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院廂房內,公孫先生看著深夜造訪的這位不速之客,有些納悶:「金校尉,深夜造訪,不知有何要事?」
「公孫先生……」金虔一張臉慘白如紙,「不知公孫先生可知這高麗太子和公主來訪大宋所謂何事?」
「這……在下的確不知,只是聖上曾頒下口諭,無論太子和公主殿下想去何處見何人,都無需阻攔。」公孫先生道。
這簡直就是典型的「廣泛撒網、集中捕撈、重點培養」的相親政策啊!金虔大汗。
「公孫先生,實不相瞞,屬下剛剛得知,高麗太子與公主此次前來乃是為了兩國聯姻之事。」
「兩國聯姻?」公孫先生莫名道,「那二位殿下應多見見皇家之人,為何日日窩在開封府裡?」
「公孫先生有所不知,這高麗國王的旨意是,是不是皇室宗親都無妨,重要的是自己中意便可。」金虔咽了咽口水,繼續道,「而且據屬下這幾日的觀察,那玉清公主似乎的展大人……」
公孫先生是何等聰慧之人,金虔話僅說了半句,便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頓時臉色大變,一雙鳳眼直瞪金虔:「金校尉此話當真?!」
金虔急忙點頭,又道:「還望公孫先生拿個主意才好!」
「唉!」公孫先生眉頭緊皺,在屋中疾步踱圈,「怪只怪展護衛太……唉……」
金虔此時也是心思飛轉,暗道:都是這貓兒,長得太過招蜂引蝶,如今惹禍上身!可是為了開封府的民生大計,為了咱的後半輩子福利保險,無論如何也要保住這只「福利貓」啊!
嘖嘖,實在不行,就來個「置之死地而後生」!
想到這,金虔心一橫:「要不咱先用點藥花了展大人的臉……」
公孫先生猛然停下腳步,鳳眼直瞪金虔。
「公孫先生不忍心也是人之常情,可如今形勢緊迫,所謂兵行險招背水一戰,只有讓展大人毀去容貌,或許可有一線生機……」金虔被公孫先生盯得渾身不舒服,嘴裡嘀嘀咕咕說了一大串,「只要避過這一劫,屬下自然有辦法讓展大人恢復容貌……」
「金校尉!」公孫先生卻是突然一笑,道,「前幾日珍岫山莊前來滋事一事似乎並未了結。」
「誒?」金虔聞言一愣。
如今說得是如何保住貓兒,怎麼扯到珍岫山莊上了?
「若是珍岫山莊的二莊主再來擾襲,驚了高麗太子和公主殿下,聖上怪罪下來,開封府可是擔待不起!」
「……」金虔眨眨眼,愣愣望著公孫先生。
公孫竹子誒,您這思維跳躍也太大了,咱這幾顆遲鈍的腦細胞實在是跟不上您的速度。
「所謂江湖事江湖了,若想解開珍岫山莊與開封府的結,怕還是要借助江湖名門之力。」公孫先生繼續道,「珍岫山莊在江湖上頗有名望,似乎僅有陷空島可與之一抗……」
說到這,公孫先生若有所指挑了挑眉。
陷空島?!
金虔眨眼。
五鼠!
金虔張嘴。
白玉堂!
細眼驟然發光!
「屬下這就修書給白五俠,讓他前來助開封府一臂之力!」顧不得抱拳施禮,金虔一個閃身就沖了出去。
屋中,公孫先生白皙面容之上漫上一抹無害儒雅笑意。
而直奔鴿子棚的金虔,心中更是激動萬分,一邊抓耳撓腮措辭寫信,一邊嘴裡嘀咕道:「哎呀呀,果然薑還是老的辣!這公孫竹子此計真是神來之筆,若想讓那高麗公主移情別戀,何必毀去貓兒的容顏那麼麻煩,只需找一個比貓兒更招蜂引蝶之人前來壓壓鎮,當擋箭牌不就成了?!」
「白五爺,別說咱不照顧您,此等出國和親的美差可不是天天能遇到的啊!」
「對了,之前被貓兒緊封的『美顏丹』好像還剩半瓶,回去趕緊找出來給白五爺敷臉才好……」
——
展昭覺得今日有些怪異。
清早,剛一邁出房門,便見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四人守在臥房門外,定定盯著自己瞧,一臉依依不捨,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眼花,好似還看見趙虎眼圈泛紅。
向四人施禮問早後,行至膳房,遇包大人,卻見包大人臉色比平日黑了大半,一見自己便是一臉愁容,唉聲歎氣許久,鬱鬱而去。
擔心包大人身染疾患,疾行至西廂房,尋公孫先生為包大人診脈,卻只見空房未見人影。
又行至三班院,欲尋金姓某人,卻聞鄭小柳言道此人整夜未歸。
不悅。
高麗公主令人傳喚,歎氣,行至夫子院,竟見某人早已在玉德太子旁側侍候,兩眼烏青,似一夜未眠。
愈加不悅。
趁太子與公主用早膳之時,將其揪至一旁,訓話。
「金校尉對玉德太子殿下倒是十分用心,如此廢寢忘食。」
「謝展大人誇獎!屬下蒙太子殿下不棄,提拔為貼身侍衛,屬下自當盡心竭力死而後已。」與以往一般,某人仍是言之鑿鑿,但神情萎靡,精神不及平日一半。
難道也與大人一般,患病在身?
不悅莫名消散。
欲探手去摸某人額頭,手還未抬起,就聽玉德太子喚某人伺候,某人一股煙跑了過去。
握拳。
看來這幾日某人練功頗為懈怠,下盤如此不穩,晚上定要令其多蹲半個時辰馬步。
早膳完畢,高麗公主與玉德太子突發奇想,欲去市集私訪民情。
歎氣,陪同。
一路行來,愈覺怪異。
府衙內,一眾衙役一見自己,個個神情悲切,精神飄忽,望向高麗公主,卻是個個咬牙切齒,握拳怒目。
府衙外,一路所遇百姓,男女老幼個個愁顏淚目,一臉悲痛,更有數十名女子捂臉淚奔而走。
莫名非常。
而某人卻是突然來了精神,細眼放光,自顧自嘀咕道:「群眾的力量是無窮的,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公孫竹子這一招『發動群眾、同仇敵愾』之計甚妙!此正是:眾志成城、同心協力,舉國上下,團結一致,驅除韃虜,護我『禦貓』!」
再看高麗皇室姐弟,高麗公主,如坐針氈,玉德太子,臉色泛白,二人同時急聲命侍衛打道回府。
扶額,爆筋。
揪住某人衣領將其拖回府衙,暗自決定晚間再加半個時辰練功。
暗訪民情無果,只得護高麗太子與公主回府衙,剛至府衙大院,便聽一個頗為耳熟的聲音大喝:「貓兒,聽說你招惹了珍岫山莊的人?!」
一抹白影從屋頂飄然落下,一挑桃花眼,燦然一笑。
白紗耀日,俊美若畫,風姿如雲,瀟灑若風。
縱使此人一出現便是麻煩重重,但不得不說,此人確是……嗯……用某人的話說,就是「騷包」。
「多日不見,白兄是如何得知……」施禮抱拳話剛說了半句,卻見某人一個猛子竄上前,一把握住白玉堂的雙手,眼淚汪汪呼道:「白五爺,您來得真太是時候了!」
不悅!十分不悅!
一步上前,將某人拽回原位。
「展護衛,這位是?」高麗公主望了一眼那只白耗子,欲語還羞道。
「這位是……」
「這位是白玉堂白五俠,陷空島五鼠之一,俠名滿天下,江湖人稱錦毛鼠,素有:『玉樹臨風白玉堂,風流天下獨一人』之贊!」某人又搶話道。
眉頭一皺。
什麼「玉樹臨風白玉堂,風流天下獨一人」,簡直是亂七八糟,律韻不通。
「哼,男不男,女不女……」一旁玉德小太子嘀咕。
那白耗子似是沒聽見,倒是朝高麗公主抱拳施禮道:「想必這位便是高麗國的玉清公主,白某這廂有禮了!」
「白五俠客氣。」玉清公主還禮。
之後,這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語聊了起來,而且相聊甚歡。
看得某人是雙眼發光,喜笑顏開,又是端茶,又是倒水,嘴裡的說辭是換了一套又一套。
「白五爺,您這一路辛苦了。」
「白五爺果然是少年英雄,俠義心腸,鐵漢柔情,咱打心眼裡佩服、佩服!」
「白五爺如此英雄人物,若是誰家能招白五爺為婿,那可真是天大的福氣啊!」
……
心頭冒火。
趁某人被玉德小太子嚴令調離白玉堂身側之際,恨恨瞪了某人一眼,見某人打了個哆嗦,不再誇讚某只白耗子半句,火氣散去不少。
用罷晚膳,去尋某人練功蹲馬步,一路細細思索眾衙役一反常態對某只白耗子十分殷勤之舉,頗為不解。
難道府中衙役也如那高麗公主一般,被那白耗子的皮相所迷?
行至三班院衙役某人寢房門前,正欲敲門,卻聽到兩個熟人對話之聲,不由一怔。
「今日公孫先生可是將那玉清公主欲招展大人為駙馬之事說了出去……」某人道。
大驚!!駙馬?!
「自然沒有!只是,在下將此事報予大人之時,王朝等人也在,張校尉嗓門也大了些,門外的皂隸衙役或是聽到了些風聲,一不小心傳到了集市上也不無可能……」
「公孫先生所言甚是。」
難怪……今日眾衙役和集市百姓反應如此之怪!
「金校尉,今日那玉清公主對展護衛如何?」開封府某首席師爺又道。
「嘿嘿,公孫先生,您就放一萬個心好了!有白五俠這位少年英俊玉樹臨風的英雄俠士頂在前面,那玉清公主怕早就把展大人忘到一邊去了!」
「如此甚好,也不枉金校尉熬夜寫百里加急書信將白少俠請來。」
「此乃屬下職責所在!只是……」
「金校尉有何疑問?」
「公孫先生,若是那玉清公主殿下當真心儀白五俠,將其招為駙馬……」
「白少俠能助高麗與大宋兩國永結秦晉之好,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那……若是白五俠不願……「
「白少俠既非皇親國戚,又非官府中人,若是從此逍遙遠去,絕跡江湖,天下又有誰能奈他何?」
「公孫先生所言甚是、甚是!」
默默後退,再後退。
一片朦朧夜色中,一抹紅影孤身而立。
少頃,筆直紅影直奔府衙大門,朝街尾酒館而去。
白兄喜喝女兒紅,不如今日就破費請白兄暢飲一番,也不枉相識一場。
——
二日清晨,夫子院內,護衛房前,一紅一白兩道身影相對而立。
「據聞那珍岫山莊的當家大莊主乃是嚴謹肅德之人,對山莊一向約束甚嚴,我已將其在汴京所作所為飛書告知大哥,大哥與珍岫山莊素有來往,定是將其前因後果又告訴了珍岫山莊,那個甄長樂……嘿嘿,怕是要家中跪祠堂思過了!」白玉堂桃花眼閃閃發亮,「貓兒,白五爺幫了你這麼大一個忙,你可有表示?」
「展某多謝白兄,日後定會上門答謝盧島主。」展昭抱拳道。
白玉堂眨眨眼:「這便完了?臭貓,你恁是小氣,難道連杯酒也不請白爺爺喝?」
展昭聞言一頓,轉身回房,不多時就拎了一個酒罈出來,遞給白玉堂。
白玉堂吸著鼻子一聞,雙眼一亮:「十年的女兒紅?!貓兒……你……」桃花眼一眯,「臭貓,你莫不是做了什麼坑白爺爺的虧心事?」
展昭一愣:「白兄何出此言?」
「你這貓兒平日裡吝嗇的緊,今日竟如此大方……」一張俊臉突然湊上前,「豈不令人生疑?!」
「白兄多慮了。」展昭後撤一步,微移黑眸,「展某還有公務在身,先行一步,白兄請自便。」
說罷,便疾步離去。
白玉堂盯著展昭背影,摸著下巴,滿肚子懷疑:
「哼,這臭貓定是有事瞞著我,我偏要跟著你,看你有什麼貓膩藏著掖著不敢見人。「話音未落,一抹白影飛馳而去。
片刻之後,夫子院灌木叢中冒出一個亂七八糟的鳥窩腦袋,一雙細眼在朝陽下灼灼生輝。
「欲擒故縱,誘敵深入,展大人,幹得好!」金虔握拳。
「金校尉,你怎麼在這?」一個過路皂隸見到金虔,驚呼道,「高麗太子殿下正派人找你呢,你還不快去?」
「就去、就去!」金虔拍了拍身上的樹葉草屑,顛顛跑了出去。
來到後院,見過玉德小太子,玉清公主,金虔旁側一立,將眼前形勢一打量,頓時大鬆一口氣。
果然不出所料,這好勝不服輸的白耗子為了打壓貓兒的氣焰,此時正用渾身解數向高麗公主大獻殷勤。
嗯嗯,在高麗第一公主面前,也能談笑風生、神態自若,不虧是「風流天下我一人」的白玉堂。
嘖嘖,瞧這扇子扇得,那叫一個瀟灑愜意——只是這初暖乍寒的,這小白鼠也不怕受涼傷寒?呸呸,耶穌保佑,白五爺千萬要貴體康健,身強力壯的繼續保持搔首弄姿的勢頭蓋過北宋第一偶像的風頭才好啊!
或是金虔的誠心禱告得到了回應,之後的數日,玉清公主對白玉堂的好感是與日俱增,稱呼已經從「白少俠」改為「白玉堂」最後升為終極版的「玉堂」,而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終於淪為名符其實的侍衛。
金虔對目前的進展很滿意,公孫先生及開封府上下對白少俠的賣力表現也十分讚賞,白玉堂也第一次享受到了開封府座上貴賓的待遇。
總之,開封府的有史以來的最大危機總算有了緩解之勢。
時間如梭,光陰似水,不覺間,便到了玉德小太子與玉清公主歸高麗國之期。為給高麗太子、公主踐行,天子仁宗特在皇家園林「賞春園」設宴款待,同時,為嘉獎開封府上下護衛有功,包大人、公孫先生、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六品校尉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從六品校尉金虔也一併受邀;而因高麗公主堅持,陷空島錦毛鼠白玉堂也在邀請之列。
這日,賞春園內春光明媚,歌舞昇平,其樂融融,一片和樂之景。
酒過三巡,歌舞賞半,當朝天子仁宗笑意滿面道:
「玉德太子,玉清公主,不知這幾日可還舒心?」
「宋帝客氣了,玉德這幾日有幸得見大宋的繁榮昌盛,國運昌隆,更有幸結識有青天美譽的包大人,實乃三生有幸。」玉清小太子彬彬有禮回道。
玉清公主也同時微笑頷首。
天子仁宗微微頷首,對小太子這幾句讚譽十分受用,又道:「玉德太子如此謬贊,朕心感大慰,以後若有機會,還望高麗國與大宋多多往來,以近兩國之邦交。」頓了頓,又道,「朕記得二位來訪之初,曾言欲與我國結秦晉之好,不知半月之後,可曾遇到心儀之人?」
此言一出,滿座皆是一震。
只見開封府眾人先將目光唰得一下移向御前四品帶刀護衛展昭,但見紅衣護衛垂眸斂目,坐的是穩如泰山,眾人又將目光唰得一下射向一旁的白玉堂。
白玉堂微愕,見眾人目光中隱含曖昧,不由心頭一跳,前因後果略一尋思,便抓住其中關鍵,頓時俊臉泛黑,額頭冒汗,暗道:果然、果然!我就說這次來,開封府上下怎麼突然轉了性,待五爺猶如上賓,感情是打著讓我替那臭貓擋桃花的主意。
一想通其中關節,白玉堂頓時如坐針氈,幾欲逃席而去,可身還未動,原本坐在自己周側的王朝馬漢四人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自己圍在中央,壓胳膊的壓胳膊,拽大腿的拽大腿,一時竟是半分難移。
白玉堂黑線滿面:原來這四個校尉是早有預謀,難道還打算逼親不成?
白玉堂這邊的一番暗地掙扎抗爭其餘眾人並未留意,反倒對高麗皇家姐弟的反應較為感興趣。
只見玉德小太子臉色微紅,瞅了一眼旁邊的玉清公主,「玉清姐姐,是否姐姐來說較為妥當……」
玉清公主微微一笑:「還是玉德太子說吧。」
玉德小太子點點頭,站起身,整整衣帽,朝仁宗皇帝抱拳朗聲道:「不瞞宋帝,確遇心儀之人!」
「哦?是何人?」仁宗滿面好奇問道。
「此人武藝高強……」
白玉堂一腳踹開拽住左腿的馬漢。
「談吐不俗……」
白玉堂一個白鶴亮翅甩開抱住右臂的張龍。
「德行高潔……」
白玉堂一個猛虎掏心推開壓住左臂的趙虎。
「正是開封府的……」
正打算一掌拍出擒住自己右腿王朝的白玉堂愣住了,四大校尉僵住了,包大人臉白了,公孫先生臉黑了,金虔石化了,展昭身形微微晃了晃……
「是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
「噗——」一道茶水從玉清公主口中噴出。
開封府眾人先是一愣,然後便各有動作。
王朝鬆開白玉堂右腿,白玉堂與四大校尉一同回坐原位,包大人、公孫先生臉色恢復常態,金虔長籲一口氣。
「幸好不是五爺我……」這是白玉堂。
「幸好不是展大人……」這是四大校尉。
「幸好不是展護衛……」這是包大人與公孫先生。
「幸好不是貓兒……」這是金虔。
「為何是金虔?!」突然,一聲高喝將眾人從放鬆狀態中驚回現實。
只見展昭雙目隱蘊震驚,拍案而起,一張俊臉竟白得毫無血色。
眾人這才回過神來,略一回想,頓時臉色大變。
「是小金子?」
「是金虔?」
「是金校尉?」
「是咱?!!」
玉德小太子望著眾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緊皺眉頭:「為何不能是金虔,有何不妥?」
有何不妥?!
大大不妥!
所謂武藝高強、談吐不俗、德行高潔之人指的是金虔?這根本就是驢唇不對馬嘴,天差地別吧!
武藝高強?金虔的一身三腳貓功夫,莫說與展護衛與白五俠相比,就算比起四大校尉,也是相差甚遠。
談吐不俗——這倒還靠點邊,這金虔市集砍價的本事的確不俗。
德性高潔?這、這,雖說金虔平日裡沒做什麼大奸大惡之事,但也並非聖人君子,高潔二字,實在是談不上。
想到這,眾人不由暗暗搖頭:難道這便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咳咳,玉德太子……」天子仁宗從呆愣中回神,「金校尉不過十五六歲,玉清公主已經年過十八,怕是不相配吧……」
「這與玉清姐姐有何關係?玉清姐姐去年已嫁與高麗國第一將軍,夫妻恩愛,此次僅是陪玉德出訪大宋而已。」玉德小太子眉頭更緊。
誒?
眾人同時一愣。
就見玉德小太子邁步來到目瞪口呆的金虔面前:「父王說,此次來大宋,若遇到玉德心儀之人,定要緊緊抓住,莫要放手。」
說到這,這個八歲高麗小太子一把抓住金虔雙手,抬起面孔端正神色道:「金虔,你可願隨玉德回高麗做玉德的太子妃?」
……
一陣死寂。
「噗!!」那邊白玉堂噴出一個怪聲,但礙于當朝天子在場,又生生咽了回去。
包大人黑顏暴汗,公孫先生扶額,四大校尉滿面震驚加呆滯……
而某位御前四品帶刀護衛,身形僵硬片刻後,突然開始散發不明冷氣。
「誒?誒誒?!」金虔瞪著只到自己腰間高的小太子,腦中一片混亂。
這、這這是求婚?而且是一國太子的求婚?一國太子等於將來的皇帝,太子妃等於未來的皇后,等於母儀天下,等於富可敵國,等於混吃等死……
金虔正在暢想美好未來,突覺一股勁力將自己揪到一旁,兩隻手頓時從玉德小太子手中脫了出來,然後,一筆散發著明顯寒氣的紅影堵在自己眼前。
「玉德太子殿下說笑了,金虔怎能嫁與太子殿下?」
清冷嗓音頓讓金虔清醒不少。
對啊,就算是一國太子,這小鬼也才不過七八歲年紀,咱嫁過去做什麼?當童養媳嗎?
小白菜這一經典淒慘影視形象頓時從金虔腦海中飛逝而過。
嘖!童養媳好像都沒什麼好下場。
「蒙玉德太子殿下錯愛,可、可金虔的確不能嫁給殿下……」金虔急忙推辭道。
「為何不可?」玉德小太子也急了。
「那是因為……」
「哈哈哈哈……」一陣大笑打斷了金虔的推脫之詞。
只見天子仁宗坐在龍椅之上,扶額大笑,眼淚滲出,在眾人一堆呆滯表情中分外顯眼。
許久,仁宗才停了大笑,抹了抹眼角的眼淚,道:「包愛卿,此事便交給愛卿了,朕……朕忽然想起宮中還有奏摺尚未批閱,先走一步,玉德太子,玉清公主,請自便。」
說罷,便站起身,帶著一串太監女侍浩浩蕩蕩離去,只是人群中那道金黃背影總是時不時抖動幾下。
皇上一走,園內氣氛頓時一鬆。
玉清公主趕忙走上前,將玉德小太子擋在身後,又朝包大人施禮道:「包大人見笑了,玉德年紀還小,不懂事……」
「玉清姐姐何出此言?玉德雖然年幼,但金虔與玉德已有肌膚相親之實……」
一句話如平地一聲雷,立將開封府眾人炸了個裡焦外嫩。
包大人、公孫先生,四大校尉六雙眼睛如利箭一般射向金虔。
白玉堂更是一臉不懷好意將金虔上上下下掃射了遍。
可這些金虔都無暇顧及。此時,自己光是頂住眼前某位四品護衛突然暴出排山倒海般的煞氣,就足以令金虔脫力跪倒。
「金虔!」展昭俊顏罩煞,周身環冰,驚悚駭人,「你又做了什麼?」
「展、展……屬、屬下什麼都沒做過……」金虔縮著脖子,抖著嗓子道。
天地良心啊,咱這次絕對是奉公守法,老老實實,什麼都沒做過,何來「又做了什麼」一說?
雖然這小太子看起來十分可愛,但、但咱還沒有進化出戀童癖這個愛好啊!!
「什麼?你、你竟敢說什麼都沒做過!」玉德小太子一聽頓時大怒,喝道,「那日,你從屋頂跌下來,本、本太子正好沐浴,你看見本、本太子全身,明明是肌膚相親……」
一陣冷風吹過眾人僵硬身姿,某位四品護衛的驚人煞氣漸漸消散。
「咳咳,玉德,肌膚相親不是這個意思。」玉清公主乾咳兩聲道。
「不是?」玉德小太子一愣,「那是什麼意思?」
「咳咳咳……」玉清公主又是一陣乾咳,其間還夾雜這其餘眾人的乾咳,「你還小,等你大了自然就知道了,咳,總之,你不能娶這位金校尉做太子妃?」
「為何不可?就算金虔與玉德沒有肌膚相親,玉德喜歡金虔,娶他為妃,有何不可?」
「因為……咳,金虔是男子。」玉清公主無奈道。
玉德小太子眨眨眼:「為何男子就不能娶?父皇只說是要玉德心儀便可,又沒說必須是女子。」
眾人頗有無語問蒼天之意。
「因為男子只能娶女子為妻!」玉清公主按著太陽穴道。
「只能娶女子?」玉德小太子似是不信,又向周圍眾人求證。
眾人急忙點頭。
玉德小太子又望向玉清公主,皺著鼻子道,「當真不可?」
「當真不可!」玉清公主肯定道。
玉德小太子咬著嘴唇望著金虔半晌,突然眼圈一紅,扭頭跑了出去。
「玉德!玉德!」玉清公主長歎一口氣,朝開封府眾人一施禮,也追了出去。
余開封府諸人你瞅我,我看你,一臉啼笑皆非。
包大人與公孫先生對視一眼,長歎一口氣,搖頭苦笑。
「小金子,幸虧你非女子,否則定讓那小太子娶了去。」白玉堂挑著眉毛,搖著扇子悠然道。
「對啊,對啊,幸虧金虔不是女子,否則金虔遠嫁他國,可就大事不妙了!」趙虎也嚷嚷道。
「哦,此話何解?」白玉堂一臉興致。
「金校尉若是走了,以後開封府購選物資尋何人去砍價?」王朝一臉擔憂。
「金校尉若是不在,以後如果遇到什麼武藝高強的罪犯,何人可用秘製藥彈助展大人擒凶?」馬漢道。
「沒錯、沒錯!金校尉若是去了高麗,以後府衙缺錢用,還有誰能將展大人的劍穗腰帶發帶賣出高價貼補府衙費用?還有誰能將展大人平日談吐事蹟編成說書段子賣到瓦肆賺銀子請眾兄弟喝酒?」張龍吵吵著大嗓門道。
「金虔若是不在,以後展大人不高興的時候,豈不是只能訓練俺們幾個蹲馬步練功耍大刀來消氣?」趙虎一臉驚慌呼道。
「哦~~」白玉堂恍然大悟,望瞭望佯裝遠眺賞景的包大人與公孫先生,又瞅了瞅臉色刷白的金虔、臉色泛黑的展昭,點頭道,「原來如此,看來開封府缺了小金子還真是大麻煩啊!」
「幸好是虛驚一場,虛驚一場。」四大校尉撫胸鬆氣道。
「幸好、幸好……」白玉堂搖著扇子附和道,桃花眼裡閃過一抹不明精光。
——
三日後,高麗太子與公主攜帶著大堆大宋高級特產高調回國。臨行之時,開封府上下依旨送行,一路上,開封府眾人將之前保護某四品御前護衛的傳統精神發揮得淋漓盡致,前後左右天上地下將從六品校尉金虔護了個嚴嚴實實。
那高麗小太子雙眼紅得像兔子,一副可憐兮兮模樣,幾次三番湊過來,卻連金虔的衣服角都沒摸到,最後無計可施,只得在玉清公主三催四請之下,才一步三回頭不情不願離去。
高麗皇家姐弟一走,高危警報立即解除,開封府上下都鬆了口氣,各歸各位,一切恢復正常運轉。
只是有某位號稱與高麗公主交情不淺的白耗子突然不辭而別,令眾人覺得有納悶。
要知這錦毛鼠白玉堂每次前來,不把開封府的某只禦貓大人惹得炸毛提劍與其大戰幾百回合,是絕不會老老實實回他的耗子窩,可這次居然如此不聲不響就悄然離去,怎麼都讓人覺得詭異。
——
「金虔!!」
一聲長嘯從夫子院護衛房中飆出,只見一道紅影如電飛馳至三班院,一掌拍碎了三班院的院門。
三班院內,正在插科打諢的一眾衙役同時愣住,望向站在院門外散發一身澎湃怒氣的大紅身影。
「展、展大人?!」眾人又驚又疑。
驚的是想來溫文儒雅、待人有禮的展大人為何是如此臉紅脖子粗暴怒模樣,疑的是難道某位從六品校尉又做了什麼不得了的驚天大事?
「金虔在何處?!」展昭上前一步,一股盤旋殺氣將四周初綠草色吹散一片。
眾衙役同時後退一步,唰得一下讓開一條通道,朝縮在石桌後的金虔一指。
被指之人一個哆嗦,顫顫巍巍站了出來,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臉:「不、不知展、展大人有何要事?!」
這、這貓兒又怎麼了?這幾日為了安慰咱錯過高麗國太子妃大好機會的受傷心靈,咱一直待在房裡數銀子度日,沒做過什麼吧……應該……沒做過什麼吧……
看著一臉殺氣騰騰的展昭,金虔心裡也沒了底。
但見展昭一步一頓走到金虔面前,額頭青筋暴出,俊顏抽動,半晌,才咬牙擠出一句話:「金校尉,你將展某的東西賣到了何處?」
「東西?什麼東西?」金虔一愣。
展昭上前一步,煞氣大增,驚得周圍眾人倒退數步。
「你將展某的東西賣到了何處?」
「展、展大人,屬、屬下真的不明白……」金虔在展昭煞氣壓力之下,舌頭抖得猶如風中的落葉。
金虔說不明白,那邊的一眾衙役卻突然明白了幾分。
「啊呀,金虔,莫不是你又偷展大人的劍穗摻到百索裡去賣?不對啊,這離端午還有好些日子呢……」
「啊,俺知道了,肯定是金虔你把展大人的發帶拿出去賣給那些官家小姐了!」
「不對、不對,肯定是金虔把展大人的腰帶賣給倚翠樓的紅牌……」
「肯定是展大人的發帶……」
「不對、是腰帶……」
眾衙役說一句,展昭的臉便黑一層,一身驚人煞氣將院內那棵百年古樹震得噗啦噗啦直抖。
眾衙役非常識相都閉了嘴,悄悄蹭到牆邊,一串一串向院外溜去。
「好!很好!!」展昭瞪著眼前快要縮到地底下的金姓某人,俊臉一陣黑一陣紅一陣白,「金虔,展某再問最後一遍,你這次將展某的東西賣到了何處?!」
金虔抖著身子,口舌打結,欲哭無淚:「展、展大人,雖然屬、屬下的確賣過展大人的劍穗、腰帶、發帶……」又一個哆嗦,「但、但是這幾日屬下絕對是奉公守法,老實巴交、安分守己,未拿展大人半件東西,若是展大人不信,屬下願指天立誓……」
說到這,金虔突然一頓。
慢著!不對勁!
平日裡那些劍穗、發帶、腰帶的小東西被咱拿去買賣,這只審案查探甚為精細可對自己卻是十分粗心大意的貓兒從未發覺,為何今日竟追上門來,而且如此……嗯……金虔又偷眼望了一眼展昭面色……惱羞成怒?
難道是什麼不得了的東西?!或是什麼祖傳寶物?
金虔不由一陣怒火沖天。
太過分了!什麼小賊這麼大膽,竟敢連咱都不敢惦記的東西都敢動!真是無法無天,囂張至極!
想到這,金虔突然抬頭,抱拳厲聲道,「展大人到底丟了何物,請展大人告訴屬下,屬下這就與王朝等四位校尉大人一起替展大人擒賊,尋回失物,還屬下一個清白,教訓教訓這膽敢在開封府盜物的小賊!」
此話一出,卻換來展昭一陣詭異沉默。
只見一抹紅暈爬上展昭面頰,然後,又一條青筋暴出。
「金虔,你還敢狡辯!那、那些……除了你,還有什麼人……」展昭大喝一聲,雙拳緊握,渾身僵硬,突然探手一揪,揪住金虔領子拖走。
在開封府內,金虔的慘叫聲直沖雲霄。
「展大人,掛二十斤大蒜巡街也太誇張了吧!」
「屬下冤枉啊!」
「展大人,您到底丟了什麼啊?!!」
「三、三十斤大蒜?!不是吧!!」
同一時間,在某個風景秀麗名為陷空島的耗子窩裡。
「五弟你從東京汴梁帶什麼回來了?裝了這麼大一個包袱。」
「誒誒?五弟,這都是些男子貼身穿的褻衣,你帶這些回來做什麼?」
「就是,而且……好像還是別人穿過的舊貨?啊呀!五弟,咱們陷空島雖算不上富可敵國,但兩套衣服還是買得起的!」
「五弟?你為何笑得如此之怪?」
「嘿嘿,這個嘛……有貓騷味的褻衣可不好找啊……」
「嘎——嘎——嘎——」一行烏鴉興高采烈劃過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