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集鎮鎮如其名,市集繁盛,尤其是早市,更是熱鬧非凡。清早天未亮,就有大量的經紀行販,挑著扁擔入鎮,驢駝子、菜農、人力都從城門湧到鎮上正南大街上,紛紜熙攘,織草鞋的、賣香的、磨鏡的、賣粥的、賣魚飯的、賣花粉的、賣豆乳的……也都擠在大路兩旁,吆喝叫賣聲交相呼應。
尤其是買賣早膳的油餅店、胡餅店,更是擠滿了前來趕早市的人,多是些出賣人力的漢子、菜農、商販,擠在小店裡吃著早膳。
就說呂氏醫館旁側這餘家油餅店,位處主道,店主為人厚道,飯量又足,每日清晨自是生意興隆,有不少都是多年的老主顧,常年坐在一家店裡吃吃喝喝,這一來二去的,店裡便多是些熟面孔。
只是今日臨靠呂氏醫館窗邊攤位的這一桌,看起來倒是有些眼生。
這一桌四人,兩兩對坐,兩個青年坐一邊,兩個少年坐另一側。兩個少年,一高一矮,矮的大眼,冷著一張小臉,高的細眼,一個勁兒往嘴裡塞東西;兩個青年,一個身穿黑衣,一副昏昏欲睡,哈欠連天模樣,一個身穿白衣,用扇子遮著半張臉,就算是吃油餅的時候,也不曾把遮住下半張臉的扇子移開幾分,只是用手指把油餅掐成小塊送到扇子後面的嘴裡,實在是斯文的緊。正是小逸、金虔、一枝梅和白玉堂四人。
「平日這個時辰,呂氏醫館早已開門問診,為何今日卻遲遲不見開門?」小逸望著呂氏醫館緊閉的大門喃喃道。
「莫不是昨晚鬧得太凶,害的他們今日不敢開門?」一枝梅打了一半的哈欠也停了。
「該不會是被『惡鼠寨』的名頭嚇壞了吧?」白玉堂小心翼翼遮著自己的俊臉,生怕一個不小心露了相,又招來什麼桃花運。
「喂!如今這醫館連門都不開了,你的那個什麼連環計可還頂事?」小逸朝著金虔冷聲問道。
一枝梅與白玉堂也同時望向金虔。
金虔一張臉埋在粥碗裡,嘴裡含糊不清道:「不急、不急,馬上就開了。」
「哎?」眾人正在納悶,忽聽街道上一陣嘈雜,抬眼一望,只見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花紅柳綠的姑娘一窩蜂似地沖到了呂氏醫館大門前,爭先恐後地開始砸門。
「開門啊!」
「都什麼時辰了,還不開門,快開門啊!」
「開門、開門,不開門我們可就不客氣了!」
醫館的門板被這一眾姑娘砸得忽悠悠直顫悠,門梁上的木屑直往下跌。
油餅店裡的客人,大街上的各路行人、諸位買賣店家,都被這陣勢驚得呆住,吃飯的、喝茶的、挑擔子的、吆喝買賣的、推車的、走路的……全停下了手上的活計,都直愣愣看著這一眾姑娘。
「這、這不是群芳樓的姑娘嗎?」
「這大清早的,青樓的姑娘怎麼跑到大街上來砸門了?」
「哎呦呦,莫不是這呂大少逛窯子沒給錢,群芳樓的姑娘們大清早來踢館要錢來了?」
嘰裡呱啦,一時間說什麼的都有,還有不少愛湊熱鬧的漸漸圍靠在呂氏醫館周圍打算一探究竟。
再看油餅店裡的四人,金虔大一口小一口咬著油餅,一枝梅輕挑眉梢,小逸臉皮微抖,白玉堂則是立即用扇子遮住整張臉孔,還一個勁兒的往角落裡縮,好似見到洪水猛獸一般,恨不得拿一塊抹布把臉給遮起來。
「咋樣,咱說得沒錯吧。」金虔嚼著油餅含含糊糊道。
果然,不過片刻,那呂氏醫館大門就被群芳樓一眾姑娘砸開,還未等兩個開門的夥計回過神來,一眾姑娘已經沖到醫館櫃檯前,個個手裡都舉著一張藥方。
「快快快,人家的這可是急症,拖不得的,趕緊抓藥!」
「奴家的才是急症,妹妹,你可莫要跟姐姐爭啊!」
「呦,我看姐姐身體康健的很,何時生了病啊?」
「怎麼,許你生病,就不許我生病?」
「讓開、讓開,先配我的!」
「憑什麼,明明是人家先來的!」
這群芳樓諸位姑娘,你推我、我搡你,哪個也不願落在後面,吵吵嚷嚷,後擠前推,眼看就要廝打起來。
看得醫館小夥計是一頭冷汗:「諸位姑娘、諸位姑娘,莫急、莫急,一個一個來……」
可這一眾姑娘哪個肯聽,仍是一擁而上,將兩個小夥計擠推到櫃檯裡。
「囉嗦什麼,還不趕緊替姐姐配藥?」
「什麼?!就算要配也要先配我的。」
嘰裡呱啦……
看得醫館外看熱鬧的人又是莫名又是好笑,心道:這是怎麼了,難道這群芳樓一夜之間都得了急症不成?看這碰頭血命的模樣,難道是什麼危及性命之症?
「那些姑娘手裡的方子——」一枝梅望了一眼金虔,酌定道,「正是金兄剛剛賣給她們的方子吧。」
「怪了,青集鎮這麼多家醫館,為何這些姑娘偏偏都來呂氏醫館?」白玉堂從扇子後面露出一雙桃花眼問道。
「因為有人在賣什麼勞什子藥方時說青集鎮上只有呂氏醫館的藥材乃上上品,莫要用什麼次品之類的。」小逸努努嘴回道。
「非也、非也!」金虔拿著油餅搖著腦袋,「雖然咱這麼說了,但這些姑娘若是多了心眼,多跑幾家藥店問一問、尋一尋,也能找到上好藥材。只是……」金虔細眼一眯,「咱也說了,若想這方子生效,需得依方配好藥材,將藥材在熱水中泡三個時辰,然後再在藥湯中泡澡半個時辰才行。」
一枝梅恍然大悟:「原來如此,光泡藥、泡澡就需三個半時辰,這已到了後半日,加上這些姑娘們還要細細梳妝打扮,若想在入夜前準備妥當會一會情郎……這時間還真是頗為緊迫,自然也就沒有時間一家一家醫館詢問配藥,所以便都依金兄所言來呂氏醫館配藥。」說到這,一枝梅不由望了白玉堂一眼,撫掌笑道,「看這些姑娘如此焦急……足可見白兄魅力驚人,令人折服啊!」
「閉嘴!」白玉堂咬牙切齒道,瞥了一眼醫館裡的一眾女子,又往角落裡縮了縮,順便狠瞪了金虔一眼。
金虔乾笑兩聲。
就聽一枝梅又樂道,「金兄果然高明!只是……金兄將群芳樓的諸位姑娘盡數引到呂氏醫館,到底有何用意?」
「咱只是想多找些幫手來幫展大人講講價錢罷了。」金虔回道。
「幫手?講價?」一枝梅微微一愣,有些莫名。
小逸一旁翻了個白眼。
白玉堂聞言,卻是雙眉一挑,眼中精光一閃,從角落裡探出身,饒有興致問道:「小金子,剛剛那臭貓去呂氏醫館之前,你為何要把一百兩碎銀子分開裝袋塞到臭貓兩個袖袋之中,還硬塞了一袋在臭貓的懷裡?」
「這個……天機不可洩露也……」金虔又端起一碗米粥,頓了頓,又望向呂氏醫館,口中自言自語喃喃道:「都鬧成這樣了,這呂大少為何還不出來?」
就像是回應金虔所言一樣,就聽呂氏醫館內堂中傳出一聲怒喝:「吵什麼吵?誰這麼大膽大清早就來我呂氏醫館鬧事?!」
只見一人怒氣衝衝從後堂走了出來,紅緞袍、綠腰帶,大肚粗腰,滿頭滿臉的油光,正是呂大少。
一眾姑娘一看呂大少出來了,頓時轉移了對象,全都一呼啦吵呂大少黏了過去。
「呂大少,你可來了!」
「呂大少,奴家得了急症,你趕緊讓夥計給奴家抓藥啊!」
「什麼啊,人家的病才重呢!先看人家的病啊!」
呂大少一臉驚詫:「鶯鶯,翠翠、春桃、花嬌……你們都病了?什麼病,趕緊讓本少爺派醫生給你們診診脈,開個方子!」
呂大少一口氣叫了數個姑娘的名字,半字不差,聽的金虔等人大為感佩:這呂大少果然是情場老手,青樓的老主顧。
「不用啦,人家這裡有方子,只要按方子配藥就行了。」
「就是、就是,奴家這裡也有方子。」
「我這也有……」
一眾姑娘趕忙將手裡的藥方遞了過去。
「都有方子?」呂大少一臉納悶,接過方子看了兩眼,也看不出個所以然,只得差夥計叫了一位白須白髮的坐堂老大夫出來,把方子遞過去,讓大夫看個仔細。
油餅店的幾人頓時變了臉色,都同時望向金虔,眼睛裡傳出同一個資訊:小子,你那什麼亂七八糟泡澡的藥方沒問題吧?
但見那金虔,只顧喝著碗裡的大米粥,一副毫不在意模樣。
只見那個老大夫將方子一張一張細細看過,越看眼睛越大,最後竟是一副嘖嘖稱奇表情道:「老夫行醫數十年,第一次如此之多見到用藥高明的方子,且每張方子精妙各有不同……老夫慚愧,實在是孤陋寡聞,敢問諸位姑娘這些方子是從何處得來?」
此言一出,油餅店裡的三人皆是一愣。
「難道金兄賣給群芳樓諸位姑娘的藥方皆不相同?」一枝梅奇道。
「那是自然,既然是公子家的祖傳秘方,自然只有獨一份,若是方子都一摸一樣,她們一來醫館抓藥,豈不是就露餡了。」金虔煞有介事點頭道。
「出門之前不過半盞茶功夫,竟可寫出十余張精妙的藥方,且張張不同……」白玉堂挑眉,「看不出來小金子還有這等本事!」
「哈哈,五爺過獎、過獎。」金虔乾笑兩聲,暗道:身為醫仙毒聖的關門弟子,若是這兩把刷子都沒有,還混個什麼勁兒啊!
小逸則是一言不發,直勾勾瞪著金虔,好似看到一坨牛糞上開出了一朵嬌豔牡丹一般。
可惜群芳院的諸位姑娘可沒有此等閒情,一聽老大夫問起藥方的來歷,個個柳眉倒豎,圓瞪杏目,嚷嚷起來:「哎哎,你這老大夫,讓你抓藥,你老惦記人家的藥方幹什麼啊?」
「就是、就是,這是奴家祖傳的方子,你管得著嗎?」
「趕快抓藥、抓藥!」
「呂大少,你可要管管你們醫館的大夫啊……」
一眾姑娘將老大夫、呂大少團團圍住,七嘴八舌,吵嚷不止,把一個老大夫炒的是滿頭冒汗,趕忙點頭應道:「好好好、這就為諸位姑娘抓藥、抓藥!」
旁側的小夥計趕忙接過藥方,奔入櫃檯,一一照方抓藥,群芳樓的姑娘們這才安靜下來,又圍坐大廳內和呂大少調笑起來。
「呂大少,最近怎麼不來群芳樓了啊?」
「啊呀,最近醫館裡雜事太多,抽不開身啊。」
「呂大少這麼說是不願見奴家了。」
「哎呦呦,翠翠說得這是什麼話,我怎麼捨得不見你啊……」
好端端一個醫館,此時竟變得好似青樓妓院一般,看得醫館內一眾夥計、大夫臉色發黑,周圍百姓卻是暗暗發笑,都瞅著醫館內的呂大少和一眾青樓姑娘上演大戲,誰也沒留意一個一身素藍的男子邁步走進了呂氏醫館,直到這個男子走到櫃檯前,開口出聲道:「勞煩,買藥。」
清朗聲線,好似冰雪初融,春溪潺潺,霎時間,醫館內的調笑聲、一眾夥計的私語聲、周圍百姓竊笑聲全啞然而止,一片寂然。
那藍衣男子直身站在櫃檯前,身形若松,僅是一個背影,卻好似磁石一般,將眾人目光吸了過去。
覺周圍忽的一靜,藍衣男子身形一頓,又道:「勞煩,買藥。」
「這位仁兄,不知想買何藥?」呂大少推開身側幾位姑娘,上前問道。
藍衣男子轉過身形,朝著呂大少微一抱拳:「七十年的靈芝、五十年的人參,各五顆。」
這男子一轉身,眾人便看清了此人的相貌,周圍頓時響起一片吸氣聲以及……吸口水聲。
但見這名男子,一襲布衣藍衫,映暉晴空,挺拔身姿,若修風之竹,俊逸容顏,勝美玉雕飾,清眸靜水,隱燦燦星華,墨絲不過輕舞,便有傾盡眾生之姿。
呂大少兩眼圓瞪,口齒半開,竟好似丟了魂一般,半晌說不出來半個字,倒是群芳樓的一眾姑娘們率先回過神來,個個雙眼、雙頰爍爍泛光,呼啦一下子湧了上來,把這男子圍了個嚴嚴實實,爭先恐後問道:「哎呀,這位公子眼生的很那!」
「公子是哪裡人?」
「公子……」
油餅店裡,一枝梅一臉慘不忍睹,扶著腦門:「哎呀,展大人情形堪憂啊!」
小逸冷臉瞅了金虔一眼:「美人計……哼!」
白玉堂一見這陣勢,不由嘿嘿一樂,幸災樂禍道:「臭貓,想不到你也有這麼一天!」又扭頭對金虔道,「嘿,小金子,你們開封府的展大人就要被人生吞活剝了,你還不快去解圍?」
而金虔卻目不斜視,仍在和眼前的油餅、米粥奮戰,只是在吃油餅的空隙抽空說了一句,還順帶噴出幾顆大米粒:「無妨、無妨……」
三人聞言一愣,不由又朝醫館望去,這才發覺其中蹊蹺之處。
那些群芳樓的姑娘雖說是把展昭圍得密密實實,個個伸著脖子探著頭,但卻偏偏都站在離展昭三步之外,手帕啊、香扇啊,也都老老實實捏在手裡,沒一個往展昭身上招呼的,再細看,竟都好似有些扭捏羞澀模樣,比起在群芳院見到白玉堂時那副如狼似虎的模樣,真是天壤之別。
就聽展昭清朗聲音響起:「諸位姑娘有禮了。」
「公子有禮。」一眾姑娘竟都好似大家閨秀一般福了福身,又向後退了兩步。
油餅店裡白玉堂桃花眼暴睜:「這、這是為何?五爺我在群芳樓之時,這些姑娘如此那般……咳……為何如今見了這只臭貓卻是這般規矩?」
一枝梅皺眉片刻,若有所悟:「依在下所見,定是南俠正氣罩身,所以這些風塵女子不敢近身。」
「那只臭貓有什麼正氣,五爺我才是一身俠氣……」
「是妖氣吧……」小逸冷哼一聲。
「啪」白玉堂在小逸腦門上甩了一個爆栗,又一把搶過金虔的粥碗,揪著金虔領口道,「小金子,你從實招來,是不是你在那貓兒身上抹了什麼奇怪的藥粉,致使這些姑娘無法近身?!」
「咳咳、白五爺,這可委實冤枉咱了。」金虔乾咳兩聲,心中暗道:如此聚眾追星圍觀之事,貓兒在汴梁城內巡街之時一天少說也能碰到個三五七回。哪次不是百十號人的規模?哪次貓兒不都是有驚無險全身而退?此等十餘人的小陣仗,對於常年處於汴京第一偶像位置上的「禦貓」大人而言,鎮住場面、混個自保當是遊刃有餘。
只是……若是將此中緣由告知這小白鼠,就沖這白耗子死愛面子的脾性,定會顛顛跑去汴京不遺餘力賣弄風情,非要壓過貓兒的偶像風頭不可。如此一來,貓兒丟了汴京第一偶像的名號倒不打緊,但若影響了貓兒粉絲團奉上禮品的數量品質,降低了開封府的員工福利,惹惱了開封府的「鎮府之竹」……那後果可是不堪設想啊!
想到這,金虔細眼一轉,突然靈光一閃,脫口道,「這皆是因您二人的名字所致。」
「名字?」白玉堂一皺眉,「此話何解?」
金虔清了清嗓子道,「五爺名為玉堂,乃取金玉滿堂之意,您想啊……凡人見了滿屋子的金銀珠寶,自然是垂涎不已、趨之若鶩,所以那些女子見了五爺有些失態,也是在所難免。」
嗯嗯,用比較通俗的解釋就是「明騷」。
「那南俠的名字又該如何解釋?」一枝梅滿臉興味湊上前問道。
「展大人單名『昭』字,所謂日明為昭,正是暖日當空,光照萬物,但只可遠觀不可褻瀆。所以這些風塵女子見了展大人,自是不敢造次。」
那個……用流行現代語釋義就是「悶騷」。
「原來如此。」一枝梅恍然大悟,瞅了一眼白玉堂,意味深長道,「白兄好名字啊……」言罷,退回座位,扭頭面向窗外,一雙肩膀劇烈抖動不止。
小逸愣了半晌,才擠出幾個字:「胡說八道!」
白玉堂臉皮抽搐不止,桃花眼危險眯起:「小金子的意思是——五爺的名字與那臭貓的名字是天壤之別雲泥之差?!」
「這、這個……」金虔乾笑,「所謂蘿蔔青菜各有所愛——各有千秋、各有千秋。」
「噗!哈哈哈……」那邊一枝梅終於隱忍不住,噴笑不止。
白玉堂臉色由紅至紫、由紫變黑,一隻手忽的掐住金虔咽喉,直掐得金虔雙手雙腳胡亂撲騰,欲呼救又無法出聲,眼看就要兩眼翻白,氣絕脈斷。
「你想掐死他倒也無妨,不過在藥材到手後再動手也不遲。」小逸冷冷拋過來一句。
白玉堂桃花眼一眯,冷哼一聲,憤憤放下手臂。
金虔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又咳又喘了半天才緩過勁兒來,瞅了一眼面色不善的白玉堂,又望了一眼一臉幸災樂禍的一枝梅,最後轉向小逸,眼淚巴巴道:「小逸啊,還是你對咱是有情有義……」
「哼!」小逸別過頭。
「……」
這邊油餅店裡四人折騰得熱鬧,那邊醫館裡也是不遑多讓。
展昭平日裡常被汴京百姓圍住噓寒問暖,日子久了,總算是能習以為常處之泰然。但此時這一眾青樓女子豈是尋常百姓可比,雖無一人能近身三尺之內,但個個搔首弄姿媚態橫生,饒是南俠定力驚人,也難免有些尷尬,若是平日裡,展昭怕早已施展輕功奪門而去,但想起剛剛金虔叮嚀之事——
「展大人,為瞭解藥,您一定要撐住啊,沒買到藥材之前,萬萬不可使用輕功、武功,發火、發冷氣、發殺氣、發飆……咳咳,屬下的意思是,展大人,忍常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大事!」
展昭輕呼一口氣,雙眸微斂,目光避開眼前一眾女子,盯著腳下地面道:「請諸位姑娘讓一讓,在下只是來買藥的。」
就聽群芳樓的姑娘們一陣嬉笑:
「嘻嘻,這位公子怎麼不敢看我們……」
「啊呀,這位公子面皮兒真是薄。」
「呵呵……」
展昭雙眼更垂,抱拳又道:「諸位姑娘,在下……」
「知道、知道,公子是來買藥的。」
「呂大少,人家公子來買藥,你還愣著做什麼,還不派人招呼啊。」
有幾個姑娘朝展昭含羞一笑,轉身將還在失神狀態的呂大少拍醒。
呂大少眨眨眼,又定定瞅了展昭片刻,才晃神歸位問道:「剛剛這位公子說要買何種藥材?」
「七十年的靈芝、五十年的人參,各五顆。」展昭鬆了一口氣答道。
呂大少聞言雙眼一亮:「不瞞公子,這幾樣藥材整個青集鎮只有呂氏醫館才有,絕對是上好的藥材,半分不參假,只是這價錢……」
「不知需要多少銀兩?」
「不多、不多!七十年的靈芝兩千兩一顆,五十年的人參一千兩一顆,公子各要五顆,所以一共是一萬五千兩!」
呂大少此言一出,頓引起周遭看熱鬧的百姓一片驚詫之聲。
「一萬五千兩?!我的乖乖,我沒聽錯吧?!」
「哎呦呦,上個月這靈芝和人參才不過百兩銀子的價錢,怎這才幾天,怎麼就漲到上千兩了?!」
「唉,這你還看不出來,這呂大少根本就是看這個公子是外地人,蒙他呢!」
「嘖嘖,真是缺德啊……」
這些百姓你一言我一語,雖然聲音不大,但卻字字句句都落在展昭和油餅店內的四人耳中。
「喂,你這什麼美人計好像不管用啊!」小逸瞪著金虔,「還是一萬五千兩的價錢,半文錢也未便宜啊!」
一枝梅、白玉堂二人也瞪著金虔,一臉凝色。
「不急、不急!」金虔定定盯著醫館方向,擺手道,「所謂講價,只有講一講,才能降價,只要展大人願意『講』,自然可降下價來。」
「讓那只木訥的臭貓和人講價?這臭貓平日裡講起什麼法理道義倒是一套一套的,但若論起在市井中和商販講價錢……」白玉堂嗤笑一聲,「小金子,你莫不是做白日夢?」
金虔目光不離醫館,胸有成竹回道:「白五爺有所不知,所謂無聲勝有聲!展大人無需多言,自然有人自告奮勇上前幫忙。」
「哦?」白玉堂一挑眉,「那今日五爺倒要開開眼界。」
醫館中,展昭聽聞呂大少所言,不禁眉頭一緊,道:「可否便宜些?」
呂大少咧嘴一樂:「這位公子,所謂一分價錢一分貨,若想買好藥,這價錢嘛,是一文錢也不能少!」
展昭眉頭更緊,躊躇道:「……今日在下身上銀兩……不夠多……」
「哎哎,這位公子,銀子沒帶夠就明日再來。」呂大少擺擺手道。
展昭面色一晦,腦海中又響起适才金虔所言:
「展大人,若是午時之前不能將藥材帶回,醫仙毒聖二位前輩便無法按時煉出解藥,榆林村三十余口村民和當今太后性命可就沒得救了,到時候莫說你我,就連包大人、公孫先生,開封府上下老小怕都要給太后陪葬!大事成與不成,全憑展大人一念之差!」
展昭暗歎一口氣,眼前似乎又浮現出那雙滿是閃光的細眼:「所以,展大人,為了天下社稷、為了太后性命、為了無辜百姓、為了包大人、為了公孫先生、為了開封府上下,就請展大人多看群芳樓的姑娘幾眼吧!」
展昭暗暗搖頭,百思不得其解:
天下社稷與展某看不看青樓女子有何關係?但此時此地,也無他法,怕也只能依金虔所言試上一試。
想到這,展昭斂目片刻,緩緩抬眼,一雙幽深眸子在面前一眾女子身上掃了一圈,又迅速垂下,定定望地。
周遭頓響起一片吸冷氣聲。
群芳樓一眾女子只覺剛剛那藍衫公子的那一眼,集苦澀與隱忍於一望,融無奈和迷茫於眸光,好似一記重錘打在心尖,直擊得一眾姑娘心如刀絞,雙目潤濕,使惻隱之心大發,令母性光環閃耀,頓時個個義憤填膺,直撲向呂大少:「呂大少,這一萬五千兩也太貴了,就不能便宜點嗎?」
「呂大少,你看這位公子,風塵僕僕,一身布衣,想必是家中有急症病人,手頭又不寬裕,怎麼忍心收取如此多的藥費?」
「妹妹說得這是什麼話,呂大少為人樂善好施,俠義心腸,自是不會落井下石,剛剛呂大少說要收一萬多兩,不過是開玩笑的吧。」
「姐姐說得好,奴家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以呂大少的為人,這藥價、自然好商量啦!」
「是啊、是啊!」
「呂大少!」
「呂大少……」
這群芳樓的一眾女子,平日裡接客也不見如此賣力,此時卻是個個絕招盡出、不遺餘力,又是捏肩,又是捶腿,左一句呂大少慷慨仗義,右一句呂大少雪中送碳,說得這呂大少是飄飄忽忽,滿眼迷離,一不留神就冒了一句:「對對對,價錢好商量、好商量。」
此言一出,群芳樓女子一陣歡呼,展昭一愣,油餅店裡的幾人更是一驚。
「看,有人幫忙了吧!」金虔歪嘴一笑道。
白玉堂一雙桃花眼睜得溜圓,直勾勾盯著醫館裡的眾人半晌,突然一轉眼瞪著金虔,語無倫次道:「你你你……她、她們……臭、臭貓……五、五爺我……」
小逸臉皮抽動,雙眼抽筋:「原來如此……原來是這般的『連環美人計』!」
一枝梅摸著下巴,滿面驚贊道:「以白兄這位『美人』誘使群芳樓一眾『美人』前來,又令南俠這位『美人』誘使群芳樓的『美人們』助南俠一臂之力,使呂大少最終拜倒在群芳樓一眾『美人』裙下,降下藥價,省下銀兩,金兄此計真是絲絲入扣,環環相連,甚妙、甚妙啊!」
「過獎,過獎!」金虔抱拳作揖笑道,「若不是白五爺和展大人天生麗質國色天香,此計也無法施展,所以此計能進行的如此順利,白五爺與展大人居功至偉,咱實在不敢邀功!」
「金兄太客氣了!」一枝梅笑贊。
「開封府的校尉居然是如此德性……」小逸掩面歎氣。
「五爺我一世英名、一世英名……」白玉堂顯然打擊過度。
這邊幾人已經窺得「連環美人計」之真諦,可醫館中那位「不識此計真面目,只緣身在此計中」的御前四品帶刀護衛仍未領會其精髓,只是聽到呂大少說藥價可以商量時,微微有些詫異,並對同衙為官的某位金姓校尉所言多了幾分酌定,暗道:開封府衙役平日所言的確不虛,這金虔不愧為「汴京講價第一人」,展某不過依他所言多看了諸位姑娘一眼,便有如此成效,看來之後所行所為須以金校尉囑咐為准,方為上策。
「展大人,咱全部家底僅有一百兩銀子,您可決不能一次都掏出去,定要先掏兩隻袖袋裡的,再掏懷裡的。」金虔囑咐如是說。
想到這,展昭從袖口裡掏出一個錢袋,遞給呂大少道:「這裡是三十兩白銀,不知……」
「三十兩?!」呂大少猛然從溫柔鄉中驚醒,瞅著眼前的錢袋,驚呼,「一萬五千兩的藥材,你竟然想三十兩就買下來,這位兄弟,你莫不是吃錯藥了吧?!」
展昭面皮微燒,一抹淡淡絳色染上雙頰,看得群芳樓一眾女子心頭亂跳,不約而同又吵嚷起來:「呂大少,三十兩也不少了。」
「呂大少,看在奴家的面子上,就三十兩賣給這位公子嘛!」
「呂大少……」
呂大少滿頭大汗,諾諾道:「諸位美人,這七十年的靈芝,五十年的人參都是名貴藥材,這三十兩實在是說不過去啊!」
「呂大少……」
一眾姑娘跺腳的跺腳、撒嬌的撒嬌,用盡手段,可呂大少就是不鬆口。
展昭微一皺眉,又從另一個袖子裡掏出一個布袋道:「這裡還有三十兩,不知……」
「六十兩……這也……」呂大少滿臉為難。
「呂大少,六十兩還不夠啊!」
「大少……」
「呂大少,您就幫幫這位公子嘛!」
呂大少滿臉黑線,頻頻搖頭。
展昭吸了一口氣,探手入懷,打算將最後一袋銀子從懷中掏出,可摸到錢袋,拽了半天,卻是拽不動,當下納悶,手上用力一扯,「啪」得一聲,錢袋倒是扯出來了,可衣襟也扯開了半邊。
「誒?」展昭微愣出聲,卻一下子把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
霎時間,醫館內外,一片寂然。
但見漫天朝霞,晨風如煙,謙謙君子,俊顏微紅,領口半開,顯出脖頸優美弧線,露出鎖骨周圍潤澤肌膚。
真是:丹霞如錦映頰紅,晨光下濯青芙蓉。
「咕咚!」周圍咽口水聲匯成一片。
展昭只覺臉皮騰得一下燒了起來,趕忙將領口拽好封緊,遞過錢袋,垂眼尷尬道:「這裡還有四十兩。」
緋紅面頰,飄動髮絲,輕顫雙睫,此時藍衫男子一顰一動都好似融了春光一般,撩人心弦,鼓動心房。
莫說早已失神恍惚的群芳樓一眾姑娘,就連周圍圍觀百姓還有呂大少都覺一陣面紅耳赤、心跳不規。
「好、好好!」呂大少愣愣盯著展昭,接過錢袋,隨意擺手道,「幫這位公子挑五顆七十年的靈芝和五顆五十年的人參,包起來!」
一旁夥計被自家老闆叫回過神,趕忙奔到後堂,不多時,就拎了一個紙包裹出來,遞給呂大少。
呂大少拎著包裹,上前兩步來到展昭面前和顏悅色道:「這位公子,這裡是你要的藥材。」
「多謝。」展昭抱拳施禮,伸手欲接過包裹,可那呂大少卻是緊緊抓著包裹不鬆手,另一隻手卻突然握住展昭手腕。
「這位公子,不知姓甚名何,仙鄉何處啊?」
展昭一愣,抬眼一望,只見這呂大少直勾勾盯著自己,一臉猥瑣笑意,左眼寫「淫」,右眼畫「蕩」。
星眸猛睜,手指猝然捏緊,指節哢哢作響,凜然煞氣罩肅身,寒光怒激冰星眸。
展昭一身濃烈殺氣,愣是將呂大少逼退了一個趔趄。
油餅店裡,一枝梅失色驚呼:「啊呀,金兄,看來你的美人計過頭了,這呂大少好像是看上南俠了。」
白玉堂拍案怒起,也顧不得遮自己的俊臉,厲聲喝道:「好個淫蟲,竟敢如此放肆!小金子,我們豈能任由貓兒被……」話說了一半,突覺不妥,轉目一望,驚覺原本應該坐在斜對面的金虔不知何時不見了蹤影。
「金兄呢?」
「小金子呢?」
兩人齊呼。
小逸一指門外:「就在剛剛呂大少從夥計手裡接過藥包的時候,這個傢伙突然臉色大變,嘴裡嘟囔著『壞了,想不到居然是個比哎樂(友情翻譯:BL),貓兒要炸毛了啊啊……』什麼亂七八糟的,然後嗖得一下就不見了,」
「誒?」另外兩人同時驚詫,還未等兩人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就聽醫館方向一陣騷動。
三人扭頭齊望,只見醫館外人群中沖出一人,瘦弱身形,身動如電,突得一下憑空躍起半丈多高,如石墜入醫館正廳,吧唧一腳踹到呂大少的臉上,嘴裡還嚷嚷著:「好個膽大包天的傢伙,我們『惡鼠寨』五寨主看上的人你也敢動,不想要命了!」
油餅店裡,白玉堂身形劇烈一晃,險些撂翻過去,幸虧一旁的一枝梅眼疾手快,順手扶了一把,才免去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錦毛鼠白玉堂因一時氣血上湧下盤不穩摔個四仰八叉的歹運。
只見踹倒呂大少的金虔又扭頭對展昭堆笑道:「公子,咱來接您了。」
展昭瞪著金虔半晌,忽然一轉身,拎著藥包好似旋風一般飆出醫館,直奔鎮外。
「展大——公子……」金虔也一溜煙追了出去。
留昏倒在地呂大少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群芳樓一眾女子又驚又詫,還有目瞪口呆的一眾百姓竊竊私語。
「娘子啊,俺對不起你,今天俺今天看一個男人看呆了……」
「想不到這呂大少日日流連花街柳巷,骨子裡居然是個斷袖!」
「誒,莫說這呂大少,就沖剛剛那個公子的模樣,哪個能不動心?」
「就是、就是,沒看見那個什麼惡鼠寨的五當家都來搶人了嗎?!」
「這個惡鼠寨實在是作惡多端,居然連男人都……」
「世風日下啊、世風日下!」
油餅店裡,白玉堂、一枝梅、小逸面面相覷。
突然,只見白玉堂與一枝梅同時一人一邊架起小逸,越窗而出,施展絕頂輕功,身形不過幾個起落,便不見了蹤影,雖是身姿瀟灑如常,但卻怎麼看怎麼有點落荒而逃的風姿。
——
待三人直追到鎮外鄉道上,才看見展、金二人身影,這二人依然是一前一後,一行一追。
「果然是展大人出馬,一個頂倆,這一萬五千兩的藥材,展大人只用了一百兩就買下,實在是高明,屬下對展大人敬仰,猶如滔滔江水……」金虔顛顛跟在展昭身後呼道。
嘖嘖,看貓兒這反應好像不太妙,不知此時拍拍貓兒的馬屁還來不來得及。
展昭身形一頓,停住腳步:「展某何德何能,還多虧金兄的妙計。」
金虔一個寒顫:「展、展大人當居首功,屬下不、不過是……」
完了、完了,連「金兄」都冒出來了,這次可真把貓兒惹毛了。
「展某居首功?!金校尉此計名為『連環美人計』,自應是『美人』居首功,為何展某要居首功?!」
「這、這個……那、那個……自、自然還有白五爺功不可沒……」
「金虔!」展昭突然一轉身,身形僵硬,沉聲微顫,陣陣殺氣輪播攻擊金虔的脆弱神經:「好你個『連環美人計』,竟然將白玉堂和展某當、當做……」
金虔幾乎縮成一團,渾身上下都在哆嗦:「屬下、屬下……」
展昭盛怒溢胸,面色陰鬱,雙目沉黑,氣息沉重,拎著藥包的手指鬆了又緊,緊了又鬆,看得隨後追來的一枝梅是心驚膽顫。
「白兄,南俠不會盛怒之下把金兄殺了洩恨吧?」
「這個小金子死不足惜!」白玉堂眯著桃花眼,咬牙恨恨道,「只是開封府向來護短,那臭貓又素來心軟——哼!」
小逸看了一眼快縮到地底下的金虔,冷聲道:「最起碼這個姓金的真的只用一百兩銀子就買來了原本要花費一萬五千兩的藥材。」心裡又加了一句:私下還賺了三十多兩。
此言一出,那邊展昭的臉色頓時緩下幾分。
金虔雖然垂頭縮肩,不敢偷望展昭半眼,但就憑與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渾厚殺氣常年周旋的豐富經驗,立馬在第一時間感觸到某貓的殺氣消散了約百分之十五,心裡壓力頓時降低百分之五十,腦細胞瞬間恢復正常工作,舌頭順勢一展,源源不斷的辯詞奔瀉而出:「展大人明鑒啊!屬下也是為了榆林村的一眾村民和汴梁城的那位重要病人性命著想啊!只是時間緊迫,屬下愚鈍,只能想到此等蠢笨之法。累白五俠和展大人勞神,實屬絕路之舉,屬下本想身先士卒,打個頭陣,無奈以屬下之相貌……屬下無能,無法替展大人分憂,屬下真是痛心疾首、痛不欲生、痛、痛的死去活來……」一邊說,金虔還特意在尾音處隱隱帶上哭腔,更煞有介事抹了抹眼淚,而實際上卻是抹去流到臉頰的冷汗。
眼前人的殺氣漸漸散去,靜寂許久,就聽展昭口中傳出一聲歎息:「已近午時,我等還是速速將藥材帶回榆林村才好。」
金虔心頭一鬆,大呼了一口氣,抬眼一望,只見展昭已經轉身前走,趕忙隨上。
白玉堂、一枝梅和小逸也隨了上來,走在金虔旁側。
可剛走了不到半裡地,就見展昭身形一頓,又道:「金校尉,你在展某去醫館前向展某懷裡塞錢袋之時,可是做了什麼手腳?」
金虔渾身一僵。
「如此說來,南俠從掏懷中錢袋時為何會將衣領扯開?」一枝梅疑惑道。
「這、這個……」金虔口中含糊其辭。
展昭微微側頭,星眸微眯。
「屬下只是將錢袋的綁帶系在了展大人褻衣衣帶上。」金虔趕忙言簡意賅答道。
一枝梅一陣乾咳,小逸冷顏無語。
展昭靜身停立片刻,又起步前行,慢聲道:「金兄真是好手法。」
平平語氣,卻令金虔感覺被一桶涼水從頭到腳淋下,凍了個透心涼,雙腿顫抖不止,幾欲不能前行。
一枝梅與小逸瞥了金虔一眼,搖搖頭,繼續前行。
只有白玉堂緩步慢行,落後幾人數步,低頭瞅了瞅身上一塵不染、絲毫無損的衣衫,突然感到十分欣慰,悄聲自語道:「幸好、幸好,五爺我的衣衫完好,尚未春光外漏……」
——
四人匆匆趕路,終於在午時之前趕至榆林村,一入村,就看見一人站在村口焦急張望,一身書生長衫,眉目端正,竟是小逸的大哥顏查散。
「哥,你怎麼在這?」小逸趕步上前問道。
顏查散一見四人,鬆了一口氣,抱拳作揖道:「展大人,你們總算回來了,東京汴梁有欽差來傳宣聖旨,已經在草民家中侯了多時。」
「欽差?」白玉堂挑眉。
一枝梅身形一抖。
「聖旨?」金虔疑惑,暗道:
有欽差傳旨,這倒不奇怪,怪的是這欽差來得如此迅速。
這貓兒一路上都與府衙密系聯緊,淩晨又曾向開封府傳過訊息,若說這欽差是開封府的人——這開封府距此地少說也有一日路程,淩晨飛鴿傳書,未至午時便來了欽差……就算是直升飛機也沒這麼快吧?!
展昭微一愣,微微頷首,加快步伐,率眾人匆匆來到顏查散家院門外,只見荒僻院外,一匹高頭大馬拴在門前,馬匹渾身雪白,無一根雜毛,馬鞍華美,繡金描銀,不似平常之物。
金虔不由皺眉,暗道:
此馬一看便知是千里名駒,價錢不菲,絕非簡約的開封府風格,看來這傳旨之人身份定然不同尋常。
待幾人入了大院,走入正屋,但見正屋上座正坐一人,翹著二郎腿,慢條斯理喝著茶水,見到展昭等人,悠然放下手中茶碗,拍拍衫襟,慢慢起身抱拳朗笑道:「展大人,久違了!」
一身錦衣,身材筆直,面目白皙,鼻目雖算端正,但卻面隱戾氣,正是禁軍副指揮使黃幹。
金虔只覺一股不祥預感湧上心頭:
有沒有搞錯?!這個老螃蟹的裙帶反派角色居然是欽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