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醒,鳥啼靈耳。
已經沉寂了十餘日的榆林村內今日卻是一片熱鬧。
確切的說是顏氏兄弟的院內有些熱鬧……或者說,是廚房裡有點混亂……
「白兄,熬粥烹膳此等小事何必勞煩白兄親自動手,還是等顏兄回來……」
廚房內,一枝梅抽著臉皮瞪著故作嫺熟舉鍋握鏟的白玉堂,苦口婆心勸道。
「顏兄和小逸給村民送粥去了,一時半會兒是顧不上咱們幾個的早膳了,這巡了一晚上的夜,再不吃東西五爺我就要餓扁了!」白玉堂把鍋撂上鍋臺,挽了挽袖子,自信滿滿道,「想我白五爺吃遍大江南北美味,不過是炒幾個小菜,又有何難?」
「白……」一枝梅正欲開口,卻見白玉堂大刀闊斧舀了一勺清油,嘩啦一下倒到了剛剛浸過水的鐵鍋裡。
「嘶啦——轟!」
滾燙油星四濺,熊熊大火沿鍋漫起。
「啊呀!」白玉堂一聲慘叫,一把將炒鍋甩了出去。
不得不說,白玉堂果然不愧為江湖成名已久的俠客,這一甩,頓把一個毫不起眼的炒鍋甩出了一流暗器的范兒。
但見這炒鍋嗖得一下飛上屋樑,穿頂而過,炒鍋周圍火苗順風而起,將顏家這簡陋廚房屋頂上的茅草雜木全部燎著,霎時間,火光四起,濃煙茂茂,呼呼啦啦燒得好不熱鬧。
一黑一白兩道身影從廚房火光濃煙中中嗖嗖竄出。
「燙死五爺了!」白玉堂跳腳吹著胳膊。
「咳咳,嚇死在下了……」一枝梅捂著自己頭頂被燒焦的幾根銀毛,一臉驚魂未定。
「出了何事?!」展昭從後院沖了出來,一見被濃煙滾滾淹沒的廚房,頓時驚瞪。
「難道是有人偷襲,打算燒了咱們的廚房,斷了咱們的糧草?!」緊隨展昭奔來的金虔,頂著兩個黝黑黝黑的熊貓眼,大驚失色呼道。
「這、這是?!」顏查散提著食籃疾奔而至,一見廚房此時情況,霎時驚得呆在原地。
「這是哪個沒天良的傢伙竟敢燒我家的廚房!」顏查散身後的小逸又驚又怒,破口大駡!
「咳咳……」一枝梅一對眼珠子瞥向白玉堂。
白玉堂摸摸鼻子,眨了眨眼皮,乾笑道:「看來這烹飪一事果然是非常之人方可勝任……」
眾人頓時滿頭黑線。
「還不救火?!」展昭皺眉瞪了白玉堂一眼。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趕緊施展自家看門功夫,取水桶的取水桶,端臉盆的端臉盆,一時間,顏家大院上方絕頂輕功高手嗖嗖亂飛,澆水滅火,不肖片刻,廚房火勢便被壓下。
再看此時的顏家廚房,茅草屋頂被燒去大半,餘下小半還滴滴答答掉著水珠,廚房內,更是一片焦黑,慘不忍睹。
眾人望著眼前的一片狼藉,默然無語片刻,同時扭頭望向白玉堂。
白玉堂嘿嘿乾笑數聲,扭頭無言。
「這、黃某不過去打了個盹,為何廚房就變成了這般模樣?」姍姍來遲的黃幹睡眼稀鬆將廚房內外打量了遍,驚道。
「啊呀,毒老頭,看來今日的早膳是沒著落了!」
一個悠閒的聲音傳來,只見醫仙背著手,閒庭信步一般悠悠晃了過來。
最後緩緩而來的毒聖陰森森望了白玉堂一眼,這一眼,陰中帶煞,恁是白玉堂在江湖上打滾多年,此時也是不由心頭一顫,生生冒了一身冷汗,急忙道,「白某絕非有意,還請見諒、見諒!」
「無妨、無妨。」顏查散將食籃遞給小逸,匆匆上前道,「諸位稍等片刻,只等顏某略加收拾……」
話剛說到這,就見顏查散突然身形一僵,四肢手腳猝然大開,憑空拔地而起,如驚電一閃,眨眼間,就到了廚房旁側西廂屋頂之上。
西廂屋頂之上,不知何時竟多出一人,逆光而立,一身黑衣,少年身形,臉覆一張鐵皮面具,幽幽隱光,腦後兩道系住面具的黑帶隨風狂舞,雙手十指分指展開,指縫間隱隱泛出金屬光澤。
晨光下,眾人看得清楚,那光澤竟是數根細如絲線的鋼絲反射而成,此時,這數根鋼絲分成五縷,分別勒住了顏查散的四肢和脖頸。
顏查散臉泛醬紫,手腳脖頸皆被鋼絲勒出血痕。
眾人頓時臉色大變。
「你、你是何人?!」黃幹驚呼道。
「放了我哥哥!!」小逸大叫一聲就要往前沖,卻被一枝梅探手扯了回來。
再看展昭、醫仙等人更是臉色陰沉,皆一臉凝重盯著屋上之人。
那鐵面少年用一雙死寂黑眸冷冷掃過屋下眾人,開口一一數道:「醫仙、毒聖、展昭、白玉堂、一枝梅……」目光在金虔身上一頓,「金虔!」
平板僵冷嗓音每道出一個人名,眾人臉色便沉下一分,待說到金虔之名時,金虔更是激靈靈打了個大寒顫。
「都在,正好。」鐵面少年一隻手微微一抬,指間一道鋼絲順勢勒緊顏查散脖頸,顏查散悶哼一聲,兩眼翻白,嘴角溢出鮮紅血絲。
「住手!」展昭大喝一聲,這一聲,隱蘊內力,直沖眾人心脈,震得眾人心頭一跳,而毫無內力的金虔、小逸等人,更是被震得臉色泛白。
鐵面少年手臂猛地停在半空,頭頸微微一側,咬牙擠出幾字:「展昭,死!全部,死!」
話音未落,就聽遠處傳來一聲空洞簫聲,尖銳刺耳,霎時間,屋頂上突然冒出十余名黑衣人,黑布覆面,手持鋼刃飛身而下,若鬼魅一般將眾人層層圍住。
覆面布上露出的眼珠,皆是赤紅猶如血染,瞳中一片空洞死寂。
「額滴蒼天!」金虔驚呼一聲,全身骨頭一縮,竄到了展昭身後。
「你們到底是何人?為何三番五次找我等的麻煩?!」醫仙沉聲喝道。
回應醫仙的卻是鐵面少年毫無生氣的一個字:「殺!」
平板如石板摩擦的一個字,立即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十數名黑衣殺手,十數把冷冽長刀,刀光如森如電,殺光一片席捲而來。
眾人不敢怠慢,忙打起十二分精神迎戰。
立時,巨闕畫影鏘然出鞘,若雙龍出海,凜凜烈殺,長鞭旋卷,聲音急疾似烈風呼嘯,真是江湖難得一見之高手聯手抗戰,但饒是展昭、白玉堂、一枝梅三位當今武林一等一高手合力回擊,也難占半分上風。
醫仙、毒聖二人將小逸護在中央,身形猶如飄渺仙人,飄忽不定,在殺場中急旋而走,滿場刀光劍影雖是難傷二人性命,但就看二人漸漸泛白臉色,顯然並不輕鬆。
黃幹手持長刀,步履淩亂,滿頭大汗,僅能勉強招架。
還有一人,貓腰駝背,滿場抱頭鼠竄,卻偏偏每次都在千鈞一髮之際,險險避過殺招,全身而退,最後竟還在展、白、梅三人有意無意掩護之下,偷了個破綻溜到了戰局之外,躲在一片狼藉的廚房牆後,氣喘吁吁,嘴裡嘟囔著「要命了、要命了……」之類的,不是別人,正是金虔。
鐵面少年冷眼在戰局中一掃,瞥見縮在角落的金虔,眸中冷光一閃,雙唇吐出四字:「殺了金虔!」
立即有五名殺手從戰局中撤身而出,朝金虔直殺而去。
「誒?!」金虔驚呼一聲,眼前刀光密密麻麻猶如天羅地網一般,殺氣撲面而來,割得面皮生疼,頓時大腦一片空白,雙腳一軟,吧唧一聲就爬在地上。
「鏘!」半截長刀插在了金虔眼前的地面上,一股勁風呼嘯而至,金虔只覺腰間一緊,自己被人一把抄了起來,摟在身側。
「金校尉,你的藥彈呢?為何不用?!」展昭一邊和殺手周旋,一邊急聲問道。
遠處的白玉堂也呼道:「小金子,趕緊把你上次用的藥彈扔出來定住這些殺手啊!」
金虔瞄了一眼薄汗滿面的展昭,又望了一眼遠處正在纏鬥的眾人,最後將目光移向了醫仙和毒聖二人,心中暗道:二位師父大人啊,雖說你二位告訴咱咱的身份要保密,可如今人家都殺上門來了,這保不保密還個屁用,如今保命才是要緊吧!
豈料醫仙收到金虔目光,卻是微微搖頭;一直默不作聲的毒聖更是面色一沉,袍袖一擺,撒出一股墨綠煙霧,直噴身側一名殺手,只見那殺手被這綠煙噴了一個趔趄,動作頓了一頓,但轉瞬間又舉刀砍來。但眾人看得清楚,毒聖這一股綠煙分明已將這名殺手的胸口噴出一片焦黑,隱隱能聞到一股腐臭味道。
毒聖雙眉一皺,旋身甩袖一撒,又噴出一股墨黑煙霧,正噴在殺手臉上。
但見那殺手臉色唰得一下變作紫黑,眼、鼻、口耳皆噴出黑血,可雙目仍是血紅一片,動作毫無停滯半分,反倒殺氣更厲。
「毒老頭,莫要浪費毒粉了,這殺手已經死了,此時他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受人控制方可行動。」醫仙呼道。
「這、這些到底是什麼怪物啊啊!!」黃幹毫無章法揮舞著鋼刀,滿臉驚恐呼道。
「誰知道這些傢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啊!」白玉堂吼了一句,畫影寒光一閃,削去了對面殺手的一條胳膊。
「麻煩!麻煩!在下就知道,遇見幾位就是在下這輩子最大的麻煩!」一枝梅一邊用軟鞭扭斷殺手的脖頸,一邊苦著臉抱怨道。
雖然二人已下殺手,可撲上來的黑衣殺手卻是未少一個。
而展昭護著武功不濟的金虔,更是險象頻生,十餘招下來已經是汗透背心。
金虔雖然被展昭護得嚴實,但也是心驚膽顫,腳下幾乎虛脫。
突然,一道厲氣撲面而來,一個殺手竟突破展昭防禦,一刀劈向金虔面門。說時遲那時快,只見展昭手臂一環,身形一旋,將金虔護在懷中,手中巨闕如閃電一般,刺穿了那名殺手的左眼。
一道血水從殺手眼眶中噴出。
然後,那名殺手就在離金虔不到半步的地方,頂著一個噴血的眼窟窿,繼續廝殺。
「生化危機2啊啊啊!!」金虔抽著眼皮大叫一聲,什麼亂七八糟的囑咐都拋到了腦後,從腰間抽出一個大藥袋就砸了出去。
「轟轟轟……劈劈啪啪……」
一坨坨五顏六色的煙霧散去後,除了醫仙毒聖二人還算正常外,其餘眾人都捂著鼻子,淌著眼淚噴嚏咳嗽不止,黃幹、小逸更是唏哩嘩啦吐成一片。
再看那群黑衣殺手,皆是如木樁一般僵立在原地,眼中赤紅血光漸漸散去,顯出空洞死寂的黑色眸子來。
眾人鬆了口氣。
「果然還是小金子厲害啊!」白玉堂捂著鼻子嘟囔道。
「金兄高人、高人!」一枝梅抹著眼淚道。
醫仙、毒聖二人卻是臉色有些難看,望著金虔長歎了一口氣。
展昭鬆了口氣,咳了兩聲正要說話,突然神色大變,大喝一聲,「不好!」,身形有如離弦之箭一般,向後院飛馳而去。
眾人先是一愣,四下一打量,同是大驚失色。
屋頂上那位挾持顏查散的鐵面少年不知何時竟不見了。
「不好!解藥!!」醫仙大叫一聲,飛身而走,眾人也忙隨後沖向後院。
來到後院一看,眾人皆是驚愕呆立。
用來熬制解藥的大砂鍋已成碎片,藥湯滿地流淌。
還有一人倒在淩亂碎片正中,臉色慘白,雙目緊閉,脖頸青紫滲血,四肢大開,渾身上下被碎片割得零落不堪,血水漫流,正是顏查散。
率先而來的展昭見到此景,身形一滯,號稱冠絕天下的輕功身法竟被一塊碎片絆了一個趔趄,被隨後而來的幾人超了過去。
「哥哥!!」小逸慘呼一聲,撲了過去。
醫仙立即上前,施針封住顏查散幾處大穴止血,呼道:「把門板卸下來,將他抬進屋裡!還不過來幫忙?!」
無人應聲。
就連原本跪在顏查散身側小逸也毫無聲息,只是直直瞪著醫仙身後。
醫仙緩緩回頭,頓時大駭。
只見眾人身後,一排黑衣殺手悄無聲息立于院中,漫身血污,血色紅眸。在他們身前,鐵面少年手中鋼絲冷光凜凜,正緊緊纏在一人雙手雙腳之上。
被俘之人渾身癱軟,已然昏厥,此時僅靠鋼絲施力,好似被牽住手腳的破布娃娃一般以一種詭異姿勢立在少年身側——竟是金虔!
一片死寂。
白玉堂、一枝梅、黃幹僵立院中,不敢妄動半分。
只有展昭緩緩向前邁了一步,沉聲道:「放了他!」
聲音猶如冰凝,冷寒徹骨。
眾人看得清楚,展昭身側雙手緊攥,骨節青白,微微顫抖。
那鐵面少年靜靜望了展昭片刻,緩緩開口道:「解藥,毀,此人,帶走!」
「放了他!」展昭突然大喝一聲,聲顯嘶啞。
一滴血紅從顫抖不止的緊攥拳中滴落。
鐵面少年望了展昭一眼,雙唇微動:「走!」
十余名黑衣殺手頓時猶如黑色蝙蝠一般騰身而起,飛馳而去。
鐵面少年拔地而起,手中鋼絲「吱啦」一聲,順勢將金虔歪歪斜斜拽了起來,眼看就要飛身離去,突然,那少年身形一歪,毫無預兆從半空跌了下來,咕咚一下栽倒在地,連帶著金虔也掉了下來。
「小金子!」
「金兄!」
白玉堂與一枝梅同時飛奔向前,若疾風掠地。
但有一道身影卻比他二人還要快上半分,好似一道藍色閃電,瞬息便至,將墜落的金虔穩穩托在了懷裡。
「金虔!」展昭雙目赤紅,急聲呼道。
「小金子!」
「金兄!」
白玉堂與一枝梅也沖到了展昭身側,同時喊道。
可金虔卻好似死人一般,面色慘白,細目緊閉,毫無半點回應。
環著金虔的雙臂猝然收緊,黑爍眸子漫上一層血霧。
「不必緊張,金虔只是被人點了昏穴罷了!」奔過來的醫仙望了一眼金虔道。
眾人這才鬆了口氣。
展昭漸漸放鬆雙臂,雙眸漸漸恢復清明。
醫仙又看了一眼仍然纏在金虔四肢上的鋼絲,頓時面色一沉,扭頭喝道:「死小子,還不把你那鋼絲收了!」
再看那鐵面少年,好似沒了骨頭的蚯蚓一般趴在地上,鐵面沾滿泥土,聽到醫仙所言,泛紫嘴唇顫了顫,卻是難發半言。
「毒老頭,給他點解藥,要不他怎麼鬆開金虔啊!」
「哼!」一聲冷哼,毒聖從院外走了進來,來到鐵面少年身側,甩袖一舞,「竟想從我的手裡搶人,活得不耐煩了!」
鐵面少年渾身一抖,手指一陣抽搐,嗖嗖幾聲,銀光閃過,綁住金虔的鋼絲便收了回去,在金虔手腕腳腕之上留了四道翻肉淌血的傷口。
「說,你是什麼人?為何三番四次找我們的麻煩?為何要毀瞭解藥,擄走金虔?!」毒聖一腳踩在鐵面少年背上,陰森森道。
鐵面少年頓時嘔出一大口黑血。
「毒老頭,你莫要把他踩死了!」醫仙上前道。
毒聖冷哼一聲,才不請不願將腳放了下來。
不料,就在此時,那鐵面少年突然一躍而起,抬手扔出一個彈丸,轟得一聲炸起一股黑煙。
醫仙、毒聖大喝一聲,同時沖進黑煙逮人,不料卻撲了個空,待黑煙散去,那少年早已不見蹤跡,只在地面上留一大灘黑紅血跡。
「竟然有人能在中了毒老頭的毒以後還能動?」醫仙驚道。
「哼,就算他逃了,也活不了幾日!」毒聖冷笑道。
「就算將他挫骨揚灰又有何用,如今,解藥已經……」醫仙說了半句,頓了頓,長歎一聲,皺眉不語。
毒聖也是臉色一暗。
眾人聞言皆是心頭一沉。
解藥此時被毀,若要再煉製一次,時間已然不夠。
顏查散重傷,奄奄一息,金虔險些被俘,昏迷不醒,此時此刻真是——
「這下麻煩可大了!」一枝梅一句自言自語道出了眾人的心聲。
——
一片漆黑中,伸手不見五指,金虔只覺自己好似走在棉花上一般,腳步虛浮,頭重腳輕。四周無聲無息,靜的可怕,突然,一張鐵皮面具赫然冒出,冷泛金屬光澤,面具之後,一雙赤紅空洞的眼睛直瞪著自己。
「額的娘啊!」金虔慘叫一聲,騰得一下從床鋪上坐了起來。
「別亂動!」一雙小手又將金虔壓躺回床鋪。
金虔呆呆躺了片刻,才緩緩轉頭看向身側之人,不禁詫異:「小逸?」
小逸雙眼佈滿血絲,看金虔又要起身,臉色一沉:「別亂動!」
金虔一愣,意識漸漸回籠,發覺手腕腳腕隱隱刺痛,低頭一看,手腕腳腕都纏了一層繃帶,隱透血紅,再環顧四周,屋內擺設有些眼熟,乃是顏家廂房,只是之前廂房內那些中毒昏迷的村民都不見了蹤影,在看身下,自己乃是躺在一張門板之上,而離自己不到二尺遠的另一張門板之上還躺有一人,面如金紙,渾身好似木乃伊一般纏滿繃帶,觸目驚心。
「顏查散?!」金虔驚道,「怎變成如此模樣?」
小逸眼圈一紅,道:「若不是醫仙前輩,哥哥怕早就……那些殺手著實可惡,又是傷人又是擄人……」
「擄人?」金虔一愣。
小逸望了一眼金虔:「就是你!你被那鐵面殺手擒住,險些被擄走,幸是被毒聖前輩所救……哎,都說讓你別亂動了!」
小逸繃著臉一把按住要掙扎起身的金虔:「你被那殺手的鋼絲傷了手腳,剛剛上好藥,莫要把傷口崩開了!「金虔倒在床板之上,眼前一陣一陣發黑,腦海中又晃過夢中的鐵面赤眸,心肝突突直跳,半晌,才穩住心動過速,問道:「為何不見其他人?」
小逸一張小臉好似從黃連水裡撈出來一般:「解藥被那鐵面殺手毀了,現在他們都在主屋裡商量對策……」
「什麼?!」金虔撲騰一下坐起身,驚呼,「解藥被……」
剛說半句,就覺眼前一黑,險些栽倒。
小逸趕緊伸手扶住金虔,不料卻被金虔順勢一把揪住了衣領:「解藥被毀了?!」
小逸被嚇了一跳,愣愣點了點頭。
「oh my god!」金虔一挺身蹦下床鋪,一陣風似的沖了出去。
「哎?!醫仙前輩讓你靜養!!」小逸一跺腳,追了出去。
金虔本有傷在身,此時一路狂奔,氣息難免紊亂,待沖到主房時,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
屋內眾人見到金虔,皆是一驚。
「金虔?!」醫仙驚道,「你不在廂房裡歇著,到這裡來作甚?」
「回去!」毒聖喝道。
「小逸,你怎麼讓小金子下床了?」白玉堂一閃身飄了過來,上上下下將金虔打量了一圈,朝金虔身後急急忙忙追來的小逸問道。
小逸只顧著喘氣,半個字也說不出來。
金虔卻是對這幾人所言置若罔聞,徑直走到屋內那一抹藍影之前,氣喘吁吁問道:「解、解藥真被、被毀了……」
「此事金校尉不必勞心,展某與二位前輩已商量妥當。」展昭緩緩起身,平聲靜氣回道,「金校尉有傷在身,還是回去靜心休養為上。」
不料,此言一出,頓換來金虔一聲慘呼:「蒼天啊!大地啊!這次可死定了啊啊啊!!」
誒?!
眾人皆是呆了一呆。
就見金虔一下撲倒跪地,雙手捶地,一把鼻涕一把淚道:「展大人說沒事,那定是有事,展大人說有辦法,那定是沒辦法,展大人說不必勞心,那定是沒希望了!一定是解藥被毀,救人無望,連宮中的太后也沒得救了!展大人為不連累包大人定會一力承擔罪責,可展大人乃是開封府震府之寶,怎能輕易殉難,就算要殉職,也定是要臨死拉個墊背的,這個墊背的,自然就是咱了!啊啊,想咱一屆大好青年,居然英年早逝,你丫的殺千刀的鐵臉小子,咱問候你十八輩祖宗……」
金虔剛開始還是小聲嘀咕,可越說聲越大,越說越來勁,到最後竟是滿嘴市井粗話,還越罵越溜,大有罵個三天三夜的勢頭,聽得眾人神態各異。
醫仙扶額搖頭,毒聖臉色發綠,黃幹目瞪口呆,小逸臉皮抽抖。
白玉堂聽到那句「展大人乃是開封府震府之寶」撲哧一聲樂出聲來,一枝梅咂舌,直呼「大開耳界」。
展昭一張俊臉是白一陣、黑一陣,最後終於聽不下去,喝道:「金校尉!」
金虔抬頭,淚眼汪汪瞅著展昭。
展昭直沖腦門的一股怒氣,看到金虔細眼裡的淚光,竟不知怎的半絲也發不出來,還不由放緩了幾分語氣:「展某豈是那信口雌黃之人?」
「信口雌黃?那可多了!」金虔一抹眼淚,扳著手指算了起來,「展大人每次受傷都瞞著公孫先生,實在瞞不住就說是皮肉傷,可有八成八都是重傷,就為這,公孫先生可沒少扣咱的獎金;還有上次黃侍郎設宴邀請展大人過府一敘,展大人那天明明不必去禁宮當值,可一聽說晚宴上黃侍郎家的三位千金要作陪,立即謊稱那日需去禁宮護衛;還有上上次隔壁街王院外的千金送了一封情書……」
「金校尉!」展昭大喝一聲,又氣又惱,七竅生煙,再看眾人,看著自己的眼神都透著些許怪異,頓時臉皮有些發燒,半晌,才咬牙擠出一句,「醫仙、毒聖二人的確已想到辦法解毒,金校尉若是不信,盡可問二位前輩。」
「當真?」金虔雙眼一亮,從地上爬了起來。
「當真!」醫仙點點頭。
「是何辦法?」
「用我二人徒兒之血做藥引製藥,只需一日解藥便可煉成,在服藥之時,另讓內功高強人質對中毒之人施功催動藥勁,定可解毒。」醫仙慢條斯理道。
金虔聞言眼前一黑,險些又一個跟頭栽在地上。
就聽白玉堂問道:「白玉堂有一事不明,前日煉藥之時二位前輩曾道,就算用二位前輩嘗百藥、試百毒之血煉製仍需四晝夜,為何用二位前輩徒兒止血只需一日?」
「我二人一人血中含百藥,一人血中藏百毒,分開煉入藥中,先要將我二人之血效果融合,方可奏效,所以煉藥時間便長了,而我那徒兒,既嘗過百藥,又試過百毒,血中已將百藥百毒之效融為一體,煉製起來自然省了時間。」醫仙道。
眾人恍然大悟,可轉念一想,又覺不妥。
「不知二位前輩的高徒此時在何處?」黃幹急聲問道:
就聽那醫仙繼續和顏悅色道:「我二人半個時辰前剛剛已用本門秘法傳書通知徒弟,他恰好在青集鎮附近,毒老頭即刻啟程去取血,不出半日即可取來,絕不耽誤煉製解藥。」
「既是二位前輩的高徒,定是醫術高超之人,為何不請他來榆林村與二位前輩一起煉藥?」一枝梅問道。
「黃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徒弟還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現身。」醫仙道。
眾人了悟點頭,都鬆了口氣。
「莫要高興太早,這解藥煉製出來,藥效大不如前,若是服藥之時沒有內功深厚之人將解藥催動,定是功虧一簣。」毒聖潑了一盆涼水。
「二位前輩不必擔心,運功一事展某一力承擔。」展昭道。
「這運功催動藥勁可是十分耗損內力啊!」醫仙鄭重道。
「能救活數條人命,耗損幾分內力又有什麼要緊。」展昭展顏道。
「嘿,臭貓,白爺爺在此,何時輪到你來搶風頭,運功一事,白五爺一人便綽綽有餘,何時輪的到你。」白玉堂挑著眉毛挑釁道。
展昭望了白玉堂一眼,倒是微微一笑,抱拳道:「展某多謝白兄鼎力相助。」
白玉堂頓時臉皮一紅,扭過頭嘀咕道:「誰要你只貓兒來謝,白五爺這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
這一貓一鼠一鬥嘴,屋內氣氛頓時一鬆,只有金虔臉色發黑,還一個勁兒的往後縮。
「小金子?」白玉堂瞅著金虔不由有些納悶。
金虔黯然道:「敢問二位前輩平生收了幾位徒弟?」
「自然只有一位!」毒聖瞅了一眼金虔回道。
金虔臉皮一抽,兩隻手在自己身上摸上摸下,拽拽臉皮,按按肚皮,末了,還愁眉苦臉長歎了一口氣。
「金兄這是?」一枝梅問道。
「咱是覺得自己太瘦了……」金虔有氣無力回道。
感情咱就是個「藥毒二合一」的大號溶血試驗成品!而且馬上就要被拉出去放血製藥了。早知道就吃胖一點,多儲存點糖元脂肪什麼的……這三十多口人煉藥,還指不定要放多少毫升血漿做藥引呢!嘖嘖,罷了,權當是獻血救人,回去多吃點補品想必也無妨。
想到這,金虔吸了吸鼻子,挺了挺腰杆,一副要英勇就義的模樣。
眾人一見金虔此舉,皆有有些莫名其妙,只有醫仙、毒聖明白其中含義,對視一眼,不由暗暗好笑。
「好了,事不宜遲,毒老頭,你即刻啟程,速去速回。」醫仙道。
毒聖點頭,起身就要往外走。
金虔一看,雖是一百二十個不情願,但還是緊隨其後。
「金校尉,你去何處?」展昭突然出聲道。
「誒?」金虔一怔,眨了眨眼皮道,「自然是和毒聖前輩一起去取血啊!」
開玩笑,咱若是不跟著去,二師父上哪裡再找一個關門弟子放血啊?
展昭兩步上前,將金虔揪回來,不悅道:「二位前輩已經說過高徒不便在眾人面前現身,你去作甚!」
「誒?!可是……」金虔瞪著眼睛,很是無辜。
「金校尉或是求藥心切,才有此舉。」醫仙走過來,笑吟吟道,「既然金校尉對解藥如此上心,就請與老朽一起去內屋備些藥材便可。」
「啊?」金虔一愣,隨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讓二師父外出不過是個幌子,大師父才是那個抽血的大夫,也好,省的咱獻血之後一路奔波過度勞累留下什麼後遺症。
想到這,金虔趕忙湊到了醫仙身側,道:「謹遵前輩指示。」
不料,身後突然傳來一句:「展某也願助前輩一臂之力。」
回頭一望,展昭目光灼灼跟了上來。
嘖,貓兒大人,咱是要去獻血,你來湊什麼熱鬧?
「貓兒、小金子,白某也去!」白玉堂竟也追了上來。
「黃某也願助一臂之力。」黃幹更是不幹落後。
而一枝梅瞅了一眼正冷冰冰瞪著自己的毒聖,也趕忙一溜煙跑了過來。
只有小逸歎氣轉身回了廂房。
金虔望著這一大幫人,臉色有些發苦。
哎呦呦,咱好容易拿定主意捨己為人高風亮節一回,怎這般困難重重?
醫仙卻是樂道:「多幾個幫手也是不錯。」
於是,一幫人就浩浩蕩蕩來到了柴房開始備選藥材。
期間,金虔曾多次欲接近醫仙想暗示其尋個僻靜之處行獻血大計,可每次金虔一靠近醫仙,那展昭便突然冒出尋個藉口拖走金虔,讓金虔鬱悶不已。
一來二去,搞得金虔是又急又氣,雙眼發黑,腳步虛浮,幾欲暈倒。
反觀那醫仙,一副優哉遊哉模樣,好似半點也不著急。
就這樣僵持了一炷香的功夫之後,毒聖飄然歸來。
毒聖一現身,眾人忙圍了上去。
「前輩此去可有所獲?」黃幹急不可耐問道。
毒聖從懷裡掏出一個高約半尺的瓷瓶,遞給醫仙,道:「煉藥吧。」
眾人大喜。
醫仙接過瓷瓶,點點頭,又用眼角餘光瞥了一眼一臉納悶的金虔,微微一笑道:「金校尉被殺手傷了四肢,還是應靜養為上。」
說罷,看了一眼瓷瓶,又望了一眼金虔。
金虔眨眨眼皮,低頭瞅了瞅手腕腳腕上一層厚厚的繃帶帶,驀然間恍然大悟。
難怪這兩個老傢伙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想必是之前給咱治傷之時,已經放了咱的血。難怪咱一直覺得雙眼發花,腿軟腳抖,感情是失血過多啊!嘖嘖,這兩個老傢伙也不早說,害得咱白白在這激動了半天。
哼,瞧那瓷瓶的容量,咱最起碼獻了四百毫升的血,這可點好好歇歇,養養血細胞。
想到這,金虔突然一捂腦門,一副弱不禁風模樣,細聲細氣呼道:「哎呦,頭暈眼花,難受之極,咱要先去歇息歇息……」
話還未說完,金虔就覺眼前一花,身體突然騰空,自己竟被人打橫抱了起來。
「金校尉,你可還好?」頭頂上傳出的清朗嗓音隱透焦急。
誒?誒?!誒!!
金虔雙眼瞪得好似銅鈴一般,直勾勾盯著抱著自己之人:「展、展、展展大人!!」
這是怎麼回事啊啊!!
展昭垂眸一看金虔的慘白臉色,劍眉緊蹙,徑直出門向廂房走去。
金虔渾身肌肉僵硬,偏偏耳朵的功能完好無損:
「展護衛竟抱、抱著……這、這成何體統!」黃幹呼道。
「不抱著,難不成要夾著?!」毒聖冷言。
「瞧小金子那臉色,確應臥床靜養……」這是頗為擔心的白玉堂。
「瞧南俠的臉色,定是對金兄被挾持一事還心有餘悸。」這是一枝梅。
眾人聲音漸漸遠去,金虔此時耳邊只能聽見展昭咚咚心跳之聲,聽得金虔自己的心臟好似也吃了興奮劑一般越跳越快,導致血液超量供應,沖得頭暈腦脹,直到被放至床板之上,展昭囑咐了一句「好好歇著」離去,仍處在被雷劈的狀態。
「喂,你沒事吧?」小逸的雙手在金虔面前揮了揮。
金虔捂著心口半晌,突然面容一整,盤膝而坐,雙手撚做蘭花狀放置膝頭,高聲頌起佛經來:「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頌了半天,卻僅是重複這一句。
小逸瞠目結舌,半晌才道出一句:「八成是被那殺手擒住時撞壞了腦袋……」
——
之後一日一夜,眾人皆是忙得人仰馬翻。
醫仙、毒聖以金虔之血為藥引,細細研討之後改良瞭解藥秘方,一心撲到煉製解藥的大業中,而展昭、黃幹則榮升為助手一號、二號,挑水燒火跑腿一把抓。
照顧三十多位中毒村民和解決眾人的伙食問題的重任自是落在了一枝梅和白玉堂身上,一枝梅一身絕頂輕功,送起外賣來倒是十分稱職。而讓向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白五爺照顧病患卻是大大不妥,狀況百出,最後不得不將照顧顏查散的小逸借調過去才免去眾村民一場劫難。
而小逸一走,重傷患的顏查散便只能由輕傷患的金虔看護。
本來對於身為醫仙關門弟子的金虔來說,此事不過是小菜一碟,但唯一讓金虔鬱悶的是,這顏查散渾身上下被利器割傷,需每隔三個時辰換藥一次,每次換藥都要將全身繃帶解下,塗上藥,再纏上新繃帶——繃帶之下,自然是沒穿衣服的……
第一次換藥,金虔目不斜視,口中念叨的是:「醫者父母心」。
第二次換藥,金虔嘴裡嘀咕的是:「不看白不看,反正顏家小哥也算帥哥一枚」。
第三次換藥,金虔感慨萬分:「大師父這傷藥真是高效,不過幾個時辰,傷口便以癒合,嘖,這皮膚好似比以前嫩滑了不少」。
一邊說,一邊在昏迷不醒的某人身上……咳咳……是傷口上「上下其手」,樂此不疲。
可惜,樂極生悲,藥剛塗了一半,昏迷的那位重傷患居然醒了,且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發現自己被剝得精光,還被某人摸來摸去,頓時驚怒非常:「你在做什麼?!!」
顏查散這一喝雖然聲音不大,卻是頗有威嚴,頓把金虔驚得險些將手裡的藥瓶扔出去。
「你醒了……」金虔望著顏查散一雙怒氣衝衝的眼珠子,忙舉起手裡的藥瓶道,「顏兄身負重傷,咱這是給顏兄換藥呢,顏兄莫要誤會!」
顏查散這才明白過來,頓時臉皮一紅:「有勞金兄了。」
「舉手之勞、舉手之勞。」
這下金虔手底下可俐落了不少,三下五除二抹好藥,嗖嗖纏起繃帶,可纏了一半,卻停住了。
「金兄?」顏查散不解。
金虔乾笑兩聲:「繃帶用完了。」
「那些不是繃帶嗎?」顏查散望了一眼床板上一堆帶有血跡的繃帶,面帶疑問。
「那些是用過的,已染污垢,不可再用。」金虔搖頭道,「不知顏兄家中可還有多餘乾淨的衣衫,撕開可做繃帶用。」
「那邊箱子裡還有幾件……」
「不瞞顏兄,那幾件已經撕完了……」
「……」
躺在床板上的顏查散與坐在床邊的金虔開始大眼瞪小眼。
半晌,就見金虔撓了撓頭皮,翻了翻自己的衣衫,揪出一截裡衣下襟,嘶啦一聲扯下一條。
「金兄?」顏查散一愣。
「這衣服是咱昨日剛換的,還算乾淨,顏兄不必擔心……」金虔一邊說一邊扯下一條。
「你們在做什麼?!」
突然,門口傳來一聲厲喝。
金虔如被電擊,立時僵硬。
門外一抹如松藍影,陣陣煞氣鋪天蓋地席捲而來。
展昭一雙眸子赤紅似火,灼灼瞪著屋內二人。
金虔細眼緩緩移向顏查散——相貌俊朗,面色蒼白,還裸著大半個身子……
細眼又緩緩移向自己——衣衫淩亂,還拽著半截裡衣……
一滴冷汗從額頭滑下。
「捉姦在床」四個狗血澆鑄大字從金虔腦中飄然而過。
「展大人,屬下正在為顏兄上藥,正巧繃帶用完,所以屬下才打算撕衣做繃帶用。」金虔猛一抬頭,字字清晰道。
說完,金虔臉皮不由隱隱一抽。
嘖,越說越像紅杏出牆卻被老公抓住的狗血劇情了。
展昭聞言,煞氣退去幾分,緊皺眉頭步入屋中,望了一眼金虔,眸光一暗,沉聲道:「成何體統!」
「是、是!」金虔手忙腳亂整好衣衫。
展昭眉頭才算鬆了幾分,又望了一眼又驚又呆的顏查散,突然將外衣脫去,嘶啦嘶啦將大半截裡衣撕成條狀,三五下將顏查散纏了個嚴實,又俐落套回外衫,扭頭對金虔道:「解藥已經煉好,二位前輩讓你過去。」
金虔自展昭脫衣服開始就傻在當場,此時聽到「解藥」二字才猛然驚醒,忙點頭道:「是、是。」
說罷便搖搖晃晃奔了出去,到門口之時,還被門檻絆了一個趔趄。
「顏兄,展某告辭。」展昭也抱拳離去。
顏查散硬挺躺在床板之上,半晌,才眨了一下眼皮,喃喃道:「金兄撕衣服不成體統,難道御前四品帶刀護衛撕衣服就成體統了……」頓了頓,顏查散又側了側身,臉上漫上一股苦色,「展大人這繃帶也纏得太緊了吧……」
——
待金虔與展昭一前一後來到安置村民的東廂房之內,其餘眾人已等候多時。
「人已到齊,開始解毒!」醫仙道,「展昭、金虔,你二人上前幾步。」
金虔、展昭忙越過眾人來到醫仙身側。
就見一人盤膝而坐,面色青紫,雙頰凹陷,正是一名年青中毒村民,醫仙、毒聖二人分旁而立,白玉堂等人遠立三尺之外。
「展昭,你且坐到此人身後,以雙掌抵其背,待我將解藥餵入後,立即以內力打入其體內催動藥勁,切忌,不可急躁,內力須細若流水,源源不絕,直至毒性全部散去方可撤去內力。」
「謹遵前輩所命。」展昭抱拳,坐到村民身後,雙掌抵住村民脊背。
醫仙、毒聖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毒聖從手中瓷瓶內倒出一粒藥丸遞給醫仙,醫仙一手持藥,一手探至村民腮下,手指一掐,卸下村民下顎,將解藥送入其口,手掌一拍,合起村民下巴。
「運功!」毒聖道。
展昭闔閉雙目,手臂青筋暴起,不多時,便見淡淡青煙從頭頂飄出。
「此人年紀輕輕便有如此純正深厚內力,實在難得。」醫仙撚鬚點頭道。
毒聖哼了一聲。
除這二人還有閒情聊兩句之外,其餘幾人皆是一臉緊張。
漸漸的,連醫仙和毒聖也不再言語。
屋內一片靜寂。
一刻鐘之後,展昭額角開始冒出汗滴,且越冒越多,不一會兒便汗濕脊背,頭頂淡淡青煙也逐漸變濃,而那村民卻是毫無起色。
眾人提心吊膽,不由都望向醫仙、毒聖二人。
醫仙擺擺手,示意眾人不必擔心。
又過了一刻鐘,展昭已是大汗淋漓,那村民臉上青紫之開始漸漸散去,且愈來愈淡,漸漸恢復為常色。
「撤功!」醫仙呼道。
展昭收回雙掌,緩緩壓至丹田,睜開雙眼,滿面疲憊。
那村民在展昭撤掌之時,便是身子一軟,倒在一旁,被醫仙一把扶住手腕診脈,少頃,便面露喜色道:「毒已解。」
眾人大鬆一口氣,大喜過望。
展昭蒼白面容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
「貓兒,你且去歇一歇,下一個我來。」白玉堂上前道。
醫仙也點頭道:「展昭,你先一旁調息片刻。」
展昭點頭,起身來到門口坐下調息。
白玉堂則開始助另一名村名解毒。
有了一次成功經驗,這次眾人都沒那麼緊張了,醫仙和毒聖還你一句,我一句閒聊起來。
「嗯,這白家的小子功力也是不錯,竟和那漂亮小夥不相上下。」醫仙道。
「哼,功力好又怎樣?若是沒有我徒兒之血做藥引,這解藥便是廢品。」毒聖不悅道。
「那倒是!」醫仙點頭,「若是中毒人服下未加藥引的解藥,定會毒性加劇,那時若再想解毒,可就難了。」
「難不成就沒救了?」一枝梅問道。
「這個嘛……」醫仙捋著鬍子,有意無意瞥了金虔一眼。
金虔一個激靈,忙抱拳恭敬問道:「敢問醫仙前輩高見!」
嘖,這個大師父,要傳授咱解毒秘法就直說唄,何必如此拐彎抹角。
「喝下一碗新鮮藥引,再以本門秘傳『七十二穴回魂針靈技』打通中毒者七筋八脈,同時令內功高強之人催動藥勁,方可解毒。」醫仙道。
金虔渾身一抖。
「那豈不是要有前輩高徒,醫仙前輩,和一位內功高強的高手三人同時在場才行?!」一枝梅瞪眼道。
「那倒未必,若是我那徒兒在放了一碗血後仍有餘力施針,便無需老夫出馬了!」醫仙笑道。
「你個藥老頭,莫不是要把我徒兒累死不成?」毒聖道。
「急什麼,這的解藥都已加了藥引,剛剛那種情況,怕是沒什麼機會遇到了。」醫仙瞅了一眼金虔道。
金虔突然有種十分不妙的預感,直到白玉堂運功解毒完畢,一枝梅、黃幹皆解毒無礙後,這種不妙預感才漸漸散去。
一輪運功解毒之後,已是黃昏時分,眾人皆是疲憊不堪,確感這催動藥勁一事非常耗費內力,而中毒村民仍有近三十名,只覺有些力不從心。
「諸位不必如此著急,離村民毒發還有一日兩夜時間,慢慢來。」醫仙瞅著坐在地上一圈,臉色蒼白的幾人道。
展昭皺眉少頃,起身抱拳道:「醫仙前輩,展某有個不情之請。」
「你可是想要一枚解藥先回開封為太后解毒?」醫仙挑眉道。
「正是!」
「拿去吧。」醫仙遞給展昭一個瓷瓶,笑道,「早已備好!」
「多謝前輩。」展昭謝過醫仙,轉身走到黃乾麵前,遞過藥瓶道,「就請黃大人帶解藥即刻啟程回宮,為太后解毒!」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大驚。
「展護衛……」黃幹雙眼圓瞪,一臉不可置信。
「黃大人,離七日之限還有一日一夜,此時啟程,時間綽綽有餘。」展昭道。
黃幹愣愣接過瓷瓶。
「臭貓,你傻了不成?!」白玉堂一把將展昭拽到一旁,低聲道,「為太后解毒是何等大的功勞,你竟要拱手讓人?」
金虔也在一旁頻頻點頭:「展大人,深思啊!」
這一次功勞可大了,升官發財送別墅,一切皆有可能啊!就算貓兒你視錢財為糞土,視功名如浮雲,也多少為咱這窮苦下屬爭取點福利啊!
展昭瞅著二人,搖頭一笑:「太后無恙,開封府無恙便好,至於誰去領功又有什麼要緊?」
白玉堂瞅著展昭的笑臉,頓時語塞。
金虔仍不死心,繼續道:「就算展大人您不為自己考慮,也要為包大人想想啊!」
「展某信包大人絕非貪功念利之人!」展昭俊顏一整道,「何況榆林村村民還有一日兩夜便會毒發,解毒之事又如此耗費內力,若是展昭與黃大人一同離去,萬一白兄與梅兄內力不濟,解毒不及,害了一眾村民的性命,讓展昭如何心安?」
金虔立即消聲。
展昭又轉身走到黃乾麵前道,正色道:「為太后解毒就有勞黃大人了!」
「黃幹定不負所托!」黃幹抱拳,目光閃爍,滿面凝重,「黃幹回宮之後,定會如實上報,展大人勞苦功高,黃幹定要為展大人請一個首功!」
展昭淡笑,一抬手:「黃大人,展某送你一程。」
「展大人,請!」
「請!」
兩人並肩出門。
「這貓兒……白爺爺才不信那姓黃的!」白玉堂抱著胳膊生悶氣。
「到嘴的鴨子拱手送人?天下竟有這種人?!」一枝梅眯著眼睛,十分不解。
小逸趴在門上,定定望著展昭背影,一臉崇拜之色。
金虔立在牆邊,頭一磕一磕撞著牆皮:「升官發財送別墅……一切皆有可能啊……」
「毒老頭,如何啊?」醫仙瞅著毒聖,笑吟吟道。
「哼!」毒聖拂袖而去。
——
在展昭、白玉堂、一枝梅輪番上陣,竭盡全力,以及醫仙的全力調養之下,榆林村的全部村民不僅解了毒,而且盡數清醒,皆可吃入流食,狀態大好,眾人皆是欣喜非常。
只是期間發生了幾段小插曲:
其一,金虔為顏查散換藥一事在展昭明令禁止下不得不半途終止,小逸又因一枝梅力竭無力擔任送外賣一職,不得不外出購買吃食,醫仙忙於照顧村民,白玉堂等人忙於運功,最後為顏查散換藥一事竟落在了毒聖身上。結果就是在顏查散傷口好了七七八八,可以下地走動的時候,臉皮總是時不時會散發出一種幽綠色,甚為詭異。
其二,榆林村村民清醒後見到展昭、白玉堂二人,皆驚為天人,不顧自身虛弱無力,二話不說就跪地叩拜,但不過不知為何,拜展昭的時候呼的是「金童下凡」,拜白玉堂的時候喊得卻是「玉女臨世」,氣得白玉堂差點把剛剛救回的村民送回了閻王殿。
其三,小逸一直心心念念的那個叫小丫的小姑娘,一見展昭、白玉堂二人就把小逸拋在了腦後,口口聲聲都是展大哥、白大哥,搞得小逸十分鬱悶。然後,小逸就時時抓住金虔吐苦水,搞得金虔十分鬱悶。
總之,在黃幹走後的第二日黃昏,展昭等人終於踏上了回開封的歸途。
離去之時,榆林村一村村民是哭聲陣陣,依依不捨,看那架勢,若不是剛剛解毒,身體狀況不容許,定會搞個十八裡相送什麼的。
一枝梅一出村,就迫不及待絕塵而去,好似身後有洪水猛獸一般,看樣子是被一連串的麻煩事嚇怕了。
醫仙、毒聖為榆林村村民留下一張補身藥粥食療方子後,也告辭離去,只是醫仙在離去之時別有深意的一臉笑意和毒聖幾次欲言又止,讓金虔十分不安。
在青集鎮買好馬匹,三人兩馬星夜疾馳,趕了整整一夜加半日的路,總算在次日晌午來到了汴梁城外,望著遠處的巍峨城牆,三人皆有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可再往前走,三人便覺有些不妥。
「平時此處都是熙熙攘攘出入城門的百姓,為何今日不見一人?」展昭疑惑道。
白玉堂眯眼向城門處望瞭望,「城門前好像站了兩隊官兵。」
金虔從展昭背後探出頭,費力往前望。
隨著三人離城門愈來愈近,金虔也看得愈來愈清楚。
城門之前,兩隊人馬八字分隊排立,一隊是身穿黑紅差役裝的開封府衙役,另一隊是身穿藍紫侍服的禁宮衛兵,兩隊中間立有二人,一人身穿紫蟒官府,面如黑炭,是開封府包大人,另一人,紅緞官袍在身,玉翅官帽,銀髮白眉,竟是龐太師。
「包大人和龐太師?!」金虔納悶,暗道:難道是太后毒已解,龍顏大悅,皇上派包大人和龐太師前來相迎?不對啊,若是相迎,只需包大人前來便可,開封府的頭號對頭龐太師來作甚,這不是煞風景嗎?!
十分不妙的預感。
展昭與白玉堂也覺似有不妥,不由催馬加快了腳步。
不多時,三人便來到城門之前,翻身下馬。
展昭上前一步,抱拳施禮:「展昭見過龐太師,包大人!」
金虔上前抱拳,剛要開口,不料卻被包大人一聲大喝驚去了半條命:「來人哪!將展昭與金虔二人綁了,擒回開封府大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