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3 章
守夜無險卻有驚 花廳再謀定險招

弦月當空,掌燈時分,開封府衙三班院之內是人頭攢動,熱鬧非常。隨包大人出行陳州的一眾衙役、捕快都平安歸來,大家自然要為此次出行的弟兄們接風洗塵。

鄭小柳巡街歸來,剛入院門,便被一眾衙役圍在正中,七嘴八舌道:「小柳啊,這回和你同屋的金虔可是露了大臉了!」

「陳州智擒安樂侯,還有在西華說書,哎呀,可都幫咱們包大人大忙了!」

「以前這這立大功的事,只有展大人和四位校尉大人才能攤上,哪能輪得上咱們這些捕快衙役的?如今這金虔可真是給咱們這些捕快、衙役長臉了!」

伙房的王大嬸也擠了過來,吆喝道:

「來來來,小柳,這晚紅燒肉端好了,捎回屋去,我剛瞅見這金小子,臉色也不好,咋又比以前瘦了,趕緊給他補補。」

「就是、就是,我剛看見金虔回屋了,那臉咋白得像個鬼似的,你把這個煎餅也帶回去,趕緊看看金虔,莫不是生病了。」

「還有這些也帶上……」

於是鄭小柳還未明白是怎麼回事,就左手被塞了一碗紅燒肉,右手被塞了一疊大煎餅,脖子上還被圈了好幾條大蔥,被眾人推推搡搡塞進了自己屋子。

立在屋中半晌,鄭小柳才回過神來,趕忙放下手中的物品,滿面喜色沖進內屋,高聲道:「金虔,你總算回來了,俺跟你說啊……嘎!」

話音啞然而止。

鄭小柳瞪著溜圓的豹子眼,定定望著屋內之人。

只見屋內之人,細腰瘦背,滿面頹色,就像剛剛那個誰說得一樣:臉白得咋跟個鬼似的。

而且更令鄭小柳詫異的是,這金虔正在臉色慘白地、奮力地、努力地、專心致志地……捲舖蓋卷……

莫不是要捲舖蓋跑路了吧?

「金、金虔,你這是幹嘛?」

半晌,鄭小柳才找回舌頭,吞吞吐吐問道。

「小六!」金虔聞聲抬頭,手下三下五除二將鋪蓋卷系牢,跳下床鋪走到鄭小柳身側,抬手拍了拍鄭小柳肩膀正色道,「你回來的正好,咱有些話正要找你交代呢!」

難得見到金虔如此鄭重面色,鄭小柳也不由一怔,趕忙點頭道:「金虔你說,俺一定照做。」

金虔長歎了一口氣,面色凝重道:「所謂人有旦夕禍福,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哎?什麼味兒,這麼香?」

「哎?!」鄭小柳頓時一愣。

只見金虔吸著鼻子,噌噌噌幾步竄到外屋,一見桌上的紅燒肉,頓時雙眼一亮,一屁股坐在桌邊,毫不客氣抓起筷子就往嘴裡送,邊吃邊嘀咕道:「香而不膩,肥而不油,如此手藝,定是伙房王大嬸的絕活;這煎餅不軟不硬,不焦不燥,定是陳捕快他媳婦的手藝;這大蔥,嘿,定是小山東送來的……」

「金、金虔……」鄭小柳臉皮有些不受控制抽動。

「小六,站那麼遠做什麼?一起吃啊!」

鄭小柳暗歎一口氣,板起臉色,挺直腰板,高聲道:「金虔,你到底想說啥?」

「唔……對對對……」金虔又往嘴裡塞了兩塊肉,才抹抹嘴皮,站起身,又恢復鄭重面色道,「小六,想咱們倆同屋數月,情誼頗深,咱走後,若是小六哥你遇上了啥困難,咱怕是也幫不上了……」

「金虔?!」鄭小柳大驚,「你說啥呢?!」

金虔垂下眼簾,微微搖頭,慘白面容之上漫上痛不欲生之色,緩緩道:「我床頭直對第五塊轉左下第一塊磚右下第八塊磚後是空心的,裡面有咱存的五十六文錢,小六哥你若是哪日急需用錢,儘管拿去……金虔不才,只能做到如此了。」

「金、金虔……」鄭小柳越聽越不對勁,眼睜睜看著金虔緩緩走進內屋,背起鋪蓋卷,緩緩向屋外走去。

心頭不祥預感越來越重,可偏偏腿腳卻如生了根一般,半分無法移動。

只見金虔背起裡三層、外三層的鋪蓋卷,推開房門,仰望蒼穹,口中喃喃道:「青山常在、綠水長流,小六哥,後會有期了……」

話音未落,身影一晃,已如煙霧一般,飄渺無蹤。

「金虔!」鄭小柳臉色大變,直沖出門大喝,只見屋外涼風習習,樹影渺渺,哪裡還有金虔身影。

「金、金虔,你去哪了,倒是和俺說清楚啊……」鄭小柳四下遍尋金虔不到,不由心頭大急,高聲呼喊。

隔壁宿屋探出一顆頭顱,莫名道:「小柳,你瞎嚷嚷些什麼?金虔被派去與展大人一起保護證人,過幾日就回來了!」

「啥?!」鄭小柳頓時黑線滿面。

只是如此……

那為啥搞得好似交待後事一般?

——

交待後事?

對金虔來說,雖不中,亦不遠矣!

此種緣由,皆是由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的一句話而起:

「小王爺,屬下考慮再三,還是煩請小王爺暫住屬下房內,以保王爺安全!」

好!非常好!一片大好!

如此一來,一個聒噪的老媽子王爺、一隻「禦貓」、還有咱堂堂未來人,竟全要擠在開封府的「貓窩」裡。

好好的床鋪睡不成,反倒要窩到「貓窩」裡打地鋪……再想想同屋的兩位人物……嘖嘖,怎一個「慘」字了得!

倒是范瑢鏵小哥聽言,興奮異常,忙不迭得點頭稱好。

嘖,「禦貓」粉絲團的成員,向來沒什麼節操,金虔可以理解。

可恨的是,當展昭一雙黑爍眸子轉向自己,問道:「金捕快以為如何?」之時,金虔自己也是非常沒節操趕忙點頭稱道:「展大人所言甚是!」

唉,看來儘管適應良久,咱對「美貓計」仍是沒啥抵抗力。

所以,當金虔卷齊鋪蓋,交待完畢後事,來到展昭房門之前之時,仍處在深切自我反省中。

「金捕快,來了為何不進屋?」屋內突然傳出展昭聲音道。

金虔這才回神,抱拳進屋道:「屬下叨擾了。」

推門而入,頓覺眼前一亮,物品俱物排列整齊,一室整潔,繞鼻草香,眼珠再轉,只見範瑢鏵一臉局促坐在桌旁,展昭身形筆直守在一側,兩人見到金虔,同時一愣。

「小金,你背上的是……」範瑢鏵詫異道。

「金捕快,你這是……」展昭也是有些不解。

金虔咚的一聲放下鋪蓋,理所當然回道:「回小王爺、展大人,這是屬下的鋪蓋。」

「鋪蓋?」范瑢鏵水眸圓瞪道。

金虔一邊解開鋪蓋卷,一邊道,「這是蚊香,這是竹枕,這是鋪在底層的氊子,防潮的;這是兩張褥子,唉,這地上可涼啊,也不知鋪兩層行不行——還好咱帶了兩張被子,不行就再鋪一層……」

「金捕快,」展昭突然出聲道,「你剛剛說回屋取些重要物品,難道就是這些?」

金虔停下手,抬頭望向展昭正色道:「展大人明鑒。這鋪蓋自是重要非常!包大人命屬下與展大人貼身保護小王爺,屬下自當盡心竭力、日夜不息。晚上展大人與小王爺一同睡床,屬下只能打地鋪——哎呀,屬下自小怕冷,若是不把鋪蓋準備齊全,萬一著了涼……」

「且慢!」展昭與範瑢鏵同時高聲喝道,「瑢鏵(展某)何時說要與展大哥(小王爺)一同睡床了?!」

「哈?」金虔被吼得莫名其妙,抬眼望向兩人。

兩張風情各千的俊臉皆有些發黑,直直瞪著金虔。

「我二人同睡一床,成何體統?!」兩人又同時異口同聲道。

「嗯哈?」金虔更是莫名,脫口道:「王爺和展大人二人皆為男子,同睡一床有何不可?況且包大人要展大人貼身保護小王爺,同睡一床,才可盡貼身保護之責啊。」

心中卻道:難不成要咱和如此美色同擠一床?

你倆多危險啊……

咱也是為你們好,嘖,真是不識好人心!

「咳咳,小金……」范瑢鏵水眸泛出無奈,「瑢鏵的意思是……那個,展大哥不必如此貼身保護吧……」

「金捕快,」展昭也恢復正色,介面道,「展某的意思是,小王爺身份尊貴,怎可與我等同擠一床?」

金虔圓瞪著一雙細目,瞅瞅這個,瞧瞧那個,只見範瑢鏵膚若凝脂,風華絕代,展昭玉樹臨風,俊雅無雙……

嘴角不覺上勾一絲詭異弧線:

嗯……

有幾個不安分的細胞正處在原因不明的興奮狀態中……

范瑢鏵和展昭只見眼前金虔目光灼灼,直刺心肺,就覺脊背陣陣發涼,如芒刺在背,渾身不舒坦。

半晌,還是展昭肅起臉色,打破沉默道:「小王爺一路勞頓,請先行歇息,屬下與金捕快將徹夜守備,無需床鋪。」

「這……」範瑢鏵面容顯出難色。

「展大人?!」金虔頓時回神,愕然道。

「金捕快可有異議?!」展昭淡然瞥來一眼。

「屬下的意思是……展大人所言甚是、甚是……」金虔趕忙堆起一個笑臉恭維道。

「那……」範瑢鏵望了展昭面色一眼,暗歎了一口氣,躊躇步向床邊,緩緩道:「那有勞二位了……」

「王爺請早些歇息。」展昭抱拳道。

範瑢鏵臥身躺好,拉開被卷,又回頭瞅了瞅屋內紅影,幽幽道:「有勞展大哥了……」

「屬下分內之事。」展昭回道。

水眸又移向金虔:「小金,晚上夜風涼,你若是冷,就把被子披在身上,蚊子要是太多,你別忘了點蚊香,要是實在熬不住……」

金虔頓覺腦殼一陣劇痛:完了完了,絮叨老媽子現身了……

「王爺,金捕快乃是展某下屬,展某自會安排妥當,王爺不必掛心,還請王爺早些歇息吧。」

展昭清朗聲線響起,頓時止住了范老媽子的鎖魂魔音。

「那瑢鏵先歇息了……」許久,才從床鋪之中幽幽道出一句。

金虔頓時感激涕零,趕忙卷起一張被子湊到展昭身側討好道:「展大人,這被子您披在身上,保暖防潮,一舉兩得啊。」

展昭懷中抱劍,腰杆筆直坐在桌邊,頭也未回道:「金捕快不必費心,展某無需此物。」

嘖……

金虔討了個沒趣,只好摸摸鼻子退了回來,疊起被子,默然坐在一旁。

不多時,便聽範瑢鏵綿長呼吸緩緩傳來,直聽得金虔昏昏欲睡,終是開始頻頻打盹,夢會周公。

只見金虔腦袋左點、右點、前點、後點,最後猛然向後一仰,險些翻倒在地。

哎呦!

金虔豁然驚醒,使勁眨了兩下眼皮子,四下張望,心道:嘖嘖,好險好險,這若是一個不小心睡過去了,讓那貓兒抓個正著,可就不太妙了……

可當金虔瞥向屋內那抹筆直身影,卻發覺那人卻是毫無聲息,動也不動。

嗯?這貓兒咋連個動靜都沒有……

啊呀!莫不是堂堂南俠早已練就了坐睡神功,已經睡死過去?

想到這,金虔細眼轉了轉,躡手躡腳蹭到展昭身側,定眼一看,不由滿面黑線。

之前還聲稱要徹夜守備的四品護衛大人,此時卻是雙目緊閉——

金虔臉皮一抽,心道:好你個貓兒,不讓咱睡,自己卻在這裡偷偷打盹,實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這,金虔心頭更是不忿,捏了捏拳頭又向前湊了幾分,可這一湊,卻是讓金虔呆了……

只見皎潔月色之下,眼前俊顏更顯清逸,劍眉飛鬢,長睫如扇,鼻骨秀直,薄唇淡澤,綿長呼吸隱繞淡草清香,攝人心魂……

金虔只覺呼吸一滯,心跳偷停半拍,趕忙後撤一步,四下張望——

又見窗外夜色如水,纖雲無塵,銀光透樹,影映西窗,好一派「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情調……

心跳好似戰鼓一般隆隆擂起,直震得金虔頭皮發麻,手腳發抖,自是不敢再在此危地逗留片刻,趕忙竄回原位,端直正坐,喃喃默念道:「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都是月亮惹得禍——嘖嘖,不對、不對,應是——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定力!定力!

穩住!穩住!

可惜金虔只顧埋頭苦背菩薩心經,卻錯過了緩緩睜啟星眸中劃過的一絲笑意。

——

也不知是第幾百遍的心經起了效用,金虔總算是穩住心神,但卻是扛不住周公召喚,趴在桌上睡死了過去。

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杆,豔陽高照。

待金虔睜開雙眼之時,卻驚異發現,自己竟是好端端地躺在被窩裡。

啊啦?

猛然起身,圓瞪雙目,金虔半晌才回想起來,自己應是在御前四品帶刀護衛的房裡——打地鋪。再環視一周,卻發現屋內除了自己之外,竟再無一人。

莫說這屋的正主不見蹤影,就連本應睡在床鋪上的范小王爺也早已不見,床鋪上更是整整齊齊。

金虔心頭一驚:

此種狀況,只有一詞可表:曠工!

完了完了,此次定會被冠個「消極怠工」的惡名。

嘖嘖,咱費力維護的勤勞上進、無私奉獻的優秀員工形象啊……

金虔手忙腳亂從地鋪中爬起身,拽了拽衣服,就一頭朝門口沖去。

可剛到門口,就見房門「吱紐」一聲開啟,走進一人,險些和金虔撞個滿懷。

「小金?」進門之人有些驚訝,「你醒了?」

「小王爺?」金虔更是驚訝,「你怎麼……」話說了半句,突然金虔心思一轉,趕忙後退一步,躬身施禮道,「屬下失職,請王爺、展大人責罰!」

「失職?展大人?」范瑢鏵水眸中顯出不解,不由回頭望向身後之人。

倒是他身後人聽到,出聲道:

「好你個小子,你也知道你失職啊?」

「拜你所賜,我們哥倆可是一整夜都沒睡成……」

金虔聽得兩人聲音,不由臉皮一抖,抬眼一看,只見範瑢鏵身後隨有兩人,身著校尉官服,腰配闊葉刀,正是張龍、趙虎兩位校尉。

只是此時二人卻沒了平日的威風,都黑著臉,還掛著兩雙深邃的黑眼圈。

而本應出現於此的某位護衛大人卻是蹤跡全無。

咦?

金虔納悶。

只見範瑢鏵微微搖頭笑道:「張大哥、趙大哥,莫要調笑小金了。」邊說邊將金虔拽回裡屋,繼續對金虔笑道,「是展大哥早晨臨出門之時交代的,說金捕快一路太過辛苦,讓你多睡一陣,莫要吵你。」

「啥?!」金虔聽得此言,細目赫然繃大,幾乎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症狀。

只見趙虎滿面不悅嘀咕道:

「昨夜護大人進宮見陳林公公,人未見到也就罷了,還被把門的小太監耍了半晚上,生生白等了好幾個時辰,好容易回到府裡,又被命令前來保護小王爺……」

說到這,還哀怨地抬頭瞅了金虔一眼,繼續道:「金捕快你睡得倒是舒服,可咱哥倆可是在門外幹吹了半晚上的冷風……」

張龍走到金虔地鋪之前,打量一番,忿忿望了金虔一眼,道:「金捕快,你這地鋪睡起來可是舒服的很哪!又是油氈,又是被褥,呦!連蚊香都備上了……」

油氈?被褥?蚊香?

金虔趕忙兩步上前,定眼一看,不由一愣。

剛才一時慌亂,竟是沒發現,此時細細一看,卻見這地鋪,果然是油氈鋪底,兩層被褥墊上,鋪得妥妥當當,旁側還放了一圈燃了半截的蚊香。

就聽範瑢鏵一旁也詫異道:「小金,你這地鋪看起來比那床鋪還舒服啊……」

「這地鋪……」不是咱鋪的……吧……

金虔臉皮隱隱抽動,回想半晌,也未憶起自己曾有鋪地鋪之舉。

問題是,不是咱鋪的,是誰鋪的?

聽范老媽子的話音,貌似不是他,更不可能是張龍、趙虎二人——

那這鋪地鋪之人——豈不是呼之欲出?!

金虔頓感一個冷顫從頭頂尖抖到腳底板,明明是豔陽高照,卻生生出了一身冷汗……

再說屋內其他三人,見金虔突然臉色大變,垂頭不語,只道是金虔心頭自責,但見那消瘦身形有些不穩搖晃,好似一陣風就能吹倒了,心頭也有些不忍。

「小金你身體單薄,多睡睡也是無妨……」範瑢鏵上前寬慰道。

「金捕快,其實我們哥倆少睡一兩個晚上也無妨……」趙虎撓了撓頭皮道。

「好了好了!」張龍上前拍了金虔後背一掌,乾笑了兩聲道,「都是自家兄弟,幫你守夜也是應該的,無妨、無妨!」

可金虔卻是對幾人話語充耳不聞,依舊臉色凝重,皺眉不語。

另外三人見金虔臉色愈來愈差,三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竟是不敢再言。

一時間,屋內寂靜一片。

「咚咚」

突然,屋門叩響,一個衙役推門而入,抱拳道:

「大人回府,請各位花廳議事。」

「知道了。」張龍、趙虎同時回道,又同時轉頭望向金虔。

只見金虔已然回神,恢復常色,抱拳對範瑢鏵道:「您請。」

三人這才鬆了口氣,趕忙出門匆匆向花廳走去。

只是三人走得太急,未曾聽到身後金虔喃喃自語:

「想咱一個堂堂現代人,竟受不住古代工作壓力,出現了精神分裂、半夜夢遊之症……啊呀,幸好只是夢遊鋪了個床鋪,沒摸到貓兒的身上、也沒摸到范老媽子的鋪上,尚未鑄成大錯,好險好險!……嘖,這半夜夢遊的病症,能不能根治啊……待會兒回去翻翻醫書才是當務之急……」

——

四人受包大人之命,匆匆來到花廳。

花廳之內,李後、包大人、公孫先生、展昭、王朝、馬漢幾人皆已到齊,見四人入廳,便命人關門鎖窗,一派神秘氣氛。

金虔站在廳角觀望,只見包大人、公孫先生與展昭三人臉色皆是凝重非常,便知情形不對,果然,包大人一開口,便是大煞風景之詞:「啟稟太后,那郭槐如今已下狠招,情形怕是對太后大為不利!」

李後聽言不由驚道:「包卿何出此言?!」

包大人面色凝重道:「昨夜微臣進宮約見陳林陳公公,但卻未見到陳公公之人;今日一早,微臣又去八王爺府求見八王千歲,卻也未見到八王一面。」

「包卿的意思是……」李後皺眉道。

包大人抬眼望了李後一眼,雙眉緊蹙道:「微臣未能見到陳林公公,是因傳話太監聲稱陳公公外出未歸,太后,那陳公公此時已是聖上近侍太監,為何半夜三更還未回宮?微臣揣測,怕是那內宮內的大小太監,早已受了郭槐之命,阻礙微臣與陳公公相見。」

「那八王那裡呢?」李後急聲追問道。

包大人暗歎一口氣道:「今日早朝剛退,微臣便急忙去拜見八王千歲,可待抵達王府,卻得知八王今日一早便被劉後傳入宮中,陪駕數日,怕是這幾日之內都無法歸府。」

「那豈不是二位人證皆無法得見?!」李後呼道。

包大人皺眉不語,半晌才沉聲回道:「正是如此!」

李後身形猛然一顫,緊閉盲目,許久才緩緩道:「包卿可有對策?」

包大人利目閃了一閃,依舊沉眉不言。

「包卿?!」李後盲眼開啟,定定望向包大人方向提聲道。

「娘親……」範瑢鏵趕忙上前,握住李後雙手道,「娘親莫要焦急,瑢鏵相信包大人定有良策。」

公孫先生見狀,躊躇片刻,抱拳上前道:「啟稟太后,那禁宮之中,皆是劉後、郭槐勢力,如今若想見到陳公公與八王爺二人,怕是難上加難,不過那劉後與郭槐即使權勢再大,也不能終生將八王千歲留在宮中!為今之計,只好靜觀其變,才好……」

「那依公孫先生之意,該等多久?」李後歎了口氣,出聲打斷公孫先生話語道。

「這……」公孫先生皺眉道,「學生不敢斷言。」

「七日!只需七日!」包大人突然出聲道。

眾人皆是一愣。

「七日?」李後疑惑道。

「七日?」公孫先生也是一臉不解,目光移向包大人。

只見包大人神情堅定,利目如電,黑面之上隱顯凜然之氣:「只需再等七日,微臣自能見到陳公公與八王千歲二人!」

公孫先生直直望向包大人,神色猛然一變,驚呼道:「大人,你莫不是……不可,此舉兇險異常,若是一個不慎,怕是會有誅滅九族之罪!」

「公孫先生!」包大人回首道,「先生也曾說過,此案不可拖遝,遲則生變,若是不趁七日之後機會,本府怕是再難有此良機!」

「大人!」公孫先生焦急萬分,一張儒面竟佈滿薄汗,「望大人三思!」

包大人微微搖頭:「本府主意已定,公孫先生莫要多言。」

公孫先生頓時語滯,目光一轉,望向一旁紅衣護衛道:「展護衛,你也勸勸大人!」

展昭劍眉蹙緊,舉步來到包大人身前,黑爍眸子定定望著黑面青天,薄唇開啟幾次,才緩緩出聲道:「大人……望大人三思……」

「展護衛……」包大人抬眼望了展昭一眼,又轉頭望了公孫先生一眼,「公孫先生……」微微一笑道,「本府知你二人乃是為本府著想,但此案事關重大、牽涉極廣,加之郭槐、劉後身份特殊、勢力盤結,本府若不出此險招,怕是無法為太后翻案平冤……」

「大人……」公孫先生歎了一口氣,「既然大人主意已定,學生自當願效犬馬之勞。」

「大人……」展昭垂下眼簾,抱拳道,「屬下自當追隨大人左右!」

包大人臉上顯出欣慰之色,緩緩點了點頭。

他三人在那處談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可其餘眾人卻是看得莫名萬分,丈二摸不著頭腦。

金虔更是臉色發黑,一頭無奈,心道:

喂喂喂,你們仨人這演的是哪一出啊?多少給咱們這些觀眾解釋一下,才好往下推動劇情吧!

況且聽公孫竹子和貓兒的意思……

老包,你莫不是想了什麼陰損招數把咱們一鍋端了吧?!

李後也是莫名,問道:「包卿,你說只需再等七日便可,其中是何道理?」

包大人上前一步,抱拳提聲道:「太后在民間二十餘年,怕是已然忘了,七日之後,六月初六,乃是南清宮狄娘娘的生辰。」

眾人一聽,皆是一愣。

金虔最是納悶,心道:這狄娘娘是哪位人物啊?她過生日和此案又有何關係?

就見李後神情恍然,喃喃道:「哀家倒是忘了,六月初六,是皇姐的壽誕啊……」

就聽包大人繼續道:「如今聖上認狄娘娘為生母,狄娘娘誕辰,聖上自會去南清宮拜賀,到時陳林公公必然隨行,八王千歲也定會回南清宮操辦事宜。」

金虔此時才明白過來,心道:

原來這南清宮是八王千歲的住處,狄娘娘便是八王的老婆,也就是如今官方公認當今聖上生母……

慢著!!

金虔霎時臉色大變,渾身汗毛倒豎,直直望向包大人。

只見包大人神色鎮靜,繼續道:

「聖上為親母賀壽,劉後為免喧賓奪主,從不參加,那時,便是最佳時機。」

只見李後目瞪口呆,驚異萬分,半晌才反應過來道:「包卿,難道你要在狄娘娘壽誕之時前去拜見八王,請八王為證……這……怕是不妥吧!」

哪裡是不妥,怕是大大不妙吧。

金虔此時終於明白剛剛公孫先生與展昭為何臉色大變。

想皇帝老兒親娘生日,天子親臨,文武百官到賀,場面何等隆重風光,而老包卻偏偏挑那日前去挑刺說:八王爺,皇上親娘已然找到,不是你老婆,而是另有其人,你也不是皇帝老兒的親爹,今日我是來找你老王爺做證的……

嘖,整個一個去砸場子的……

就聽包大人抱拳提聲道:「本府並非去請八王千歲為證,而是要將二十多年前冤案盡數告知聖上,請聖上下旨,徹查此案!」

金虔頓時身形一個不穩,險些撲倒在地。

撤回前言,撤回前言!

這根本就是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去拼命的!

如此做法,若是一個不小心,惹惱了八王,惹怒聖上,莫說替李後翻案,怕是連這開封府上下外加你老包的七大姑八大姨都一股腦搭了進去!

李後此時也是面色有些慘白,一雙盲目直勾勾瞪著包大人,許久才顫聲道:「包卿,此舉未免太過兇險……」

包大人搶前一步,凜然正聲道:「太后,劉後郭槐已施先招,此時已是兇險異常,我等若是不趁此機會行此險招,怕是以後再無良機。到時太后沉冤不得雪,聖上至親不得認,天下公道不得明,于親于善,于公于理,太后與微臣都是難辭其咎!」

李後定定盲目定定鎖住包大人,雙唇微抖道:「包卿果真要一賭?!」

包大人猛一抬眼,利目如電,朗聲道:「微臣不是賭,而是信!」

「信?」

「微臣信聖上是道明君、信大宋律法、信天下公理、信奸佞小人不得善終、信法網恢恢疏而不漏!」

一席話語,震懾胸懷,再看室內眾人,自是不同剛才一眾驚疑之色。

四大校尉雙目爍然,面色凜然。

公孫先生儒面平靜,鳳眼閃光。

展昭身形如松,星眸粼波。

范瑢鏵水眸泛紅,一臉敬佩。

金虔滿目通紅,汗光滿額,油光鋥亮,心中哀嚎道:

好你個郭槐、劉後,什麼人不好惹,偏偏惹上這包黑子!如今可好,這包黑子被逼急了,黑臉蛋一沉,一發狠就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的「死」計……

要命的是,這包黑子偏偏是咱的上司保險加飯票,如今這領導要去拼命,咱這做下屬的,如何還能倖免……

哎呦呦,看來咱的精神分裂、夢遊之症有加重趨勢……

李後盲目緩閉又啟,神色愈發鄭重,緩緩頷首道:「包卿所言甚是,哀家一切聽憑包卿安排。」

「微臣多謝太后!」包大人一抱拳,施禮道。

說罷轉身凝目,厲聲道:「展護衛聽令,本府命你全權負責太后與小王爺安全,這七日之內不得有任何閃失!」

「屬下領命!」展昭上前抱拳道。

包大人點點頭,又緩下聲線道:「展護衛,這七日之內,恐會生變,萬事小心!」

展昭點點頭,正色道:「大人請放心,屬下定將竭盡全力!」

包大人點頭,又轉身對李後道:「太后,這七日之內,金丸還是放在小王爺身上,以防萬一。」

李後頷首道:「哀家明白。」

包大人緩下神色,想了想,又轉向公孫先生道:「公孫先生,這幾日先生為太后醫治眼疾,可有起色?」

公孫先生聽言,微蹙雙眉:「回大人,太后眼疾曠日時久,若想治癒,恐非易事,學生醫術不精,數日診治,仍是未有起色。」

「這……「包大人望向李後,滿面愁色。

李後卻是微微一笑道:「包卿不必掛心,哀家這雙眼,瞎了已經十餘年了,哪裡是一時半會能治好的。」

公孫先生想了想,突然轉向金虔道:「金捕快也略通醫術,可有高見?」

金虔正在暗自尋思自己夢遊之症,突然聽見公孫先生聲音話,趕忙抬首,詫異道:「公孫先生抬舉屬下了,屬下哪有如此能耐。」

「小金,原來你會醫術?!」範瑢鏵一臉驚喜,急急走了過來,纖手一把握住金虔手臂將金虔半拖半拽拉到李後身側,喜道:「快給娘親看看!」

「這……」金虔臉皮一抖,望向範瑢鏵,只見眼前少年水眸盈盈,朱唇含笑,不由心神一陣恍惚,趕忙掙脫手臂,退立一旁道:「屬下醫術淺薄,不敢、不敢!」

「小金!」範瑢鏵眼眸一暗,「你尚未診脈,為何就下斷言?公孫先生都推薦與你,你何必謙虛?俗話說病急亂投醫,你先看看,若是真是無法醫治,再想他法,若是小金你真有醫治之法,娘親豈不是複明有望!小金……」

「小王爺,屬下這就為太后診脈!請小王爺稍安勿躁!」

金虔只覺耳膜生疼,嗖地一下竄上前,抱拳呼道。

再看屋內眾人,皆是無奈搖頭。

李後抿嘴一笑:「有勞金捕快了。」

「不敢……」金虔點頭施禮,上前搭住李後脈門,不過片刻,就收回手指,又瞪著細目細細察看李後雙目半晌,才退到一側,垂眼不語,心中暗道:嘖,這公孫竹子果然厲害,李後這一雙瞎眼竟被他調理的血脈漸通,只是公孫竹子針灸之術不精,若是加之大師傅所傳的「三十六穴鎮針決」,這太后的雙目定是複明有望……

只是……

金虔眼珠子轉了轉,雙眉一挑,抱拳道:「屬下才疏學淺,無能為力。」心中卻道:雖說治好太后雙目乃是大功一件,自有大把賞銀從天而降,但若是不小心暴露了咱是「醫仙」、「毒聖」入室弟子的身份,招來仇家,咱的小命恐是不保,到時即便是金山銀山也是無福消受……

嘖嘖,反正咱現在衣食無憂,無需拿性命犯險,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為妙!

眾人聽到金虔所言,皆是有些失望。

範瑢鏵最是明顯,長歎一口氣,水眸淒然望了李後雙目一眼,垂下眼簾不再言語。

公孫先生皺眉半晌,撚鬚道:「金捕快也是無法……唉,學生自會再翻查醫術,請太后不必過擔憂!」

李後緩緩搖頭道:「無妨,還是眼前事要緊。」

包大人點頭,振作精神,提聲朗然道:「不過七日,七日之後,天道公理,自會昭明天下!」

包大人此言說得慷慨,說得容易,可他卻萬萬未曾料到,這七日,卻是成了開封府有史以來最難熬的七日。

事後曾有人戲稱:那不堪回首的黑色七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