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6 章
番外開封府的中秋節

這個番外發生在青龍珠案前的某個中秋

所以木有顏家兄弟,木有一枝梅客串

當然貓兒也還未發覺對小金的那個啥……嘿嘿嘿(奸笑飄過)

至於是哪一個中秋……請忽略吧……墨心已經時間混亂辨別無能了……

——

八月初一。

秋節將至,諸店皆賣新酒,貴家結飾台榭,欲占酒樓聚會玩月,自然也有人欲趁此佳節良機,打通人脈,鞏固關係,為來年生計奠定堅實基礎。

入夜時分,汴京城內最大的寶器珍寶行「聚寶齋」內,年過半百的淩老掌櫃望著桌上一長串的名單,眉頭緊皺,頻頻歎氣。

「老爺,少爺來了。」一名小廝推門走了進來,身後隨著一位濃眉大眼的青年。

「爹,您喚我何事?」青年施禮問道。

「英良啊,來幫爹瞅瞅這八月十五中秋節賞月會宴請之人的名單,看看是否還有遺漏。」淩老掌櫃將名單遞給了青年。

名為淩英良的青年一愣:「爹,兒子常年在江南一帶打理生意,這汴京的人臉不熟,還是爹拿主意吧。」

「這次喚你回來就要讓你接管汴京城的生意,此次中秋賞月會請的都是汴京城內有頭有臉的青年才俊,就是為了讓你和他們拉好關係,以後能在汴京城站穩腳跟,這名單你還是要看一看的。」淩老掌櫃十分堅持。

淩英良應下,接過名單細細看過。

這一看,卻是十分疑惑。

名單上第一個人名是「展昭」。

但又在名字上劃了一道將人名勾去。

再往下看,仍是「展昭」這個名字,旁邊卻又多了個圈。

顯然是寫名單之時對是否邀請此人甚為躊躇。

「爹,這個『展昭』,可是開封府的御前四品護衛展昭?」淩英良問道。

淩老掌櫃點頭。

「那爹為何將此人名字寫上、又勾去、再寫上、又畫圈?」英良十分疑惑,「難道是此人不該請?」

淩老掌櫃大歎一口氣:「哪裡是不該請,是大大該請,可就怕、就怕……唉……」

淩英良更為疑惑,不由望向身側的小廝。

但見那小廝捂嘴撲哧一聲笑道:「老爺是怕請不來展大人吧!」

「為何?」淩英良雙眼睜大,「聚寶齋乃先皇禦封『第一寶器行』,即便是當朝三品大員也要給幾分面子,這展昭不過是四品官銜,難道官架子竟如此之大,連應邀赴宴的面子也不給?」

淩老掌櫃頓時扶額,又是搖頭又是歎氣。

那小廝呵呵樂個不停:「少爺說笑了,若說全大宋的官裡面最沒官架子的,就屬展大人了,只是……」說到這,又樂不可支起來。

「小羅,好好說話,別光顧著樂!」淩英良有些氣道。

「是是是!」小羅小廝忙作揖道,「我的好少爺,你在江南待了三年不知道,如今這汴京城最炙手可熱風頭最勁的就屬開封府的展大人。一到逢年過節,這宴請展大人的那是絡繹不絕數不勝數,旁的不說,汴京城三品以上的官員哪個不都眼巴巴的期望能請到展大人,可誰也排不上號啊!」

「這是為何?」淩英良詫異道。

「因為一到逢年過節,展大人五成會被當今皇上調職去宮裡當值,剩下三成,展大人要麼是巡街執行公務,要麼出公差不在汴京……」

「那還有兩成呢?」

小羅一攤手:「定是八王爺邀請包大人去王爺府,展大人隨行保護。」

淩英良低頭愣愣望向手中的名單:「這個展昭居然如此……搶手?」

「何止是搶手?簡直是搶破頭嘞!」小羅擠眉弄眼道。

「搶破頭?」淩英良有些啼笑皆非,「想那些江南名妓花魁也未曾有此名頭,怎麼他一個四品官,還是個男人……」

「哎呦呦,少爺,你定是還未見過展大人吧!」小羅咋呼道。

淩英良一愣:「我回汴京不足三日,的確未見過此人。」

「那就是了,少爺你若是見過展大人一面,一準兒就明白了!總之展大人就是、就是那個……哎呀,小的嘴拙,可說不出來。」小羅一拍腦門,十分懊惱道,「要是咱有金校尉嘴上一半的功夫就好了……」

「金校尉?」淩英良垂首掃了一眼名單,但見展昭之後果然寫有一名:金虔。

「可是這個金虔?」

「就是就是!」小羅應道。

「他又是何人?聽名號是個校尉,難道是與王朝馬漢等人一般為六品校尉?」

「是從六品校尉。」淩老掌櫃從抽屜裡拿出算盤,隨手撥著算珠道。

「從六品……」淩英良望著自家父親的動作,微微皺眉。

外人都道聚寶齋的淩老掌櫃沉穩有度精明強幹,叱詫商界多年難逢敵手。但淩英良卻知自家爹爹有個改不掉的小毛病——但凡遇到難以解決的問題就隨手撥算盤。

但隨著聚寶齋生意越做越大,又受了先皇御賜封號後,似乎再未見過爹撥這個算盤,如今竟僅是提到「金虔」這個名字就……

難道……這個金虔是個十分麻煩的人物?

「小羅,這個金校尉是什麼樣的人?」淩英良正色問道。

「金校尉啊!」小羅頓時來了精神,聲音都拔高了不少,「這人可惹不起啊!此人是遇佛殺佛遇神殺神,汴京城內上至咱們聚寶齋這等高檔寶器珍寶行,下至販夫走卒小攤小販,只要見到此人,就僅有一事可做!」

「何事?」淩英良眉頭一皺。

怎麼聽起來不像是開封府的校尉,反倒像江洋大盜。

小羅雙手合十,一副虔誠模樣:「求菩薩保佑今日金校尉心情不錯,能少殺幾分價!」

「……殺……價?!」淩英良有些不確定道,「僅是殺價?」

「沒錯!」小羅使勁兒點頭。

那邊淩老掌櫃的算盤聲似乎大了不少。

淩英良一臉啼笑皆非:「買賣貨品殺價乃是常事,何必如此大驚小怪?」

「英良啊,你尚未領教此人的厲害!」淩老掌櫃幽幽道,「你可還記得東城一賞軒的李掌櫃?」

「那個常賣贗品古董的鐵公雞?自然記得,那又如何?」

「他店裡的那個鎮店之寶盛唐時期的花瓶……」

「大概要五千兩銀子左右……」

「被金校尉用二十兩銀子買走了……」

「什、什麼?!」淩英良這一驚可非同小可,聲音也如小羅一般拔高了數倍,「二、二十兩?怎麼可能?!就李掌櫃那鐵公雞,平日裡不騙人就不錯了,怎麼……」

「李掌櫃以此事為畢生之恥,絕口不提,自此以後,再沒買過半件贗品。為父多方打探,才得知似乎是前一日李掌櫃賣給金校尉一個贗品,第二日那個唐瓶就被金校尉以二十兩價錢買走了。」

「對啊對啊!」「小羅也手舞足蹈介面道,「還有還有北城買假酒的、東城那個徐假貨,城外那家……總之不到半年,汴京城裡買賣假貨的商家都被金校尉光顧了個遍,自此後,若想在城裡找一家買賣假貨的店鋪,簡直比登天還難!」

淩英良沉默許久,才道:「即便如此,聚寶齋從不販賣贗品,不至於被此人……」

「英良啊,你尚未瞭解此人彪悍之處!」淩老掌櫃又歎了口氣,手中算盤珠劈裡啪啦聲聲連綿不絕,「此人最可怕之處,是明明殺價殺的你心頭肉痛,卻又偏偏令你心悅誠服,事後回想,還總有意猶未盡之感,下次此人再來,價又低了幾分,如此循環往復,宛若無底深淵啊!」

「天下竟有如此奇人?!」淩英良震驚莫名。

「這還不是最最可怕的!」小羅一旁添油加醋,「最最可怕的是金校尉與展大人一同出門買東西,那簡直就是……那個瓦肆說書先生怎麼說來著……對了,是雙劍合璧,威力無窮,談笑間銀子灰飛煙面!」

「展大人?」淩英良怔了怔,「金校尉和展大人?」

小羅點點頭:「幸好展大人不常出門買東西,否則這開封府的物什用品都可以白拿了。」

「不僅如此……」淩老掌櫃手中算盤突然停了停,然後猛然發力,一顆算珠應聲而裂,「這個金校尉還仰仗與展大人交好,利用天時地利人和做起了買賣!」

「做買賣?」淩英良已經不知該擺出何種表情了,「他一個開封府的校尉,有何能買賣的貨物?」

「賣的東西可多了!」小羅板起手指一一數道,「端午節賣參有展大人劍穗的百索啦,平日賣展大人的腰帶、發帶、手巾、手帕什麼的,對了,還有用展大人劍穗縫製而成的辟邪香包!」

「當真有人買?!」淩英良目瞪口呆。

「搶破頭嘞!」小羅一臉嚴肅。

「總之,英良,此人你定要多加留意!」淩老掌櫃捏碎一顆算珠,恨恨道。

「兒知道了!」淩英良抱拳,眼角瞄了一眼淩老掌櫃腰間的配飾。

淩老掌櫃點點頭,將算盤放到旁邊,繼續道:「還有幾人要特別留意。第一人就是禮部侍郎黎芳黎大人的公子黎祈明,此人囂張跋扈貪杯好色,若想討此人歡心,宴上美女好酒必不可少。」

淩英良眉頭一皺,「爹不是說此次請的是汴京青年才俊,此人如此人品,為何要請?」

淩老掌櫃歎氣:「聚寶齋雖有先皇御賜名號,但若無禮部侍郎黎大人多加關照,御用祭祀寶器的生意怕也落不到咱家的頭上。」

「孩兒明白了!」淩英良垂首。

「至於其他人,都是汴京各大行號當家的公子,你也都認認,以後好多加往來。」

「是。」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這名單你就拿回去好好參詳參詳,若無疑問,明日就寫請柬吧。」

「孩兒知道。那……這展昭的請柬寫還是不寫?」

「唉……寫吧……」

「是,孩兒告退。」

淩英良將名單揣入懷中,領著小羅一同出門,只是走到門口時問了一句:「爹腰裡佩的那個香包樣式甚為獨特,不知是哪裡買的?」

淩老掌櫃臉皮一抖,並未答話。

淩英良恭敬出門,合上門扇。

小羅一旁咯咯笑道:「少爺倒是好眼光,老爺腰間的那個香包,就是由展大人劍穗編制而成的辟邪香包。」

「花了不少銀子吧?」

「不多,老爺這個是限量版的,才五十兩銀子。」小羅一臉自豪,「這還是小的托開封府門口賣茶葉蛋的兄弟給金校尉送了兩筐茶葉蛋說了不少好話才拿到的友情價,外面可要賣五十五兩銀子一個呢!」

淩英良眉頭開始不自然抽動。

展昭、金虔——我倒還真想見識見識這二人到底是何等人物!

——

八月初十,開封府花廳內,三張書桌上皆堆密密麻麻的請帖邀函,遮光擋日,搞得平日裡光線充足的花廳陰暗異常。

正位書桌後,包大人龐大身軀幾乎被請帖淹沒,此時正在奮筆疾書書寫回函,御前四品護衛一旁研磨侍侯。

右側書桌後,公孫先生在五大疊個個高度超過一尺的請柬遮蓋下,僅能露出一個微冒汗漬白皙額頭,筆走龍蛇,倒還稱的上是遊刃有餘,一旁伺候的是從六品校尉金虔。

左側書桌後,王朝望著眼前的三打高約半尺的請柬,國字臉上黑線頻頻冒出:「公孫先生,我一個大老粗,這寫回函的差事還是找別人幫忙吧!」

「別人?找誰?」公孫先生從大疊請柬中探出頭,面色不善道,「馬漢的字像蚯蚓,趙虎的字像螞蟥,張龍的字如木樁,就你的字還能看……唉,若不是白少俠數日前被盧島主抓回陷空島,倒也還能幫幫手……」

「王大哥,所謂能者多勞,您就多擔待吧。」正在奮力給公孫先生磨墨的金虔嘻嘻笑道。

王朝頓時雙目一亮:「公孫先生,為何不讓金校尉也寫幾張?」

「唉,咱也想也寫啊,可惜咱的那筆字方不方、圓不圓的,時不時還少那麼幾筆,實在是不堪入目不堪入目啊!」金虔扼腕惋惜道。

包大人停筆長歎一聲道:「這年節請本府過府赴宴的帖子是與年俱增,光是書寫婉拒回函就要花掉數日時間,實在是……唉……」

「大人……」王朝苦著臉瞅著包大人道,「雖然這麼說有些不敬,但我是實在人,說不來謊話。這些帖子哪裡是請大人赴宴的?每一張上都特別提到要展大人隨行,分明是請大人赴宴為虛,邀展大人過府為實!」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一靜。

包大人、公孫先生、金虔皆同時望向王朝,臉上皆是同一表情:王朝啊王朝,你也太實在了吧,盡說大實話。

展昭臉皮微微泛紅,抱拳道:「屬下給大人添麻煩了,不如這些回函就由屬下一人寫……」

「萬萬不可!!」包大人、公孫先生和金虔同時大喝,驚得王朝一個激靈,展昭身形一晃。

「若是由展護衛親手書寫回帖,下次請柬數量定然翻倍!展護衛切莫生此念頭!」包大人一臉威嚴。

「大人所說不錯!若是將展護衛字跡大量流傳出去,以後若有人模仿展護衛墨寶將其買賣,後果不堪設想!」公孫先生一臉肅然。

「沒錯沒錯!展大人的劍穗都可賣出……咳咳,屬下的意思是,以後展大人外出時莫要亂留墨寶,以免有人魚目混珠,依屬下只見,以後凡是展大人所寫書信便函,定要加蓋特製印章以防有人假冒!」金虔提出合理建議道。

「金校尉此法甚好!」包大人點頭。

「金校尉高見。」公孫先生鳳眼閃過不明精光。

展昭黑著一張俊臉,看著三人一唱一和,劍眉隱隱抽動。

王朝大歎一口氣,十分認命的提筆開始書寫回函大業。

「又來請柬了!」張龍趙虎抬著一張堆放數疊請柬的木板走進花廳。

屋內眾人同時臉色一黑。

「速戰速決!」包大人一揮手氣勢萬千命令道。

「屬下遵命!」張龍趙虎一人分出一堆請柬,分批開閱。

「刑部尚書張大人請開封府包大人、御前四品護衛展昭于八月十五中秋之夜玩月賞燈……」張龍啪得一聲合上請柬,甩手飛出,「是當朝官員的帖子,展大人接好!」

請帖嗖得一聲飛向包大人書桌,展昭抬手一捏,穩穩接住放置包大人書柬堆上。

「賞珍居趙向邀開封府展大人……」趙虎合上請帖,順手拋出,「民間鄉紳大戶的帖子,金校尉接好。」

「好嘞!」金虔接過帖子,放在公孫先生案頭。

「群芳院誠邀開封府展……唉,亂七八糟的帖子,王朝大哥接好!」張龍將手中帖子扔給王朝。

王朝黑著臉接下帖子。

「刑部侍郎……展大人!」

「江南商會——金校尉!」

「清泉詩會——王大哥!」

一時間,花廳內請柬嗖嗖亂飛,令人眼花繚亂,堪比現代期貨股票交易市場。

「八王爺的帖子到了!」門外一聲高喝,馬漢握著一張燙金請柬沖了進來。

「速速拿給本府!」包大人猛然起身接過帖子,翻開一閱,撚鬚點頭,當下寫好回函,交予馬漢道,「立即回復八王爺,就說八月十五中秋夜包拯定攜開封府一眾赴宴!」

屋內眾人頓時大鬆了一口氣。

「中秋節終於有去處了!」王朝抹了抹頭上的汗珠。

「應了八王爺府之邀,婉拒餘下的帖子總算是名正言順。」公孫先生撚鬚笑道。

金虔一旁抹汗,暗道:為了只貓兒,過個中秋節也要提心吊膽!

再看馬漢,接過帖子卻是不走,反倒遞上了另一個帖子:「這是聚寶齋的帖子……」

「聚寶齋?」公孫先生一愣,「昨日不是回過了嗎?說展護衛公務繁忙,無暇參與賞月會。」

「這不是請展大人的,是請金校尉的。」馬漢挑眉,還特意加重了幾分語氣。

「誒?」眾人大奇。

「請咱的?」金虔細眼一亮,一閃身來到馬漢身側,正欲接帖,卻被另一側的紅衣護衛一把搶了先。

「開封府從六品校尉金虔大人親啟,聚寶齋大公子淩英良誠邀金大人八月十五中秋夜與錦鳳樓參加賞月會,望金大人務必應邀。」展昭一字一頓讀道。

「真的是請咱的!」金虔頓時喜笑顏開手舞足蹈,「聚寶齋啊,是先皇御賜封號的第一寶器行啊啊!!不知去了有沒有禮品手信啊!錦鳳樓啊啊,號稱那裡的菜隨便一盤都是十兩銀子起價啊啊!」

包大人與公孫先生對視一眼,微微搖頭。

「金校尉可是想去?」包大人笑問。

金虔捧著請柬,細眼泛光望著包大人使勁兒點頭,就差沒搖兩下尾巴了。

「金校尉年紀尚小,去八王爺府赴宴想必是束手束腳不夠盡興,去外面見識見識也好。」公孫先生點頭道。

「多謝大人!多謝公孫先生!」金虔抱拳高呼。

「行啊,金虔,咱們哥四個跟隨大人多年,從未有什麼珍寶行的請咱們赴宴,你這才來了多久,就能混上聚寶齋的飯了!」張龍拍著金虔肩膀笑道。

「就是就是,有什麼訣竅?」王朝、馬漢、趙虎也湊了上來。

「幾位大人放心,咱定會多帶幾份聚寶齋的禮品回來!」金虔摸著請柬上的燙金大字,細眼中飄出絲絲綠光信誓旦旦道。

「行!金虔,有你這句話就行!」

「別忘了咱們兄弟啊!」

花廳內一片和樂融融,卻偏偏忽略了某位四品護衛陰沉面色散出若有若無的寒氣。

——

八月十五申時。

開封府大門前,王朝馬漢張龍趙虎備好官轎,就等包大人與公孫先生準備妥當一同前往八王爺府。

金虔本來是打算拍老包馬屁送送行順便出門赴宴,卻被早已侯在門口的某護衛逮了個正著。

「金校尉,此去錦鳳樓赴宴,切記謹言慎行!」展昭紅衣玉帶,玉顏冷峻命道。

「屬下定遵展大人之命,行如風站如松坐如鐘臥如弓……咳,那個屬下的意思是,屬下絕不會丟了開封府顏面!」金虔抱拳,一臉慷慨就義表情道。

展昭微微頷首,頓了頓,又道:「你不勝酒力,宴上莫要貪杯……」

金虔拎出懷中藥袋一舉:「屬下早已備好『化酒丹』,十斤以內的烈酒絕不在話下!」

展昭表情微緩:「莫要因錦鳳樓菜價昂貴就貪吃不停……」

「屬下吃飽後絕不多吃半口!」

「……莫要貪杯……」

「……咳咳,展大人,這條說過了……」

展昭俊顏一沉,嗖嗖冷氣環形飆出:「莫要與人閒話多言,早些回來!」

「屬下遵命!」金虔一縮脖子,急忙抱拳表決心道。

旁側被展昭冷氣波及的四大校尉八手插袖望著大門口的兩人,竊竊討論。

王朝:「咱從來不知道展大人這般囉嗦。」

馬漢:「不過金虔這小子若是不囑咐幾句,誰知道出去能捅出什麼婁子?」

張龍:「展大人若真是不放心,不如請大人命金虔一起去八王爺府不就成了?何必這麼麻煩。」

趙虎:「估計是展大人看金虔那一聽要去赴宴的高興樣,不忍心吧。」

四人又同時搖了搖頭。

待包大人官轎出府漸行漸遠,環繞金虔周身的寒氣慢慢散去,但見剛剛還一副服帖聽話模樣的金虔瞬間將剛剛某護衛的一系列諄諄囑咐拋在了腦後,挺身仰頭,雙手叉腰,一副躍躍欲試模樣道:「哼哼,聚寶齋做東,錦鳳樓赴宴,咱定要喝個夠本吃個夠本拿個夠本!對了,聽說都是些什麼青年才俊的人物參加,嗯嗯,正好讓咱與這些潛在大客戶套套近乎,調查一下青年才俊的喜好,做個市場調查鋪墊,制定一下貓兒周邊商品的未來市場走向,若能和這些人來個通宵長談那是最好不過了!」

而遠在幾條街外的某護衛似有所感,若有所思望了一眼開封府方向,皺了皺眉頭。

——

八月十五,酉時。

皓魄當空寶鏡生,長伴雲衢千里明。

皓月當空,雲絲環月,汴河倒映空中明月、兩岸燈火,流光溢彩,光華璀璨。岸邊亭樓林立,裝飾一新,玩月遊人,達旦不絕。尤其是聲名遠播的錦鳳樓上,更是五光華彩,燈火通明,如同白晝,樓內樓外,人頭攢動,熙熙攘攘,熱鬧非凡。

河輝、樓景、月色,輝映一體,如詩如畫。

金虔站在燈火輝煌的錦鳳樓下,仰著頭,張著嘴,一臉慕羨,嘖嘖讚歎:「瞧這裝飾,瞧這氣派,不用說,高檔夜總會的標準!」

再往酒樓門前看,門口滿臉笑意招待來客的有兩人,一老一少,皆是錦袍錦衣,神采奕奕。

老的那個金虔認識,是聚寶齋的淩老掌櫃,前些日子還托人買了一個貓兒限量版辟邪香包,至於年輕的那個,應該就是聚寶齋的少掌櫃,叫淩……淩什麼來著?

金虔忙翻出請柬打開一看。

對了,淩英良。

真是人如其名,濃眉大眼,身形高挑,英挺良民一個。

金虔點點頭,揣好請柬,準備上前,可這腳就是邁不出去。

不為別的,只因金虔此時有些心虛。

為啥心虛?

廢話,看看這錦鳳樓前擠滿的列隊高檔馬車就明白了。

那邊的三駕馬,這邊的四轅車,這個是檀木暗雕牡丹,那個是紅木明刻香梅,角落裡那個最次的,也是個錦簾緞蓬鑲花精緻小轎一頂,旁邊還配備四個膀大腰圓的轎夫。

再看看自己……無車無馬無轎,步行而來,穿的僅是開封府標準配備校尉服一套。

這相當於什麼?

這相當於到北京高檔夜總會去參加晚宴,別人開的都是法拉利、勞斯萊斯、蘭博基尼、賓士、寶馬,最次也是個奧迪,可咱居然騎著一輛老舊的鳳凰牌自行車去了……

太丟份兒了!

嘖,瞧那位,有沒有搞錯,六駕馬車雕花暗紋附帶錦緞蓬簾還有六個保鏢護衛在後邊壓車!太、太太過分了,顯富也不是這麼顯法啊!

金虔此時十分不悅,暗自留意這個高端顯擺富貴的馬車主。

但見從車上下來一人,錦袍玉帶,暗花繡靴,年紀二十上下,長得也還算周正,長眼長眉,高鼻方臉,猛一看去還有幾分氣派。

只見此人一來,那淩老掌櫃立即上前笑迎道:「黎大公子肯賞光前來,實乃我父子二人造化啊!」

淩少掌櫃也上前恭敬施禮道:「淩英良見過黎大公子。」

那位黎大公子掃了一眼淩英良,拿出一把摺扇搖了搖,笑道:「淩掌櫃,這便是你的兒子吧,嗯,還算出眾。」

「多謝黎公子謬贊。」淩英良畢恭畢敬回道。

黎公子似乎對淩英良的表現十分受用,嗯了一聲,就隨淩老掌櫃入樓,身後還帶著一串保鏢。

金虔那邊看得清楚,那淩英良瞅著黎公子的背影,似有不悅,還是旁邊一個小廝上前安慰了兩句,才緩下臉色。

嘖嘖,且不管這個什麼黎大公子是什麼來頭,但就看那副鼻孔朝天目中無人的德性就不是什麼好鳥,咱堂堂開封府的一個從六品校尉,這出場的風頭怎麼也不能比這個黎公子差!

打定主意,金虔整了整衣冠,一撩長襟,提氣拔起身形,腳尖點著眾多豪華馬車的車頂飛馳而去。

這邊,淩英良正在接待多位汴京城寶器的少掌櫃公子,突聽頭頂傳來一聲高喝:「這位可是聚寶齋的淩公子?」

眾人一驚,同時抬首觀望,但見一人由半空飛旋而下,衣袂翻飛,身輕若燕,落地之時無聲無息,好一身絕頂輕功。

淩英良和諸位寶號的公子們平日裡都是些做買賣的正經商人,哪裡見過如此輕身功夫,一時都驚呆了。

但見那人落地定住身形,抱拳一笑道:「金某來遲了,還望諸位海涵。」

有人識得來人,頓時高聲呼道:「是開封府的金校尉。」

「啊,金校尉近日可好?」

「金校尉看來氣色不錯啊!哈哈哈!」

「金校尉輕功果然絕世啊!」

眾人開始上前套近乎。

淩英良看著人群中央抱拳與眾人客套的金虔,十分納悶。

看此人,年紀不過十七八上下,濃眉細眼,相貌普通,渾身上下瘦的似乎沒有三兩肉——竟就是那個人人談之色變的金虔?

實在看不出如此一個瘦弱少年能有那般殺價的本事,不過這身輕功倒是十分罕見。

「金校尉,久仰大名,淩英良這廂有禮了。」淩英良將金虔打量完畢,忙上前施禮道。

「淩公子有禮。」金虔抱拳,目光微偏,淡然道。

淩英良頓時心頭一跳。

此人不簡單!

雙目似在看我,又似望向他人,臉上似笑非笑,若有深意,如此眼力笑意乃是官場多年老手方可練就,想不到這金虔年紀輕輕,便有如此修為,果然不可小窺。

淩英良頓時打起十二分精神恭迎金虔入內。

可惜淩少掌櫃卻不知金虔此時所想:

哎呦呦,剛剛那招天外飛仙的出場……轉的圈似乎有些多了……這會暈乎得連人臉都看不清,貌似還有點反胃啊……

——

不過金虔的眩暈反應並沒有持續多久,隨著眾公子們登上錦鳳樓三層,金虔剛剛的不適頓時一掃而空。

但見錦鳳樓頂層之內,紅柱綠梁,金花雕銀,紗燈吊頂,富麗堂皇。四周雕欄木窗盡數打開,將空中月色、樓下河景一覽無遺,令人心曠神怡。往廳中看,六扇圓桌環形擺放,其上杯盞酒器瑩光燦燦,好不惑人。

淩老掌櫃一見金虔,自是喜不勝收,忙請金虔上位高座,好巧不巧恰在那個黎大公子的身側。

待諸位公子少爺落座妥當,淩老掌櫃與淩英良分別坐于黎公子和金虔旁側,又舉酒發表了開席演講,特別感謝了黎少爺和金大人的大駕光臨後,酒宴便正式開始。

金虔此時才弄明白,感情這個黎公子就是禮部侍郎黎芳的獨子黎祈明。

不過此時此刻,金虔感興趣的不是這位黎公子的身份,而是淩家父子安排的上菜方式——還真是獨樹一幟別有心裁。

但見一眾妙齡女子款款入廳,個個面若芙蓉,長髮如瀑,身著輕盈紗裙,腕挽長飄絲帶,手端精緻菜肴,飄然而來,還真如月中嫦娥奉菜一般。

有創意!

更有創意的是,這一眾「嫦娥」上完菜後就停在諸客人身側,一位客人身側恰好有一位「嫦娥」,一個不多一個不少。就見這些「嫦娥」,又是為客人布菜添酒,又是幫客人倒水擦汗,服務十分體貼周到,若是客人有什麼特殊要求——比如那位黎公子,非要要求身側的「嫦娥」坐到他的大腿上——也沒有任何問題。

雖然剛開始眾公子還有些拘謹,但酒過三巡,菜嘗過半,便都把矜持拋在了腦後,與身側的「嫦娥」調笑嬉鬧,同身旁同僚飲酒對詩,熱鬧非凡。

當然,也有例外。

比如淩老掌櫃要親自為黎公子夾菜添酒,自然無暇顧及什麼「嫦娥」,而淩英良,正在十分納悶的研究身側這位從六品校尉的一言一行。

這金校尉當真奇怪。

若說他不近女色,可那「嫦娥」坐在其身側時,似乎並未見有推脫之色;若說他好女色,卻僅是讓這「嫦娥」為他夾菜,而且夾的還是那些價格最貴的菜,自己卻是一個勁兒往嘴裡塞東西,片刻不停。

難道他好吃?

淩英良如此設想,便親自為金虔夾了幾道菜肴,果然迎來了金虔十分感激的目光。

這人果然好吃!

淩英良下了結論。

但不知此人是否好酒?

如此想著,淩英良斟上兩杯美酒,正欲敬一敬金虔,不料斜裡突然沖出一人,身形壯碩,大肚黑臉,端著兩個酒碗舉到金虔面前道:「金校尉,在下一賞軒少掌櫃李丹,蒙金校尉對一賞軒多加照顧,趁此良機敬金校尉一杯!」

淩英良眉頭一挑。

一賞軒?不就是那個被金虔用二十兩銀子買走五千兩唐瓶的李掌櫃他家。

這是他兒子?嗯!看來來者不善,就這位金校尉這小身板,八成撐不住吧。

不過大出淩英良所料的是,金虔望了一眼李丹手中的酒碗,卻是不慌不忙,放下手裡的筷子,抹了抹嘴角的油漬,搖頭道:「大碗太不過癮。」突然提聲,「小二,開兩壇十年的女兒紅!」

這一嗓子,頓把整個花廳驚得鴉雀無聲。

眾人停下喧嘩,目瞪口呆看著金虔一腳踩在椅子扶手上,兩手捧起小二捧來的一大壇酒,咕咚咚灌下喝完,然後面不改色朝對面的李丹笑道:「李公子,請!」

那李丹一張黑臉頓時變得刷白,眾目睽睽之下又拉不下臉,只得硬著頭皮捧著酒罈硬灌,可剛喝了半壇,就兩眼翻白栽倒在地,被自家的貼身小廝匆匆架走。

再看那金虔,神情自若朝花廳內眾人一抱拳:「諸位請了!」

下面一片譁然,又是一片附和之聲。

「請!請!」

「金校尉請!」

淩英良分明看到幾個剛剛還躍躍欲試打算向金虔敬酒的公子悄悄扭身黯然神傷。

難怪此人小小年紀竟敢單身赴會,居然是個海量的酒鬼!

淩英良暗捏一把冷汗,將手裡的酒杯默默放下。

金虔這驚人之舉頓時引起了那位黎公子的不滿。

想這一眾公子才俊,唯有這位黎公子的家世身份最高,往年中秋賞月宴中,他都是眾星捧月矚目焦點,如今竟被一個不知從哪蹦出來的小校尉搶了風頭,怎不令這位黎大少氣惱。

「黎某眼拙,不知這位是——」黎公子眼角瞄了一眼金虔,問道。

金虔只顧啃眼前的燒鵝腿,無暇搭理。

一旁的淩老掌櫃忙搭話道:「這位是開封府的金校尉。」

「幾品官銜啊?」

「從六品。」

「哦,小小從六品校尉啊,年紀輕輕能有這番作為也是不易了。」黎大少鼻子裡哼了一聲。

「黎公子所言甚是。」淩老掌櫃乾笑道,小心翼翼望了一眼金虔,見金虔似乎並無不悅之色,才暗暗鬆了口氣。

這邊的淩英良看得清楚,金虔不是不在意,而是根本沒聽到,在黎大少冷嘲熱諷之時,金虔正在指揮身側的「嫦娥」進行新一輪夾菜大業。

「對,要那個吉祥如意,還有招財進寶,燒鵝腿再來一根,哎呀,姑娘你不用擔心,吃不了咱可以兜著走!」

這一桌的一眾公子大多都是寶器行的少當家,多少和官家都有些往來,皆知這位黎大少得罪不起,此時見黎大少心情不悅,不禁都施展渾身解數開始阿諛奉承。

「金校尉雖然是年少有為,但怎比得上黎公子家世顯赫啊!」

「何況黎公子才貌雙全,談吐氣質宛如天人臨世,實乃汴京眾多青年才俊典範啊!」

「沒錯、沒錯!就沖黎公子這溫潤如玉,劍眉星目的頂尖相貌,就不知有汴京多少名門淑女芳心暗許啊!」

嘰裡呱啦、嘰裡呱啦。

一大段馬屁經下來,那黎公子的心情果然好了不少,當下拍板興致勃勃道:「說得好!本公子才貌雙全,那個文武兼修,今日月圓花好,不如趁此良機,我等作詩助興可好?!」

廳內頓時變作一片寂靜。

眾公子臉皮皆是隱隱抽搐。

淩英良暗道一聲「不好」!據自己多日調查所得,黎祈明此人,滿腦肥腸胸無點墨,雖稱不上目不識丁,但也絕非吟詩作對的材料,如今他一時興起竟說出要作詩助興的點子,若是他真能作出詩也就罷了,若是作不出丟了面子,到時遷怒於聚寶齋就大大不妙了!

想到這,淩英良忙圓場道:「黎公子這個主意好!只是黎公子才高八斗,光是作詩怕是顯不出公子的本事,不如我們改改規矩,來一個接龍詩如何?」

「哦?何為接龍詩?」黎大少顯然來了興趣。

「就是一人作一句詩,下一人要接著上一人說的詩作下去,意境韻腳都要相附。」

一旁的金虔聽完,一臉不甘願,咬著燒鵝腿嘀咕道:「不是吧,這麼難?咱可沒這個本事,咱不參加!」

一旁的黎大少一聽金虔此語,頓時大喜,忙道:「好好好,就這個!」

「金校尉莫急,我等先試一試。」淩英良頂著滿頭冷汗道,「淩某說第一句,爹接第二句,金校尉接第三句,黎公子作最後一句,這樣安排可好?」

「接不上來咱可不管……」金虔喃喃道。

「好,就這樣安排!」黎大少拍板。

整間樓廳的公子都一臉緊張,那邊淩老掌櫃臉色泛白,一個勁兒向自己兒子使眼色。

淩英良給了淩咱家爹爹一個安心眼神,提聲吟道:「第一句是——床前明月光!」

此詩一出,眾人吊在半空的心總算是落回了原位。

如此耳熟能詳的大眾詩詞,黎大少總能對上吧!

淩老掌櫃長籲一口氣,慢慢吟出第二句:「疑是地上霜。」

眾人將目光移向金虔。

金虔似有些詫異,咬著燒鵝腿半晌,才緩緩道出第三句:「舉頭望明月……」

眾人又將目光移向黎大少,滿眼期待。

但見那黎大少一副胸有成竹模樣,搖頭晃腦道出一句:「吾父乃黎芳!」

樓內一片死寂。

汴河河風嗖嗖吹進廳內,轉了個圈,又嗖嗖飄了出去。

「好、好詩!」也不知是誰,終於反應過來,顫著嗓子呼了一句。

頓時,叫好之聲頻起。

「妙啊,真是妙啊!」

「黎公子這句真是點睛之筆啊!」

「哈哈哈哈!」突然一聲高笑暴出,生生蓋過所有奉承叫好之聲。

但見金虔抱腹狂笑,眼淚狂飆,口中燒鵝腿順勢飆出,正好噴在旁邊黎公子的腦門上。

黎大少一抹滿腦門的油光,氣得臉都綠了,拍桌怒喝道:「你、你你大膽,竟、竟敢嘲笑本少爺,來人哪,將這個小子拖下去,好好教訓教訓——」

身後六名健碩保鏢應命上前,正要拽起已經笑癱在桌的金虔,突然,一個晴朗嗓音響在眾人耳畔。

「若是開封府下屬有失禮之處,展某先行謝罪。」

霎時間,偌大一層酒樓,萬籟俱寂,悄無聲息,僅留此言餘音繞耳。

但見一人緩步登樓入廳,站定身形,抱拳淡笑道:「打擾諸位雅興,還望諸位海涵。」

紅衣似火,玉帶如銀,身姿挺拔若松柏,容顏俊逸如潤玉,星眸鏡水,劍眉藏英,似九天月色清輝融入此人魂魄,一眼望去,熠熠生輝,清澈心神。

「展大人!」

不知是誰呼了一聲。

頓時,廳內氣氛大變。剛剛還與眾「嫦娥」美女調笑的公子們,立即端坐整衣,神情正經,堪比書院研習;适才還衣衫半解嬌笑陣陣的眾「嫦娥」們,馬上站立身形,拉上衣衫,垂首羞立,宛若大家閨秀。

紅衣護衛就如一股颯颯清風,頓時將這酒樓內委靡之色吹得乾乾淨淨。

此人就是展昭?!

淩英良呆愣許久,才反應過來。

這……真是……果然宛如天人臨世!

嗯?這不是剛剛奉承那黎公子的詞嗎?

只是剛剛所言乃是馬屁之言,此時再道卻是由心而生。

淩英良暗暗點頭,果然如小羅所言,此人確實……應該被搶破頭嘞!

淩老掌櫃此時終於回過神來,急忙起身抱拳呼道:「展、展大人竟然賞臉前來,真、真是蓬蓽生輝、蓬蓽生輝啊!」

哪裡是什麼蓬勃生輝?這展大人一到,分明襯得這燈火輝煌的錦鳳樓黯然失色。

淩英良心裡一邊嘀咕,一邊上前施禮道:「聚寶齋少掌櫃淩英良見過展大人!」

「淩老掌櫃、淩公子莫要多禮。」展昭抱拳,彬彬有禮回道,頓了頓。

「展大人請上座、請上座!」淩老掌櫃笑意盈盈邀請道。

「多謝淩老掌櫃,但展某尚有公務在身,不能久留,還望淩老掌櫃莫要見怪。」展昭略顯歉意道。

「誒?可是這……」淩老掌櫃一臉失望。

廳內眾人也同是一臉失望之色。

「既然展大人尚有公務在身,那為何要……」淩英良剛一開口,就發覺展昭目光移向了自己身後。

「不知這幾位是?」展昭突然對著正欲拽起金校尉黎公子的六位保鏢問道。

那六個膀大腰圓的保鏢頓時一個哆嗦,瑟瑟後退數步。

「這位姑娘又是?」展昭目光又移向金虔身後的「嫦娥」。

那位「嫦娥」神情大駭,臉色慘白蹬蹬倒退數丈之外。

再看那位剛剛還豪氣萬千幹了一大罎子女兒紅的金校尉,此時是縮肩勾背,團成一團,好似要縮到眼前的碗碟裡一般。

展昭靜靜掃了一眼金虔桌位旁側的空酒罈,桌上宛若小山一般骨頭,淡然道:「金校尉,已過戌時。」

不知為何,展昭說出這幾個字時,廳內眾人竟同時打了個一個寒顫。

「啊?!已經戌時了!」金虔一個猛子蹦起身,驚呼道,滴溜溜轉了圈,一抱拳,「咱與諸位才子相談甚歡,一時忘了時間,金某還有公務,先行告辭!」說到這,神情一肅,兩步來到展昭身前,「展大人,屬下這就隨大人回府!」

展昭點頭,向眾人抱拳道:「展某與金校尉告辭。」

「展大人慢走!」

「金校尉慢走!」

眾人忙起身回禮附和道。

待二人一前一後離去,整間大廳的公子少爺們不知為何都有些悵然若失,精美菜肴失了滋味,身側美女沒了興致,互相閒聊了幾句,便都準備各自散去。

就在此時,一直毫無聲息的黎公子突然大喝一聲,滿臉遺憾:「剛剛那個美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禦貓,啊呀,竟是個男人,真是暴斂天物!」

同一時間,廳內所有人,包括那些「嫦娥」仙子,黎公子自家的保鏢護衛,瞅向黎公子的目光裡都帶上了難以言喻的厭惡之色。

縱使向來以厚臉皮著稱的黎大少也被瞪得有些心虛,隨便敷衍了淩家父子兩句,便奪門而去。

——

河天一色流光彩,皎皎月輪夜色深。

汴河兩畔,遊人如織,笙歌陣陣,玩燈鬧月。

百姓遊人群中,有二人分外顯眼。

一人紅衣官袍罩身,身形筆直,健步匆匆而行,一人身著校尉服緊隨其後,垂首駝背無精打采。

突然,前方的紅影猛然停住身形,猝然回首:「金校尉!」

「展、展大人有何吩咐?」金虔嚇了一大跳,忙不迭回問道。

展昭卻不說話,只是蹙眉定定望著金虔,一張俊臉在燈火映照下忽明忽暗。

金虔心驚膽顫,縮著脖子不敢抬頭。

不妙啊不妙,貓兒這般模樣貌似是發飆前兆啊!

「金校尉,今日出府之時展某是如何囑咐的?」

金虔猛一抬眼,凜然正色道:「展大人之命,屬下定然銘刻在心,絕不敢忘半字,展大人交代咱赴宴之時要謹言慎行,莫要貪杯、貪吃,還有早些回府……」

越說越小聲,到最後一句,金虔聲音堪比蚊子哼哼。

莫要貪杯——咱好像喝了一大壇……

莫要貪吃——咱似乎是整桌人中吃的最多的,還附帶打包……

謹言慎行——咱貌似剛剛大肆嘲笑了一番當朝禮部尚書的兒子……

至於這個「早些回府」,瞧瞧這滿街的行人,時間應該還不算很晚吧……

金虔怯怯抬眼:「展大人,時間似乎還早……」

展昭靜靜望了金虔一眼,「金校尉以為時間還早?」

「算、算早吧……」金虔十分沒有底氣。

展昭點點頭,轉身、邁步、前行。

「既然金校尉認為時間尚早,不如隨展某一同巡街可好?」

巡、巡街?!

金虔一張臉頓時變作一個苦瓜包子。

有沒有搞錯?!這八月十五中秋節的法定假日咱居然還要半夜加班巡街?太沒有人權了吧!

何況這麼多的人,擠都擠死了!

「還不走?」展昭淡淡說了一句。

「是!屬下遵命!」金虔忙顛顛跟了上去。

於是,在汴京中秋賞月眾多遊人中,便多了一紅一黑兩道身影。

周遭百姓見到兩人,無不帶笑施禮,足見這二人深受百姓愛戴。

只見前方那筆直紅影雖然步速飛快,但較常日卻是慢了三分,而在身後那個消瘦身形被人流擠散時,卻有意無意放緩腳步,待後行之人滿頭大汗跟上來後,又繼續不緊不慢前行。偶爾在紅衣人臉上會閃過一抹微微笑意,醉倒周圍一遭百姓,可見某四品護衛此時心情十分愉悅。

可被人流沖擠得滿頭大汗金虔絕沒有如此好心情,望著那些見到展昭自動退居三步以外抱拳施禮、而見到自己卻是一股腦沖上前嬉笑招呼的百姓,金虔真的覺得十分窩火。

這就是超級偶像和跟班的區別啊!

不過金虔的惱火很快就有了發洩之處。

就在二人剛剛走了半條街之時,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女子的嘶哭,在這融融中秋之夜裡十分突兀。

展昭與金虔腳步同時一頓,立即施展輕功飛身前往查探。

但見街道中央圍滿了眾多百姓,個個面色難看至極,望著人圈中央指指點點,還有幾個低聲咒駡道:「太過分了,不過是個小姑娘……」

「這什麼少爺,簡直不是個東西!」

展昭神色一沉,腳尖點地飛身沖進人群。

金虔也忙撥開人群沖了進去,定眼一看,頓時驚怒當場。

但見街道上橫躺一名老人,年過花甲,花白鬚髮,一條腿上全是鮮血,腿骨變形,顯是已經折斷,老人身側縮跪一名少女,滿臉血痕,滴血滲地,掩面哭泣不止,而造成少女臉上傷痕的,竟是一根馬鞭,馬鞭上血水斑斑,而那持鞭之人——還是個熟人,竟是那禮部侍郎黎芳大人的公子黎祈明。

此時他正欲揚鞭朝少女臉上抽去,但鞭子的另一頭卻被展昭死死抓住,半分難動。

「哪個不長眼的傢伙竟敢阻本公子?」黎祈明怒喝一聲,轉頭一望,雙眼頓時發亮,猥褻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展護衛!啊,對了,想必是展護衛還不認識本公子,所以才攔下本公子的鞭子吧!本少爺就是當朝從二品大員禮部尚書黎芳大人的兒子黎祈明。」

此言一出,周遭百姓頓時一靜,望著黎祈明的目光裡都帶了幾分怯意。

再看展昭,卻是怒目煞眉,冷聲道:「不知黎公子為何當街毆打百姓?!」

「為何?!」黎祈明順手一指地上的父女倆,冷笑一聲「這個不長眼的老頭膽敢衝撞本公子的馬車,還有這個小妮子,居然敢攔本少爺的馬車,險些驚了本少爺的馬摔了本少爺,我只是給他們一點教訓!既然展大人來了,本少爺就給展大人幾分面子,大人不記小人過,先饒了他們!」

說到這,黎祈明把馬鞭拋到一邊,大搖大擺轉身就欲乘馬車離去。

一柄烏黑劍鞘唰得一下橫出,攔住了黎祈明。

「黎公子且慢!」

「展護衛還有事?」黎祈明眯著眼望著展昭道。

展昭卻是不答黎祈明,反倒問剛剛自黎祈明回話時就開始在人群中擠來擠去的金虔:「金校尉,如何?」

「有!展大人,屬下在此!」金虔探出一個腦袋呼了一聲,蹭蹭竄出人群,站到展昭面前抱拳道,「屬下打探清楚了,是這位黎公子的馬車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踏斷了老人家的腿,這個小姑娘為了爹爹攔下馬車,卻被這位黎公子用馬鞭抽花了臉!」又轉頭對周圍百姓道:「是不是這麼回事?」

一眾百姓立即點頭附和爭先恐後回道:

「沒錯、沒錯!」

「這位公子也太過分了,這麼多人在街上走,他一輛馬車在人堆裡亂沖亂撞,還跑那麼快,若不是旁邊的人躲得快,早就被馬踩死好幾個了!」

「這個老頭腿腳不俐落,躲閃不及被馬車撞翻還被踩斷了腿,這個公子不但不將人送去醫館,還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模樣,把人家小姑娘的臉都打花了,哎呦呦,可憐人家一個小女娃,這以後還怎麼嫁人啊?」

「這都什麼世道啊?撞人的人比被撞的人還有理了!」

眾人越說,黎祈明臉色越黑,突然大喝一聲:「閉嘴,你們可知道我爹是誰?我爹乃是當朝禮部侍郎,隨便一個指頭都能把你們捏死,你們竟敢如此污蔑本公子?!」

一眾百姓頓時一片鴉雀無聲。

黎祈明冷笑一聲,抬腿就要上車,可那柄烏黑劍鞘卻依是分毫不移攔在他的眼前。

「黎公子,請隨展某去一趟開封府!」展昭冷聲肅然道。

黎祈明挑眉:「展昭,你不過一個四品護衛,膽敢抓我?!」

紅衣護衛神情不變:「請隨展某去開封府!」

「好你個展昭!」黎祈明怒喝一聲,回身朝自己幾個護衛吼道,「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把這個展昭轟走?!」

六個保鏢護衛抬眼一望展昭,但見展昭雙目如電,一道凜然目光頓將六人鎮在原地,不敢再動半分。

「你、你們,一群飯桶!」黎祈明氣得渾身發抖。

「黎公子,請!」展昭一拱手。

周遭百姓一片死寂,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就一動不動望著黎祈明、展昭二人對峙。

「怎麼回事?為何聚在此處?」

一眾巡街衙役撥開人群沖了進來,一見人圈中央之人,立即抱拳施禮:「屬下見過展大人、見過金校尉!這是……」

展昭目光一轉:「請黎公子去開封府!」

「屬下遵命!」一眾衙役一見此時情景,再一聽展昭之命,頓時心領神會,立即有幾人上前欲捆綁黎祈明。

黎祈明狂怒吼道:「你、你們誰敢動我?!吾父乃黎芳!」

這一聲喊,響徹四方,頗有平地一聲雷的效果,連展昭都被震得愣了一愣。

「我爸是金剛!」突然,一聲比黎祈明更響亮的怪詞冒了出來。

眾人扭頭一看,只見金虔叉著腰笑道,「如何?黎公子,這句接得可還算工整?!」

「你、你你你!」黎祈明臉色直奔青綠色系。

「咱管你老爹是哪棵蔥?!給咱綁起來,帶走!」金虔得意道。

一眾衙役立即依金虔所言,將黎祈明綁了個結結實實。

「黎公子,請!」展昭還頗為有禮落井下石道。

旁邊的百姓一看,倒是樂了,人群中頓時一陣歡呼。

「嘿嘿,這位黎什麼的公子可真有意思,他老爹是當官的,又不是天王老子,難道叫一聲老爹的名字就能逃出開封府的手掌心?!」

「想必是平日裡用老爹的名號霸道慣了,可惜今日碰到是展大人和金校尉,就算有他有上天入地的本事也沒用了!」

「不如咱們都去開封府去看看包大人如何審這位黎公子吧!」

「走走走!看熱鬧去!」

於是,汴京街道上便出現一幕上百百姓浩浩蕩蕩隨衙差去開封府聽審的壯觀景象。

——

「升堂!」

「威——武——」

開封府大堂深夜升堂並非頭一遭,但在中秋團圓節深夜升堂卻是不多見,而在中秋之夜堂外聚集如此之多的百姓聽審尚屬首次。

包大人、公孫先生與四大校尉剛剛從八王爺府歸來,就聽衙役來報,說展大人與金校尉壓了一名犯人回衙,這名犯人還是當朝禮部尚書黎芳大人的兒子黎祈明。

包大人正坐堂上,與公孫先生對視一眼,不由有些苦笑。

案情十分簡單,原告父女二人一人斷腿、一人傷臉,雖已包紮診治,但仍可窺見當時深受傷痛。又有一眾目擊百姓為證,展昭、金虔當場將被告抓獲,證據齊全,人證充足。包大人當下立判被告黎祈明罰白銀一百兩作為被傷父女傷藥費,並杖責五十大板以儆效尤。

那黎公子剛入府衙時還有些囂張氣焰,但一入大堂,聽了堂威,見了包大人那一張隱沉沉的黑臉,不禁收斂了八分,待聽完包大人判決,頓時嚇得臉色慘白,渾身顫動不止。

「來人哪,將黎祈明拖下去,先責五十大板,再隨其回府取處罰銀兩!」包大人下令。

四個衙役應命而出,架起渾身癱軟的黎祈明就要往外拖。

就在此時,堂外突然傳來一聲高喝。

「包大人、且慢!」

但見一名中年男子氣喘吁吁擠進聽審人群沖進大堂,急聲嘶呼道:「包大人、包大人,先等等!」

此人四十歲年紀上下,一身官袍,長須大眼,眉眼間與那黎祈明有七分相似。

眾人頓時明瞭,想必這位就是那一名句「吾父乃黎芳」中的主角禮部侍郎黎大人了。

「原來是禮部尚書黎芳黎大人!」包大人起身抱了抱拳,「包拯此時正在審案,不便出身相迎,還望黎大人莫怪。」

「不怪、不怪!」黎大人抹汗道。

那黎祈明一見老爹,頓時嚎啕大哭:「爹、爹,救救孩兒啊,包大人判孩兒重責五十大板,這五十大板打下去,孩兒焉有命在?!」

黎大人一聽大驚失色,眼眶一紅,忽然朝著包大人長揖到地,泣聲道:「包、包大人,我兒尚且年幼,不懂事……」

「黎大人,黎祈明今年多大年紀?」包大人沉聲打斷黎大人。

「……二、二十有三……」

「本朝慣例,已過弱冠便是成年!何來年幼一說?!」

黎大人頓時語塞,眼珠一轉,又朝跪在一旁的原告父女賠禮哭道:「這位老人家,想您也是為人父親,深知為人父母心酸,黎某求您,替我兒向包大人求求情吧!」

堂上堂下眾人皆是暗翻白眼。

金虔一旁倒是看得津津有味,暗道:

這黎老爺子倒是比這黎公子聰明許多,自知與開封府硬碰硬毫無勝算,就率先道歉來一個哀兵政策,先裝一個弱者形象博取同情,再討價還價——果然是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

再看那老人,臉上浮果然現不忍之色,正欲開口,卻被包大人一擺手打斷道:「開封府向來法不容情,黎大人莫要做這無用之舉!」

黎大人抬眼,抹淚道:「念在黎某與包大人同朝為官……」

「啪!」

包大人猛拍驚堂木,厲聲喝道:「既然黎大人知曉自己乃是當場官員,更應嚴加管束家人言行為百姓典範,可黎祈明竟然仰仗黎大人您的官勢,囂張跋扈,仗勢欺人,理應罪加一等!」

黎氏父子頓時一個哆嗦。

包大人頓了頓,又緩下幾分臉色道:「既然黎大人苦苦哀求,本府也非絕情之人,黎祈明,你可知罪服罪,願意改過自新?」

黎家父子一聽包大人有鬆口之兆,頓時大喜。

「包大人!我知道錯了!我以後一定改!」黎祈明連連點頭。

「是是!包大人,黎某日後一定對小兒嚴加管束,定讓小兒洗心革面!」黎大人信誓旦旦。

包大人點點頭:「念在黎祈明有悔過之心,本府便酌情輕判。」

黎氏父子忙大呼謝辭。

堂下一眾聽審的百姓聽到此處都不禁有些不忿,堂上開封府諸人卻是臉色絲毫未變,等包大人如何「輕判」。

「來人哪,將黎祈明拉下去,重責四十九大板!」包大人一拍驚堂木,果然輕判了「一板」。

此言一出,黎氏父子頓時一愣。

還未等黎芳大人回過神來,四名衙役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黎祈明抬出大堂,執行杖刑。

「啊——」

黎大公子的第一聲哀嚎終於將黎大人驚醒,黎芳環視一圈,見堂外一眾百姓拍手叫好幸災樂禍模樣,開封府堂上諸人一副「果然如此」表情,臉色是青一陣白一陣,難看至極,瞪著包大人,半晌也未擠出半個字。

包大人起身向黎大人一抱拳:「黎大人,你身為禮部侍郎,卻縱容自家惡子行兇仗勢欺人,本府明日定將此事上湊聖上,徹查此事!退堂!」

說罷,拍下驚堂木,拂袖而去。

黎大人被包大人最後這一句話驚得魂飛魄散,好容易待自己惹事的兒子行刑完畢,留下一百兩銀票,指揮家奴抬上僅剩半口氣的黎公子,灰溜溜離開府衙。

一眾百姓但覺大快人心,擠在堂前評論許久,才意猶未盡漸漸散去。

堂上便只留下展昭、金虔和公孫先生善後。

公孫先生將一百兩銀票塞給老者,為老者細細檢查完畢腿傷,開了兩張方子,特別囑咐了幾句。

可那老者似乎並無心傾聽,只是望著自己女兒滿臉的鞭傷抹淚不止。

公孫先生歎了口氣,轉頭望了金虔一眼。

金虔立即領會精神,立即上前遞給姑娘一個藥瓷瓶,推薦道:「這瓶是消痕祛斑潤膚補水大宋第一美容聖品『美顏丹』,姑娘你拿好,回去後一半內服一半外敷,包你一個月後傷痕全消美若天仙沉魚落雁……」

姑娘並不接過,仍是哭哭啼啼:「大人莫要騙奴家了……」

「咱若是騙你,天打五雷轟!」金虔發誓道,頓了頓,又湊前了幾分,壓低聲音道,「你若是不信,看看展大人……」

姑娘抬眼望了一眼展昭,頓時羞紅了臉,忙低下頭。

「不瞞姑娘,展大人每天早上就是用這個『美顏丹』洗臉的!」金虔一臉童叟無欺。

少女頓時雙眼發亮,忙接過藥瓶,小心翼翼放在懷裡。

一旁的老爹也是破涕為笑,對著三人一陣千恩萬謝後,這才離去。

可這父女倆前腳剛走,金虔就覺著大大不妥。

從渾身汗毛直立的角度推斷,身後某護衛似乎正試圖散發冷空氣。

「展某何時用過什麼『美顏丹』洗臉?」

「這個……咳咳……」金虔環顧四周,試圖尋某腹黑竹子做靠山,但掃視一圈,卻十分悲劇的發現,某竹子早已神不知鬼不覺遁走了。

嘖,果然還是自救靠譜一點。

「展大人,屬下此乃權宜之計,想開封府上下,僅有展大人生的如此標緻……咳咳,屬下的意思是……英姿颯爽……」金虔回身堆笑道。

展昭定定瞪著金虔半晌,突然道出一句讓金虔幾乎哀嚎出聲的噩耗:「金校尉,隨展某練武場走一趟!」

誒?!不是吧,今個兒可是八月十五中秋節,如此大吉之日還練習蹲馬步?!展大人,做貓要厚道!

——

練武場兵器樓屋頂上,金虔吹著屋頂的冷風,抖著兩條腿,望著眼前的紅衣護衛大人欲哭無淚。

為啥啊為啥?!為啥放著練武場裡平整寬敞的地皮不用,偏要爬到這落腳不穩的屋頂上來?

難道這貓兒打算開發咱的屋頂蹲馬步的特技功能?

展昭望了一眼金虔的滿臉苦相,輕歎一口氣,撩袍盤膝而坐,緩聲道:「金校尉,坐吧。」

「誒?!」金虔有些納悶,但一見展昭催促目光,立即迅速一屁股坐在屋頂瓦片之上。

展昭神情漸漸柔和,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遞給金虔:「這是八王爺府裡的點心,名為『金絲酥』,味道很是難得。」

「展、展展展大人,這、這這這是給咱的?!」金虔細眼睜大,詫異的連聲都變了。

展昭乾咳兩聲,抬頭望向空中圓月:「展某聽說金校尉常喜歡去曹記甜水鋪吃點心……」

金虔臉皮微抽:那是因為那家店的老闆喜歡聽八卦,咱可以通過講述某只貓兒或某只白耗子的名人軼事蹭點免費糖水點心……

可是……

摸了摸還略帶體溫的點心,又望瞭望月光下幾乎透明卻又微微泛紅的貓耳朵,金虔的第六感當機立斷決定最好還是將不要說出真相比較安全。

「那、那個……屬下多謝展大人掛念!」金虔諾諾道,想了想,也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展昭道,「展大人,這是屬下從錦鳳樓帶出的,展大人若是不嫌棄……」

展昭微微一怔,接過油紙包打開一看,裡面是一個泛著油光的燒鵝腿,色澤鮮豔,十分誘人。

「這是……給展某的?」展昭抬眼問道。

「那是自然!」金虔開始準備馬屁經文,「屬下對展大人,那簡直是猶如滔滔江水……」

「為何上面有個牙印?」展昭舉起鵝腿,挑眉問道。

「牙、牙印?!」金虔一驚,搶過鵝腿一看,果然,上面有一圈十分清晰的牙印,而且這牙印十分眼熟,貌似是自己的。

「這、這個……」金虔瞅著展昭越挑越高的眉毛,覺得自己突然產生了心律不齊的症狀,「屬、屬下……」眼一閉,「屬、屬下這就去再買一隻燒鵝……」

展昭望著金虔滿頭大汗的模樣,唇角不知不覺微微上揚。

突然,兩道黑影攜風呼嘯而來,一道直奔金虔,一道直奔展昭面門。

展昭面色一沉,雙手探出,一手一個穩穩接住飛來異物,竟是一罎子酒和一隻燒鵝。

「要燒鵝又有何難?白爺爺連美酒都帶來了,就不必勞小金子再跑一趟了!」

月下白影一閃,一陣勁風過後,白玉堂眯著桃花眼坐到了二人身前。

展昭臉色頓時一沉:「白兄不是回陷空島了嗎?」

白玉堂嘿嘿樂道:「五爺我好心來送酒送肉,怎麼,貓兒大人不歡迎?」

「哪裡的話!」金虔興高采烈呼道,「白五爺這燒鵝送的甚是及時!」

「還是小金子愛說實話!」白玉堂啪得一聲打開摺扇,瞅了面色微沉的展昭倜儻一笑,又望向金虔笑道,「聽說小金子今天受邀赴宴,可遇見什麼新鮮事兒?!」

「那可不少!」金虔細眼閃閃發亮,手舞足蹈道,「咱跟您說,那錦鳳樓的菜,那叫一個色香味形意俱全……」

月灑光暈,雲載清風,遠處傳來嫋嫋笙笛、悠悠歌聲,三色衣袂隨風舞,良辰美景,天上人間。

展昭抬首望了一眼夜空中的皓皓明月,撇了一眼那邊「一個說的歡、一個聽得樂」的倆人,抬起酒罈微抿一口,黑爍眸子中劃過一絲笑意。

罷了……偶爾這般,似也不錯。

——

八月二十,中秋節過,汴京城發生了四件不大不小的事兒。

其一,禮部侍郎黎芳被查出有貪污受賄,欺行霸市之行,罷官判罪,抄家流放;其二,街頭巷尾流傳出一條新的街頭暗語,廣泛應用于賭場青樓小偷小摸實際接洽工作中,且這條暗語十分押韻,頗有詩經之風,全文為:「吾父乃黎芳,我爸是金剛」;其三,汴京第一寶器行聚寶齋推出一種新款收藏品,名為「勾魂奪魄」,實為黑珍珠發簪,但其上所鑲嵌黑珍珠乃曠世珍品,猛一望去,好似可吸人心魂入內,故名「勾魂奪魄」,號稱是聚寶齋少掌櫃與一次宴會中見到一名絕代佳人所生靈感設計而成,頗受汴京貴婦歡迎;其四,汴京城內市面上開始出售一種由黃線編織的精緻香包,號稱可趨吉避凶,十分難得,上市不過三日,就成為富家公子青年才俊的首選配飾,一時間,出售此種香包的聚寶齋被人擠得水泄不通,香包在五日之內被搶購一空。

至於這種香包為何能有辟邪功效,所有手持香包之人卻都對此三緘其口。但經有心人鑒定,此香包似乎與半年前開封府金校尉所賣的某種限量版香包十分相似……

——

開封府後衙內,一眾衙役望著已經低頭繞著花園轉了數圈的白少俠,十分納悶。

「我說白無俠,您在這花園子裡轉悠一個早上了,到底在找什麼?」

「就是,說出來讓我們兄弟幫您一起找吧!」

「這個……」白玉堂撓撓腦袋,十分不解,「幾位,可曾看見白某的劍穗,今天一早起來就不見了……」

眾衙役面面相覷許久,然後很有默契的搖了搖頭,默默退離夫子院之外,一致決定就當沒聽說過這件事兒。

而遠在數條街外的聚寶齋書房裡,金虔一手拿著一縷潔白如雪的劍穗,一手拿著金燦若光的劍穗,笑臉盈盈:「淩公子,若是把江湖上鼎鼎大名錦毛鼠的劍穗和御前四品護衛展昭的劍穗合併編制成新品裝飾香包——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

對面淩英良沉思片刻,點點頭:「可以一試!」

「淩公子果然有眼光,只要淩公子願意贊助人手編制香包,咱可以保證原材料來源——只是這賺來的銀子……」

「與上次一般,依舊是五五分成!」

「成交!」

於是,東京汴梁乃至整個大宋的時尚界又掀起了一陣新的配飾革命狂潮。