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說起開封府大牢,那在黑白兩道可是鼎鼎大名,如雷貫耳,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首先,這大牢是守備森嚴,密不透風,凡劫獄者莫不繞道而行,避之唯恐不及。
其次,牢內所關押人犯,更是與眾不同,下至盜賊肖小,上至王公大臣,高低貴賤,應有盡有,絕不參假。
不過,最令汴梁百姓所津津樂道的,卻是這開封府大牢的獄卒。
說起這些獄卒,也著實有些可憐,一天到晚待在不見天日的牢房裡,包大人管的嚴,公孫先生克扣的又緊,比起其它府衙大牢,實在撈不到什麼油水;而自從那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大人上任之後,劫獄頻率又是銳減,更沒了什麼活動筋骨的機會,實在是沒啥愛好和興趣,就只能探聽探聽牢裡各位人物的八卦,聊聊小道消息了。
可別說,就這麼一聊,還就聊出名了。
話說這開封府的獄卒,那是個個不同凡響,凡大案內幕無一不通,小案八卦無一不曉,且個個能言善道,舌尖嘴利,若論起來,除了那汴京第一講價高手金捕快之外,就屬這夥人口才最好,隨便拉一個出去,往茶攤子上一坐,隨便來兩段,就能引來大批百姓圍聽,一來二去,還真有人靠此蹭吃蹭喝。
所以,但凡這開封府大牢一來了什麼大人物,這些獄卒可是比誰都高興,就樂意探聽些小道消息,事後出去一聊,沒准又是一頓白吃白喝。
這不,今日大牢之內又關進了一位內宮總管,據稱還是當朝太后的心腹,這開封府大牢的一眾獄卒可就跟過年一般,興奮不已。眾人一合計,當下就分隊行事,四下探聽消息,單等晚膳之後回來逐個回報,一一匯總。
華燈初上,開封府大牢之內,數名獄卒團團圍坐在牢房門口休息之處,湊著腦袋竊竊討論。
「喂喂,兄弟,你打聽到啥消息了?」
「怪啊,包大人和公孫先生一直待在花廳裡,也不知道在商量啥,據說連晚膳都沒用。」
「展大人和幾位校尉大人也是神色緊張,府裡的那些個捕快也緊張得不得了,看來今晚有大事兒。」
「沒錯,我也聽說,今晚包大人要夜審郭槐……」
「幾位差役,」幾人剛說到這,忽從旁側一間牢房傳出一個尖細聲音打斷道,「可否說給咱家聽聽?
嗯?
幾個獄卒同時轉頭,直直瞪向牢房之內的囚犯。
只見此人,一身肥肉,滿臉油光,一雙細縫眼下掛兩條長眼袋,雖是一身囚衣,卻是一派悠然自得表情,正是昨夜剛入牢的郭槐大太監。
幾個獄卒頓時臉一沉,不悅道:「去去去,瞎湊合什麼,老實待著去!」
郭槐走到牢門之前,挑眉道:「既然幾位說的是咱家的案子,咱家為何聽不得?」
一個獄卒雙眉一豎,喝道:「就是因為說得是你的案子,你才聽不得!」
郭槐臉色微沉:「咱家可是太后跟前的人,你竟敢和咱家如此口氣說話?!」
「呦!太后面前人啊——」幾個獄卒走到郭槐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不由哄笑道,「那又如何?管你以前是什麼人,只要進了咱這大牢,就是牢犯一個!別說你一個太監,之前的那個叫陳世美的駙馬,比你可囂張多了,咱們哥幾個都沒放在眼裡!」
郭槐一邊眼袋跳了跳,斜縫眼一眯,伸手從髮髻中抽出一根簪子道:「那有了這個,幾位可願說給咱家聽聽?」
幾個獄卒一見這根簪子,頓時雙眼一亮。
那簪子乃是一根雕工精細的上等玉簪。
一個獄卒一把搶過玉簪,拿在手裡仔細瞅了半天,再抬頭之時,已是滿臉堆笑:「不知道郭公公想問什麼啊?」
「就問包大人今夜要審咱家之事,幾位可知道?」
「那公公可是問對人了。咱們哥幾個可是開封府裡有名的包打聽,啥事兒都瞞不過咱們的耳朵。」另一名獄卒笑道。
郭槐微挑眉道:「那包拯今日剛剛堂審完畢,為何還要夜審?」
「呦!您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一個獄卒滿面驚訝呼道,「包大人夜裡審案就是審鬼啊!」
「審鬼?」郭槐皺眉:「此話怎講?」
幾個獄卒直瞪郭槐,異口同聲道:「包大人是出名的『日審陽,夜斷陰』!這東京汴梁城裡誰不知道啊!」
「日審陽,夜斷陰?」郭槐眉頭更緊。
「就是白日審陽間之案,夜晚審陰間冤案!」一個獄卒解釋道。
「夜晚審陰間?」斜縫眼繞了幾名獄卒一圈,郭槐冷笑一聲:「荒唐!簡直是荒唐!」
「哎呦,公公,這可是千真萬確的事啊!」幾名獄卒呼道。
「那包拯為官多年,咱家以前怎麼從未聽過他有此等本事?」郭槐挑眉冷聲道。
「哎呀,公公你這就不知道了!」一個獄卒湊上前,低聲道,「雖說包大人沒這個能耐,可包大人手底下的人有啊!」
「哦?」郭槐像是也來了興趣,挑起掃帚眉道,「是那公孫策、還是那展昭?」
一眾獄卒同時搖頭:「公孫先生和展大人雖然本事不小,可卻是沒有這個本事。」
「那又是哪位能人?」
幾個獄卒同時四下望瞭望,又互相瞅了瞅,才推搡出一個獄卒上前,壓低聲音道:「咱們開封府裡面有個捕快,姓金名虔,別看他又瘦又小,卻是一個奇人,天賦異稟,能通神招魂,自從他來到這開封府,包大人就能審陰斷鬼了!」
郭槐斜縫眼一挑,嗤笑一聲。
那名獄卒又道:「公公您可聽說過烏盆一案?」
「烏盆案?」郭槐眯眼睛想了想,道,「略有耳聞,市井傳聞,說什麼包拯替被封在烏盆內的冤魂伸冤,依咱家看,盡屬無稽之談!」
「公公,此乃千真萬確之事!」幾個獄卒同時低聲道。
只見其中一個獄卒滿面驚恐道:「開封府上下衙役可都是親眼所見,就是那金虔招出烏盆中陰魂不散的冤魂,附在自己身上,上堂作證,甚至連那冤魂臨死之時的事都說得清清楚楚,把那對害人的兄弟嚇得肝膽俱裂,招了拱,認了罪!」
「還有,連那烏盆冤鬼劉世昌的妻兒都認了!」另一個獄卒也介面道。
郭槐聽言,斜縫眼微張,眼袋微微抖了一抖道:「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幾個獄卒同時信誓旦旦道。
只見一個獄卒又四下瞅了瞅,湊上前道:「公公,包大人早有交代,此案內情定不可洩露,今個兒兄弟幾個也是沖著公公的面子,才據實以告,公公日後若是出去,可千萬別說是從咱們這兒聽說的,這可關係到咱們哥幾個的飯碗啊!」
郭槐斜縫眼掃過幾人驚恐面色,眼袋抽了幾下,順勢擺了擺手。
幾個獄卒一見,這才緩下臉色,又討好抱了抱拳,四下望瞭望,匆匆離去。
牢房周圍頓時一片死寂。
郭槐一人獨立牢房之中,油光面上微顯沉色,口中喃喃道:「日審陽、夜斷陰……招魂……哼,荒唐……」
忽然,一聲異響從腳邊傳出,只見郭槐渾身肥肉一抖,霎時倒退數步,斜縫眼暴睜,額頭冷汗滲出。
待定眼一看,竟只是一隻老鼠從腳邊溜過。
郭槐微微眯眼,嘴角隱抽,一腳踢開老鼠,走到牢房門前,靠門而坐,閉目養神。
可再細看,卻不難看出,郭槐肥胖手指卻是顫抖不止。
而在大牢門外之外,一人身著儒衫,鳳眼帶笑,悠然道:「看來這獄卒的俸銀該升升了。」
——
「哐啷……哐啷……」
夜半三更,萬籟無聲,一陣鎖鏈嘩啦作響,時斷時續,從遠幽幽而至,在寂靜大牢之中,分外驚心。
突然,聲響啞止,一個聲音在牢房外猝然響起:
「郭槐,上堂了!」
坐在牆角的郭槐抬眼一望,只見兩個衙差手持鐵索立在牢房之前,昏暗光線下,蒼白臉色竟是略顯青綠。
郭槐不由一抖,開口道:「哪有半夜審案……」
「閉嘴,哪那麼多廢話!」
衙差低聲喝道,一揮手,將鐵索圈到了郭槐脖子上。
冰涼刺骨觸感,頓讓郭槐心頭一顫。
被拖出大牢,郭槐跟在兩名衙役身後,緩緩向大堂前行。
天色漆陰,月色悽惶,涼風股股,樹影晃亂,清爽夏風,此時竟是有些冰寒。
待來到開封府大堂門前,郭槐定眼一看,更是心頭一顫。
只見偌大大堂之上,空空蕩蕩,寂靜無聲,只有兩盞螢豆小燈,一盞置於大堂正中公案之上,一盞置於師爺桌案前,微光顯呈藍綠,細火隨風亂舞。
包大人正坐案後,幾乎隱於暗夜之中,只能隱約看到一雙利目灼灼生光,頭頂月牙印記隱泛幽光。
展昭一身大紅官服,此時竟好似血染一般。
公孫先生堂下陪坐,臉色隨燈火飄移忽明忽暗,隱顯青白。
「啪!」驚堂木拍響,回音陣陣。
「帶郭槐!」包大人沉聲響起,嗡嗡繞耳,竟似從四面八方傳來一般。
兩名差役雙手突然力推,將郭槐推入大堂跪下,郭槐猛然回頭,卻見兩人霎時間沒了身影,好似憑空消失了一般。
郭槐頓感脊背一陣發冷。
就聽堂上包大人聲音隱隱傳來道:「郭槐,你可知罪?」
郭槐咽了咽口水,整了整精神,瞪眼道「咱家無罪!」
包大人又道:「郭槐,你可認罪?」
郭槐抬眼冷笑道:「包黑子,你無憑無證,咱家倒要看看你如何定咱家的罪?!」
包大人沉聲道:「本府雖無人證,卻有鬼證!郭槐,你可敢與那寇珠的冤魂對峙?」
郭槐眼袋抽了幾下,抖堆半邊臉面肥肉冷聲笑道:
「哼哼,包黑子,你莫要以為半夜升堂,裝神弄鬼,就可以讓咱家認罪,說你『日審陽,夜斷陰』,咱家偏不信這個邪!有本事你就傳那寇珠的冤魂上堂,咱家倒要看看你這包黑子到底能玩出什麼花樣!」
「本府就成全於你!」包大人雙眼猛然一瞪,雙目灼光如電射出,竟襯得額頭月牙燦燦生輝:「金捕快何在?!」
「屬下在!」
一股冷風吹過,郭槐只覺身側瞬間多出一個人影,不由一怔,抬眼一望,頓時大驚。
只見此人細眼無光,面如蠟紙,慘白森人,一身青灰道袍,寬大飄蕩,昏光之下,竟好似此人無身無形,只是一件空蕩道袍之上憑空浮著一顆頭顱。
就聽堂上包大人沉聲傳來:「金捕快,傳冤魂寇珠!」
「屬下遵命!」
青袍一晃,一轉眼,眼前之人已沒了蹤影,再一轉頭,才驚覺此人竟不知何時到了大堂門外,而原本空無一物的大堂門前,竟憑空多出一張香案,素白雙蠟飄搖,蒼白煙縷蕩繞,襯得原本莊嚴肅穆的大堂門前一派鬼氣森森。
只見金虔彎腰躬身,雙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詞,忽然,猛一直身,一把提起案上漆黑木劍,輪臂橫劈而出,但見木劍觸及燭光之時,忽然冒出一股幽冥綠火,直射雲霄,顯得金虔蠟白臉色綠光戚戚,好似從森羅鬼殿冒出一般。
郭槐跪在堂上,直直瞪著堂前耍劍的青袍金虔,斜縫眼暴睜,眼皮抽動不停。
隱約之間,傳來幾句咒語,悠悠蕩蕩,細細疊疊,環繞耳畔,聽得人不寒而慄。
「波若波羅密……烽火雷電劈……公義在人心……天理存道義……大鬼小鬼聽我言……冤魂寇珠上堂前……」
一股勁風吹過,青灰道袍狂舞,顯出金虔細直手臂,惶惶月色之下,竟好似白骨在月下舞動一般。
郭槐渾身肥肉一抖,雙目驚直,直挺挺僵在堂上。
「冤魂寇珠上堂前……森羅寶殿有我輩……天道公理三界傳……」金虔身形猛然飛轉,道袍隨轉旋起,顯出道袍下素白衣襟,一閃而逝。
堂上幾人未曾得見,就在這一轉身之瞬,金虔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抬手甩去額頭汗珠。
「波若波羅密……波若波羅密……」咒語聲聲低徊,變作陣陣低喃,嗡嗡繞繞,只能聽得隻字片語,「寇珠啊寇珠……上堂啊上堂……沒詞了啊沒詞啊……小柳啊小柳……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休……」
金虔呼啦著一身不合身的道袍,舞著一把沉的要死的笨重木劍,此時已經是汗透袍衫,疲乏不堪,邊舞邊四下飛瞄,心中呼道:這鄭小柳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是在大堂兩側點兩個煙盆,用蒲扇催起煙霧,讓咱趁機脫去道袍,顯出內穿素白囚衣上堂偽裝寇珠作證,如此簡單工作,為何如此拖遝?
這郭槐也是,一動不動盯著咱,連眼皮也不眨一下,難道就不怕眼珠子抽筋嗎?嘖,居然連讓咱偷空扔煙霧彈的機會都尋不到……唉,早知道就給鄭小柳兩個藥彈以備救場之需……
心中抱怨不止,身形卻是半分不能停。
只見金虔左一個「懷中攬月」,右一個「野馬分鬃」,上下再來兩招「降龍十八掌」,彎腰向前擺一個「九陰白骨爪」,一整套耍完,卻仍是不見動靜,不禁薄汗滿面,心頭大呼不妙:壞了、壞了,這鄭小柳莫不是臨時罷工了不成?
公孫竹子,都怪你平時太過吝嗇,連個加班費都不給,如今連這敬業的小柳同志都罷工了,這該如何是好?
金虔正抱怨得起勁,突然眼角一瞥,瞅見一個人影躬身匆匆而至,趴在大堂臺階之下,直朝自己翻白眼。
嗯哈?
金虔定眼一看,頓時火不打一出來。
這個鄭小柳,不老老實實在後邊生火吹煙,跑到此處來作甚?
卻見那鄭小柳面色焦急,指手畫腳比劃了半天,見金虔不明所以,只好向前探了探,悄聲道:「金、金虔,咋辦啊?火點起來了,可偏就不冒煙……」
誒?!!
金虔頓時腳下一個趔趄,險些撲倒在地。
再偷眼望向大堂,郭槐仍是直勾勾瞪著自己,半分不移,只是面容之上的驚恐之色有漸消趨勢。
嘖……
金虔細眼一眯,挽了一個劍花,擺了一個「偏向虎山行」的姿勢,口中繼續嘀咕道:「獻上牲畜祭品……只願閻羅放行……」
邊嘀咕邊向鄭小柳打眼色,心道:
小柳啊小柳,把那個買來沒擺上香案的豬頭,趕緊扔到火盆裡燎一燎,定可熏出些煙來……
鄭小柳不虧是與金虔同屋許久,心有靈犀,此時光憑兩句咒語,竟也能心神領會,雙眼一亮,就彎腰溜了回去。
果然,不過片刻,便傳來一股燎豬毛的糊焦味道,直沖鼻腔,其後,滾滾黑煙便乘風而至,波濤洶湧。
金虔頓時大喜,也顧不得咳嗽噴嚏,趕忙趁著煙霧褪去一身寬大道袍,露出一身素白囚衣,散去髮髻,提氣就要朝大堂內沖去。
可剛一邁腳,忽覺腳邊一股冷風刮過,冰寒刺骨。
咦?
金虔不由一愣,心道:想不到這鄭小柳還有幾分本事,竟能搞出陣陰風來。
剛想到這,就聽遠處傳來一個幽幽女聲,淒淒慘慘,如泣如訴,令人脖後汗毛倒豎。
「寇珠到……」
金虔頓時大驚,直覺倒退一步。
「寇珠到……」就聽那悠蕩女音,又近了幾分,環繞夜色之中,堪比環繞身歷聲音效。
突然之間,陰風驟起,飛沙走石,素蠟燭光猝然而熄,堂外頓時一片黑寂,只聽得門前香案被吹翻一旁,金虔也被這陣狂風吹得撲倒在地,呼吸困難。
半晌,陰風才漸漸散去,金虔被摔得渾身酸痛,好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緩緩爬向府衙大門,費力睜眼向堂內一望,頓時驚在當場。
只見大堂之上,郭槐身側,正恭敬跪著一名白衣女子,長髮披散,衣衫滲血,最最最重要的是,在包大人案上僅存一盞油燈昏暗燈光映射,卻能清楚看到,此女竟是沒有影子。
金虔頓時渾身肌肉酸軟,「噗「的一下直直貼於地面。
有、有有有有鬼啊……
可惜這一聲提醒慘叫,卻是沒能從臉部肌肉已然僵硬的金虔口中傳出。
而堂上眾人顯然還未意識到此時堂上所跪之人乃是一名冤鬼,仍是坐得四平八穩,不動如山。
只有那郭槐,縮在一處,渾身肥肉抖動不停。
就聽包大人沉聲問道:「堂上所跪,報上名來!」
女鬼道:「冤魂寇珠,叩見包大人!」
聲音幽幽蕩蕩,好似從遠處而至,又像從耳畔傳出。
只聽堂上包大人聲音微微一滯,便又繼續問道:「寇珠,你自稱冤魂,到底有何冤屈,又是因何而死?」
「回包大人,寇珠乃是被這郭槐害死的……」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堂上那團肥肉猛然蹦起,顫聲喝道,「包黑子,你莫要以為找個人來裝神弄鬼,就可唬弄咱家!」
「郭公公……」那女鬼緩緩直身,幽幽道,「公公倒是健忘,當年寇珠助公公用狸貓換去太子,後公公命寇珠殺死太子,拋到金水橋下,寇珠不忍,反將太子交予陳林公公,這才保了太子一命。公公事後對寇珠嚴刑拷問,致使寇珠墜樓而死,往事歷歷在目,公公難道忘了……」
「鬼話連篇!鬼話連篇!」郭槐渾身肥肉一跳,音調直線飆升。
「郭公公,說得不錯……」寇珠緩緩轉過半身,直望向那郭槐道,「寇珠的確是冤鬼,這十幾年來,寇珠待在幽冥界,無時無刻不在惦記公公,難道郭公公卻已忘了寇珠模樣……」
「胡說八道!胡說……」郭槐聲音啞然而止,直直望向身側身影,霎時臉色大變,好似抽了羊癲瘋一般抖擻渾身肥肉,手腳並用向後退爬,邊退邊驚聲尖叫道,「你、你你你你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金虔趴在門外,燈光昏暗,雖只能依稀看見那冤魂寇珠半邊側臉,卻也是心驚膽戰。
只見那寇珠漆黑長髮之下,隱現一張青綠臉龐,上面佈滿疤痕,慘不忍睹,且道道疤痕淌血,鮮紅液體順著下巴點點滴地,嗒嗒作響。
一陣陰風無故卷起,寇珠身形驟然騰空,長發狂舞,眼滲綠光,緊緊直逼郭槐:「郭公公,今日寇珠就請公公隨寇珠同去森羅鬼界……」
「不、不要啊!!救、救命啊!」郭槐雙手亂抓,語無倫次尖叫道。
「啪!」驚堂木猛響,包大人一聲高喝:「寇珠,不可造次!」
這一聲就如鎮鬼符咒一般,寇珠鬼影頓時收斂,飄蕩落地,又恭敬跪在堂前,幽幽泣道:「請包大人為寇珠做主……」
「包黑子!包大人!包青天!救、救命啊!」郭槐一見寇珠被包大人喝住,趕忙連滾帶爬竄到包大人公案之下,一個勁兒猛磕響頭。
包大人此時也是臉色微變,定定瞅了堂下女鬼一眼,皺了皺眉,道:「寇珠,本府定會還你一個公道!」說罷,又轉目望向郭槐,頓了頓,提聲喝道,「郭槐,你用狸貓換取太子,污蔑玉辰宮李娘娘,害死宮人寇珠,此等罪行,你認是不認?」
「認!認!我全都認了!」郭槐依然叩頭不止,尖細嗓音中已是帶上哭腔。
包大人點頭,提聲道:「讓他畫押!」
公孫先生立即起身,來到郭槐身側,讓其畫押按印,又將證詞遞給包大人觀看。
包大人審畢,點點頭,抬眼對堂下女鬼道:「郭槐已經認罪,寇珠,你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謝包大人!」寇珠飄起身形,幽幽下拜,轉身飄出大堂,只是來到大堂大門之時,又向趴在地上的金虔款款一拜。
金虔倒是乾脆,直接兩眼一翻,當場昏死過去。
一陣陰風拂過,包大人再抬眼之時,大堂門前空空如也,哪裡還有什麼鬼影。
「來人,掌燈!」包大人一聲令下,就聽一陣嘈雜腳步聲響,兩隊衙役捕快手持火把,從堂外小跑入堂,霎時間,開封府大堂之上燈火通明。
只見包大人站起身形,繞過公案,恭敬作揖道:「恭請聖上、八王爺!」
只見後堂門簾掀起,步出一隊人馬,為首兩人,錦衣玉帶,面色蒼白,乃是當今天子與八王千歲,隨後一人,面色惶恐,正是陳林陳公公。而在其後,乃是數名禁軍護衛。
包大人立即將郭槐證詞呈上。
仁宗手持證詞,卻是顧不得細看,反倒急聲問道:
「包卿,你事前聲稱,要尋人假扮寇珠冤魂……」
只見包大人抱拳道:「微臣有一名屬下,有招魂通鬼之能,剛才已在大堂門前施展本領。所以,今夜聖上所見上堂之冤魂,怕正是寇珠本人。」
仁宗不由一驚,呼道:「難道真有鬼神之說?!」
「抬頭三尺有神靈,若是問心無愧,即使冤魂上門,又有何懼?!那郭槐多行不義,今夜便有冤魂上堂為證,正是天理迴圈,報應不爽!」包大人抱拳肅聲道。
仁宗聽罷,這才緩下臉色,安心細看手中證詞,少頃便讀閱完畢,猛一抬眼,怒聲喝道:「郭槐,如此欺君枉上、大逆不道之事,到底是何人指使於你?!」
郭槐此時已是渾身虛脫,爛攤在地,聽到天子問話,只能微微抬眼,卻是無力言語。
天子仁宗雙眉一豎,又是一聲高喝:「朕再問你,到底是何人指使於你?!」
郭槐身形微抖,總算勉強爬起身形,躬跪在地,顫顫悠悠道:「啟稟聖上……」
話剛說了一半,就見一道紅影旋空而出,巨闕劍鏘然出鞘,寒光隨紅影旋起,燦然滿堂。
只聽「叮叮叮」數聲,數枚暗鏢隨聲打飛,嗖嗖嗖釘于大堂兩側紅柱之上。
「保護皇上!」音猶在耳,大紅身影已然掠出大堂,猶如驚鴻一瞥。
「有刺客!」
「保護皇上!」
呼聲頓時四起,禁軍護衛,府衙捕快,呼啦全沖了上來,立即將天子仁宗與八王千歲圍了一個水泄不通。
包大人經驗豐富,立刻提聲高呼:「來人,助展護衛擒拿刺客!」
「屬下遵命!」
門口數名衙役領命沖了出去。
不多時,就見那道紅影又掠了回來,落在大堂正中,抱劍施禮,身後還跟著剛剛氣喘吁吁的一眾衙役。
「展護衛,可曾擒到刺客?」包大人急聲問道。
展昭抱拳道:「啟稟大人,刺客已然服毒自盡,依屬下猜測,與前幾日行刺李娘娘的刺客怕是同一路人馬。」
包大人皺眉,利目微轉,直直望向堂下的郭槐。
八王千歲順著包大人目光望去,頓時臉色一變,呼道:「難道是有人要殺這郭槐滅口?」
天子仁宗緩緩移眸,定定望著早已縮成一團的郭槐,沉聲問道:「郭槐,朕再問你一次,到底是何人指使於你?」
只見那郭槐緩緩直起身形,定定回望,不緊不慢道:「啟稟聖上,此事乃是郭槐一人所為,並無人指使!」
仁宗雙目暴睜,高聲喝道:「郭槐,你敢欺君?!」
郭槐眼皮一抽,回望道:「此事乃是郭槐一人所為,無人指使!」
仁宗定定直瞪郭槐半晌,臉色漸沉,半晌,才沉聲道:「拉下去,明日午時淩遲處死!」
郭槐頓時身形一軟,癱倒在地。
立即有幾名差役上前將其拖了下去。
堂上又是一片寂靜。
只聽得八王千歲喃喃道:「想不到此等惡人,竟還有幾分忠心……」
天子緩緩閡眼,再睜眼之時,面容已複常色,清眸轉動,望瞭望八王,又看了看包大人,有些躊躇道:「八王、包卿,可否陪朕去拜見李娘娘……不,拜見母后……」
包大人與八王千歲對視一眼,不由會心一笑,同時抱拳道。
「臣遵旨!」
仁宗也是顯出笑意,微微頷首,與二人一起帶領禁軍護衛走入內堂。
堂上衙役也一一散去。
不多時,堂上便只剩公孫先生與展昭二人。
公訴先生暗暗鬆了一口氣,邊整理卷宗邊向堂上另一人問道:「展護衛,依你所見,那些刺客是否是劉後派來殺郭槐——展護衛?」
說了一半,公孫先生突覺不妥,猛一抬頭,才驚覺眼前已無人影,再一轉首,只見那抹紅影不知何時去了大堂門口,撩袍蹲下身形。
公訴先生眨眨眼,顯出一抹了然笑意,也抱起卷宗走了過去。
邊走,邊能聽到展昭清朗嗓音隱隱傳來。
「金捕快,金捕快?」
又聽到一個少年聲線微帶泣聲道:「展、展大人,金、金虔已經昏過去好久了……」
公孫先生走上前,定眼一看,只見一人身著白衫躺在門檻旁側,雙目緊閉,臉色蒼白,正是奉命招魂的金虔。一旁還蹲著一個滿面焦急的捕快,正是鄭小柳。
展昭劍眉緊蹙,一見公孫先生,趕忙起身抱拳道:「公孫先生來的正好,快來看看金捕快。」
公孫先生點點頭,與展昭一同蹲下身形,搭過金虔手腕診脈片刻,緩聲道:「無妨,只是受驚過度,昏過去了,片刻便可清醒。」
剛說到這,就見金虔手指抽動,細眼緩緩開啟。
「金、金虔,你沒事吧?」鄭小柳哭道。
「金捕快,你可還好?」展昭也急聲問道。
只見金虔一雙無神眼眸緩緩轉動,直至望見展昭,突然雙眸一閃精光,一把抓住展昭手掌,騰得一下坐起身,定定直望展昭俊臉。
「金、金虔?!」鄭小柳驚呼。
「金捕快?!」公孫先生愕然。
「金、金捕快?!」展昭先是一驚,朗眸飛瞄,瞥見公孫先生與鄭小柳臉色,頓時困窘,忙想抽手。
可那金虔雙手卻如同鉗子一般,死死箍住展昭右手,半分半毫也不肯鬆動。
只見金虔一雙細目流轉盈水,直直望向展昭星眸深處,情真意切道:「展大人,金虔今日有一個不情之請,請展大人無論如何都要答應金虔!」
「金、金虔?」鄭小柳不由向後退了半步。
「金、金捕快?」公孫先生身形也向後微傾。
展昭又抽了兩下手掌,無果,只得澀聲道,「金捕快如有難處……請講……」
金虔雙手緊握展昭右手,抬至胸前,眸中水光閃閃道:「請展大人這幾日與金虔同睡……」
「金虔?!」鄭小柳猛地跳起身,驚呼道,「你胡說啥呢?」
「咳咳……咳咳……」公孫先生一陣乾咳。
展昭也不知是氣的還是嚇的,俊臉騰得一下漲的通紅,右手唰得一下抽出,直瞪金虔,臉皮抽了數下,終是一個字沒吐出來,一個轉身,紅影如電,霎時不見蹤影。
徒留餘下三人僵硬當場。
鄭小柳僵直,口齒半張。
公孫先生此時已經不知該擺如何表情:「金捕快……此舉……怕是不妥吧……」
可那金虔卻是無暇顧及公孫先生所言,只顧直直望著展昭離去方向,泣聲呼道:「展大人,您別走啊!萬一那寇珠的冤魂再回來找咱,咱可怎麼辦啊?總不能睡到包大人房裡去辟邪吧?!展大人一身正氣,定可鎮魂定鬼,金虔只是想到展大人房裡打地鋪幾日啊啊啊……」
可惜南俠展昭輕功絕頂,早已不見蹤跡,如何能聽到金虔這一番感人至深的「肺腑之言」。
倒是公孫先生聽了個清楚,儒面抖動不停,聯手裡的卷宗都盡數抖到了地上。
而鄭小柳雖是一副驚魂未定模樣,卻依然頗有義氣拍著胸脯寬慰金虔道:「金虔,你甭擔心,俺明天就到廟裡給你求平安符去……」
——
其後幾日,朝中大變。
當朝太后劉後莫名出家,聲稱自此常伴青燈古佛,此生再不入禁宮半步。
天子仁宗恭迎親母李後入朝,奉為當朝國母太后。
隨李國母入宮的,還有太后義子、天子義弟,被封為「孝義王」的範瑢鏵小王爺。
母子團圓,共用天倫之樂,理應大慶,可因李國後盲眼之疾未愈,聖上命太醫院會診治療,太醫又聲稱國後不可太過操勞,這大慶的事兒就拖了下來。
而南清宮八王千歲、狄娘娘及天子近侍陳林陳公公因護駕有功,也被一一封賞。
開封府包大人破奇案、審奇冤,迎國母入朝有功,官升兩級,赫然成為當朝一品大員,仍執掌開封府,但已不再是三品府尹,而是和當朝宰相同級的一品大員。
加之聖上天恩,賞賜無數,開封府上下自是一片歡騰。
金虔協助破案有功,也受了不少賞銀,本應是喜笑顏開謝聖恩,但此時此地,金虔卻是連半點笑臉也擠不出來。
只因金虔此時正身處當朝李國母寢宮,面前還站著兩位重量級人物——當朝太后與范小王爺。
而更令人鬱悶的是,此時這兩位重量級人物正在與金虔探討一件關係民生大計、生死存亡的大事。
「金虔,鏵兒已被封為『孝義王』,只可惜身邊沒有個貼心的屬下。鏵兒一直說與你甚為投緣,所以哀家想跟包卿說說,就把你調到鏵兒府上當職,官升至六品校尉,你可願意?」李太后一身錦華服飾,滿身貴氣,端坐富麗堂皇鳳屏之下,和顏悅色問道。
「這個……」金虔偷偷抹去額角冷汗,心道:
願意?!願意才鬼了!
入王爺府當差,天天不是見皇親就是遇國戚,加之這範瑢鏵和太后的關係,隔三岔五向皇上老兒請安定是免不了……
俗話說,伴君如伴虎!就咱這點腦細胞容量,對付開封府那幾個人精都已是勉勉強強、疲於奔命,哪裡還有本事應對禁宮內院的這幫人精尖子生,這不是要咱的老命了嗎?!
想到這,金虔趕忙跪下身,抱拳道:「啟稟太后,卑職無德無能,恐不能擔此大任,還望王爺另選賢能!」
李太后聽言,頓時臉色一沉,一雙盲目直瞪金虔方位,冷聲道:「金虔,難道你要違抗哀家懿旨不成?!」
金虔渾身一抖:「卑職只是為王爺著想!」
「小金……」少年聲音幽幽傳來,頓叫金虔一陣頭皮發麻,可卻只能垂頭,不敢再抬眼目。
今日範瑢鏵已是不同往日,身份尊貴,地位超然,剛入門之時,金虔只望了一眼,便被那精心裝扮之下的美色晃花了眼、迷丟了魂,險些簽下喪權賣身契,此時關鍵時刻,定是不可再出紕漏。
「小金……你當真不願來瑢鏵府上當職?」
嗯?
怎麼眼前多了一雙錦雲飛天靴?
金虔猛一抬頭,頓時一驚。
只見範瑢鏵正站在距自己不到一步之處,身著月色錦華袍,腰系華光素玉帶,頭戴紫金冠,雙絲垂頰,襯得少年一雙水眸之內金光燦燦,好不攝人。
金虔頓感一陣眩暈,趕忙垂下眼簾,心中默念:
所謂天將降大任與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
「美人計」!此乃「美人計」!想想那只同樣擅長此計的貓兒,哪次不是咱吃了大虧,咱一定要咬緊牙關,撐過去啊……
「金虔,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李國後一聲怒喝,頓時將金虔震回現實。
只見李國後一臉怒氣,盲目冒火,喝斥道:「來人,把這個金虔拖出去……」
「母后!」範瑢鏵頓時一驚,趕忙回身上前握住李國後雙手,哀求道,「念在小金乃是有功之人……」
「哼,不過小小功勞,難道就如此倡狂!」
「母后息怒,太醫說了,母后的眼疾,不可動怒……」
「鏵兒,母后也是為你好……」
「鏵兒知道……可是母后眼疾更重要……」
「鏵兒……」
「母后……」
嘖……
金虔臉皮不由一抽,緩緩抬眼。
好一副母慈子孝圖啊……
「啟稟太后,卑職願用一功代頂卑職違抗懿旨之罪!」金虔上前一步,抱拳道。
「你的功勞皆已封賞,還有何功可以頂罪?!」李國後喝道。
「卑職有一祖傳治療眼疾的針法,可治療太后眼疾!」
「哼,連太醫院都對哀家眼疾束手無策,你敢誇下海口?」
「卑職願一試,若是無法治癒太后眼疾,卑職願意領罪!」
「母后,不如就讓小金試試……」
「哼,也罷!」
「謝太后,謝小王爺!」金虔躬身跪拜,繼續道,「只是卑職有一個不情之請,卑職祖上有遺訓,治人絕不留名,若是太后眼疾痊癒,請太后莫要向外提起是卑職醫治好的。」
「哼,怕應是太醫院太醫們的功勞,而你不過只是湊巧碰上罷了……」
「謝太后成全!」金虔起身,抱拳道,「請太后移駕內室,卑職好為太后施針……」
「小金,瑢鏵多謝了……」範瑢鏵突然上前,勾唇一笑道。
明明是嫣然一笑,恍惚心魂,金虔卻覺這笑臉有些刺眼的眼熟。
嘖,難怪這幾日這範瑢鏵老往公孫竹子屋裡跑……
唉,看來咱逃命的藥彈還要再多增幾個品種啊……
——
一月之後,李國後眼疾痊癒,當朝天子大喜,重賞太醫院,還親題牌匾,以示嘉獎。一時間,太醫院名聲大振,凡是與太醫院有關係的醫館皆是門庭若市,熱鬧非常。
半月之後,天子大宴群臣,東京汴梁喜慶三日,百姓無不歡喜萬分。
據說,在國宴之上,天子又開天恩,重賞兩名功臣。
一位為開封府一名姓金的捕快,稱其天賦異稟,可通天知地,與靈通神,直封六品校尉,只是在封賞之時,李國後不知在天子耳邊說了些什麼,又改封為從六品校尉。
另一名便是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賞白銀五百兩,黃金一百兩,天子在國宴上還金口玉言贊道:「展護衛果然不負『禦貓』之名,望以後展護衛能擒盡天下鼠輩,保大宋國泰民安!」
或許當時天子只是信口一說,只是,卻沒料到如此一句戲言,竟惹來了之後的軒然大波。
——
「金從校尉、金從校尉!」
金虔正在開封府大門附近巡視,忽聽身後傳來鄭小柳陣陣呼喊,頓時心頭冒火,轉身沒好氣道:「小柳,別瞎嚷嚷,什麼叫『金從校尉』,咱是『金校尉』!」
嘖,那個李國後一定是不忿自己未答應當範瑢鏵的屬下,所以趁機報復,好好一個六品校尉,最後竟變作了「從六品」,虧咱還費心費力治好了她的眼疾,真是忘恩負義。
聽聽,「金從校尉」,咋聽咋彆扭!
只見鄭小柳驚慌失措跑到金虔面前,氣喘吁吁道:「金校尉,你快出來看看,有貴客到了!」
「什麼貴客,值得這麼大呼小叫的?」金虔邊嘀咕邊走到大門之外,可剛一抬眼,也是一驚,用比鄭小柳還高出數倍的聲音呼道,「小王爺!?」
燦燦陽光之下,範瑢鏵一身布衣百姓打扮,肩挎包裹,滿面笑意。
金虔疾步上前,上下打量一番,疑惑道:「小王爺怎麼如此打扮?」
範瑢鏵微微一笑,抬手拍了拍金虔肩膀道:「小金,瑢鏵想要出門遊歷一番,你可願陪瑢鏵同去?」
「誒?」金虔詫異,細眼轉了轉,急忙道,「難道是王爺惹惱了聖上,所以被貶……」
「小金!」範瑢鏵歎氣,望著金虔搖頭道,「你又在胡說些什麼!瑢鏵只是覺得待在宮中實在太悶,所以想出門長長見識!」
「哦!」金虔這才鬆了口氣,道,「何時出發?」
「今日。」
「哎?這麼急?」金虔頓時團團轉起來,朝著鄭小柳呼道,「小柳哥,趕緊出門買兩斤牛肉,再從館子裡定兩個菜,咱要為小王爺送行……」
「遵命!」鄭小柳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
「小金……」範瑢鏵暗歎一口氣道,「瑢鏵此次前來,只是想問問小金,可願陪瑢鏵一道出行?」
金虔眨眨眼,驚道:「難道你一個堂堂王爺出行,皇上連個侍從都不派,太摳門了吧!」
範瑢鏵頓時有些哭笑不得,瞅了瞅金虔,搖頭道,「有時瑢鏵真不知道,小金你是真傻還是裝傻……」
「哈?」
「既然你不願陪瑢鏵前去,瑢鏵就此別過。」
「王爺!」金虔急忙道,「多少吃了牛肉再走……」
範瑢鏵長睫微顫,水眸之中顯出不舍道:「小金,那牛肉還是你吃吧,不是瑢鏵說你,看你瘦的,除了骨頭就只剩皮了,瑢鏵走了以後,你定要好好照顧自己,若是瑢鏵回來你還是如此瘦弱,瑢鏵定是不饒。還有,此時你已升為校尉,定不可像以前那般懈怠,若有時間,多像展大哥請教請教,展大人武功卓越,辦案經驗豐富,定可……」
「小王爺!」金虔趕忙上前高呼,「金虔在此祝小王爺一路順風。」
「小金,瑢鏵還未交待完……」範瑢鏵一臉不悅道,「還有啊……」
「王爺,時辰不早了,請王爺上路吧!」金虔立即抱拳躬身施禮。
範瑢鏵長睫眨了眨,水眸中泛出一絲笑意。
「小金,保重!」
「王爺,保重!」
金虔再抬首之時,只見範瑢鏵筆直身形遠去,身後又有四名短襟打扮的青年隨行,看那幾人步伐身形,武功定是不弱。
金虔這才暗暗鬆了口氣,抬手抹了抹額角冷汗,心道:
跟這范老媽子微服出行?
開什麼玩笑,不被累死也會被念死,哪裡比得上在開封府裡做校尉大人吃香的喝辣的來的舒服……
「金校尉,金校尉!」
嘖嘖,聽聽,這「捕快」變成「校尉」,光聽著渾身都舒坦。
「金校尉,展大人找你!」
哈?
金虔猛然回頭,嘴角微抽,一股不祥預感湧上心頭。
——
開封府校場之內,一名紅衣青年抱劍而立,身形若松,英姿颯颯。
而在其對面,正站立一名瘦弱少年,身穿校尉官服,垂頭喪氣。
「金校尉,你可聽清楚了?」
「屬下聽清楚了……」
「好。那以後每日辰時,你便到這校場來,展某會指點你武功一二。」
「屬下遵命……」
「金校尉,你的輕功雖是不弱,但今時不同往日,你已身為開封府從六品校尉,武功也是不可馬虎,你可明白?!」
「屬下明白……」
「以後每晚都需蹲一個時辰馬步,定不可偷懶!」
「屬下遵命……」
雲淡風清風光好,夏風暖暖草鶯飛。
可金虔此時只想對天長嘯一聲:
范老媽子,咱現在反悔,陪您去跋山涉水還來得及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