穿金戴銀,吃香喝辣,總比跟著那秦香蓮饑苦不堪要好,包大人就回去跟秦香蓮說了,那對孩童就由駙馬府接下了。」

金虔一聽,差點吐血,心道:我呸!還穿金戴銀、吃香喝辣呢?那兩個小鬼明明是被關在庫房,連一張像樣的被子都沒有,這個公主居然說得如此臉不紅心不跳,真可稱得上是說謊不打草稿的老祖宗了。

再看那公主,雖然表面神情冷淡,但雙目中卻隱有肅殺之氣,令人心中不免在意。

包大人聽到公主的話,一時竟也無語可對,只能悶悶不言。

那陳世美抬眼一看,心知勝券已然在握,便揮手到道:「包大人,本宮和公主還要進宮向聖上請安,恐怕不能奉陪了。」頓了頓又說:「本宮與公主就恭候包大人的判果,想必包大人此時已然明鏡在胸,無須本宮多言了吧。」

言下之意:包黑子,咱可是有皇帝老兄做後臺呢!要是不給那秦香蓮定個罪名,你可就要小心了!

包大人一聽,只得躬身施禮,道:「微臣告退。」

眾人也施禮退下,跟隨包大人步出駙馬府。

雖然包大人依然昂首闊步,展昭仍舊腰杆筆直,四大金剛也是氣勢如常,但金虔怎麼都覺得,包括自己在內,這一大幫人總有點灰溜溜的感覺。

——

回到開封府,公孫先生在書房已經等候多時,但一見眾人神情,又未見一對孩童同回,心裡便了然了幾分。

「大人,此行是否頗為不順?」

包大人坐下身,望了一眼公孫先生,歎氣道:「先生果然神機妙算,那陳世美居然拿了一張休書出來,說是五年之前就已經休了秦香蓮。」

公孫先生一愣,不禁問道:「大人可曾看過那張休書?」

包大人點了點頭道:「本府看過,並無不妥之處。」

公孫先生又問:「那秦香蓮的一雙兒女呢?」

「陳世美說是自己骨肉,已然留在了駙馬府。」

公孫先生沉吟半刻,凝眉道:「如此說來,那陳世美豈不是沒了陷害秦香蓮母子的動機,那秦香蓮也沒了要回兒女的緣由。」

包大人又歎了一口氣,道:「正是如此。本府此時也對那陳世美莫可奈何。」

此言一出,一室寂然。

金虔站在一旁,手指摸著下巴,心裡也是鬱悶非常,不由開口道:「壞就壞在那張休書身上,好端端的,怎麼突然就冒出一張休書出來,未免也太巧了吧。」

一旁的展昭聽言,不禁介面道:「難道那張休書有問題?」

金虔聽到整個早上都沒和自己搭話的展昭出聲,不由一愣,心道:嘖,這只彆扭的貓兒終於肯出聲了,咱還以為他的舌頭被別的貓叼走了呢?

展昭一看金虔目光移向自己,不禁有些不自在,轉頭向包大人拱手道:「大人,屬下覺得那張休書的來歷大有可疑。」

包大人點點頭道:「展護衛所言甚是,但本府已經詳加察看,那休書上有秦香蓮的指印為證,如何作假?」

金虔一聽,趕忙道:「也許那個指印就是假的。」反正這種造假的事情也不是現代才有,恐怕古代也有做這種勾當的人。

包大人聽言卻微微搖頭,道:「那陳世美既知秦香蓮在開封府中,自然不會冒此風險,那休書上的指印必然為真。」

「這……」這回連金虔這個堂堂現代人都犯難了,皺眉道:「那豈不是只有秦香蓮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公孫先生聽言,卻像突然驚醒般,高聲叫道:「大人,學生竟一時忘了,那秦香蓮已然蘇醒。」

眾人一聽大喜,只見包大人立刻起身道:「我等快去看看。」

眾人跟隨包大人匆匆來到夫子院東廂房,推門而入,見那秦香蓮正坐在床鋪上默默飲泣。秦香蓮一看是包大人等人到來,趕忙抹去淚痕,想要起身。

公孫先生趕忙上前扶住,勸道:「你身體虛弱,不可妄動。」

包大人也道:「不必行禮,坐著就好。」

秦香蓮聽言,才回身坐下,抬頭道:「大人,公孫先生先生說大人今早去駙馬府領回甯兒、馨兒,為何不見他們?」

包大人聽言,不禁語滯,沉眉許久才道:「本府未能帶回你一雙兒女。」

秦香蓮一聽,立刻雙目圓瞪,身子向前撲出一截,高聲道:「大人,您說什麼?」

包大人神色凝重,低首難言。

公孫先生一見,只好上前解釋道:「秦香蓮,大人到了駙馬府,卻見那陳世美拿出一張五年前的休書,自稱是於五年前就已經休了你。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秦香蓮聽言頓時僵住,嘴唇鐵青,渾身顫抖不止,呆呆坐在床上,許久才道:「休書,是那張休書……」

公孫先生忙問:「秦香蓮,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清楚。」

秦香蓮眼中清淚緩緩滑下,搖頭道:「昨日,香蓮帶甯兒、馨兒到了郊外宅邸,除了陳世美外,還見到了公主。那公主和陳世美不由分說,便取出一張休書,硬是壓上了香蓮的指印,還派人帶走了甯兒、馨兒,香蓮苦苦哀求,陳世美卻絲毫不為所動,還將香蓮哄打出門,香蓮……」話未說完,便泣不成聲。

眾人一聽,心中頓時明白,不由氣憤異常。

包大人立刻沉聲高喝:「陳世美,你未免欺人太甚!」

公孫先生搖頭道:「想不到我們一時不察,竟然中了陳世美的詭計。」

展昭手握巨闕,劍身哢哢作響。

只有金虔表情最怪,抬眼望天,嘴中喃喃道:「人精,這地方果然盛產人精!」

秦香蓮哭了一陣,漸漸止住眼淚,向前探了探,又問道:「大人,那為何無法將香蓮的孩子帶回來?」

金虔一聽,又抬眼喃喃道:「蠢才,這地方也盛產蠢才!」

包大人按下怒氣,沉聲道:「既然陳世美有休書為憑,那一對孩童也屬他的骨肉,本府又怎可帶回?」

秦香蓮一聽,一個竄身,撲到床下,緊緊抓住包大人的褲腳哭道:「大人,香蓮也是甯兒、馨兒的親娘啊!」

包大人急忙伸手想攙起秦香蓮,卻不料秦香蓮死不放手,只顧哭泣,只好長歎一口氣道:「秦香蓮,你雖然是一對孩童的親娘,但陳世美有休書在手,足可證明你已和他陳家毫無瓜葛,本府有何藉口替你要回孩子?」

「大人!」秦香蓮俯身哭道:「那張休書是陳世美逼秦香蓮簽下的,不可為憑!」

包大人皺眉搖頭。

公孫先生上前一步道:「秦香蓮,此事雖屬事實,但有何人可以為證?這無憑無證……」

「大人!」秦香蓮突然抬頭,一雙淚眼死死盯著包大人,「大人,香蓮不告了,不告了。香蓮只求能要回甯兒、馨兒,那陳世美,香蓮不告了!」

包大人長歎了一口氣道:「秦香蓮,如今即使你撤銷狀紙,你的一雙兒女也無法要回。」

秦香蓮一聽,頓時呆愣,眼淚湧流不止,半晌又叩頭道:「大人,人人稱你為青天,你一定要幫香蓮要回孩子啊!」

包大人望著秦香蓮,面露不忍,只能慢慢搖頭道:「本府有心無力,恐怕——」

秦香蓮頓時身形一顫,仿若被電擊一般,猛然抬頭,再看一雙淚眼中,卻含了幾分怨氣。

只見秦香蓮緩緩放開包大人褲腳,悶聲道:「人人都稱包大人是在世青天,可如今看來,不過也是趨炎附勢之輩,膽小怕事之徒,大人,你怕那陳世美的駙馬勢力,怕得罪了皇室中人,此乃人之常情,香蓮不怪你,只是香蓮不甘、不甘如此下場啊!」

秦香蓮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愣。

就見公孫先生和展昭同時上前,出聲道:「秦香蓮,你怎可……」話剛出口,卻被包大人伸手攔住了下文。

只見包大人看了看身側二人,緩緩搖頭,公孫先生和展昭一見,也只好退下。

卻見那秦香蓮緩緩站直身體,雙目木然,一臉悲絕:「包大人,雖然你怕那皇室地位,香蓮不怕,香蓮這就上駙馬府要回我的孩子!」

展昭和公孫先生一見,正要上前,卻見眼前一花,一個黑影突然竄到前方,一把將秦香蓮摔回床鋪。

「秦香蓮,耍白癡也要有個限度!」

只見一人,一腳踏在床鋪之上,一手卡腰,一手指著床鋪上的秦香蓮,厲聲喝道,竟是許久未曾出聲的金虔。

金虔此時可真所謂是怒火攻心,火冒三丈:NND,一大清早的跑到駙馬府幫這個秦香蓮去要孩子,受了一肚子冤枉氣不說,回來這秦香蓮不但不感恩,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套用現在的時尚用語就是:欺人太甚!

一屋子人都被金虔的異常舉動驚的目瞪口呆,靜了許久,公孫先生才躊躇著上前道:「金虔小兄弟……」

卻見金虔一抬手,將公孫先生攔在了身後,邊挽袖子邊道:「公孫先生,你先靠邊,這人的腦袋是屬核桃的,不給她幾分厲害,她是不能開竅了!」

「啊?」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同時出聲道。

只見金虔挽好了袖子,深吸了一口氣,怒喝道:「秦香蓮!你一雙眼睛留著幹嘛的,出氣的?難道你沒看見包大人今天的臉比平時要黑了好幾倍嗎?你知不知道,今天包大人為了幫你要回一雙兒女,受了陳世美和公主的多少鳥氣?!你在這裡舒舒服服躺著,還有人伺候,有茶水喝,你可知道包大人在駙馬府站了一個早上,連個座位都沒混上。」

「一聽你醒了,包大人是衣不解帶的來看你,你不知感激就罷了,居然恩將仇報,數落起大人的不是了?!說包大人趨炎附勢?嘖嘖,要是大人趨炎附勢,就不會接你的狀子,就不會審問陳世美,就不會幫你去駙馬府領孩子!你腦袋裡裝的全是漿糊是不是?」

「你耳朵是幹嘛的,留著當裝飾啊?公孫先生和包大人苦口婆心,說了半天,說陳世美有休書在,所以孩子領不回來。那休書是怎麼來的?是秦香蓮你一個大手印踏上去的,要是你當時不是非要去會那個陳世美,怎麼能搞出這麼多破事?搞成現在這棘手狀況,罪魁禍首還不是你?你倒是聰明,自己的過錯一點都看不見,還把髒水往別人身上潑,你是非不分,黑白不辯,如此行徑,如何面對江東父老?!」

一席話說罷,金虔頓覺耳聰目明,心情神爽,吸了幾口氣,卻又突覺不妥,這屋內為何如此安靜?不禁抬眼看那屋內眾人,卻見眾人皆是神遊天外狀,頓時心道不妙:OH My God,自己一時氣憤難忍,居然做出此等詭異舉動,莫非……金虔趕緊回想剛才是否說過什麼大逆不道的激進言論,卻發現腦中此時卻是一片空白,剛才所語,竟然八成沒有印象,不禁頭頂冒汗,瑟瑟縮回腿腳,站在一旁。

再看那秦香蓮,突然從床鋪上爬起身,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哭道:「包大人,香蓮一時悲憤,口不擇言,誣衊大人,望大人見諒!」

包大人這才回過神,伸手攙起秦香蓮道:「秦香蓮,你失子之痛難忍,本府不怪你。」

秦香蓮聽言,抹了抹淚,又轉身向金虔施禮道:「恩公,香蓮愚鈍,若不是恩公當頭棒喝,恐怕香蓮已成了忘恩負義之人,香蓮在此多謝恩公。」

金虔趕忙扶住秦香蓮,乾笑兩聲道:「香蓮大姐客氣了,我可受不起。」

秦香蓮這才起身站立一旁。

公孫先生見狀,卻上前向金虔拱手道:「金虔兄弟言辭犀利,口才了得,公孫策佩服。」

展昭也上前幾步,抱劍拱手,卻並未多言。

金虔現在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無奈無處可尋,只好硬著頭皮拱手還禮。

就在此時,王朝走進屋內,提聲道:「稟大人,王丞相花廳待見。」

眾人一聽,哪裡還顧得上深究金虔的胡言亂語,盡數匆匆趕往花廳。

金虔頓時大鬆一口氣。

——

小小番外:

金虔怒喝:秦香蓮,你在這裡舒舒服服躺著,有人伺候,還有茶水喝,你可知道包大人在駙馬府站了一個早上,連個座位都沒混上。

包大人聽言,不禁望向展昭,眼神道:難道本府當真如此不濟?

展昭默默垂下睫毛,將臉孔偏到一旁。

公孫先生默默上前,拍了拍包大人的肩膀,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